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苏清之咬牙:你莫要欺人太甚!
  男人从嗓子眼里发出一点不屑的动静。
  李伯谨挡住了怒气上头想要冲上去的苏清之。
  兄台此举未若辱人太甚。比之苏清之,他的语气要冷静得多,他顿了顿又道,此事实是我等有错在先,我们愿付银钱为兄台置一新履。
  这便是拿钱消灾的意思了。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领情,浑不在意地随口报了一个数字。
  听罢一直在后面的广懿竹嘶了口气,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抢?!,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瞩目下,讪讪的闭了嘴就眼下的情形,这人确实就是在抢了。
  给不出是吧?
  那人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往前走了一步,一手将挡在前面的李伯谨拨开,另一手分外精准地捞住了苏清之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把人提了起来,甚至于正在后面拉住苏清之的广懿竹差点被带着一块拎起来。
  这人抬手抖了两下,把抓着不撒手的广懿竹丢下去,又直接拎着苏清之的衣领怼到墙上,他唇角还勾着点笑,但是这次这笑容却凉了下去。
  苏清之有一瞬甚至觉得自己被什么猛兽盯上了。
  他瞳孔骤然收缩又放大,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会死、他会死的。
  这个想法蓦然涌上心间,那一瞬间,连血液都散发着寒气儿。
  哗啦
  嘶。
  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之后,那人似乎松了手,苏清之跌坐在地上。他隔了一好阵儿,才从浑噩的惊惧状态回过神来。
  抬眼却见刚才还凶神恶煞威胁他的那个男人,这会儿被浇了个落汤鸡。
  浇下来的水温度不低,这人的头顶还呼呼冒着白气,额上的地方似乎被烫着了,泛着异样的红。男人这会儿正拧着五官嘶气,本该狰狞的表情,却因为湿淋淋地搭在颊侧的黑发,还有鼻梁上挂着的那根茶叶梗,而显出几分滑稽可笑的狼狈来。
  苏清之顿了顿,也意识到什么。
  他仰头向上看去,二楼的窗正大开着,一个少年正斜倚靠在窗侧,对上他的视线,少年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来,然后就维持着这个表情转而看向那被浇了个正着的落汤鸡。
  少年挑了挑唇,冲那人道:对不住。
  尾音微微上扬,苏清之正觉得这语气不像是道歉,反而有些熟悉。
  他正这么想着,抬眼却见对面那男人脸一下子黑了下去,苏清之恍然。
  对了、这男人刚才在巷口就是这么反问的
  第56章 权佞26
  苏清之猜测少年是看见了巷中之事, 所以才有这么一举替他们解围。
  感激自然是感激,但是对面那个男人明显不是什么善茬,苏清之更担心对方被自己带累了。
  只是却不曾想那男人只是仰头狠狠瞪了二楼那少年一眼, 警告了一句臭小子别多管闲事, 视线便又落回苏清之身上,竟完全不欲管楼上那人,大度得一点儿也没有刚才对着苏清之三人时、那因为被撞了一下斤斤计较的影子。
  楼上的楚路挑了一下眉,他方才就有判断,这会儿男人的反应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稍垂了垂眼,不知道该不该哀叹这几个年轻人的运气
  不能背地里说人这话, 当真无论放到哪个世界都是条准则。
  虽没被正主碰上, 却被对方的属下撞见单论运气而言, 还不如前者呢, 起码秦壁本人不会在意这些。
  不过,北府军?怎么在裕州?
  楚路的疑惑姑且可以暂时放下不论, 另一边苏清之也反应过来男人态度的微妙之处
  这人、莫不是在针对他?
  再想想刚才那人刚才随口报的、那他们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的银两数量,又想想他刚才毫不犹豫拨开李伯谨和广懿竹的动作。
  这人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求财求物, 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李伯谨和广懿竹也察觉到了异常, 视线如有一致地看向尚坐在地的苏清之, 意在催促他赶紧想想,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人。
  苏清之:???
  天可怜见的,他在这之前根本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而且
  刚才这人是想杀了他吧?绝对是想要了他的命吧?!
  苏清之并不敢说自己人缘好到没有得罪过人,但是最多也只是同窗友邻之间的小口角, 怎么也不会到要他命的地步。
  方才那是杀气吗?是杀气吧。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两厢视线对上, 苏清之方才的惊惧被唤起, 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但他深深呼吸两口, 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位好汉,苏清之实在想不出怎么称呼,忍着牙酸挑了句这个,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好汉素不相识,今日之前更是连面都未见过一次,应当与您无甚交集才是。
  误会?那人反问了一句,指节捏得嘎嘣作响,又以一股笃定语气道:可没有什么误会。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碗口大的拳头,冷哼,小子,老老实实叫我揍上一顿,今日事就这么了结
  男人狠话还没撂完,又是哗啦一声,当头一盆凉水浇下,这次可比方才透彻多了,男人不只是头发梢,连短打的衣摆都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水。
  这次波及范围有点广,就连一旁的苏清之身上都被溅了些许。
  操。男人没忍住、啐骂了一句。
  他终于把视线从苏清之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二楼的那少年。
  他这次的表情却不像刚才那样轻飘飘的,满脸都是凶狠的威胁。
  小子,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又磨着牙,狠声道:这次可不是不小心手滑了吧?
  楚路眉梢略微扬了扬。
  莫说这次的这盆水,就是方才的那杯茶,他也没说过自己是不小心手滑啊?
  竟还会主动给他找理由么?还怪体贴的。
  曹砯话落,就看见楼上那小白脸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自然不是。
  正准备听他狡辩的曹砯:
  哈?
  却听那少年含笑解释:烫伤之后还是尽快将伤处浸入冰水中为好,若是留疤痕于面、终是不美
  此事是在下的过错,故余观阁下忙于手中之事,无暇他顾,自是为阁下分忧
  曹砯:
  他磨牙,那我还得谢谢你不是?
  那少年竟真是垂眸敛首,微微一笑,如若芝兰玉树,倒不必言谢。
  呸!
  曹砯被这一句噎得脸色发青,当真是半天没说出句话来。
  却不曾想接下来还有更绝的,对方垂眸状似关切看来,既然阁下此时不忙于手中之事,不若上来处理一下患处,某已备好冰水,只待阁下移步。
  曹砯:
  此人脸皮之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之强,真是他生平仅见。
  而且,患处?
  曹砯感受了一下额上火辣辣的疼,有理有据地怀疑这小子在暗骂他脑子有病。
  所以,这小子不仅光明正大的泼了他一身水,言语间还暗示他该拿水泡泡脑子?
  好、很好、真是好极了!!
  曹砯冷笑一声,抬脚就要上楼。
  苏清之三人登时就察觉了气氛险恶,拼命朝那少年使眼色都被无视,这会儿见这男人有了动作,只好分别往两边去,想要先一步堵住巷口,倒也没想真能把人拦住,只是想给那少年拖延些时间,让他赶紧趁机离去。
  却不曾想那个男人压根不走寻常路,凭着旁边墙壁上的凹凸处借力,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再看时、人就挂在了一楼的檐壁上晃荡,好像再一使劲儿一撑就翻窗进去了。
  已经分别跑到巷口两端的苏清之三人:!!!
  跑错方向了!应该直接原地拖住他的!!
  三个年轻人忙不迭地向回折返,而楼上那个少年却好像吓呆了一样,视线失焦地落在远处,顿了片刻,才忙侧身向里躲。
  曹砯瞥了眼那折回来三人慢吞吞的速度,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手臂一撑就要翻进去。
  就在这时,后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寒气儿的声音,曹、十、六!!
  曹砯:!!!
  坏了,在这儿磨叽太久了!
  这想法在脑子里闪过的一瞬,他正往前撑的手一时没有按稳,从二楼的高度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连带着地面都震了震。
  刚刚赶回去地苏清之三人:
  嘶
  听着都怪疼的。
  看那人就在地上一动不动,三人有些纠结的对视一眼:该不会摔出什么毛病了吧?
  不过,也不必他们纠结要不要上前,刚才在巷子口出声的那个中年人已经大步走上来,直接一脚,兔崽子,这会儿知道装死了?顶个屁用?!赶紧给老子爬起来往回滚。
  曹砯哀哀痛叫:腿、我的腿。
  来人不为所动,甚至还又给了他一脚,接着喝骂:这会儿知道腿了?!刚才跑得那不挺快,我瞧着早都好全乎了,回去跟吕大夫商量商量,今晚就把你从伤挪出来怎么样?
  被迫旁观的三个人又是对视,原来对方方才那句腿断了不是骗人的?
  但是想想又觉得迷惑,就这人刚才翻墙那利索模样,哪里像是个腿断了的?
  三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刚才还一口一个老子一句一个爷的青年,这会儿被训得跟个孙子似的,愣是一句不敢反驳。
  他们顿时对过来的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肃然起敬,在对方询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愣是一个字儿都不敢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恐怕是对着夫子也没这么实诚的。
  曹砯还待分辨什么,却被这个中年人一巴掌拍了回去,把人按着头给他们道了歉。
  三人对着曹砯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和那干巴巴怎么听都怎么不情愿的致歉,总觉得自己今晚会做噩梦。而且苏清之确实想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可最后这个疑问也没能被解答,那两人身周气势太强,让人战战兢兢、不知不觉就忘了原本的问题。
  而那边,听完前因后果之后,中年人本还想押着曹砯去楼上同那个少年道歉,但是抬头却见窗户大开,茶室内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曹砯见状,嗤笑了一声,胆子真小
  话还没落,脑袋后面又挨了一巴掌,曹砯讪讪住嘴。
  苏清之三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交托了一个转达歉意的任务。
  对、任务
  中年人神情并不凶恶,语调也不严厉,但是话由他口中说来,莫名其妙的就是有一股不容辩驳的意味。三人哪里经过这阵仗,几乎是没过脑子就下意识答应下来。
  等人走后,才想起来,自己和二楼那少年也并不熟悉。
  待那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广懿竹才终于想起来这事儿。
  三人面面相觑。
  广懿竹喃喃:根本没让人有拒绝的选择吧?就是夫子负责留题的策论,还能讨价还价呢。
  他想着刚才那个中年人生生把请求说成命令的语气,又回忆起那一个顶他们两个的壮硕身形,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感慨,就像是个将军。
  苏清之却晃了一下神,想起了刚才男人揪住他衣领时的杀气。
  而另一边,李伯谨则是看向同伴,突然道:从未在城里见过这两人,他们都是生面孔吧?
  这话落后,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最近渐渐传开了的盗匪流言。
  面面相觑了一阵儿,一时之间脸色都有些发白。
  不会吧?
  *
  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差点让北府军被扣上盗匪的名头,曹砯一路上都频频回头。
  他总觉得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白脸必定还没走,就在二楼藏着。但是奈何这会儿被揪住了,也没法折返,只能咬牙切齿地把那张脸记在脑子里。
  等下次见着了。
  呵。
  关珹却一时没有注意到属下的那点小心思。
  他皱着眉回忆自己过去之前,隐约间瞥到的一道身影,眉头锁了锁。
  过了一晌,他突然开口,确认道:方才,二楼那只有一个少年吗?
  曹砯愣了一下,下意识警惕:那里还有第二个人?!
  他嗓音发紧,背后冷汗涔涔,差点以为自个儿今日的所作所为是落入什么套儿里去了。
  关珹却只是蹙了蹙眉,是一个人但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摇头,不、没什么,许是我看错了。
  只是有些熟悉。
  第57章 权佞27
  曹砯那点莫名的直觉的确没出错, 楚路确实没走,他就靠在窗户旁边的墙壁上藏着身。
  倒不是怕了什么的,只是免得麻烦。
  霍丞相当年在朝堂上树敌不少, 看着铺天盖地的话本戏文甚至于还有以其为原型的神话故事便可知道,有多少人就连他死了也恨不得再把人抽筋扒皮一遍。
  真是不巧, 秦大将军就是个中翘楚。
  后来过来的这位关将军便是秦壁的副手, 这位也是见过霍丞相的。
  纵然楚路对秦壁的人品还是有一定信任, 毕竟这是个主角团队中的核心人物, 但是楚路却不觉的杀父之仇这种事, 秦壁还能轻飘飘的放过。
  大体上来说, 这是个守土定疆、保家卫国, 便是在战场上也不喜阴谋诡计、更偏爱堂堂正正阳谋的正派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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