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和

  晚晴被钰轩的举动气得发抖,抬手便要打他,却被他一把钳住双手,硬将头抵到她的头上,与她额头相触,用柔得化不开的声音痴痴道:
  “晴儿,你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吗?我没想到还能等到这样的一天。今天你能来看我,便是我的重生之日了。”
  晚晴恨恨地望着他,说深了又怕刺激他,说浅了又无法让他死心,只好无奈地说:
  “裴钰轩,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放开我,我实话告诉你,再过段时间我就拿到度牒了。我实在倦了,你别逼我了。”
  钰轩还待说什么,晚晴闭了闭眼睛道:“好了,今天正事还没说完,你先放开我,我不能浪费时间了……”说着又咳嗽起来。
  钰轩见她咳出一头汗,忙放开她,给她轻轻捶背,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担忧极了,急急道:
  “你坐下来,坐下来。不行,这该死的大夫怎么还不来,我去看看……”
  晚晴再次稳住心神,一把拉住他,轻声道:“无妨,我不是一日这样了。你也坐下,我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安乐郡主的事情已出,但是现在义安大长公主新丧,皇上正在悲痛中,你若此时提出和离,怕不太妥当。
  娘娘的意思是先让她在裴府留一段时间,日后再去寺庙出家,你看如何?”
  钰轩现在哪里还管什么安乐安康,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晚晴,见她这样咳嗽实在不是法子,正盘算着京城哪家大夫看咳喘最好呢。
  听她这般说,他急的直搓手,随口敷衍道:“好了好了,你们商量好了就行,我和她没半点恩义。你不要多说话了,养养神,不然一会又要咳起来。”
  晚晴见他一定要这般,也懒得去制止他,只好叹口气道:
  “你就是一直对她这样冷漠,她才会失足你知道吗?对了,还有周公子,我想向你讨个人情,放他一条生路。”
  钰轩没在意她说安乐郡主的事情,倒是听到周子冲的事,一下怔住了,他又惊又怒,脱口问道:
  “怎么,你和他还有交情?我怎的不知?”
  晚晴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还真是丈八的灯台,照到别人,照不到自己。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浮浪之人?
  但她实在不愿再激怒他了,故而坦然道:“要说交情,娘娘当年的闺中情人便是周公子,我又怎么会和他有交情?
  不过当年你的岳父宁远侯逼我成亲的时候,我实在不想去害柳郎,所以便迟迟没答应他。
  此时周公子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有一天便来找我说,我还算颇有趣,也算有点才华,他无意仕途,身体不好,也不打算娶妻了,现在既然我有难,他愿意娶我为妻,日后有机会带我出京去。”
  钰轩听了这话,犹如平地起了惊雷一般,腾地站起来,一张脸气的青紫,没想到这个王八蛋,主意竟打到了晚晴头上!
  他肯定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想试探一下他裴钰轩的忍耐度,如果真的看到姓周的挽着晚晴的手,自己会不会当场就活劈了他?
  钰轩越想越气,怒不可遏地一拳砸到了案面上,差点把桌上的琉璃灯盏震到地上去,还好晚晴一把扶住,惊问他道:
  “你做什么?人家好心救我,一片仁心,你怎么了?那不是你岳父干的好事!而且那时你在哪里,还在那儿扮恩爱呢!”
  钰轩怒气冲天嘶吼道:“哼,那个王八蛋是一片仁心?他就是要我裴钰轩出丑取笑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说谁是我岳父?我告诉你晴儿,我岳父自来只有一个,那老匹夫我和他不共戴天,看来他死得还是太晚了!”
  晚晴听他如此口无遮拦,不禁大惊失色,低声对他斥道:“你疯了?安乐郡主就在隔壁。”
  “怕她做什么,现在她树倒猢狲散了,不过空撑着个架子,若不是遇到我,她都要沉塘了。”
  钰轩冷冷道:“你说,那姓周的还说什么了?”
  晚晴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当时周公子说,他有免死铁券在身,可以护我周全。因我和他都是失意之人,他乐意和我凑合一辈子。
  我当时想,我本是戴罪之身,何必要牵连他?
  更何况周家和你裴家关系太近,即使出京去,日后也难免有碰头的时候,到时岂不是要难堪,不成不成。后来,我就婉拒了他,他也不以为意。
  我知道他从来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就是为了救我罢了。
  你知道世人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是以我想向你讨个人情,不要过分追究他了,让他出家吧,可以吗?”
  钰轩心中的醋坛子早已打翻了,他按捺下怒火,意味深长地盯着晚晴,道:
  “看来姓周的和我裴钰轩还真有缘分。不过,幸好他当日没娶你,否则可活不到今日。”
  晚晴受不了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明明是五十步笑百步,人家周公子说不定还是无心之失,而他却是实打实地有着浮浪之名,他怎得就这么自以为是?
  勉强压下对他的不满,她抬高声音,不耐烦的说:
  “你就说行不行吧,他毕竟是娘娘的亲表哥,就算你不看我的面子,看在娘娘的份上,你也应该网开一面……”
  “想夺我裴钰轩的女人,下场就一个,你自己看着办吧!就是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他,王八蛋!”钰轩咬牙切齿道。
  晚晴倒不由气笑了,忍不住道:“你这是吃醋了吗?你要早点对安乐郡主好,至于这样吗?”
  裴钰轩气极,一张俊脸扭曲,气势汹汹道:
  “我说的是你,是你!他竟敢打主意打到你头上,他若敢动你分毫,我非将他挫骨扬灰不可!现在看来,我对他还是太客气了!”
  晚晴被他的不可理喻气得七窍生烟。她深呼吸了几次,告知自己此时万不可再起波澜,好容易才将心头火抚平下去:
  “好吧,咱们不说这事了,还有一事,安乐郡主生的那位小姑娘,暂时先送给大公子抚养,你同意吗?”
  裴钰轩嘲讽道:“有什么不同意的?哼,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姓周的可能做孽太多,就算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也不足为奇。”
  晚晴回过头来,看着钰轩,定定不说话。
  钰轩问道:“怎么了?还有事给我说?”
  晚晴走近他一步,附在他耳上,说了一句话。他的脸刷地变了一变,讽道:
  “让我蓄娈童?你们还嫌我的名声太好了? ”
  晚晴为难地看着他,无可奈何道:
  “这也不算空穴来风吧!……当然,娘娘知道,是有些委屈你,但是……安乐郡主靠山虽倒,我们却不可不防有人拿她做文章,所以,还是得……多做些准备。 ”
  见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望着自己,她不愿再徒生事端,便道:“如此,那就告辞了,我先走一步。”
  说着,便转身待要走。
  冷不防却被他一把扯住身子,拥在怀里,晚晴刚要骂他,他却突然将嘴唇贴到她的唇上,晚晴忍无可忍,狠狠咬了他一口。
  谁料他竟然忍痛不松口,用舌抵着她的牙齿,那血渗进嘴里,带着点咸腥,她不得不稍张了张口,他的舌立刻钻了进去,缠绵吮吸。
  一阵令人心颤的悸动绵延而来,她虽被气得无可无不可,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所包围,一时奈何不得。
  她恶狠狠地直瞪着他,他却吻的更深更热烈,那身子滚烫,与她的身子紧紧贴合在一起,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眼泪渐渐浸满了眼眶。他看到她的泪水,吃了一惊,放开她的唇,却将唇又贴到她的眼睛上,吮吸她的泪珠,附在她的耳上迷离道:
  “晴儿,咱们以后不要再闹了好不好?你看,这下我们的血融到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说着,摸了摸嘴唇上的血,含情脉脉地望着晚晴。
  晚晴一把将他推开,一言不发,拧着眉待要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只是拿袖子拼命地擦自己的唇,似乎那唇上沾了什么污秽的东西,她拼命要将其祛除一般,那薄薄的红唇被狠狠的揉搓的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饶是裴钰轩再厚颜,也知道她的用意,眼见她这般嫌恶的动作,心里不由一阵刺痛,可他既自知有愧,一时又不好说什么。
  无论如何,如今对她,他再也做不到如从前那般对她理直气壮的要求,他甚至卑微到了只要她还肯和他说话,肯和他见面,他就欣喜万分的地步。
  “自作自受,说的就是自己这样子吧!”他心中自语道。
  二人都满腹心事,幸好这沉闷诡异的气氛很快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只听紫蝶在外禀报:
  “夫人,安乐郡主打发人来问了两趟了。”
  晚晴拔腿就走,倔强的头也不肯回,也不再看他一眼,也不告别。
  他不敢再拉她,只好眼睁睁看她纤细窈窕的身影迅疾地从他身边走过,他在身后低声道:
  “晴儿,那人一向认为你是她的死敌,若是说话难听,你多忍耐些,打发她离开裴府便是了。”
  晚晴听了他的话,没有作答,稍停片刻,便开门径直出去了。
  钰轩看着她的背影,摸着自己唇上的伤,浮上了一丝笑意,忽又听到远远的她极力压制的咳嗽声,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从来就是这样,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轻易地打开他的心扉,扰乱他的心绪,钻到他的心里来。
  他的眼圈渐渐红起来,眼见她今日对自己成见极深,未来的路到底该如何走才好?
  他深知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而今,自己在她心中,是不是早已经沦落成了那张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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