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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鸾 第217节

  他们不就是浪荡了点吗?不伤天不害理的,混日子也是祖上的功劳薄够他们躺的,怎么就到下狱的地步了?
  本来,这件事最开心的应该是太子。但是秋猎以后,他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老跟杨三过不去干什么?信王那个小兔崽子,才是他该留意的对手!
  说到皇位,就算杨三是父皇的私生子,没进玉牒他就不是皇家人,根本没资格继承皇位。反而信王,他的好二弟,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只要除掉他这个太子,他就能当储君!
  再说实力。杨三再怎么嚣张,他的势力全都来自于皇帝,只要上头这位一翻脸,他就什么也不是。
  而信王,已经不知不觉笼络了一批人,围绕在他身边!而且他母亲还在!惠妃看着是个老实人,可是从来没有吃过亏!
  太子大彻大悟。自己之前都在干什么?跟杨三作对,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信王才是他的对手,把这个二弟弄掉,自己的储位才会稳当。
  东宫的良材们知道太子殿下心思的转变,估计要痛哭流涕了。
  都说过多少次了,对二皇子还是要保留一些,结果这位殿下半句不听。
  现在终于醒悟了吧?还好,不算迟,圣上对太子还没有完全放弃,还能斗一斗!
  于是,太子都没有搭理一下,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由头,就这么变成了一件悬案。
  明微得到消息的时候,叹了口气。
  纪凌问她:“你知道缘由?”
  “大概吧。”
  “能救吗?”
  明微苦笑一声:“我可以直接劫狱,保他平安无事,但那样的话,就算救下来,也是输了。”
  她辛辛苦苦发现的一线转机,这样做就会葬送掉。
  “我懂了。”纪凌道,“你需要以正常的方法来救他。”
  明微点点头。
  所谓正常的方法,就是从上到下,改变皇帝的心意,洗脱他的罪名。
  但这谈何容易?别的事皇帝可以放一放,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她思来想去,一筹莫展。
  纪凌陪她想了许久,说道:“我们需要找一个帮手。”
  明微强打起精神:“表哥有什么主意?”
  “所谓正常的方法,就是朝堂的方法,我们需要一个对朝政非常熟悉,洞悉上意,精通规则的人,来帮我想办法。”
  明微沉思:“那我只能去找蒋大人了。”
  纪凌叹道:“蒋大人的官位不低,但是,改变上意,需要的位置更高。”
  明微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只有几位相爷才能做到?”
  纪凌认真地点头:“确实如此。”
  他不清楚具体什么事,但很清楚,能够改变皇帝心意的,只有最最顶层的官僚。
  明微认识的官阶最高的人,就是蒋文峰。纪凌虽然人脉通达,可他认识的多数是士林中人,在野不在朝。
  “还是只能找蒋大人想办法。”明微道。
  然而,没等她去找,蒋文峰就从三台书院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那位据说永不入朝的老师,大儒傅今。
  傅今进了京,拒绝了蒋文峰的邀请,说道:“我自有地方住。”
  蒋文峰奇了:“先生在京中有宅院?”
  傅今摆摆手,也不答他,就那样冒着秋雨走了。
  半个时辰后,吕相府的门房,看到一个撑伞的文士从雨中缓缓走来。
  温文尔雅,形如玉山,一看就是很有学问的人。
  他微微一笑,说道:“有劳,鄙人傅今,求见吕相爷。”
  第296章 烤火
  秋雨一起,天气冷得格外地快。
  首相吕骞仍像少年时一般,围着暖炉,一边烤火,一边读书。只是,时不时要捶一下腿脚。
  傅今也坐在暖炉边,一边温酒,一边往火里扔竹炭。
  “您这毛病,可比以前明显了啊!”傅今说。
  吕骞喝了口茶:“年纪大了,天气一冷,腿就跟失去知觉一样,下雨的时候,格外难过。”
  傅今笑眯眯:“说起来,您老这腿,是怎么出的问题?”
  吕骞淡淡说道:“早年随长公主出征,在北地冻伤的。”
  “哦,长公主啊……”拖长的声音,显然意有所指。
  吕骞不动声色,又呷了口茶:“你不该来的。”
  傅今又往火里扔了一块炭,拿着长长的竹钳子翻来翻去:“该不该都来了,可见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想逃也逃不过。”
  “走到这一步,也是命中注定。”
  傅今笑了起来,吩咐给他温酒的小厮:“有酒无菜,忒没劲了。你去厨房拿一盘子馒头来,要冷的,切成片。”
  小厮答应一声去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是不是命中注定,您都得还这份人情,是不是?长公主的人情,还有当初太子殿下举荐的人情。”
  加了三遍水的茶,已是淡而无味。
  吕骞搁下茶杯,说道:“若不是长公主的人情,老夫不会看顾他这些年。若不是太子殿下的人情,当初就不会替你们扫尾。”
  傅今笑道:“就是说嘛!既然做了,何不做全套?现在明哲保身,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吕骞冷笑:“我吕氏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就是你的意思?”
  傅今立刻软下来:“怎么就到这种程度了?您是首相,哪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您家一百多条人命?”
  “小事?”吕骞冷笑得脸都要抽筋了,“皇天厚土,天下至尊,这是小事?”
  他这样油盐不进,傅今索性一摊手:“照您这么说,看着他丢了性命,才算一了百了?”
  吕骞拧着眉头,再次捶了捶自己的腿,说道:“他死不了。”
  傅今斜过视线:“您这么肯定?”
  “贵妃还在。”吕骞低声说。
  傅今沉默了。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老相爷,我觉得羞愧啊!我们一个个号称学贯古今,当世大儒,却需要一个女人赔上自己,去保他的命。”
  吕骞面无表情:“少在老夫面前作怪。皇权面前,无论谁都是蝼蚁。”
  傅今打蛇随棍上:“既然只是蝼蚁,放了也就放了,是不是?”
  他这样歪缠,摆明了不得到一个答案誓不罢休,吕骞揉了揉眉心,终于软化下来,与他分析:“陛下既然容许他活到现在,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要他的命,不过是心头旧事被翻出来,不快活而已。”
  “不快活就把人下狱?这样做可不对。”傅今语重心长,“九五至尊,怎能任性妄为?先前把他说成私生子,现在这么对他,他能不起疑?等他知晓自己的身世,就只剩下一条路,杀了以绝后患。可要是杀了他,贵妃能活?还是说,他现在只要江山,贵妃要不要无所谓了?”
  吕骞神情淡淡。
  傅今又道:“既然舍不下贵妃,最后还是要放他的,对不对?那现在的所做所为,与小孩子闹脾气有什么两样?没有半点好处,还会留下后患,这可不是一位成熟的君王该做的事。”
  吕骞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么多年,你从不踏足京城。明知他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大,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话里透着一股“你要搞事”的意思,傅今就不高兴了:“您这话说的!我是为江山社稷着想。皇室动荡,难道是好事么?”
  吕骞并不搭腔。
  傅今有求于人,只能让步。他一脸的忧郁和失落,幽声叹道:“您也看到了,时至今日,他一丁点机会也没有了。既然事不可为,我便打算了却故人所托。所以,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让他体体面面地离开。从此以后,大家都能睡个安稳觉,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吕骞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傅今一脸真诚地回视。
  半晌,吕骞沉声问:“当真?”
  傅今举起手:“我以先祖之名发誓。”
  吕骞终于缓和了面色,说道:“好,你想让他怎么走?”
  傅今笑道:“让他去西北养马吧!”
  吕骞皱眉:“为什么要去西北?”
  “流放嘛!那里够荒凉。”傅今答得顺口,“当然,要给他一个好理由,比如感念先祖功业,为我大齐备战之类的……”
  说罢,又唉声叹气:“想他一个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哥,去那种地方吃苦,也是够可怜的。过个几年,等京里的人淡忘了,再叫他辞了官,或者当个富家翁,或者游历天下,痛痛快快过完这一生,我也算对得起故人所托了。”
  吕骞缓缓点头:“这个要求老夫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老夫一个要求。”
  傅今笑得略显狗腿:“您老尽管吩咐。”
  “此事一了,你就此离开,永不入朝!”
  “哎呀,相爷多虑了。”傅今道,“这话我早年就说过了,放心吧!”
  吕骞拿起竹钳子,拨了拨炭火:“你回去等消息吧。”
  事说完了,小厮放心大胆地拿着馒头片回来了。
  傅今兴高采烈地抢过去:“相爷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家宅子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一间给我住?来,先烤片馒头吃吃……”
  ……
  天牢的环境,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污浊。
  一间间独立的牢房,除了没有正经的门,与客栈的小单间没有分别。
  而且,杨三公子下狱的理由太奇怪了,谁敢怠慢他?指不定皇帝就是一时生气,明天就放出去了。
  所以,他不但有小单间住着,还有小炒菜吃着,甚至还有小画册看着——当然是穿衣服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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