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
却说晚晴半夜惊闻雀喜哭泣,忙问她怎么了。鹊喜不敢隐瞒,哭着向她说道:
“奴婢不该惊扰了姑娘,只是我爹病重,大夫说没救了,连药都不愿开了,最后还是我们百般哀求才给开了三付药,说是如果这药吃了也没有用就让准备后事。
可是谁想到这几付药价钱特别贵,一付便要几十两银子。
家里为了给爹治病,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现在他们又想卖掉最小的妹妹来筹钱,可这小妹妹才8岁,我实在舍不得……”
说着这里,忍不住双肩耸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晚晴见她这样难过,也不由替她伤心,自己也陪着落了一会眼泪,想想自家也是自顾不暇,家里也不宽裕,只怕帮不上她。
可是雀喜待自己这么好,现在眼见她伤心难过,自己又怎能视而不见?
更何况还事关一个8岁的小姑娘的前程,若她家为了多得银子,将那孩子卖到烟花之地去,可不就毁了这孩子的一生了吗?
晚晴天性仁厚的人,想到此,不免生出恻隐之心,对雀喜说道:
“要不你把方子给我看看?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鹊喜抬起头,抹了把眼泪道:“我素日知道姑娘心善,可姑娘家也不宽裕,这么多银子如何一下子拿得出?
我本想去求小姐,可小姐的簪环首饰都是有数的,夫人治家又严,我又不是他们的家生子,现在真是没法子了。”
晚晴拍着她的肩,说道:“没关系,你先把方子给我,我得空去药铺看看。若是能有一丝希望,也算救了你妹妹。”
鹊喜哭着将方子给了晚晴,又给晚晴磕了头,红着眼说道:“姑娘,多谢你了,我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晚晴扶她起来,又劝慰几句。二人才各自安寝去了。
当夜晚晴拿着方子研究来研究去,无奈她也不懂医理,所以也没研究出什么眉目。
第二日因要回家,她便将方子放入衣内,想回来时到街市找个药店看看方子再说。
到了第二日,晚晴去钰媚那里辞行,钰媚又拉着她叽叽咕咕说了半日,无非就是早去早回,先生讲的那书无趣,自己一个人听更是头痛的要命;
又说再过几日三哥生日,家里请了百戏歌伎来,热闹得很,让她千万别错过了。
晚晴笑着应承了,只说过二日便回来。
珊瑚笑道:“杜姑娘来了真是好,二小姐以前一日也说不了这么多话。”
钰媚啐她道:“小蹄子,又要你多嘴。”
珊瑚朝晚晴伸伸舌头,大家都嘻嘻笑成一团。
待到晚晴出得裴府角门时,福子的马车却还没来,她便先和看角门的阿贵聊天。
阿贵便是当日陪同安庆一起去接她的那个半大孩子,只因尚未成年,便跟着大仆人做些轻便营生,这段时日又被派到西角门守门。
西角门地处裴府僻远之处,寻常人走不到这里,晚晴见这里冷僻,故只叫福子把自家马车停在这里接她。
阿贵养了一条小黑狗,胖乎乎的很是可爱,晚晴每次都拿点小点心逗它,那小狗也便和她亲近,远远见她就要扑上来又是摇尾巴又是伸舌头舔她的手,逗得她咯咯笑,抱在怀里抚弄它。
阿贵说了几次这狗有虱子,不要抱,晚晴哪里肯听,还是我行我素。
阿贵这孩子特别实心眼,眼见得晚晴喜欢这小狗,又担心她抱狗弄脏了衣裳,还得专门给这狗洗澡,这也成了一时奇谈。
他表哥还特地跑来看这狗,笑话他说:“怎么了贵子,这狗不吃了?当祖宗供起来了?”
阿贵根本不理他表哥,还是自顾自侍奉这小狗。
当然这些事晚晴并不知道,这一日,她照例抱着这圆滚滚的小狗站在大门口和阿贵说话,忽见一乘华丽的轿车停在门口。
再一看,车上下来了一位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着绯色凤雀朝服,头戴浅灰色幞头,脚着皂靴,腰佩银鱼袋,正是裴府的当家人裴时。
裴时后面,跟着一身银袍的裴钰轩。二人一见晚晴,都楞在当场。
此时太阳初升,地温已升起来了,晚晴眉目如画,明眸皓齿,鬓边单插一朵粉色芙蓉,穿一件杏子红襦裙,因为热已经将上身的帔帛暂且脱下,只露着一截粉藕似的脖颈。
只见她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扇着风,正和阿贵笑得前仰后合,忽见着这两位,不禁大吃一惊,忙收起笑容,匆匆放下小狗躬身致意。
见到她时,裴时似乎惊呆了,往后轻退了一步,似不可置信般说道:“杜……”
晚晴见状,只当自己冲撞了裴时,忙向他行礼道:“小女杜晚晴,拜见裴伯父。”
裴时这才醒过神来,忙轻咳了两声,用双手搀扶起晚晴道:“原来是杜家贤侄。好孩子,好孩子,真和你……你爹爹一个模样……”
眼见着他的眼圈竟然红了,晚晴不由轻往后退了一小步。
裴时浑然不觉,仔细端详了她半天,这才解下身上佩戴的福寿如意玉佩,颤着手递给晚晴,说道:
“好孩子,伯父初见你没准备礼物,你且拿着这个。”
晚晴见他待自己这般客气,忙推辞道:“谢谢裴伯父,不过初入府时,周夫人已经赐了重礼,这次不敢再领了。”
裴时望着她,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样,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一时说不出。
见她推辞礼物,便拉过她的手,亲自将玉佩放入她手中,温厚地说:“你伯母的礼是她的,伯父这礼你却也要拿着。不然伯父要生气了。”
晚晴见这玉佩通体通透,雕刻曲细精工,必定价值不菲,自己怎好拿着这礼物?不要却又怕裴时不高兴。
正在踌躇间,只听裴钰轩在旁低声对她道:“快拿着,不然爹真的生气了。”
晚晴只好双手捧过,屈膝拜谢。父子二人又问晚晴怎么在这角门,晚晴道是爹爹派人来接自己回家,只是家中的车子未到。
裴时忽地沉下了脸,怫然不悦地对裴钰轩道:
“看来你母亲也是老糊涂了,待客之道也忘了。府里接送客人的车马天天闲着,倒让杜贤侄在这大风口上等马车,传出去还当我裴府傲慢狂妄,怠慢了客人。”
裴钰轩听父亲这番话说得蹊跷,心内略略一惊,稍一忖度,才道:“母亲也是来京时日日短,家里事务繁多……”
他话还未说完,杜晚晴早忙忙抢话道:
“裴伯父千万不要误会,夫人本是要给我派遣车马的,是晚晴极力推辞,这些时日夫人待晚晴是极好的,晚晴感激不尽呢。”
见杜晚晴抢了自己的话头,裴钰轩刚开始还有些不悦,但听她说完这番话,心里倒也松了口气。
他轻瞄了一眼晚晴,见她也正偷偷瞧向自己,似乎也在窥伺自己的心思。见此情状,裴钰轩微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避开她的视线,只是微侧着头看父亲。
而裴时听杜晚晴这般说,倒也没有继续追究,只对她道:“好孩子,你日后什么时候回去,无需再用家里的车,我会吩咐下去,让管家派车送你。”
晚晴颇有些为难,又偷看裴钰轩,裴钰轩这次再也不能假装看不到,只好轻轻点了点头,晚晴便忙忙应承下了。
裴时想了一想,又对晚晴道:“今日你既约了家人来接,便在这里等等,一会如果马车还不来,就坐我的车子回去吧。”
说着,又转身吩咐车夫道:“老刘,你先在这里等等杜姑娘,若是一会儿马车不来,你就负责送杜姑娘回去。”
车夫忙垂手答应。
晚晴也只好虚应着,裴时见她促手促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已没了初见自己时的洒脱明朗,暗想可能刚才自己那番话语倒让这孩子拘束起来,心里有些不忍,便展颜一笑道:
“好啦,杜贤侄这般和顺知礼,我倒羡慕起你爹爹来了。你回去告诉你爹爹,说我改日定到府上亲自拜访。”
说着,又吩咐身边小厮道:“去,给杜大人拿两瓶山西杏花村,一会儿让姑娘带回去。”
小厮当即应下,立刻起身先去府中取礼品。
裴时又与晚晴寒暄几句,此时晚晴见裴时官居三品,却这般和颜悦色,当真又惊讶又感动,她忍不住又偷偷望向裴钰轩,却见他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当即脸红起来,一时有些恍惚。
裴时因还有些公事要办,便先进门去了,离去之前,裴时又深深望了晚晴一眼,这才缓缓离开。
裴钰轩也轻扫了她一眼,便紧跟着爹爹进门去了。
见二人进了府门走远了,晚晴才抚着胸口,嚷道:“阿贵,侍郎大人怎么忽然从这里进门来了?吓死我了。”
阿贵说:“不光姑娘害怕,我也吃了一大惊呢。”
晚晴用手指着阿贵的额头说:“你看你这一头汗,快擦擦。”
阿贵嘻嘻笑着说:“姑娘自己也是一头汗,还说我哪。”
二人互指着对方的脸,叽叽喳喳地说话,忽听身后有轻咳声,再看却是裴钰轩手里提了两坛酒折回来了。
不知为何他脸色略略有些不好看。
晚晴一见他,忍不住喜上眉梢,羞怯问道:“三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钰轩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那,这个,送给杜大人的。”便将手里的酒递给她,接着又吩咐阿贵先退下。
晚晴提了那酒,忙道了谢,因见了他,心中无来由只是怦怦乱跳,待要说起香囊之事,却深恨没有机缘。
正纠结着,却听裴钰轩意味深长对她道:“杜姑娘倒是深得我父亲的欣赏……”
晚晴听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心里一惊,还未回话,又听裴钰轩到道:
“不过日后出门,还是让你身边的丫头先出来替你看着马车,此处人多眼杂,一个姑娘家径直站在这大门口同人……说笑,怕是有损你的声名。”
晚晴听他这样说自己,不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胡乱应承道:“谢谢三公子提醒,晚晴日后注意便是了。”
顿了顿,到底还是咬牙道:“只是不知公子何时方便?晚晴给您的生辰贺礼已经备齐。”
钰轩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让她绣香囊之事,便随口道:“你回来后给我的小厮阿旺吧!”
晚晴心想:我从未见过你那小厮,怎么找他?这分明是推托嘛!不禁对裴钰轩有几分失望。
钰轩见她不再说话,便径直转身走了,似不乐意再见她。
晚晴见他无故对自己这般冷淡,不由心里生出无限狐疑,此时却也不敢再深究,好在不多时家里的马车也到了,她方才闷闷不乐的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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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拧巴的男主裴钰轩,我其实更喜欢他爹裴时,因为有时渣的明明白白比渣的偷偷摸摸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