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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挣 第37节

  两人在市局附近兵分两路,鸣寒驱车前往位于老城区的芭蕉路,那里是吴怜珊在雅福市的家。
  越往老城区开,一路的建筑就越陈旧,雅福市的经济水平和竹泉市差不多,都比较落后,人们重复着机械懒散的生活,多少年也没有任何改变。
  到了芭蕉路,鸣寒一眼看到琳琅满目的编织工艺品,原来这是一条卖工艺品的街。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摊位上,那里卖的编织杯垫似乎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想,居然是在尹高强的面馆里。
  第32章 谜山(32)
  “这个垫子怎么卖?”鸣寒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杯垫,这摊子上的商品一看就是纯手工编织,每一个的花色都不同。
  “三十块钱。”白发苍苍的婆婆露出慈爱的微笑,“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鸣寒笑着点点头,又挑了一个配色相近的流苏,“这个呢?”
  婆婆说:“两个都要的话,给你算五十块。”
  鸣寒爽快付了钱,又去其他摊子上看。小贩们卖的手工艺品大同小异,但其他杯垫给他的熟悉感没有刚才那个摊子深。再往里走,就是一排排老房子了。随便找个大姐一问,就问到了吴怜珊家的住处。
  鸣寒不急着上去,在楼下的米线摊子买了份米线,一边吃一边等。
  小贩陆续收摊,婆婆也挎着篮子回来了。鸣寒站起身来,冲她挥了挥手,“吴婆婆。”
  婆婆一怔,以为鸣寒是买了又反悔,这样的客人她遇到不少,“小伙子,你……”
  鸣寒出示证件,“你是吴怜珊的奶奶吧?”
  婆婆吓一跳,“我们珊珊出什么事了?”
  “你别紧张,吴怜珊没有出事,只是她的工作性质你也知道,在医院和病人打交道,比较特殊。”鸣寒说:“所以我们需要对她做一个家庭调查。”
  吴婆婆不懂这些,确认吴怜珊没出事,就放心了,说起吴怜珊的工作,脸上浮起几分自豪,带着鸣寒往楼上走,“上来说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宽敞。”
  芭蕉街的老房子经过集体修缮,虽然有几十年历史了,但里里外外看着都还过得去。吴婆婆是个很爱整洁的老年人,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鸣寒刚一进门,就看到挂在客厅的编织挂画,很大,乍看很惊艳,但细细一看,比他刚才买的杯垫粗糙得多。
  吴婆婆笑道:“这是我们珊珊学着做的,她小时候老是跟我说,要学编织学手工,减轻我的负担。现在她当了护士,比我有出息多了。”
  吴婆婆给鸣寒到来一杯水,“坐吧,我去拿相册。”
  鸣寒说:“相册?”
  吴婆婆说:“不是要做家庭调查吗?”
  鸣寒点头,“麻烦你了。”
  吴婆婆将相册抱出来,翻了几页,忽然泪眼婆娑,“我们珊珊命不好啊,才几岁就没了爸妈。我这个当奶奶的又不中用,要不是靠着街坊邻居帮衬,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将她带大。”
  之前的调查中,吴怜珊提到过自己早逝的父母,他们做低端服装生意,起早贪黑,几乎住在批发市场。一次进货途中出了车祸,两人都没救过来。
  “珊珊她爷爷也走得早,我们那几年是真的孤苦无依。好在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学编织,累是累了点,但能换钱。”吴婆婆哽咽着回忆,“珊珊当时还说长大了要当警察,我跟她说,警察都是男娃娃当的,你女孩子家家,怎么当警察?”
  鸣寒说:“吴怜珊想当警察?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太小,什么道理都不懂,就知道能抓坏人的是警察,所以就嚷着要当警察,给她爸妈报仇……”吴婆婆突然打住。
  鸣寒说:“给父母报仇?”
  吴婆婆尴尬地摆摆手,“没事,小孩子随便说说。”
  鸣寒道:“吴婆婆,我们做家庭调查有个要求——不能放过细节。”
  吴婆婆为难道:“这……珊珊她不让我说啊。”
  鸣寒说:“难道吴怜珊做过什么不能让警方知道的事?”
  吴婆婆慌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她就是不想再提那件事了。”
  鸣寒等了会儿,吴婆婆叹气道:“哎,我要不说清楚,你就要误会我们珊珊了。那我还是说吧,她的爸妈,也就是我的儿子媳妇,他们,他们是被贩子给害死的!”
  鸣寒说:“贩子?什么贩子?”
  “还能是什么贩子?”吴婆婆似乎连那个字都不愿意说出来,右手摊开,左手做了个在上面吸食的动作,“这些天杀的!”
  鸣寒内心略微一惊,吴怜珊的父母居然是被毒贩害死?吴家和毒贩有关系?
  吴婆婆擦了擦眼泪,说儿子媳妇都是一心做小本生意的老实人,从来不惹事,就算吃点亏,也都自己消化了,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女儿健康成长。在那次车祸之前,全家对毒贩是什么根本没有概念。
  那天,他们天不亮就开车去进货,那条路他们已经开了无数次,都是天还黑着时开。然而一辆小型货车呼啸狂奔而来,他们根本没有避开的余地,整个面包车被撞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救护车赶来时,儿子已经没了,媳妇在送医途中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很多人眼中,这都只是一起车祸,小货车司机似乎是酒驾,儿子媳妇纯属倒霉。但警方后来告诉了婆婆实情,在小货车上的是趁着夜色逃避追捕的毒贩。
  警方已经捉到了肇事毒贩,在抓捕过程中,毒贩负隅顽抗,有两人被直接击毙,其中就包括司机,剩下的两人各自服刑。婆孙俩抱头痛哭,毒贩死了又如何,他们的至亲遭受无妄之灾,再也回不来了!
  “我理解珊珊,她不愿意我提到那些贩子,因为这件事在她心里永远是个长不好的疤。”吴婆婆说:“你别看我们家就是个普通家庭,文化程度都不高,但她爸妈是真的把她当个宝在养。一下子失去他们,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吴婆婆说了很多儿子媳妇还在世时的事,鸣寒心中已经涌起波澜。任何案子一旦和毒贩挂钩,性质就变了。吴怜珊在他眼中本就很可疑,如今更是愈加神秘。
  冷静下来,鸣寒将装在塑料口袋里的编织杯垫拿出来。吴婆婆一看就说:“我这就把钱还你,怎么还能收你钱。”
  鸣寒立即阻止,“吴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杯垫很眼熟。”
  吴婆婆还是执意还钱,鸣寒用话题制止了她的动作,“你是不是去别的地方卖过这个?”
  吴婆婆愣了愣,“你是说竹泉市?”
  鸣寒很轻地吸了口气,“你们以前在竹泉市生活过?”
  吴婆婆说:“珊珊给你说过?我们是去过,待了大半年吧。”
  鸣寒问:“什么时候?”
  “十年前?”吴婆婆笑笑,“那时这条街还没有规划成卖手工品的街,赚不到钱,有个街坊说竹泉市的生意好做一些,珊珊当时又摔伤了胳膊,上不了学,我就带着她去了竹泉。”
  那时吴怜珊还在读初中,不是什么好中学,学校里面多的是混子,老师也不怎么管。吴怜珊没有父母,跟着祖母生活,祖母还是个摆摊的小贩,这事在班上一传,吴怜珊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初中的孩子大多都懂事了,成年人算计的恶和未成年质朴的恶汇集在他们身上,以至于几乎每个班上都会有一个人被挑出来,承受这种恶。
  吴怜珊的校服被画上丑陋的图案,头发被剪成“非主流”,书包和书本经常被吐口水。可她并不是受了欺负不还手的人,她和欺负她的人打架,敲破了对方的头,而她自己被一群人从楼梯上推下去,摔成骨折。
  几方家长到场,被敲破头的男生家长很清楚自家孩子在学校横行霸道,没好意思让吴家出医药费,反而支付了吴怜珊的医药费。
  看着孙女躺在病床上,脸上身上都是伤,吴婆婆痛苦不已,回家给吴怜珊收拾换洗衣服时大哭一场。邻居听到动静,来看是怎么回事。婆婆忍不住向她倾述一番,说都怪自己没有本事,珊珊才会在学校受欺负,如果儿子媳妇都还在,珊珊怎么会被这样对待。
  邻居一边安慰一边给她想办法,“你也别这么说你自己,你有手艺啊,你编的东西那么好,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吴婆婆说:“没用,这边大家都编,根本卖不出去!”
  邻居忽然想到,自己一个远房亲戚去年去竹泉市开店卖编织品,据说生意还不错。竹泉那边没有人做这门生意,人们觉得稀罕,都爱买。
  邻居建议吴婆婆也去竹泉市看看,能卖就卖,不能卖回来就是。吴婆婆一方面觉得有门,一方面又担心孙女,“可是我过去了,我们珊珊怎么办?”
  邻居看得比她透,“珊珊这不是骨折了吗?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去上学。再说,就算好了,她肯定也不想去学校吧?不如你把她带着,也算是散散心,休一年学怎么了?见了世面回来,珊珊说不定就看开了呢?”
  吴婆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等到吴怜珊快要出院时问:“要不我们去竹泉市待一段时间?”
  得知可以暂时不去上学,吴怜珊眼睛都亮了。
  就这样,婆孙俩收拾好行李,来到竹泉市。那位邻居的远房亲戚帮了她们一把,在离竹泉二中不远的和乐街找了个便宜的出租屋,将她们安顿下来。
  “你们可别嫌我给你们找的地方不好,这儿不在市中心,房租什么的便宜很多,而且挨着学校,学生爱买这些玩意儿。等你们生意做起来了,再换个好的地方不迟。”
  吴婆婆很感激,立即张罗起来。那半年她只顾着到处摆摊,此时回忆吴怜珊在竹泉市干了什么,硬是一件都想不起来。
  刚开始摆摊时,生意不错,人们觉得新奇,呼朋唤友来买。后来二中这边渐渐饱和了,婆婆又把摊子换到其他街区。如此一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买菜做饭成了吴怜珊的工作。
  鸣寒问:“那后来你们怎么回来了?”
  吴婆婆说:“竹泉市到底不是我们自己的家啊,珊珊总不能一直不回学校了吧?”
  到竹泉市三个月后,吴婆婆动了给吴怜珊转学的心思,但是她四处打听下来,她们这种情况,吴怜珊不可能在竹泉市读书。吴怜珊经常挽着她的胳膊,说那就不读书了,跟她学编织。她年纪虽然大了,脑子却很清晰,深知她们这样的底层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就是读书。要是真让珊珊跟她学了编织,那就是毁了珊珊,今后她去了,怎么和儿子媳妇交待?
  要让珊珊读书,就必须回雅福市。但当时吴怜珊对回学校还十分抗拒,她便想,那就再等等,正好她可以把春节这一波生意给做了。
  春节前后,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吴怜珊也来帮忙。婆孙俩靠着这辛苦赚来的钱,在竹泉市过了个不错的春节。
  她又问吴怜珊想不想回学校,吴怜珊还是摇头。
  但情况在开学后不久出现了转机,有一天,吴怜珊突然说:“奶奶,我想回去了。”
  她有些意外,“怎么了?”
  吴怜珊摇摇头,“就是看到别人都有学上,有点羡慕。”
  “傻孩子,你也有学上。”她等的就是吴怜珊心理创伤愈合的这一刻,赶紧退了这边的租,还问吴怜珊需不需要和朋友道别。
  吴怜珊说:“已经道别了。”
  鸣寒问:“她在竹泉市交了哪些朋友,你还有印象吗?”
  吴婆婆说:“我其实也只是随便跟她提了一句,她应该交了朋友,但我没见过,也不认识。”
  虽然很舍不得竹泉市的市场,吴婆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吴怜珊回家,去学校报到,降了一级。
  吴婆婆欣慰地说:“我们那趟真是去对了,珊珊见过世面后,就好像打开了心扉,而且她岁数比班上的同学大,再也没有谁能欺负她。班主任后来都跟我说,她还能帮助其他被欺负的女生了。”
  鸣寒说:“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是吴怜珊主动提出回来?”
  吴婆婆说:“是啊,她还挺急的,说晚点就要耽误上课了。”
  鸣寒脑海中立即拉出时间线,吴怜珊这个转变正好就是在曾燕换人前后。吴怜珊早前那么厌学,怎么会突然想要回学校?她不是真的想回学校,而是要从竹泉市逃走?那么吴怜珊和真假曾燕是否有什么关系?
  鸣寒拿出曾燕读书时的照片,“你在二中附近摆过摊的话,有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吴婆婆看了看,摇头,“没有印象了。可能见过,但忘了,二中附近全是穿校服的学生娃。”
  鸣寒又拿出郝乐、冯枫、柯书儿、尹竞流的照片,吴婆婆只对尹竞流有反应,“这孩子我好像见过。”
  “他是二中门口老尹面馆老板的儿子。”鸣寒说:“一个学霸。”
  吴婆婆恍然大悟,“我就说,对对,是他,他成绩很好,我还跟珊珊说过,拿他当榜样。可惜,他后来人不见了。”
  鸣寒说:“你也记得这事。”
  吴婆婆说:“当年是好大一桩事呢,大家都在说。”
  鸣寒又问:“老尹也来买过你的垫子?”
  吴婆婆茫然,“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鸣寒说:“其实我就是在他们店里看到了和这个很像的垫子。”
  吴婆婆想了半天,说自己确实记不得卖没卖了,又说:“应该不是我的,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鸣寒说:“就前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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