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我暂时还沒想好!”张松龄转头扫视了一圈,谨慎地回应。他发现赵天龙带來接应自己的游击队员都非常年青,其中有几个估计还不到十五岁,满脸稚嫩。
“你别看他们年龄小,打鬼子时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猜到张松龄在担心什么,赵天龙信誓旦旦地保证。
“对,我们可以立军令状。谁要是怂了,你就直接冲他脑袋开火!”
“带我们去,我们早就想见识见识您的枪法了!”
……
游击队员们擦拳磨掌,双眼里充满了战斗的渴望。
张松龄自己年龄也不大,但阅历却远非这些小游击队员们所能比。即便是赵天龙,在考虑问題时,也远不及他來得周到。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模样,他非但沒有受到任何鼓舞,心里头却突然涌起了一股非常不安的感觉。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怀疑这个!从沒怀疑过大伙的勇气。不过给小鬼子上眼药的事情,却不是人越多就越好。”
闻听此言,众游击队员们大急,眼巴巴围上來,大声祈求,“我们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可以在旁边接应你,免得你再被小鬼子追!”“赵队长,你替我们说一句话啊。咱们路上不是商量的好好的么,什么事情都一块儿干!”
赵天龙也觉得张松龄有点儿过于拿捏,先摆摆手,制止了大伙的嚷嚷。然后皱着眉头追问,“怎么着?你觉得哪里不妥当?!”。
张松龄沒有做任何解释,而是尽量轻松地笑着反问,“龙哥,这些孩子,都是你们骑兵队的人,还是隶属于别的部门?!你们來接应我之前,王队长沒给你布置其他任务么?”
“当然不可能是我们骑兵队的人。他们顶多算预备队,平时只是给王队长和几个分队长打打下手,外派执行任务,这还是第一次!”赵天龙不明白张松龄问这些问題做什么,皱着眉头回应,“出发之前,王队长说,让我们接到你后,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估计是他觉得你对付鬼子的经验丰富,所以才……”
沒等他把话说完,张松龄又低声打断,“你们出发时,大部队还沒安排转移么?我的信应该早就到了啊!”
“沒有啊!”赵天龙想了想,坦诚地回应,“哪那么容易说走就走的!马贼们都打到家门口了,如果游击队一枪不发就撤,今后哪还有脸再回來!”
“前山的牧民和后山那边的汉人村子里头,老百姓都还沒撤完呢。马贼们如果找不到游击队,肯定会拿他们出气。”郑小宝也凑上前,低声替赵天龙补充,“所以王队长他们只好先打垮了马贼,才能护送着老百姓们一起离开。否则,游击队肯定会被人…….!”
“他,他,王队长沒告诉你们鬼子带了什么?”张松龄越听越急,扯着嗓子打断。
赵天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想了想,迟疑着回应,“沒有啊。除了机枪、大炮,他们还能带什么?难道小鬼子还有什么秘密武器,一亮出來,能把整个喇嘛沟都给平掉?!”
“该死!”张松龄腾地一下站了起來,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大白马。到了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红胡子的良苦用心。哪里是让赵天龙带着几个孩子前來接应自己,分明是不想让孩子们遭受毒气弹的伤害,所以才打发赵天龙带着他们提前离开!
这不是接应,这是托孤!托喇嘛沟游击队的孤!所谓让赵天龙接应到自己之后,一切听从自己的安排,便是相信自己能看出他的本意。相信自己不会辜负他的拜托,会接纳这些还沒成年的小游击队员们,并且竭尽全力给他们寻找一条生路出來!
红胡子啊,红胡子,你这份信任,张某怎担当得住?!
注1:支使:方言,意思为命令、差遣,叫某人干什么杂活。
第八章 戎机 (三 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张松龄急得脸色发黑,赵天龙终于意识到游击队可能正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快步追上來,拉着后者的胳膊大声追问。
“王队长可能沒想到鬼子带了一门步兵炮!”回首扫了一眼同样惊慌失措的小游击队员们,张松龄强迫自己保持表面上的冷静。王队长让赵天龙带着这些半大孩子來找自己,是想让孩子们远离战场,而不是无谓的牺牲。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将孩子们带回去。
“不就是一门大炮么,看你把我给吓的!”赵天龙从张松龄的动作中,猜到了他想瞒过身后这群孩子,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挥手,“沒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往山里头一退,在关键点再卡上挺重机枪。让他有大炮也发挥不了作用!”
“倒是,我刚才太着急了!”张松龄“恍然大悟”,笑着松开战马的缰绳。“你们几个,谁认得去乌旗叶特右旗王府的路?”
后半句是对小游击队员们问的,一干半大孩子愣了愣,七嘴八舌地回应,“我!”“我也认识!”“我上月跟赵中队长去过一趟!”“我……”
“好了,好了!”张松龄笑着挥手,掌心处全是汗水,“就你吧!郑小宝,你骑着我的大白马,带上他们几个,一块去找斯琴。通知她,我先前跟她制定的计划,马上就可以进行了。你们几个全都听斯琴的指挥,具体该干什么,她会告诉你们!”
所谓计划,当然根本不曾存在。张松龄之所以这样说,是相信斯琴见到白马之后,能明白孩子们是受自己的命令而來。届时无论她有沒有那个机灵劲儿替自己圆谎,鬼子和游击队之间的战斗也已经爆发了。算上一來一回的时间,孩子们恰好能错过这场注定的恶战。
“我,骑这匹东洋马?!”郑小宝愣了愣,犹豫着反问。大白马远比寻常蒙古马漂亮,他巴不得有机会能骑上跑几圈。可今天晚上张胖子的表现,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与神秘,令他轻易不敢答应对方任何事情。
“啰嗦什么,叫你去你就去!”赵天龙把脸一板,摆出了一幅长官的模样低声咆哮,“还有你们几个,愣着什么,赶紧收拾东西滚蛋!这是命令,谁要是敢推三阻四,我就上报给王队长,在全体大会上点他的名!”
“是!”郑小宝等人素來服气赵天龙,马上立正敬礼,表示接受任务。在跨上战马之前,却又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声,转过头來,再次追问道:“那您和张,张先生呢?你们两个不去右旗么?”
“嗯!”赵天龙挺胸拔肚,长官架子越端越足,“我们两个,当然,当然是直接回游击队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难道本队长做什么事情,都得向你郑小宝做个汇报不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小宝被训得好生委屈,含着泪水解释。记忆中,师父对大伙非常和善,从來沒象今天这般蛮不讲理。这一定是受了张胖子的影响,这个国民党來的胖子,从來就沒干过什么好事!偷偷瞄了一眼张松龄,他越想,越觉得问題出在死胖子身上。手指悄悄地握成拳头,发誓有机会一定要把今天受到的委屈在死胖子身上报复回來。
“你们能发誓保密么?如果能,我就告诉你们,为什么让你们去找斯琴!”知道自己不抖出点儿干货來的话,小家伙们肯定走得不会安生。张松龄想了想,开始故意激将。接下來自己和赵天龙两人就要去继续跟鬼子大部队纠缠,万一哪个少年不安分地偷偷跟上來,恐怕非但会拖自己和赵天龙两个的后腿,连他自己的小命弄不好都要搭进去。
“当然能,我以游击队员的身份发誓!”心思单纯的少年们哪受得了一个国民党兵的蔑视,一个个挺直的腰杆,大声回应。
“我发誓!”
“如果有谁嘴巴不严,咱们就让王队长关他的小黑屋!”
“……..”
趁着大伙忙着表态的时候,张松龄悄悄给赵天龙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一定要配合自己。然后从腰间抽出匕首,在地上干净利落地画了一张地图,用匕首尖儿指着其中一个点,大声介绍,“你们几个瞧清楚了,这就是黑石寨附近的地图。这里是喇嘛沟,这里是右旗,这里是鸣沙山,西拉木伦河大拐弯,而这里就是小鬼子和伪军们的老巢,黑石寨县城!画得不是很像,大伙凑合着看!”
少年们几曾见过别人现场做战局分析?纷纷好奇地蹲下身,瞪圆了眼睛认真观看。张松龄则一边丰富着地图上的丘陵与河流,一边搜肠刮肚地继续编织谎话,“我临來喇嘛沟之前,跟斯琴郡主曾经有个约定。让她等我的消息,在时机成熟时,带上本旗的蒙古兵,直扑鬼子老巢。趁虚一举将黑石寨拿下,给小鬼子來个围魏救赵!”
越编,谎话编得越离谱。非但赵天龙被吓了一跳,少年们纷纷站起身,瞪大了眼睛互相张望,“打黑石寨?斯琴郡主身边的那些老家伙肯答应么?就算她身边那些老家伙肯答应,黑石寨的城墙那么高,里头还有伪军守着,凭着右旗那几十名蒙古兵,怎么可能打得下來?!”
“呵呵,沒想到你们几个还挺机灵?!”张松龄笑着夸了一句,毫不脸红地将谎话往圆了编,“光凭着右旗的那些蒙古弟兄,肯定打不下黑石寨。但咱们还有周黑子啊!我托了斯琴派人去找他求救,算算时间,他的人差不多也该到了。原來说好了是他带人到右旗跟斯琴汇合合,但那样路上耽误的时间有点儿长。所以,所以还不如让斯琴带人提前出发,这样在路上刚好能把周黑子给迎上。你们看,周黑子如今在西拉木伦河拐弯那个地方藏着,斯琴的右旗在这儿,而黑石寨,恰巧在他们两个正中间。”
“对,这样可以让周黑子少跑很多冤枉路。你们也知道,他手下的那些马贼比不上咱们游击队员,吃点儿小亏就要嚷嚷上好半天!如果让他们到了右旗,再掉头返回黑石寨,他们肯定会逼着斯琴替他们出干粮和马料。与其那样,还不如直接在半路上把他们截住,可以省不少时间,也能让右旗的那些老家伙们,少在背后嘀咕咱们游击队几句!”赵天龙笑呵呵地帮了几句,恰巧解决了少年们的困惑。
“攻打县城,不能少了咱们游击队的参与。我本來是想见到王队长之后,再让他派一批得力的人手去找斯琴报道。这不是遇到了你们几个么,就省了再往王队长那跑了。能提前抄了小鬼子的后路,王队长那边的压力也会轻松些!”张松龄想了想,大声补充。
“对。你们几个去了斯琴那边之后,一定要注意维护咱们游击队的形象。斯琴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行动听指挥。咱们是共产党游击队,不是自由散漫的牧民,也不是马贼!”赵天龙笑着上纲上线,用荣誉來堵死孩子们擅自行动的可能。
两个大人糊弄一群半大孩子,虽然费了点儿力气,却不至于被当场戳破。很快,郑小宝等人就被说得眼睛忽闪忽闪,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即将发生的攻城战当中。张松龄趁热打铁,又云山雾罩地说了一些自己和斯琴两人制定这个计划时,所考虑到各种可能情况以及瓦解伪军抵抗的具体战术。到最后,郑小宝等人已经完全不再怀疑计划的真实性和可行性,巴不得立刻就赶到右旗去,完成其他游击队员们都沒机会参与的艰巨任务。
“都听清楚了!”见小游击队员们个个被忽悠的脸色潮红,赵天龙站起來,大声追问。
“听清楚了!”郑小宝等人站直身体,拼命将嗓音扯到最高。
“听清楚了就赶紧出发,你们早到右旗一天,我们这边就早安全一天!”赵天龙将手臂用力在空中向下一斩,大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