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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实录(出书版) 第27节

  我说我跟他承诺,他爸再来买保健品,绝对不卖给他。“马云”欣赏地点点头。
  下午做完会销回到公司,我和周庸带着纽扣摄像机,进了“马云”的办公室。他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们想辞职。
  他很惊讶:“是有什么困难吗?”
  我说:“没有,就是怕出事,昨天那人说他爸吃坏了,万一我卖出去的东西吃坏吃死人了怎么办?”
  他笑了:“我们的药,都是些维生素什么的,虽然没有治好人的功效,但也吃不坏,这不挺好吗?让他们补补维生素。”
  我说:“我听人说,前一段这片儿就有出事的,所以真不想干了。赚钱可以,但不能犯法啊,我们家可就一个儿子。”
  “马云”想了想,找来董事长,让他和我们谈。
  董事长极力挽留我们俩:“我是把你们当成骨干培养的,希望你们能和公司共同成长,靠自己的努力发家致富!”
  “但要是实在不愿干了,我们也不强求。”他补充说。
  我说我们想干,但听说小区和前段保健品死亡名单那事后,真是有点害怕。
  董事长点点头:“理解,但死亡名单那事,我们行业内都清楚,就是恶意竞争,没有的事。为了打击对手瞎编的,这片儿是块肥肉,一家多吃点,其他保健品公司就少吃点。这事我都知道是谁干的!”
  然后他拿出手机通讯录给我看:“这是琳琅保健品公司老板的电话。你看看那个死亡名单,他的联系方式就在上边,你要给他打电话,他就告诉你,说已经和解了,不能说太多。”
  我和周庸说考虑考虑。晚上我们在小区里转悠时,找私家侦探查了一下琳琅保健品公司老板的电话,绑定的人确实是一家保健品公司的法人。
  死亡名单的事,应该是琳琅保健品为了“商业竞争”搞出来的,但张超女友的事却是真的。董事长很狡猾,完全没透露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
  出了门,周庸说这也不行啊:“咱得让他承认!把张超女友吃坏的仙草极致美容丸,是他弄的啊。但这孙子就不说和自己有关,还说是内部消息。”
  我点点头:“但他不应为了证明真实性,给我看那个琳琅公司老板的电话号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凭着记忆打给琳琅公司老板,自我介绍之后,告诉他我想扳倒仙草保健品公司,问他想不想合作。
  监听设备常隐藏在角落里
  他没多想就同意了:“可以啊,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说他什么都不用做,明天上午打电话给他的竞争对手就行。
  当天晚上,我和周庸溜进董事长的办公室,安装了几个针孔摄像头。第二天上午,董事长上班后,我给琳琅的老总发了条短信,告诉他现在就打电话。董事长在办公室接了电话后,很快就把“马云”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晚上下班后,我和周庸故意最后走。离开之前,在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取出了监听设备。我和周庸没再回“宿舍”,直接回了家,将针孔摄像拍下的东西导到电脑上打开。
  董事长接了电话后,叫“马云”进自己的办公室,问他小区的那件事有没有什么漏洞。“马云”说没有:“咱没注册公司,手机号也都没实名认证,上一批员工都遣散后,办公地点也换了。”
  看完视频,周庸问我是不是直接交给警察。我觉得不行:“这种用特种装备偷拍的东西都是非法证据,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交给警察,咱俩容易被判刑。”
  第二天上午,我和周庸又去了公司,“马云”看见我们很高兴:“听说你们俩没回宿舍,我还以为不干了呢。”我没理他,直接进了董事长办公室,把视频给他看。
  2016年10月31日,张超的女友昏迷一周之后,醒了过来。在差不多同一时间,他们收到了一笔二百万元的汇款。我打电话告诉张超这笔钱拿着就行——这是和解的钱,我只能帮他到这儿了。
  张超很感激,说要请我和周庸吃饭,感谢我们为他女友的付出。我和周庸晚上到餐馆时,张超已经点好了菜,并要了一打啤酒。
  喝了几轮后,周庸看了看桌上已经空了的油炸花生米:“你爱吃花生?”张超说是。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张超他女友出事那天,还做了什么。
  张超想了想说:“没有,我们一起吃完饭,她说她妈让她回去取点营养品,然后就走了。到晚上,她爸告诉我她出事了。”
  我看了看张超,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他那天吃没吃花生,又是否和他的女友接吻。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和周庸说了我的猜测。张超那天可能吃了花生——然后两个人接了吻。作为最致命的过敏源之一,花生差点要了她女友的命。
  周庸想了想:“那我们不是冤枉董事长了吗?”
  我说他要是没卖保健品骗人钱,还告诉人家那是瞑眩反应,正常情况下肯定会打120,不会耽误治疗。
  周庸点点头:“这次的案子挺开心,替人追了一笔钱,还威胁董事长以后不能从事保险行业,能让受害的人少点儿。”
  我说:“你这么想不对,没有了仙草,还会有别的保健品公司,他们永远都会骗下去。只有子女平时多关心父母,多预防,才能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19
  被拐儿童救回后,染上了一种怪病(上)
  2016年11月16日上午,我因为感冒在家里躺着,这时一个署名“蓝色火车”的人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孩子找到了,有事想和您聊聊!”
  “蓝色火车”上一次给我留言,是一周前。“朋友家六岁大的儿子刚在燕市太兴区葫芦路附近走丢了,可能是被拐了。”他问我除了报警外,是否有什么应急方法。我告诉了他公安大学王大伟博士发明的“十人四追法”:母亲原地不动,父亲发动亲友十人或以上向四个方向寻找。
  因为人贩子把小孩抱走后,经常会火速赶往火车站、汽车站,买张票马上走。
  十人四追法示意图
  所以丢孩子的一定要比人贩子还快,才能把他截住。据说有位母亲用这种方式,在火车站截住过正在检票的人贩子。
  四个方向最少是八个人,还要有两个人,一个去报警,另一个人要留在家里,因为有时小孩能自己找回家。所以一旦有两三岁的孩子丢失了,要马上组织最少十个人,赶快出去追,不要有任何耽搁。
  因为当时我还在查假钞的事情,同时准备去香港参加同行聚会,就把这件事忘了。
  一个月后,忽然得知男孩找到了,我挺高兴,赶紧又联系了“蓝色火车”。我问他具体是怎么找到的。
  “蓝色火车”告诉我,他看到我回复的信息,已经是几小时后了,“十人四追法”已经不适用了。警方调了附近所有的监控,确定孩子是被一个中年男子拐走的,但具体拐去了哪儿,需要慢慢调查。
  在警方调查期间,“蓝色火车”的朋友把失踪男孩的信息发布到“全国打拐解救儿童寻亲公告平台”上。有志愿者在东南地区巡看时,发现了长相相似的男孩。通知家长后,家长和当地警方一起找过去,发现那确实是自己儿子。
  我问他是否抓到人贩子。他说没有。他这次找我,就是因为这事。
  我奇怪:“孩子都找回来了还找我有事?”
  他说是,孩子回到家之后没几天,生殖器和肛门等处出现了溃烂的情况。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这是性病——孩子得了尖锐湿疣。
  也就是说,在被拐卖期间,这个男孩被迫和人发生过性行为。
  我问他购买孩子的那对夫妻中,是否有人是恋童癖?
  “蓝色火车”说没有,发现孩子得了性病后,他们又报警了。警察带那对夫妻去化验,两个人都没有尖锐湿疣。现在猜测,人贩子是恋童癖,在拐卖过程中与男孩有性行为,把性病传染给了他。
  简直太可恨了,我问他能帮上什么忙。
  “蓝色火车”告诉我,他的朋友,也就是男孩的父母,现在愿意出三十万元找出这个人贩子,将他绳之以法。问我愿不愿意接这个活儿。
  我说我得考虑考虑,晚上可以一起吃顿饭,详细聊聊。因为感冒,不能吃太油腻的,所以我订了一家淮扬菜。
  晚上6点,我给周庸打电话,开车接上我,到了饭馆。在餐馆门口,我见到了“蓝色火车”。他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看见我和周庸过来立即上来打招呼:“您好,徐哥吧,太谢谢您了!”
  我摆摆手不再客套。
  我们进了店里,点了蟹粉狮子头、太湖虾仁和我最喜爱的大煮干丝,要了一壶龙井。倒上茶,我和他实话实说:“三十万元的活儿,我挺想接的。但说实话,找人不算是我的强项。”
  找人在我的职业技能里算是比较弱的一项——我比较擅长对现有目标的分析、追踪、监听和挖掘。
  但找一个从来没见过,身份信息完全不详,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说实话,这方面我比较弱。
  当然,比较对象是能查天眼、定位手机的一些私家侦探和警方。
  他摇摇头:“我们之前就找过你,对你比较信任。”
  我说:“行,你要认准我了,咱就签个合同——我们一般不干太长的活儿,超过十天没线索,就放弃。你们负责调查所花的交通食宿。要是查到了,不需要报销费用,直接全款就行。”
  “蓝色火车”点头表示同意,我发给他一份电子合同,他扫了一眼,说可以。
  周庸买单后,我管“蓝色火车”要了那对从人贩子手中购买男孩夫妇的地址,买了第二天一早8:10燕市飞泊州市的机票。
  经过三个小时的飞行,我和周庸到了泊州市。
  在泊州机场一楼进出口停车区,停前面的都是当地的出租车。一群男子站在车附近,见我和周庸出来,上前招呼:“你们要去哪儿?到这边来说,运管在这儿不方便讲。”
  周庸刚要说话,我拦住他:“不用,我们不打车。”
  绕到出租车停放区的侧边,有许多泊州市区的出租车。我和周庸上了车,说到汽车南站。周庸问我,为什么机场一出来那儿不打车,跑这么远来坐出租。
  我还没说话,司机回头看我一眼:“这小伙是聪明人啊,门口停的那些出租车基本都是不营运的,停在这里只是为了招揽客人,然后把客人倒手给泊州市区的出租车或者黑车,从中收取一定的费用。咱正常打表也就一百多元,你们要打那车他们得收三百多。”
  周庸:“就没人管吗?”
  司机摇摇头,没再说话。
  到汽车南站时,已经快下午1点了。我和周庸在汽车站坐车,先花了三个多小时到了泊州市下辖的安通县城,又从县城坐了一个小时的小巴到感怀镇,等在感怀镇下车的时候,已经5点了。
  周庸下车时都要吐了,说自己再也不想坐客车了:“徐哥,他们在燕市拐一孩子,卖到泊州来——这也卖得太远了吧!”
  我说:“是,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买卖。”
  感怀镇的空气很好,有很多很有特色的二层小楼。我和周庸按照地址,问了几次路,找到了陈强夫妇的家——他们就是买了男孩的那对夫妻。
  我和周庸在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开,我们就站在门口等着。这时路过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问我和周庸在这儿干吗,我说我在等陈家的人。
  大叔说自己是邻居,就住旁边,问我们什么事。我说我们是记者,正在做一期拐卖儿童的调查,想问问他们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的事。大叔没说话,转身走了。
  周庸问我:“徐哥,等会儿直接问他们认不认识人贩子?”
  我说:“当然不能这么说,他们至今没孩子,也没领养,肯定有困难。从对方角度出发,人家才能理我们。”
  天黑了,陈强夫妇才回来。
  我说我们是记者,了解到前段时间他们买孩子的事,想问下,为什么不去福利院领养,而找人贩子买。这对夫妻一肚子苦水:“我们也不愿意啊,八万元,就这么打水漂了。”
  他们很高兴有人来关心,让我们留下吃饭,我和周庸顺势就答应了。饭桌上,我问他们是怎么联系上人贩子的?是否知道人贩子的下落?一般来说,人贩子是这么做生意的:他们会先找一个对孩子需求比较大的地方,在这里持续地卖孩子,直到这个地方被满足,再寻找下一个地方。
  他们表示不知道:“那人贩子就是碰见的,不是我们主动联系的。”
  我看到陈强夫妇说不知道之前,做了一个眼神的交流——他们在撒谎。不交代人贩子的联系方式,很有可能是,他们还想再买一个。
  我吃了几口饭,说要去卫生间。陈强指了一下:“二楼右边的那个门就是。”
  陈强家是个二层小楼,一楼是客厅、厨房和一间卧室,二楼是两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我放轻脚步,悄悄在二楼找了一圈——屋里没有电脑,有一本笔记本,还有一个固定电话。
  我翻了翻笔记本,里面记录的都是茶叶出售的账目——感怀镇是出名的茶叶产地之一。翻完这本账,我没找到和人贩子有关的信息。固定电话上有些通话记录,我把号码都拍下来,掏出口香糖嚼软,粘了个微型录音器到床头柜底下。到卫生间冲了下厕所,我就下楼接着和他们一起吃饭。
  吃完饭,我跟陈强夫妇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来聊聊,就和周庸去了镇政府附近的旅社。
  到了房间,我把窗帘拉上。周庸问我拉窗帘干吗。我说:“有人跟踪,刚才咱往镇政府这边走的时候,后边有个车一直跟着。但应该不是专业的,开得特别慢,大灯一直晃着咱俩身后。”
  周庸:“是人贩子吗?”
  我说:“不知道,但应该和这事有关系,咱这两天得注意点。”
  我把拍下来的通话记录,发给了线人小k,让他帮忙查一下这些号码是否有问题。一个多小时后,小k打电话回来,说这些电话看不出问题——都是本地的电话。在自己家乡做人贩子的很罕见,警察太容易查证,人贩子应该不在这些电话里。
  第二天中午,我们又到了陈强夫妇家,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周庸按照我们昨晚商量好的,不停地问陈强夫妇一些问题,我借机四处观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猛扒两口饭,再次借口上厕所,去二楼拿回微型录音器,发现床头柜上摆了几份报纸,其中有一份叫《泊州鬼故事》。我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就拿出手机,把这报纸前前后后每页都拍下来,然后下了楼。
  再没找到其他线索,我们告别了陈强夫妇,回到旅社。
  录音笔。录音笔的内容不能当作证据使用,但可以震慑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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