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万木大大咧咧在门边铺了个垫子,倒头便睡,不消片刻已沉入梦乡,鼾声如雷。
  至于韶宁和与伶舟二人,一个睡在床外侧,一个睡在床内侧,一人盖一条被子,泾渭分明。
  韶宁和一躺下便侧过身去,背对着伶舟,装作很快熟睡的模样,一动不动。
  但他的听力却变得异常敏锐,只觉得伶舟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每一声都能牵动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伶舟似乎翻了个身,辗转数回之后,终于渐渐安静下去,只剩下清浅匀长的气息。
  但韶宁和依然无法入睡,并且由于长时间保持侧卧的姿势,他渐渐感到手臂发麻,全身难受。
  内心纠结半晌之后,他终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却在转身面向内侧时,蓦然对上了伶舟漆亮的眸子。
  “……!”韶宁和心下一惊,下意识便要坐起身来,却被伶舟先一步拽住了衣袖。
  “嘘——”伶舟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睡在角落里的万木。
  韶宁和看了万木一眼,勉强让自己恢复镇定,重新躺下身去。
  “少爷,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伶舟压低了声音问,语气中带了一丝委屈。
  “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韶宁和慌忙解释,却又突然顿住。
  只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还没有琢磨明白。他斟酌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只是……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伶舟睁大了眼睛,故作懵懂,“我既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狐狸蛇蝎,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韶宁和答不上来。
  白天人多的时候,他与伶舟明明相处得十分自然融洽,但是到了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与伶舟靠得太近,否则会出大事。
  他尚在烦恼着自己内心纷乱错杂的思绪,忽觉唇瓣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定睛一看,发现伶舟不知何时竟已粘了上来,他的双唇轻轻贴着自己的嘴唇,但也仅仅只是贴着,没有下一步动作,仿佛在静默中等待他的回应,或者拒绝。
  韶宁和僵着身子没有动,既不回应,也不拒绝。伶舟的唇瓣柔软滑嫩,仅仅是触碰一下,都会令人不自觉地全身酥麻。
  但是他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不正常的,不论伶舟外表如何令人迷惑,都改变不了他是男子的事实。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别说被男子这般细细亲吻,就算是逾越礼仪的轻微触碰,都会令他心生反感,但是如今,他竟不忍心将伶舟推开。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贪恋对方的亲吻,他此刻没有推开了伶舟,是因为不想让他伤心难过。
  他虽然不爱伶舟,但却舍不得伤害伶舟。——他这般安慰并说服着自己。
  半晌之后,伶舟缓缓离开了他的唇瓣,轻声问道:“这样的感觉,讨厌吗,少爷?”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的答案不会改变。”韶宁和叹息了一声,“所以,伶舟,不要再这样试探我。”
  伶舟眼中希翼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韶宁和不忍再看,伸出手掌轻轻覆住了伶舟的双眼:“折腾了这两日,你都没有休息好,早些睡吧。”
  第四十四章
  第二日早晨,韶宁和醒来时,发现床内侧的伶舟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中一惊,忙跳下床奔至门口,正撞上端着脸盆进来的万木。
  “少爷,您可醒了呀?”万木道,“我看您睡得这么香,还在想要不要叫醒您呢。”
  韶宁和张口便问:“伶舟呢?”
  “他先去隔壁屋吃饭了。”
  “……哦。”韶宁和面色一松,原来是虚惊一场。
  万木突然盯着韶宁和的脸仔细瞧了瞧:“少爷,您这是……没睡好,还是睡过头了啊,怎么眼圈黑成了这样?”
  韶宁和对着铜镜照了照,果然眼袋下染了两片阴影。
  昨晚拒绝了伶舟之后,伶舟便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对自己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倒是他自己,满脑子纷乱思绪,混混沌沌地捱到天边微亮,才昏然睡去。
  想起昨晚自己对伶舟说的那句话,韶宁和反复咀嚼,觉得并不算太过分,而伶舟所表现出来的安分顺从,也丝毫未见伤心难过的端倪,一切都很平静。
  但是正因为一切都显得太平静了,韶宁和反而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恐慌,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如此胡思乱想着,韶宁和就着万木打来的水洗漱之后,便也往隔壁伙食房走去。
  此时伙食房里有不少人正在吃早餐,除了伶舟,还有一帮子轮值完夜班的侍卫。
  韶宁和一踏入房内,便看见几个比较健谈的侍卫正围着伶舟谈笑风生。他眉心微蹙,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旁侧一张桌子坐下,一边端起碗来喝粥,一边竖起了耳朵听那边几人谈话。
  只听年纪较轻的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问:“伶舟,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别生气。”
  伶舟很好脾气地笑:“问吧,我不生气。”
  “我们都很想知道,你……你真的是男子吗?”
  伶舟笑了笑:“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女子?”
  那侍卫的脸突然红了红:“老实说,光是看脸的话,确实挺像个姑娘的,但是看你言谈举止,却又不那么像姑娘,所以……”
  另一个侍卫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笑着打趣:“伶舟,你不知道,这小子昨天见过你一面之后,就开始发情了,愣说你是姑娘扮的。”
  年轻侍卫立即为自己辩解:“我哪有发情,我只是说伶舟有没有可能是姑娘扮的而已!”
  伶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那年轻侍卫:“如果我是姑娘如何,如果我不是姑娘又如何?”
  年轻侍卫怔了怔,随即鼓起勇气道:“如果你真是姑娘,我……我就娶你为妻。如果不是姑娘……”年轻侍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就……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你别生我的气啊。”
  周围众侍卫顿时开始起哄:“小狗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想娶人家,也得人家看得上你啊哈哈哈!”
  “小狗子”想必是众侍卫给这年轻侍卫取的绰号,他听众人如此奚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满话,于是局促地看了看伶舟,说话越发结巴了起来:“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姑娘,我想……想……”
  “好啊。”伶舟一手托着右腮,歪头看着他,淡淡地笑。
  “……哈?”小狗子半晌没回过神来,同时众侍卫也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看了看伶舟,又看了看小狗子。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瞬间,只听“嘭”的一声响,韶宁和重重搁了碗筷,站起身走到伶舟身边,拽住伶舟的胳膊,沉声呵斥:“伶舟,别胡闹。”
  伶舟慵懒地看了韶宁和一眼,没有搭话。他缓缓坐直了身体,对众人耸了耸肩:“开个玩笑而已,都这么紧张做什么。”
  众侍卫这才松出一口气,刚刚升起的一股子嫉妒瞬间又回落了下去。
  随即又有侍卫不甘心地问:“伶舟,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究竟是男是女啊?”
  “看来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嘛,”伶舟嘴角噙着笑意,不疾不徐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冷不丁抓起小狗子的一只手,直接按在了自己胸口。
  “……”小狗子僵直着身子,一脸的目瞪口呆。
  伶舟朝他微笑:“现在,你可知道我是男是女了?”
  “是……是男的。”小狗子一颗刚窜入云霄的心,瞬间又跌入泥潭,一脸沮丧地说完这句话后,便恹恹地收回了手,躲到一旁扒饭去了。
  伶舟站起身看向众人,淡淡道:“还有谁想知道我是男是女的,尽管亲自来确认,不必客气。”
  “伶舟!”韶宁和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拽了伶舟便往门外走去。
  剩下一屋子侍卫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万木见韶宁和拽着伶舟怒气冲冲地走回来,刚要问出了什么事儿,却见韶宁和朝他抬了抬下巴:“万木,你先出去。”
  “……哦。”万木深知自家少爷的脾气,不生气的时候,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翻脸,一旦生起气来,那可不是他万木能扛得住的。
  此时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韶宁和下了逐客令,他只能万分同情地看了伶舟一眼,然后缩缩脖子溜了出去,还非常体贴周到地帮他们俩带上了门。
  韶宁和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沉声道:“伶舟,你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何必要去和那帮侍卫厮混在一起?”
  “侍卫怎么了?”伶舟抬了抬眼皮,瞥了韶宁和一眼,“侍卫难道就不是人了?还有,什么叫‘我有什么不满’?我哪有什么不满,不过跟大家玩玩而已,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我小题大做?”韶宁和满腔的怒火顿时又窜了上来,“你也不反省一下自己,刚才那样子有多难看!伶舟,你是个男人,不是那小倌馆里卖笑的贱奴!”
  韶宁和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僵冷了下来。
  伶舟抬眸看向韶宁和,缓缓走到他面前,眼神中渐渐透出一丝冰冷:“看来,在少爷心目中,我伶舟永远也摘不掉贱奴的标签了。”
  韶宁和正为自己方才的失言而懊恼,见伶舟如此说,顿时气焰弱了不少,再度开口时,语气中便含了一丝讨好的意味:“伶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承认……刚才我有些口不择言了。”
  “少爷并没有口不择言,恰恰相反,少爷方才那一番话,如当头棒喝一般敲醒了我。我对少爷的那点非分之想,又何尝不是痴人做梦。”
  伶舟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少爷,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用这卑贱的爱慕之心来玷污你的高贵圣洁了。”说罢,转身摔门而去。
  “喂,伶舟,伶——”韶宁和欲唤住他,无奈伶舟走得很快,不消片刻便钻入假山中不见了踪影。
  守在门外的万木在目送伶舟远去之后,小心翼翼地回头问道:“少爷,伶舟他……你们……究竟怎么回事啊?”
  韶宁和没有理睬他,只是一边在屋内来回踱步,一边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才重重呼了口气,对万木挥手道:“去帮我看着他,免得他到处乱跑。”
  万木一哂:“少爷,您放心吧,伶舟他跑不了。这府邸四面都有侍卫守着,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同样也出不去。”
  韶宁和一瞪眼:“我让你去,你就去!”
  “好好好。”万木摸了摸自己无辜的小心脏,拔腿往伶舟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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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前几天跟两位亲版聊的时候,我曾经说过,一个贤惠又不乏味的受,就是在攻君工作的时候尽可能不添乱,在攻君不工作的时候尽可能添乱。
  前几章小攻忙着协助破案,所以小受的存在感就相对比较弱,这两章小攻无事可做了,于是小受开始可劲地折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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