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求你莫寻死 第61节
“臣等遵旨。”
诸位仙家先后落座,场面一时又热闹起来。
姑嵩静默半响,才在位子上坐下,垂眼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
浔邺落座后,扫了姑嵩一眼,视线又落在似玉身上,颇有几分情深意重的模样。
他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撩至耳后,注意到她发髻上插着一枝花枝,以他的了解,她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雅致去带这些风雅意境之物,想到施梓漆说他们二人已经私通已久,心中难免生怒,却还是顾忌场合一片温和问道:“我记得往日你最喜欢带我送你的那些头饰,今日怎这般别出心裁,特特寻了一枝花枝别上?”
似玉闻言不自觉看了一眼姑嵩,身子越发僵硬起来,不想说话直垂下眼睫,微微别过头默然不语。
浔邺这般如何还察觉不出她的异样,他看了一眼姑嵩,瞧着斯文清冷的无害模样就觉怒火攻心,一时面色微沉,“往后这些轻贱之物就不要带了,过不了几日你就是九重天的天后,还是要注重身份仪容。”他说着也不待似玉回答,转而看向了姑嵩,一副慈父温和,绵里藏刀,“嵩儿你说父皇说得对不对,你母后戴这些是不是不衬她的身份?”
座中的仙家纷纷侧目视之,毕竟先前的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九重天,虽说凡尘历劫不是己身,可这事终究是不好听的,况且还是未来的天后和天族的太子,这二者身份本就如此敏感。
似玉闻言一惊,不想天帝还有将婚事继续下去的心思,甚至还去问姑嵩!
她看了眼浔邺,面上神情凝重,下意识看向姑嵩,正对上了他的眼,琥珀色眼眸很干净,干净到里头的落寞和荒凉都看得一清二楚,叫她蓦然心口一疼。
姑嵩默然许久,才无可奈何一般微微垂下眼帘,面上的笑淡得看不出来,薄唇轻启,开口时连声音都仿佛能被风轻易吹散了去,“父皇说得是,这些分文不值的饰物确实难登大雅之堂,配不上姨母半分。”
似玉瞧着他这般模样既心疼又愧疚,忽而想起了被她压在装饰盒下的玉镯。
他在凡间时不过是一个清修的道士,那只镯子即便比不上天帝送得任何一件首饰贵重,可在凡间也是他用尽了老婆本买的,于他来说是付出了所有,而天帝给她的即便比他给的贵重,可于天帝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往日赏给美貌的仙娥也无非是这些……
孰轻孰重,轻易便能看出来。
浔邺见姑嵩这般退让也没多高兴,反而更是有气无处发泄,面色比之刚头更加难看。
三人这般默然不语的样子多少有些吓人,气氛古怪诡异,列座的仙家也不是没有眼睛的,这般哪还看不出来,一时皆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吉时已过,婚事便有些匆匆忙忙,一时仙乐奏起,场面盛大的婚宴便开始了,热闹的声响多多少少打散了这一处凝重的气氛,叫临近这一处的仙家们自在了些许。
萧柏悯俊逸的面容满是笑意,领着新娘子往这处走来行礼,二人皆是玉人之姿,身上朱红色喜服似有流光溢彩,这般站在一起极为登对,瞧着便觉赏心悦目。
似玉看着粉面含羞的施梓漆越觉不对劲,自己刚头被姑嵩搅得昏了头一般,竟忘了问施梓漆究竟为何要在成亲前见姑嵩?
恍惚间,施梓漆已和萧柏悯行了礼,又往这处来拜了天帝。
施梓漆行礼时抬眼看了一眼姑嵩,见他神情默然心中亦是苦涩,想起最后问他究竟有没有对她有过一丝的心动,哪怕只是一瞬间。
她已经卑微到尘土里,只要他说有过,哪怕是装的也可以,她决计做不出伤他的事,可他偏偏这样铁石心肠,冷淡至极……
她微微收敛了情绪,眼中神情更冷,想起他和似玉那般勾当,那刚头替天帝暗下的禁术咒法,便也没了良心不安。
天帝特意上前扶起二人,看着施梓漆面上多有欣赏,“匆匆赶来也没有备礼,这通天玉簪是天族传下来的,今日就送给你们夫妻二人作贺礼。”
此言一出,众仙家纷纷讶然。
这通天玉簪是天族身份的象征,一般皆由天后留着,或做新婚贺礼传给下一代天帝天后,现下给了萧施二人这又像什么话?
这不是明摆着给即将成为天后的玉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再说,天帝如今膝下只有姑嵩殿下一个儿子,以殿下的能力,恐怕再生十个百个也未必比得过姑嵩,帝王十有八九就是传给殿下的。
这只传天族儿媳妇的玉簪落到了旁人那处,那往后殿下娶的正妻呢,这不就是说明了萧施这对夫妻,比自己儿子儿媳的地位还要高上许多,这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生生打了殿下的脸。
殿下这般辛苦打理政务,这么烫手的山芋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更没有说过陛下一句不是,这般对待多少惹了几位老仙家的心里不舒服。
蓬莱岛主当即上前阻止道:“陛下这万万不可,如此贵重的厚礼我们蓬莱可收不得!”
“我瞧着这两个后辈听话又懂事,梓漆这个女娃娃聪明又能干,这礼怎么就送不得了,况且今日是大喜之日什么礼都不算重,收下罢,往后勤加修炼,九重天上少不得你们这些有能耐的仙者。”
蓬莱岛主见天帝不改初衷,也不好勉强,转头看了眼座上的似玉和垂眼静坐着的姑嵩殿下,只觉往后处境艰难。
今日蓬莱可是一下得罪了两个人,一个是现下板上钉钉的天后娘娘,第一个说不准就是未来的天帝!
蓬莱岛主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头痛至极。
萧柏悯看着玉簪又看了一眼施梓漆,似觉收之不妥。
施梓漆微微颔首,端庄得体示意他伸手接过,没有半点推来阻去的意思,落落大方冲着天帝微微施礼,“我们夫妻二人多谢陛下所赠,日后必然勤加修炼,不敢妄负陛下所望。”
这一场婚事含了太多讯息,加之先头那些流言蜚语,多少让诸位仙家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天帝很显然不喜姑嵩殿下,难道是有意扶持蓬莱萧柏悯,柏悯仙君在蓬莱名头也是极盛,在九重天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年仙者,这般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妥。
陛下若是要扶这二人,恐怕姑嵩殿下往后所行必会被制约,日子未必好过……
宴还未结束,姑嵩便不知怎么就吃醉了,醉意太盛颇有些晕晕沉沉,蓬莱岛主忙唤了二三仙侍扶下去歇息。
似玉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关头放任自己吃醉,一时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下所有于她来说都是模模糊糊的,反倒只有姑嵩在一旁才能让她安心,见他现下离了自己视线,心中越发不安,连忙使了眼色示意罄衣先跟上,自己稍坐片刻便趁天帝未曾注意,起身快步离了这处,去追姑嵩。
天色已经灰暗下来,蓬莱岛中以明珠为灯,朦胧的光芒照射下来,如同缥缈仙界一般,亭台楼阁在这烟雾缭绕之中若隐若现,似在凡尘,又似在仙境,与之九重天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似玉快步往蓬莱阁行去,裙摆在行走间飘扬飞舞,飘然若仙子踏进凡尘,仓皇失措如同迷了路。
刚头不过相差片刻,姑嵩醉酒,他们必然走不快,可现下她走了这般久却还没追上,心中越发生急,速度越来越快,发髻间的步摇乱颤,忽而头上的花枝掉落而下,她走得太快,来不及收脚,一脚踩上了花枝,“啪吱”一声花枝被生生碾断,在这寂静的夜里极为清晰,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惊得人心一慌。
似玉连忙移开脚,俯身去捡那破败的花枝,上头的含苞待放的花苞已经不成样子。
远处罄衣快步奔来,面上惊恐非常,“玉姬,奴婢跟丢了,那些仙侍不知将殿下带到了何处去!”
似玉心中的不安当即应验,闻言手猛然一抖,才刚捡起的花枝便又掉落在地。
☆、第27章
似玉心中大慌, 身后有人往这处走来,她转头看去, 是眼含怒意的天帝。
似玉面色凝重, “你将姑嵩弄到哪里去了?”
浔邺闻言更加怒不可遏,显然知道了一切, “你还敢开口替那孽障, 你和他的事都叫人传到我这处了!”他几近切齿,面色阴沉得可怕, “回九重天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似玉忍不住冷笑出声, “陛下是不是弄错了, 先前可是叫我不要痴心妄想, 暗里说,我们的婚事早已不算数,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这般多?”
罄衣在一旁看得瑟瑟发抖, 上前几步靠近玉姬,满眼惶恐不安。
“我看你真的是昏了头, 做出这种龌龊之事竟还这般恬不知耻,和我回九重天!”浔邺只觉不可理,猛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我不管你往日如何,这婚事既然已经定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你趁早断了那些不知羞耻的心思!”
似玉眼中神情阴冷,伸手击去,“放手,我绝对不会跟你成婚,也不会去九重天!”
浔邺后仰躲过,盛怒之下目露阴翳,周遭景象扭曲叠加,瞬间便回到了九重天,宫殿里头的仙侍见此忙吓得退到外头去。
浔邺将她往殿里头猛地一拽,“你在此处好好想明白,婚事依旧如期进行,这些时日不要再做让我恶心的事,天族丢不起这个脸!”
似玉如何敌得过男子力气,这般一甩整个人便生生往地上扑去,肚子猛地抽疼一下,她面色骤然苍白,直捂着肚子疼吟起来。
浔邺见状一怔,见不像是装的,连忙从外头喊道:“去把仙医唤来!”
外头仙侍忙应声而去,不敢耽搁片刻。
浔邺从未见过她这般,不由一脸紧张上前横抱起她,放在靠榻上,“小玉,你没事罢?”
似玉肚子一阵抽疼过后,便慢慢恢复了平静,不过还是没缓过劲来。
不过几息,仙医便到了,上前待替似玉把了把脉,忙一脸喜色对着浔邺贺道:“恭喜陛下,玉姬这是喜脉!”
殿中气氛瞬间凝住,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浔邺的面色一时发青,极为难看。
似玉闻言呆滞片刻,不知所措摸向平坦的肚子,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怀了身子,想起刚头的巨疼,连忙开口问道:“刚头狠摔了一跤,它可有事?”
仙医见天帝面色不好,一时只敢低声回话,“玉姬您放心,胎象很稳,现下已有一个多月了……”他说着声音慢慢变小,直至没了声,心中越惊。
这些时日,天帝可都是在外休养,玉姬却怀了身子,那这孩子岂不是旁人的……!
仙医吓到面色一白,当即跪倒在地,惊恐至极。
似玉闻言安了心,她没想到自己竟会怀上孩子,还是姑嵩的,是了,他于这事如此勤恳,又怎么可能怀不上?
似玉有些接受不过来,垂首看着肚子,想到现下这个局面,又觉头痛欲裂。
死一般的静默过后,浔邺手慢慢握紧,额角青筋突突暴起,“去弄一碗堕胎药,将这胎打落了。”
似玉闻言面色一白,仙医忙战战兢兢应声退下。
似玉见他这般神情,只觉怒不可遏,连忙起身不管不顾冲出去,却发现他早布了结界,一时心中惊怒非常,转头看向他声音都有几分尖利,“浔邺,你要是敢这样做,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和你同归于尽!”
“打掉孽种,对你对我都是好事。只要你打掉,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成婚以后,我还是会将你当妻子看待。”天帝冷冷冰冰说着,显然是心意已决。
似玉面色徒然阴翳非常,眼眸突然闪过一丝血红,“陛下这是非要与我为敌了?”
“你和那个孽障私通□□宫闱,做下这不论龌龊之事,还敢与我叫嚣,你怎么这般不要脸,今日无论如何,这孽种你别想留!”浔邺突然厉声喝道,显然已经怒极。
话音才落,外头仙医已然端来了堕胎药疾步进来,药才刚刚进了殿中,苦味已经蔓延整个大殿,瓷白玉碗盛着黑漆漆的药汁,一看就惹人不寒而栗。
似玉手下意识捂着肚子,后槽牙咬得紧紧的,耳旁突然响过一阵蛇鸣嘶吼,震耳欲聋,体内一股巨大的体如紧绷的箭弦,下一刻就要崩断而去。
她一怔,见天帝仙医皆没有察觉,心中一惊,环顾四周,越发不明所以。
浔邺伸手端过了药,走到她面前已然收敛了些许怒意,开口温和软语诚恳道:“你我既然已经有了婚约,就是夫妻,只要你今日打掉这个孽种,你还是未来的天后,什么都不会改变。”
似玉闻言看向他,许久,终是伸手端过他手中的药。
浔邺见之以为她听话妥协了便也不耐烦再开口,却不想似玉突然高高举起,连药带碗一道砸在了地上,碗“砰”得一声碎落了一地,殿中无端静谧下来。
仙医腿一软连忙跪倒,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似玉只觉可笑又荒唐,她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那个在荒漠里救了她的大英雄好像早已不见了许久,只是她没有发现。
“浔邺,你怎么说得出婚约二字,我等了你万万年,你却说我对你有利可图,说我觊觎天后的位置,既然觉得我不是真心,又何必再来说这冠冕堂皇的话。”她心中苦涩至极,眼眸满是决绝,“陛下,从你说出这种话后,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你救过我一命,这么万万年我已经还得够多了,现下你要是敢动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怕闹得鱼死网破,不死不休!”似玉面色阴沉如一个亡命凶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这么多年来,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受利者都是他,她就像他暗处的一把刀,他指哪里,她就刺哪里,如今她若是变成了敌人,那么这把刀便是对准了他自己!
浔邺站在她面前许久,心中满是滔天怒意,可盛怒之下又有何用,对于她,他终归下不了手……
良久的静默过后,浔邺才勉力开口缓和,“刚头是我太过冲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是我不该。
先前我说的那些话是在气头上,当不得真,你也知道那个孽障诡计多端,他那时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你,你也知晓,我看他年少苦过,自然着紧,却不想他是这样的人。
我虽因为他的缘故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心中却不是这般想的,后来不是也没舍得对你做什么吗?”他说着一顿,又神情诚恳道:“现下你先好好冷静一番,安心养胎,其余的事情往后再说……?”
似玉闻言当即开口截道:“不需要等以后,我现下很冷静,我们之间也不会往后的事……”
“小玉,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相识这么久,我不相信你和他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超过我们。你们现下不过是避人耳目的刺激和一时的激情,他心思这般歹毒阴狠,连我这个亲生父亲都能算计其中,又何况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