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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李曜与李巨川又商议韩建请和事宜,原本李曜以为韩建既然派李巨川来此,必然是不敢与河中交战,愿意请降。谁料李巨川摇头道:“韩建虽惧,但若以方才某与节帅之商议这般,让他放弃同华,转为鄜坊副使,某料其必不答应。”
  李曜蹙眉道:“必不答应?”
  李巨川点头,沉沉地道:“某来此之前,韩建只欲与河中讲和,至多是今后仰河东鼻息,而远凤翔。然则若要他放弃同华,仅为一镇副使,则其必然心中难决。”
  李曜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问:“你既然方才与某谈及韩建去留,想来对此以有成算,那便说来听听。”
  李巨川拱手道:“明公明鉴。方才某提及神策,也正是为此。如今华州城中,华州战兵约莫四万余,然神策随驾而来者,亦有两万之众,余者仍在关中各县。这两万神策军,乃是宦官掌握,并不与韩建同心。枢密使、神策左军中尉刘季述久困华州,早已不悦,此番明公引兵迎奉天子回銮,其实正中刘季述下怀。只消明公遣使随某进城,由某为之遮掩,使其面见刘季述,述说个中情形,刘季述一则为免明日蒲军攻城伤及自身,二则希望早日回京,必然愿意与明公合作。神策有兵两万,一旦在城中为乱,韩建内外不能兼顾,失城必速,届时明公便可领兵入城,奉天子回銮长安,功盖当世。”
  李曜心道:“坚固的堡垒总是在内部被攻破,古人……哦,后人诚不欺我。”当下露出笑容:“下己有心了,此计甚妙,便是这般为之。”他说完便将诸将唤入帐中,将方才之事简单地说与众人知晓,然后问:“谁愿为使,入华州主持此事?”
  李袭吉、郭崇韬和冯道同时站了出来,同时请命,李曜笑着摆手,制止他们相争,道:“李支使为军中转运使,不可轻动,可道日前才从幽州赶回,也自劳顿,你们就不必与安时相争了。安时,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郭崇韬大喜,拱手领命。
  李曜叮嘱道:“刘季述多次亲见河东军威,对某此来,必然心中忐忑,你去见他,虽不至失了礼数,却也不必太过客气,只消告诉他,若不照此办理,一俟某攻破华州,必将奏请官家收回神策军权,由某来荐人掌兵……这其中的分量,料来他是清楚的。”
  郭崇韬重重点头,道:“今上即位之后,宦官势弱,如今除了神策,可谓一无所有,节帅此言,正中彼辈要害,不怕他不从我。”
  于是李曜遂命郭崇韬随李巨川入华州,二人拜别之后,便自去了。
  李曜吩咐众将各自安排夜巡,然后早些休息,明日务必一举拿下华州。诸将临走前,他又将李袭吉和史建瑭留下,问了一下军中医官的情况。此番出征时,河中医学院刚刚开始授课,因此随军医官几乎都是太原王氏的人,所谓王氏的人,其实倒也并非都是姓王,大部分是王家各处医馆中临时请来的,这件事有王笉支持,加上王抟的两个儿子在李曜河中麾下,因此做得很是顺利。
  李袭吉与史建瑭均说医官制度初次施行,军中将士还是略有些不适应,这主要是医官的地位被李曜一下子抬得太高所致。至于医官的安全问题倒是不必担心,近四万战兵,两万辅兵,共计约六万大军,随军医官也不过五六十人,分为十二个军帐,全部安置在节帅牙帐附近,由憨娃儿所领的近卫军负责安全,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李曜放下心来,这才将刚才与李巨川之间的谈话详细告知,问他二人意见。
  史建瑭先开口,道:“据军械监情报显示,李茂贞之兵力,当在十五万之上,二十万之下,除开各处防卫,其所能调动与我河中为战之军,至多七八万。若是我军久攻华州不克,这七八万兵又全军杀来华州相救韩建,则于我军威胁甚是不小。然则观今日情形,华州说不定明日便可拿下,如此纵然李茂贞得知我军出兵消息之后便立刻领军前来,也赶不上我们拿下华州之快了。我河中拿下华州,便可以华州为据点,与李茂贞一战。当日节帅领数百飞腾军,便在神木大败党项,如今若能在华州打上一仗,必能将李茂贞主力摧毁或是重伤,届时,节帅所想便可全然实现。李茂贞大军既败,鄜坊、邠宁他占据未久,当可传檄而定。”
  李袭吉道:“史都虞候此言虽有道理,却是按最佳情况而论,某以为不妥。常言道,未料胜,先料败,我河东曾与韩建交手,知其实力如何,此番又或可有神策为内应,拿下华州当不为难。然则李茂贞凤翔军实力如何,我等终究不能随意定论,况且李茂贞倘若不来华州,却以长安为据点,则我等又将如何应对?”
  史建瑭微微皱眉,思索道:“李茂贞若据长安而拒天子回銮,恐为天下巨贼,某意……他未必敢。”
  李袭吉摇头道:“当年隋代北周,仍都长安。隋灭陈,统一天下。隋末杨玄感起兵,问计于李密,李密以炀帝远在辽东,主张长驱入蓟,扼其咽喉,或者直取长安,他说‘关中四塞,天府之国。虽有卫文升,不足为意。个帅众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收其豪杰,抚其士民,据险而守之。天子虽还,失其根本,可徐图也。’然杨玄感未从,最后兵败被杀。后来李密、翟让在中原起兵,却迟迟未打开局面。李密部下柴孝和建议说‘秦地山川之固,秦汉所凭以成王业者也。今不若使翟司徒守洛口,裴柱国守回洛,明公自简精锐西袭长安。既克京邑,业固兵强,然后东向以平河、洛,传檄而天下定矣。方今隋失其鹿,豪杰竞逐,不早为之,必有先我者,悔无及矣!’可此时的李密却因顾虑重重而未行此策。果然,太宗文皇帝也建议高祖说‘关中豪杰并起,未知所附,公若鼓行而西,抚而有之,如探囊中之物耳。’于是高祖从其计,西行入关,建立大唐,平定关陇,剪除东方群雄,统一天下,定都长安,方有国朝三百年江山。如今天子势孤,然长安仍在,各方豪雄虽强,一日不得长安,一日难言霸业!今天子乘舆播越,驾幸华州,李茂贞既深知我军之强,未必肯与我军野战,那么据长安死守,又如何不可能?待得长安巩固,以此为依托,再攻同华,其策莫非不可行耶?”
  李曜听了李袭吉这番话,心中暗暗点头:“关中之重要毫无疑问,而关中之中心,则为长安,更何况长安为大唐三百年帝都,不说其城防本就冠绝天下,就说在唐人心目中的地位,也绝非其余各处可比,李茂贞如果觉得可以据长安而抗衡于我,那他还真不一定会出来打。”
  作为后来人,李曜知道关中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其实这个地位首先缘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形势。中国地势西高东低,自西向东分为三个阶梯。关中位于中国地势的第二级阶梯,背靠第一级阶梯的高原山地,下临第三级阶梯的平原地带。关中南有秦岭横亘,四有陇山延绵,北有黄土高原,东有华山、崤山及晋西南山地,更兼黄河环绕,可谓山川环抱,气势团聚。在古代,有用“百二秦关”来形容关中险要的说法,这意思并非是秦地只有百二十里,这句话是说,以百万之众攻关中,二万人足以拒之。想想看,以两万之师挡百万之众,所恃者无非在其地形地势之险。关中对中原,在地势上呈高屋建瓴之势,四面有山河为之险阻,几处重要的交通孔道,又立关以守之,从而形成能进能退、可攻可守的态势。
  要说面积的话,关中腹地为渭河、泾河、洛河及其支流形成的冲积平原,号称“八百里秦川”。周人首营关中,对于八百里秦川开发较早。关中地属古雍州。雍州地势在古代叫做“厥田惟上”;渭河、泾河、洛河及其支流纵横分布,利于灌溉,秦、西汉又都曾着力经营关中的水利灌溉工程。郑国渠、白渠、六辅渠的开凿即是其表现。所以关中当时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农业发达。同时在八百里秦川的西北外围,畜牧业也比较发达,《汉书》说关中“畜牧为天下饶。”而如果像李曜这种喜欢从经济——特别是战争潜力来分析的人看来,关中物产丰富,雩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实为九州膏腴。
  前次入关平定三藩之乱时,测绘司曾经考察过关中的矿产资源,发现关中周围的山中富藏铜、铁、金、银等矿产资源。当然关中物产丰富在此前就已经出名了,丰富的物产为之前的手工业发展提供了基础,而且,在冷兵器时代,别说铜铁,就是上好的林竹都是制造武器的好材料,属于重要战略物资。历代建都关中之时,出于强干弱枝的考虑,又常迁徙人口以充实关中,故关中之地人口殷实。司马迁描述当时关中的富裕,称“故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这是毫不夸张的。
  除了面积足够、物产丰富之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关中的交通情况非常好。要知道,以关中为政治重心的王朝为确保对国家的控制,势必加强关中及其与外部交通的营建。早在周人经营关中之时,其道路就畅通无阻。《诗经》中称赞“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而秦统一后,由于秦始皇是个“标准化生产”的狂热分子,搞书同文的同时还大搞“车同轨”,大治驰道,以咸阳为中心,辐射四方。同时,秦汉时期屡治栈道,穿越秦巴山地,以通汉中、巴蜀。水运也不差,立足关中的政权都曾利用渭水、黄河河道,经营漕运,转输东部地区的物资供给关中。大唐统治基础扩大,关中粮食需要量大增,对于漕运的经营尤为倚重(这一点本书前文曾详细讲过,此处不再论)。畅通的交通对于关中经济显然能起到很大的作用,“要致富,先修路”嘛,这个李曜岂能不懂。
  而关中由于开发较早,所以人烟稠密,这也是一个优点。自周人营关中以来,其民皆有周人遗风,好稼穑,务本业。关中地近西戎,风俗劲勇,民皆习战。《汉书》中载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一带“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商鞅变法后,秦人以耕战为本,努力事农,勇于公战,怯于私斗。力耕足以富国,尚战足以强兵。遗风流披,影响深远,遂使关中地区形成了与东部地区迥然相异的社会风尚。苏秦、范雎游说秦王时,都将关中民风与关中地利并提,视为秦国霸业的两个重要条件。苏秦看到秦国“士民之众,兵法之教”,认为“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范雎则将“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的秦国百姓称之为“王者之民”。秦汉时期一直流行有“关东出相,关西出将”的说法。西汉时,(关陇)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出了不少优秀的将领。北朝后期,关陇军事贵族形成集团势力——关陇集团。关陇集团成为西魏、北周、隋和初唐统治的基础。
  因此,关中的优势不言而喻:山川环抱,可以作为险阻,是为关中战略上的优势;农业发达,可以储粮养兵,是为关中经济上的优势;人烟稠密,民尚耕战,是为关中地位的社会基础。
  不过李曜一直是“我党”二分论的忠实信徒,深知看问题要看到其两面性,比如自唐以后,中国政治重心东移,关中地位始渐衰落,这也是李曜心中非常清楚的情况。至于关中地位的衰落,他虽然没有仔细琢磨,但想来可能与几个方面的因素有关。
  首先是经济重心的变化。在秦汉时期,政治重心与经济重心尚能大致重叠,经历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动荡之后,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变化。秦汉时期,关中经济堪为首翘。司马迁在描述关中富裕时称“量其富,什居其六。”魏晋南北朝时期,区域经济形势开始发生变化,最突出的是江南地区的开发和繁荣。在古时被称作是“厥田下下”的扬州,到东晋时已成繁荣富裕之地。到隋唐时,东南财赋已为关中所倚重,特别是安史之乱后,东南财赋几乎就是大唐朝廷的救命水。与之相对应的是,北方经济反而因为战乱频仍而有所倒退。
  两汉之际和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历次动荡对关中经济破坏很大。隋唐统治基础扩大后,作为政治重心的长安物资需求也急剧扩大,仅靠关中地区早已不能保障供给,必须靠东部地区转输以保障供给。隋代开凿大运河、唐代大力整治漕运,都有这方面的原因。特别是唐代,漕运在其经济生活中占有突出的地位。从东部地区转输关中,飞刍挽粟,逆黄河西上,经砥柱天险(潼关附近黄河拐弯处),冉逆渭水而上,殊为不易。而自唐中期以后,中原地区又很不稳定,这条转输线屡被阻断,一旦转输线被阻断,关中的供给便很成问题。现在李曜欲取关中,很不痛快的一点就是中原地区是朱温的地盘,这条相对最好走的贡赋路线显然不能走了。
  而关中地位的衰落跟关陇集团本身的衰落也有很大的关系。隋、唐为加强中央集权,都曾致力于打击门阀士族,特别是唐代,关陇集团受到沉重打击。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关东地区一种新的势力的崛起。安禄山戍范阳,士马精强为天下最。后来安禄山的叛乱虽被平息,其归降的部将却摇身而为河北藩镇,唐廷力不能制。别看朱温占了整个中原,可历史上朱梁仍被河东攻灭,河北集团仍然战胜了中原集团。但不论河北还是中原,都不是关陇集团,因为此时的关陇方面,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再有就是隋唐以后,国防形势有所变化,东北各少数民族陆续崛起。历史上,在唐以后入据中原的少数民族大多自河北而来。河北一带国防压力增大,军事重心不得不东移。既然经济和军事重心都已东移,政治重心仍集于关中,自然有不相适应的地方。这其实也是唐朝之后,便再没有朝代定都长安的一个重要原因,关中地位也就相对衰落了下去。
  然而眼下毕竟还是大唐,天子仍在关中,关中的重要性仍不容忽视。李曜摆手道:“诱敌出战,乃我所长,李茂贞若真敢据守长安以图顽抗,某自有办法调动其军不得不出,某要知道的是,若与李茂贞野战,我军胜算几何。国宝,此次新军整训是你主管,你如何说?”
  谁料史建瑭自从上次违令之事过后,性格谨慎了许多,闻言并未直接说什么我军必胜之类的话,反而道:“野战胜负,非是二人比武,临阵决断,果敢勇毅,方得胜机。不过某料李茂贞虽也曾颇有胜绩,然较节帅而言,当不足虑。至于我军实力,以单兵能力而言,不如此前开山军时,然则军械监新制兵甲已然全军装备,有此一项,或可弥补此缺。”
  李曜听了虽然略微有些意外,却也知道这都是实话,因此仍然点了点头,道:“如此已然足够,我料李茂贞出兵至多八万,当不超过我军两倍,然凤翔兵军纪败坏,当初之所以连连获胜,一则是倚强凌弱,二则其后主要交手之兵皆是官军。这官军又分神策与诸王之兵……神策军自从巢贼之乱被打散之后,屡屡新募,然则多为长安市井之徒,战力十分低下,李茂贞拥凤翔边军而胜神策,理所应当。至于诸王军兵,实不值一提,想那宗室诸王生于安乐,哪里会练兵带兵?麾下军兵一见凤翔兵便即崩溃逃窜,也算得是一支军队?凤翔军击败他们,意料之中而已,以此不足以认为其为强军。朱温百战之军,我军犹可败之,凤翔军这些年除了欺负欺负禁军之外,也未尝真经大阵,某便是以一敌二,亦不足为惧。”
  史建瑭微微点头,却又皱起眉头:“节帅此言,也正是建瑭心中所想,只是某总觉得……似乎漏算了什么。”
  李曜见他如此,轻轻一笑,问道:“你可是担心东面?”
  史建瑭眼前一亮,击掌道:“正是,正是东面!”他匆匆道:“关中,意为四塞之中。虽说四塞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关中周围大小关塞甚多,历代亦时有损益。但地位重要者,则确为函谷关、武关、散关和萧关四座关口。这四座关口控制着关中几个主要方向的出入通道。闭关则可以自守,出关则可进取。历代据关中者,见形势有利,就出关进取;见形势不利,则闭关自守。”
  他被李曜一提醒,思路清晰,立即道:“东面函谷关,即如今之潼关,经历代多次营建,实乃关中第一关。黄河自上游而来,纳渭水后折而向东,南北两岸有华山、崤山与中条山夹河而立。关中与中原之间的通道,穿越华山和崤山北麓的山地,延绵数百里,极尽险阻。潼关即当道依险而立,控制着关中与中原之通道。我军既然南下攻取同华,则势必要留兵力扼守潼关,否则潼关之东便是陕虢王珙,王珙再东,便是朱温!朱温若举大兵自洛阳而会同陕虢出兵潼关,我等万一未曾留意,必然要为其所趁,而潼关一旦丢失,我军即便取了同华,迎天子回銮,又有何用?”
  李袭吉闻言立刻点头表示同意,他道:“潼关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古便是关中第一要塞。所谓要塞,有两点至关重要:一是险要,二是重要。”他的学识最为广博,特别是对于“古文化”而言,显然比李曜还要深厚得多。此时提及潼关,立刻侃侃而谈,述说其重要:“周慎靓王三年,楚、赵、韩、魏、燕五国联军攻秦,攻函谷关不下。秦兵出关反击,联军大败。始皇六年,楚、赵、魏、韩、卫合兵攻秦,进至函谷关,再次大败而还。合五国之力,精兵、猛将、谋臣云集,面对函谷关天险,却无可奈何。而秦末时,刘邦率军西伐关中,不从正面攻函谷关,而绕道入武关,显然也是出于对函谷关天险之顾虑。东汉初,天水的隗嚣谋割据陇西,部将王芫献策:‘请以一泥丸,东封函谷关,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也是欲恃函谷之险,割据关陇。东汉末,凉州诸将称雄关中。建安十六年,曹操讨汉中张鲁,凉州诸将以疑惧而反。马超率众十万扼守潼关,曹操顿兵关前,久攻不克。后来曹军北渡黄河,从上游南渡出马超军后,历尽艰险,才击破马超,略定关中。”
  “东晋末,刘裕北伐后秦,取潼关、武关、蒲坂三路攻势,后秦以重兵阻潼关。晋军经过苦战,才攻下关中,灭掉后秦。其后,刘裕留其子义真镇守关中,自回南方谋代晋。赫连勃勃欲趁此机会夺取关中,其谋士王买德建议说:‘青泥、上洛,南北之险要,宜先遣游军断之;东塞潼关,绝其水陆之路,然后传檄三辅,施以威德,则义真在网罟之中,不足取也。’赫连勃勃依计而行,遂得关中。东、西魏对峙初期,东魏采取战略攻势,西魏只得闭关守险。东魏天平三年,高欢发军三路攻关中,以猛将窦泰攻潼关,另以军攻武关,自率主力从蒲坂渡河。西魏宇文泰集中精锐,击破攻潼关的窦泰军。攻潼关之军既败,高欢只得全线退兵。”
  他微微一叹:“若说此前时日太远,那么高祖旧事,总不远吧?高祖自太原起兵,入关中后,当即遣世子建成率兵把守潼关以备东方之兵,自己从容经营关陇,开创大唐基业。安史之乱时,安贼率铁骑自范阳南下,连陷河北、河南。洛阳守将封常清败走陕城,对守陕城的高仙芝说:‘潼关无兵,若贼豕突入关,则长安危矣。陕不可守,不如引兵先据潼关以拒之。’高仙芝从其计,合兵守潼关。叛军进至潼关,久攻不克。叛军对关中的攻势暂被遏止。哥舒翰代高仙芝守潼关,也一再挫败叛军的进攻。只可惜……”
  这后面的话他不敢乱说了,但李曜却不在乎,接口道:“只可惜玄宗皇帝急于求成,诏令哥舒翰主动出关寻战。哥舒翰被迫出关与叛军作战,大败,潼关亦随之失守,叛军遂得以侵入关中,玄宗被迫幸蜀。”
  如今皇室衰微,李曜以大镇节帅身份,跟自己的部下说这种话,自然是没人追究得了,史建瑭听了也只是点头,毫无半点不适。唯独李袭吉毕竟是典型的儒家弟子,闻言还是略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道:“纵观战史,东、西争战,无不以潼关为必争之地。潼关作为关中与中原之咽喉,扼之则可以断东、西方之间往来通道。潼关为关中所守,足以保障关中东部门户,失之则关中必危。故历代经营关中者,无不重视潼关的守备。节帅既欲环围长安,制霸关中,则中原不能不虑,潼关不能不守,否则一旦潼关失陷于朱温之手,今后我军在关中,可就十分被动了。”
  李曜还未说话,史建瑭已然皱起眉头:“既然潼关必守,那武关岂非也是必守?方才李支使也说了,汉高祖刘邦当时杀入关中,因为担心潼关天险而走了武关,如今我等既要防备朱温,自然也须防备武关这一路。”
  武关在后世陕西省商州东南一百八十里。汉水支流丹江自西北向东南穿越秦岭东段山地,穿切开一条狭长的低谷地带,成为秦岭东段南北往来的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向西北上行,越秦岭分水岭后,可径至陕西蓝田,下临长安;向东南下行,即至南阳盆地。武关则在其东南出口依险而立,扼守这条通道,为关中东南门户。
  李袭吉闻言点头:“既守潼关以备朱温,则武关自然也是必守。”他微微一顿,道:“武关之重要,不让潼关几分。想那春秋之时,陕东一带均属晋国。秦穆公之世,秦向东扩展,将晋逐出陕东,并与楚争夺商洛一带。秦穆公三十八年,秦攻鄀,迫其南迁,武关遂为秦有。此后,武关便成了秦国胁楚、攻楚的前进之基。苏秦在策划其合纵计划时游说楚威王说:‘秦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则鄢、郢动矣。’这便是说,秦据武关对楚国构成的军事压力。战国之世,秦以武关为前进基地,不断打击、削弱楚国,先后攻取楚汉中、南阳及汉北之地。楚怀王三十年,秦王诱楚怀王至武关,怀王到后,秦闭武关,劫怀王至咸阳,胁怀王割地。次年,秦军出武关攻楚,取析十五城。秦亡后,楚汉相争,双方相持于荥阳、成皋之间。项羽以重兵攻刘邦,刘邦压力很大,有辕生建议刘邦由出武关,屯军宛、叶,以分楚军之势。刘邦采其议,南出武关,项羽南北弄走,渐至衰困。”
  他轻咳一声,风采翩然,继续道:“论山川形势,武关之险不及潼关,自东南一入武关。便可径至蓝田,下临长安。且武关距长安道远,有紧急情况,救援不及。所以关东之兵攻关中,也多取道武关。方才某便说了,刘邦西伐关中,为避潼关之险,绕道南阳攻占武关,进抵蓝田,在蓝田击败秦军,进军灞上,秦王子婴出降,秦遂亡。刘邦自武关入秦算是新开了攻入关中的一条路子。七国之乱时,吴王刘濞部将田禄伯献计:‘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可惜刘濞未用。而奉命平叛的周亚夫则为避叛军刺客在函谷关一带狙击,率军自武关而出。再往后,至两汉末,关中形势混乱,武关常为各路军阀出入关中之要道。西晋永嘉五年,匈奴刘汉攻陷洛阳,西晋大臣阎鼎即奉秦王司马邺自武关入关中,重建西晋行台。东晋永和十年,恒温北伐前秦,自武关进至灞上,兵压长安。东晋义熙十二年,刘裕北伐后秦,除以主力沿黄河西进作正面攻击外,另遣大将沈田子、付弘之趋武关作侧翼进攻,当晋军主力还在潼关之外苦战时,沈田子早已攻入武关,进至青泥,牵制后秦大部主力,有力地配合了潼关正面的进攻。东、西魏对峙,高欢以三路攻关中,除潼关、蒲坂两路外,另遣大将高敖曹自武关入攻青泥。三路之中,只有攻武关的高敖曹取得一定胜利。”
  这些东西,也只有李袭吉这种人才记得如此清楚,便是李曜听了,也不禁暗暗记下,更别说史建瑭了。
  李袭吉见了他二人模样,心中也微微得意,身为谋臣,如果一切事情都需要主上自己去考虑,那他们这些谋臣存在的意义何在?今日既然难得有此机会,因此趁热打铁道:“国朝藩镇大兴之后,屡有不服朝廷诏命之地,当年东南粟帛转输之路被淮西李希烈所阻,遂改道荆襄,由武关入关中,武关一线,几乎已成朝廷命脉,武关之重要不言而喻。如今武关在冯青面(占据金、商的冯行袭)之手,此人目前虽据其地,但他实力单薄,朝廷所命,还能听上几分,然则山南赵匡凝已为朱温羁縻,若朱温真欲来争关中,即便潼关走不通,也可走赵匡凝之山南而入金商,届时……冯青面是战是降,可就不好说了。因此这武关,最好也是由节帅亲自取之,关中东面才算安全。”
  李曜一听还要再取金、商,不禁眉头大皱,道:“照你们这么说来,关中四塞,某须占据两处,若是这般,某还不如将散关、萧关一并占了,做个关中王?”
  史建瑭闻言眼前一亮,李袭吉则正色道:“此事某正欲与节帅说起。”
  李曜深知自己兵力根本不足以占据整个关中,闻言有些忿忿,没好气道:“怎么,你还真有这想法?”
  李袭吉道:“方才节帅欲李巨川所谋,将李茂贞击败之后,我等只取鄜坊、邠宁,然则邠宁既取,何不干脆将泾原一并取之?泾原虽小,边军不弱,我若取之,还可收其一军,更得萧关要塞,更固关中之势。”
  萧关,又称陇山关,在今宁夏固原东南。陇山山脉横亘于关中西北,为其西北屏障。自陇上进入关中的通道主要是渭河、泾河等河流穿切成的河谷低地。渭河方向山势较险峻,而泾河方向相对较为平易。萧关即在陇山山口依险而立,扼守自泾河方向进入关中的通道。萧关是关中西北方向的重要关口,屏护关中西北的安全。萧关一失,则西北势力取道泾州,下趋长安,便成高屋建瓴之势。
  关中西北方向的威胁主要来自陇西、河西及青藏高原上的游牧民族。秦汉时期主要是匈奴,隋唐时期主要是突厥、吐蕃,北宋时主要是西夏党项。萧关为关中抗击西北游牧民族进犯的前哨。汉文帝十四年(公元前166年),匈奴曾入萧关,袭扰北地等郡,致使关中震动。汉武帝时,国力增强,重视北边国防。汉武帝曾两次出萧关,巡视西北边境,耀兵塞上,威慑匈奴。自北朝后期起,突厥称雄塞外,中原政权频受其扰。唐武则天时,曾任魏元忠为萧关大总管,统重兵镇守萧关,以备突厥。北宋时,党项人建立的西夏称雄西北。在宋夏之间近百年的对抗中,萧关一带为双方对峙前沿。
  李曜道:“泾原张公,无过无罪,攻之无名。”
  李袭吉便道:“若不取萧关,则必取散关。”
  散关,又称大散关,在后世陕西宝鸡市西南五十里。秦岭西端与陇山分界处为嘉陵江上游低谷地带,这是秦岭西部南北往来的一条重要通道。散关即在此通道的北端当道依险而立。散关是关中与汉中、巴蜀之间的咽喉,为南北必争之地。北不得散关,无以图汉中、巴蜀;南不得散关,则无以图关中。
  李曜仍是摇头,这次只说了四个字:“兵力不足。”颇为无奈。
  李袭吉却不依不饶:“节帅当心怀天下,岂能因一时之困境而不为后事忧?须知散关乃入川要道,当日汉王刘邦元年,刘邦还定三秦,即出散关出陈仓,击败章邯,迫降司马欣、董翳,据有关中。东汉初,蜀中公孙述欲图关中,遣将李育出散关,被东汉大将冯异击破。东汉末,曹操讨汉中张鲁,大军由散关南出。蜀汉建兴六年,诸葛亮北伐,率军出散关,进围陈仓。北魏太平真君三年,北魏与刘宋争仇池,北魏遣占弼督陇右诸军自祁山南进、皮豹子督关中诸军出散关西进,会攻仇池。宋军不敌,北魏遂得仇池之地,控制陇西。梁承圣二年萧绎、萧纪兄弟内讧,萧纪从益州攻萧绎,萧绎请求西魏宇文泰出兵益州。字文泰认为‘取蜀制梁,在兹一举。’派大将尉迟迥率军出散关攻梁之益州,益州遂为西魏所占。安史之乱时,叛军攻入关中,玄宗被迫幸蜀,亦取道散关。散关之得失,实乃将来与王建争夺蜀地之要务。如节帅方才所言留李茂贞凤翔本镇不打,恐怕……”
  李曜问:“恐怕什么?”
  李袭吉道:“李茂贞若果被我军击败,失地如此之多,兵势军威必然一落千丈,而散关要道却在其手,一旦王建趁其势弱,突然出兵击之,散关易手。则今后节帅即便得了关中,也要时刻面对王建的威胁,他日要取蜀地,也须面对散关天险,何其不易?今李茂贞坐拥散关,却无法以散关对抗节帅,必不驻守重兵,只要节帅出兵迅速,一举将李茂贞击溃,则散关必入节帅之手,不复将来之忧!”
  刚才李袭吉所说那些散关的旧事,李曜除了知道玄宗南逃那一出,其余都不太清楚。不过他倒是记得历史上在这之后发生的事。南宋初年,张浚在关陕以五路兵攻金失败后,集重兵扼守散关,以阻金人南出;金亦以重兵屯宝鸡,以防南宋再出散关图关中。后来,大散关成为金与南宋的分界线,陆游还有一句名诗“铁马秋风大散关”。再往后蒙古攻金时,为避开金人重兵把守的潼关,遣使假道于宋,派拖雷率骑兵三万,入大散关,经汉中、安康东出,趋金汴京。宋蒙对峙时,蒙古攻南宋,攻四川之军每自散关进军。明初,徐达略定关中后,分军取蜀,亦自凤翔出散关。
  其实汉中与关中的通道还有子午谷、褒斜谷、傥骆谷。但三条通道都极尽深险,不利于人力物力的大规模通行。如曹操在与刘备争汉中不利后多次感叹“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历代兵家轻易不敢出此。这样,作为关中与汉中之间的必经之地,散关的重要性也就可想而知了。
  李曜听了李袭吉的话,苦笑道:“说来说去,其实你是劝某直接将李茂贞彻底击灭,是也不是?”
  第211章 掌控四镇(四)
  “说来说去,其实你是劝某直接将李茂贞彻底击灭,是也不是?”
  李曜这话问得自己一脸无奈,其实他听李袭吉这般从古至今一番分析,关中四塞,的确个个都重要万分,即便现在吐蕃已然衰弱,西北的萧关可以暂缓,仍由泾源节度使张鐇掌握,但潼关肯定是必须拿下的,而武关、散关最好也能拿下。
  潼关不必说了,以东直接就是朱温的羁縻镇、陕虢王珙,王珙此人与李曜算起来有“夺业”之恨,如果李曜大军进入关中腹地,他必然怂恿朱温西进。如此一来,潼关必危,而潼关一失,关中就是一马平川。当年安史之乱时,哥舒翰被逼出击,败失潼关,潼关一丢,玄宗就只能丢弃长安而“幸蜀”。前事历历在目,李曜自然不能轻忽潼关之重。
  而武关与散关,也很有必要掌握住。武关方面如今在控制金商的昭戎军节度使冯行袭手中,冯行袭因为实力不算太强,对朝廷还算保持了一定的恭顺,但他东面的荆襄节度使赵匡凝受朱温羁縻,一旦朱温欲出兵争夺关中而无法攻克潼关,则有可能取道山南西道攻占武关而入关中,所以安全起见,武关也最好由河中掌握。
  散关目前还在李茂贞手里,属于凤翔,位于凤翔镇靠南的位置,如果李茂贞被打得只剩本镇凤翔,他与王建的强弱之势立刻倒转,王建很有可能大举北上攻克散关。因为攻克散关则进可以威胁关中,退可以固守蜀地,对于王建而言,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关隘。而对李曜而言,如果占据关中之后有图谋蜀地的打算,那么散关的作用也是和王建一样,进可攻、退可守。
  但是李曜纠结的是兵力。
  自李曜掌军以来,军备问题从来不需要担忧,但他与这个时代的其他将领毕竟不同,在他的心中,人的生命是最为宝贵的,即便是战争,他也不容许自己麾下的将士出现无谓的伤亡。因此,他仗着军械监掌监的身份,为自己麾下的士兵更换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装备,在出镇河中之后,又立刻进行军医制度的改革。甚至包括推广种植棉花,也算是为此服务。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一贯所推行的,都是精兵政策。
  精兵政策给他带来的好处是明显的,譬如他麾下的军队对他的忠诚度远高于别军,在原先的开山军包括现在的河中军中,李曜的声望无与伦比,没有任何人能挑战他在士兵心目中的地位;又譬如他麾下的军队平均战斗力也远高于别军,这一点开山军的战绩就可以说明。种种这些,都是他对后勤保障工作重视带来的良性结果。然而,与此同时,河中军也有劣势,那就是兵力。
  纵然李曜眼下以不到四万的战兵,就敢无视拥兵总数达到他出征兵力一倍半的华州,纵然他以不到四万战兵,就敢预计与李茂贞七八万战兵野战获得胜利,但有一点不能改变:当占领地区扩大到一定程度,这样的兵力仍然会显得不足。
  譬如说潼关纵然是天险,但如果只放三千兵马,就要做好对抗朱温的准备,那就算李曜也没法放心得下。开山、摧城、破阵六军,至少要放一个军在潼关,也就是七千人马;同、华攻克后,也要驻扎兵力以免局势反复,至少也得一个军。如此再减去河中方面留守部队,也就是摧城右军,那么李曜能用于争夺鄜坊、邠宁,包括与李茂贞决战的正规战兵,就只剩三个军外加憨娃儿统领的节帅牙军近卫军,满打满算只有两万四千!
  李曜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这是蛇吞象啊!
  现在的问题是,这点兵力,就算争夺关中,也已经是要小心翼翼不出半点差错的去打了,如果按照李袭吉和史建瑭的想法,要攻破凤翔、占领散关,甚至降服冯行袭、占领武关,那么目前手头的机动兵力根本不够!
  李曜想想,以眼下的兵力要占“三关”明显不足,根本不可能实现,只得将这其中碍难之处与李袭吉、史建瑭说了。李袭吉闻言,想也不想,立刻便道:“此事别无他法,唯征募新兵而已。”
  史建瑭也点头表示同意,道:“此前节帅只掌河中,五万战兵足以,如今西进关中,非十万战兵,不足以震慑诸藩!”
  李曜皱眉道:“养兵过多,易使民疲,非到万不得已,我不欲多募青壮,误农误工。”
  这个问题史建瑭插不上嘴,但李袭吉却有话说,他道:“节帅心忧百姓,自是河中之福,关中之福,然则眼下有一事,未知节帅可曾虑及。”
  李曜问:“何事?”
  李袭吉道:“华州战兵近五万,辅兵三万余,将近八万人,鄜坊、邠宁之战兵,如今虽属李茂贞,但我军日后一旦战胜李茂贞,难道这些人便都能随李茂贞去得了凤翔?更何况此二镇辅兵,俱是本镇固有,将来又该如何安置?这三处战兵、辅兵相加,最后可为我所用者,总数在十万以上,即便一半辅兵、一半战兵,这战兵也不下五万,这五万人久为战兵,若使其务农务工,虽无不可,然则却属浪费,何不将之用来,更训新军,为我所用?一则不会误工误农,二则可使地方安靖。此事,还望节帅三思。”
  李曜沉默下来,思索片刻,道:“此事容某细细思量,明日再做决定,你二人且去休息吧。”
  李袭吉与史建瑭对视一眼,同时起身一礼,各自回帐内歇息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曜大军兵临华州城下的当日,河北局势也有新的发展。原来那日李思安、张存敬屯兵内黄,得知刘守文、单可及率领五万大军来战。张存敬对李思安道:“刘守文有五万大军,又有单可及助阵,此人号称‘单无敌’,扬言要活捉将军,不知将军以为应当如何应敌?”
  李思安不屑道:“既非李存孝,又非朱八戒,纵然来他十个单无敌,某又何惧之有,无非力战罢了!”
  却见旁边闪出一员小将,系李思安部副将,充左领军卫将军袁象先。这袁象先乃是中宗朝中书令、南阳郡王袁恕己之后,也是朱温的外甥,性情宽厚,不忤于物,颇有策略。朱温爱其甚深,视如己出,知李思安勇而鲁莽,故令他为副将辅助。
  这时袁象先向李思安赞画:“将军虽勇,却也不可意气用事,燕军虽多,都是强掳入军的乌合之众,刘守文、单可及又是恃勇无谋之辈,末将只须略施小计,定可大破此辈无疑!”
  李思安知他在朱温心中地位,便问计从何出。袁象先道:“将军但去迎战,只须……如此这般,必教燕贼横尸百里!”李思安、张存敬闻计都大喜过望,遂听其计。
  李思安于是立刻令大军拔营起寨,往魏州进发。两军相遇于繁阳,各列成阵势。李思安跨马持槊立于阵前,呼道:“兀那燕地雏儿,某便是李思安,听说你要擒我,可敢来问问我手中飞槊答不答应?”
  刘守文早闻李思安大名,岂敢与他对阵,转头对单可及说道:“姑父号称无敌,李思安鼠辈怎是敌手,侄儿愿将大功相让,姑父只管于阵上将之擒来!”
  单可及哼哼一笑,也不点穿,堂而皇之跨马出阵,喝道:“李思安,听说你们汴军新立了什么‘拔队斩’的规矩,你就不怕被我擒来,手下五千将士都要被偷锅贼处死么?”
  朱温这偷锅贼被喊得多了,李思安也懒得去辩解,只是大笑道:“你不就是单人欺么?最善被人欺的蝼蚁虾蟹,我手下五千将士都知道我李思安要斩你,有十足把握!你若是不怕死,只管放马过来便是。”这点激将法,就算李思安也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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