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林湛回来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滴露”。林清看着白玉碗中几乎凝成胶质的碧色液体,神色复杂。
未曾想自己也有一日,能够有幸尝到这宫廷秘药的滋味。
林清抬起头来,对上了花嬷嬷面无表情的脸,“珍修仪娘娘,这是太后娘娘一片心意,听闻珍修仪娘娘高烧,特赏赐了这难得的‘滴露’,娘娘还是快些用了吧!”
春凝惊慌失措,“嬷嬷,我家娘娘的烧已经退下了,怎么……怎么还会劳动太后娘娘赐下‘滴露’?”
花嬷嬷斜睨了春凝一眼,淡淡道,“春凝姑娘这话,嬷嬷我倒是不明白了。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莫非你家娘娘,还想推辞不成?”虽是在说春凝,眼角却一直觑着林清。
“嬷嬷不必说了。”林清止住她的话,莹白的手指握住碗沿,手背上因为紧绷而露出来的青筋分明。她抬手,含笑将一碗碧莹莹的药汁喝了下去,然后对花嬷嬷微微一笑,咬着牙道,“臣妾多谢太后赏赐!”
似乎未料到她这般决绝,花嬷嬷也吃了一惊,收起白玉碗,便匆匆离开了。
“主子!”春凝和香凝扑上来抱住她,“主子,快吐出来!”
“没用。”林清神色淡淡的摇头,“那‘滴露’入口即化,散入肺腑,哪里还能吐得出来呢?”
春凝和香凝闻言不禁色变,那又惊又怒,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让林清心里翻腾的情绪暂时的稳定了下来,“你们也是急糊涂了,正如花嬷嬷所言,这‘滴露’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白白便宜了你家主子我,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主子……”春凝微微皱眉,似乎很不理解林清的淡然。
这“滴露”的大名,她也是听过的。听说是番邦用雪山上采回来的灵露和雪水,加上别的东西制成,是天下极寒之物。治疗发烧固然卓有成效,然而对女子而言,却几乎是绝了生育的可能了。
林清并不看她们,视线一直停在窗外某个地方,神色淡淡的,“我原本就没有那样的福气,如何怪得太后?”
春凝和香凝对视了一眼,是啊,施太医早就判定了,娘娘的身子受损,于子嗣有碍。
可那也只是有碍,并非完全不可能。如今饮下这滴露——
“行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是太后的恩典,我已经领了,这事日后也不必再提!”林清道。
可是真的不在意么?
不是的,手心都被掐出了深深的红痕,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恨!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她以为自己这几年在宫中,已经能够做到不论面对什么事,都淡然处之了。
却原来还是不行。谁都可以,谁都可以害她,谁都可以不喜欢她,为什么会是太后?!
“清儿!”李怀玉脚步匆匆的进了门,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明明是冰冷的,但这一刻,林清却觉得,这是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皇上……”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之前支撑着她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崩塌,泪水喷涌而出。
“别哭……”李怀玉的手收的愈发紧了,“朕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李怀玉何曾见过她这幅模样?就是木兰死的时候,她抱着孩子跪在他面前,都没有哭过。
这一刻,饶是那个人是他的母后,李怀玉也产生了一点怨恨的情绪。
是不是他表现的太过温和,让太后误以为他还是以前的他,这宫里还能任由太后想怎样就怎样?
纵容也纵容的够了,为什么他放在心上的人,她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放过?
木兰是这样,清儿也是这样!是不是一定要他成为孤家寡人,她们才会高兴?
可她们就没想过,他才是这天下的主人,他才是这皇宫的主人,他的事情,由不得她们做主!
眼泪一流出来,林清就觉得自己太矫情了。真的,从来没有期望过,如今再失望又能有多难过?
或许只是因为,而今多了一个可以依傍的人在身边,所以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软弱流泪。
“皇上……臣妾没事了。”她微微松开手,企图绽放出一个笑容,让他能够放下心来。
可是李怀玉却不肯放手,固执的将她禁锢在怀里。“是朕的不是。朕总以为,朕是一国之君,总能护佑你们的平安,却不曾想,那时不能,如今也不能。”
他的眼中猛然迸裂出激烈的光华,一字一顿,“可是朕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他原不是这样莽撞的人,自己心里都还未有底的事儿,是绝不会拿出来说的。然而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说给她听。那些他曾经的骄傲,不为人知的伤感,掌控一切的决心。
他深信,若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懂,那必然是她。
林清回握他的手,给予他安慰,“皇家无小事,宫中的一点点变动,都会牵连到朝堂。臣妾都明白的。皇上也不必为了臣妾,就打乱了方寸。太后娘娘或许是关心则乱……”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过是将从前对着木兰不能撒出来的气,撒到了自己身上罢了。
其实叫林清来说,太后走了一招昏棋。
今日皇后在慈宁宫当着太后的面表态,让嫔妃们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这其中的意味,所有人都明白。
皇后不过是为了不让大皇子专美于前,才不得不做出这种妥协罢了。
——虽然即便她不作出这个姿态,嫔妃有孕,一样是她拦不住的事儿。但有了这句话,安了很多人的心。
对她们来说,林清能不能生育,其实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最好还是能生,还最好现在就生。若是林清生下皇子,在她们看来,不用别人动手,林清自己就第一个容不下大皇子了。这等好事,偏偏被搅了局。还不知皇后如今在坤宁宫里,何等咬牙切齿呢!
将事情想开些,果然能够有意外的收获。林清见李怀玉仍是无法释怀,只能叫人将大皇子抱过来给他看,“皇上,臣妾说过,要将天赐视如己出,并不是随口说的。臣妾膝下有这个孩子,就已经知足了。”
李怀玉见她果真眉间郁气都散去了,只在心内一叹,附和着道,“也好,将来天赐不孝顺你,朕替你罚他。”
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出了一件能够让林清开怀起来的事,“今日接到黄大将军的奏报,说是已经班师回朝。你弟弟也会跟着回来。他此次立了不少功劳,朕打算赐他个官位,你觉得什么比较适合?”
这是想要补偿她了。李怀玉终是不懂,她想要的,岂是这样就能补偿得了的?她若不想要,说这些,反倒是让人发笑的。
她摇头道,“皇上不必看臣妾的份上,该当是什么位置,就给他什么位置吧!他今年才十八岁,还年轻得很,什么样的功名利禄,不能凭自己挣来呢?若是皇上因着臣妾的缘故给了恩典,反倒惹人闲话。”
“你顾虑的很是。他是个人才,朕打算让他在边疆待几年,一是磨练,二来那里立功的机会也多。本来还想问问你的意思,如今想来,你再没有不愿意的。”李怀玉笑着道。
林清还真就不愿意。不过这话也不可能说出来,只是转而道,“说起来,阿湛到今年还尚未娶妻呢!”
李怀玉微微皱眉,似乎也才想到这处,颇有些遗憾的道,“朕此前才说过今年不选秀的话,如今倒不好办了。”
“不指望皇上给指秀女。阿湛年纪轻,又没甚功劳,入宫选秀的,皆是四品以上官家千金,想来亦非良配。臣妾一方面想等他几年,功成名就了,什么样的姑娘取不得?另一方面,却又忧心老父独自在家,若能早早成家,生下孩子,也好让父亲含饴弄孙。”林清忍不住叹道。
“真是魔障了,凭林湛的本事,也不过是三五年的事。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如今给他取个蠢妇,将来恐怕还会拖累了他。不如等过几年再挑。”李怀玉道。
三言两语,便将林湛的终身定了下来。
永宁四年正月二十六,出征的将士凯旋归来,从西门入,皇上派百官郊迎。一时之间,满城沸腾。
当日黄大将军连战甲都未及卸下,便直接往乾清宫宫见驾。
林清估摸着林湛是黄大将军的亲兵,自然是一并跟来的。心头按捺不住,叫春凝收拾了点心,往武英殿去。
“主子,就这样过去,妥当么?不若还是等皇上派人过来再去?”春凝一路劝说道。
林清不耐的摆手,“说什么呢?皇上此时,自然是顾不上我的。我也不是要直接闯进去,不过是叫魏总管他们帮着递个话儿,叫林湛出来,说几句话罢了。皇上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到了武英殿,二人果然从后头的小门溜了进去,将在廊前值守的小印子吓了一跳,连忙请安。
“行了,免了!魏总管人呢?怎么是你站在这里?”林清问道。
“皇上与黄大将军忙着,可跟着黄大将军的人不能傻站在这儿,师傅领着他们去休息了。”小印子道。
林清闻言,面上一喜,“正好,带我去找你师傅!”
小印子被她拉着就走,心头叫苦不迭,却又不敢说什么。要知这珍修仪从前他就惹不起,遑论如今?
三人一路往后走,却未看见拐角处一闪而过的碧色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