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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雀(六)

  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假扮的情侣,用不着演戏,吻了一会儿就越发亲昵起来。
  飞梭车疾驰出东郊的时候,燕绥之松开顾晏的领口,靠回到驾驶座上。
  他解开了一颗衬衫扣子,又调低了车内的温度,微微泛红的脖颈才慢慢褪了血色。
  后视镜一片空荡,那几辆明显不对的车已经没了踪影。
  顾大律师头一回领教如此老练的甩车经验,无话可说。
  虽然视野范围内没有什么可疑的车辆,但为了以防万一,燕绥之还是把驾驶模式切换成了手动。
  他把衬衫袖口翻折上小臂,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大圈,直直拐进了一条高架。
  一到开车,他就又变得从容冷静起来。
  风驰电掣的速度和他平静的面容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接连换了好几条路,确认不会再有车跟得上,燕教授这才不紧不慢地切回自动模式,顺带着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下回不能让你坐副驾驶。”
  顾晏目光一动,“理由?”
  “美色当前,妨碍我集中注意力。”燕绥之说。
  顾晏:“???”
  顾大律师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智能机屏幕。
  燕绥之愣了一下,问:“怎么?”
  “我看一眼有没有切断跟乔的通讯。”顾晏说。
  燕绥之:“……你一直没挂断?”
  “只是确认一下。”顾晏抬眼问他,“要是没切断呢?”
  燕大教授摸了摸脸颊,索性坦然说:“……我倒无所谓,如果真忘记挂断,你可能更需要去慰问一下那位小傻子。”
  顾晏挑了挑眉。
  虽然有惊无险,但顾大律师的宝贝飞梭毕竟被搞得一塌糊涂。
  两人回到法旺区第一件事就是进了一家洗车行。
  洗车老板跟顾晏是熟人,张口就咋呼道:“我的天!这是你的车?打死我也不信啊,你还有把车糟践成这样的一天?喝多了挑的路?”
  真正糟践的那位正在不远处的贩售机买水,顾律师默不作声把这口锅背了下来,对老板简单解释道:“出差进了山道。”
  “哦,我说呢!”老板冲洗车员吆喝了一声,传送带把顾晏的车送进了洗车间,“最近刚好阴雨天气多,好多泥巴垮落下来,我那天开了条山道,自动驾驶系统不知道是进水了还是怎么,活像个智障,也不知道绕开泥巴走,一路给我颠回来,我仿佛骑了两个小时的马,今天走路屁股还痛呢。”
  顾晏:“……”
  燕绥之倚在贩售机旁,笑着看向这边。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顾晏跟各种不同的朋友相处,明明顾晏表情变化并不明显,但燕绥之就是能从中看出各种心理活动来,比什么东西都有意思。
  老板跟顾晏抱怨了山道、雨水和他疼痛的屁股之后,又被另一个员工招过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晏转头就看见燕绥之拿着两瓶水,弯着眼睛。
  “看戏?”顾晏走过去,借着没人注意,扶着贩售机的橱窗,低头吻了燕绥之一下。
  “戏哪有我们顾老师好看。”
  燕绥之冲远处的老板抬了抬下巴,说:“这位老板挺活泼的。”
  顾晏:“……”
  那位长着络腮胡,肌肉壮硕的洗车老板,如果知道自己被冠上“活泼”这种形容词,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我发现你自己是个冷冻闷葫芦,交的朋友倒都很能说,刚才这老板一开口,我仿佛看到了乔小傻子二号。”燕绥之说。
  顾晏默然无言。
  又是冷冻闷葫芦,又是小傻子的,短短一句话,能人身攻击两个人,也算是种能耐了。
  他想了想回答道:“借你的话说,再交个冷冻闷葫芦一样的朋友,面对面参禅?”
  不知道燕大教授想象了一些什么东西,他搭着顾晏的肩膀笑了好半天。
  两人正聊着天等车,老板又绕回来了。
  “车洗得很快的,要不了多久,你们在这里随意,那边有零食。我回家一趟。”老板玩笑似的抱怨说,“我爱人,前阵子出去玩不是碰上飞梭机事故,在轨道上堵了好多天嘛,这会儿回来有点到不来时差,在家歇着,我去给她弄点吃的。”
  燕绥之闻言一愣,“飞梭机事故?”
  “对啊,之前不是还报道过吗?”老板说,“只不过最近版面都被感染治疗中心之类的给占了,况且事故也解决了,就没什么人提了。”
  “我知道那个事故,飞梭机已经到港了吗?”燕绥之问。
  “对,昨天早上刚到吧,还是前天来着?”老板敲了敲脑门,“被我爱人搅和的,我也有点搞不清时间了。总之到港没多久吧。”
  老板打了个招呼,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把洗车店暂且交给自己的店员们。
  燕绥之跟顾晏对视了一眼。
  就像老板说的,这两天办的事情太多,他们也有点弄不清时间了。
  他们谁也没顾得上看网页新闻报道,对飞梭机到港这件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你这两天还有给房东发信息么?”顾晏问。
  燕绥之:“不巧,前天发过,昨天到今天都没发。”
  但同样的,房东那边也毫无音讯,这就很容易让人担忧了——
  会不会碰到什么危险?
  还是……想法有了变化?
  燕绥之斟酌了片刻,调出默文·白的通讯号码,给他拨了过去。
  之前被堵在事故轨道上的时候,这个号码怎么拨都是信号错误。眼下只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喂?”默文·白的声音响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燕绥之居然觉得这声音有点久违了。
  “你已经回到德卡马了?”
  房东说:“对,昨天早上刚到。你是不知道,飞梭一接驳,我的智能机数据库都快要炸了,几百条信息同时涌进来,我手指头麻了一上午。”
  他语气非常自然,跟之前没什么区别,一时间听不出任何问题。
  燕绥之朝顾晏看了一眼,说:“安全落地就好,最近不太平,没接到你的信息有点不放心。”
  “我没给你发信息吗?”房东也愣了一下,转而又道,“当时信息太多,难道我回着回着回忘了?”
  燕绥之挑起眉,“勉强信你一下吧。”
  他玩笑似的说完,又道:“那你先休息几天吧,把时差倒过来,我听你现在说话舌头有点大,不会没睡吧?”
  房东说:“你在我家安装了监控器?这你都能知道?”
  “真没睡?”
  “嗯,收拾东西呢。”房东笑了下,又问,“两位大律师现在抽得出空吗?”
  “抽得出。”燕绥之说。
  “那劳驾来帮把手吧。”
  “好。”
  燕绥之应下来,刚要切断通讯,房东又补充了一句,“别急着挂,不是那个要租给你住的房子。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别跑错了。”
  挂了通讯,燕绥之脸上就露出了几分疑虑。
  “怎么了?”顾晏问。
  “房东有些奇怪。”燕绥之说。
  “比如?”
  “说不上来。”燕绥之想了想,皱起眉说,“但我总觉得他应该碰到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燕绥之的智能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来源显示的并非默文·白常用的号码。
  -枫丹区杨林大道115号,侧面小门进去,密码是一张图,我过会儿发你。
  紧随其后是一张炭笔画就的写生。
  顾晏的车很快洗好了,又恢复成平日里低调沉稳的哑光黑,一点儿泥星都看不见。
  他们横穿整个法旺区,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在枫丹区一处海滨找到了所谓的杨林大道。
  那片海滨并不是什么适合游玩观赏的地方,乱石太多,妨碍视线,风景平平无奇。这里的房子显得有些旧,公寓也好,商店也好,外墙都褪了色。
  靠近海的那一面,还结了不少陈年的盐霜,散发着一股咸腥味,不那么美妙。
  整条杨林大道都很拥挤,因为地势起伏的缘故,房子高高低低非常凌乱,很难算清楚哪一幢是多少号。更要命的是,在里面兜上两圈就会晕头转向,因为每一条夹巷都何其相似。
  -你骗我来走迷宫?
  燕绥之这次没有拨通讯,而是给那个未知号码发了条信息。
  对方很快回复过来:
  -我已经看到你了。你现在左转,从手边的巷子进去,走到倒数第二幢楼,再拐向右边,顺着巷子往上数四幢,然后抬头。
  燕绥之照着信息里的描述,拽着顾晏在迷宫里穿行。
  “第四幢……”他一幢幢数到地方,然后站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
  就见左手边的一幢小楼二楼,有个人影戴着口罩冲他挥了一下手。
  燕绥之一看他戴着口罩,下意识跟着谨慎起来,以免给对方填麻烦。
  他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跟过来的人,这才在一侧找到了传说中的小门。
  他翻出炭笔写生,在密码前扫了一下。
  厚重的小门内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缓缓打开一条缝。
  燕绥之关好门,转头就被小楼一层的景象给震住了。到处都是废旧的或是运行中的光脑、仪器、无数仿真纸页悬在空中。颇有一种排山倒海而来的汹汹气势。
  沙沙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
  燕绥之冲下楼的默文·白说:“你这是要搞灾后重建?”
  默文·白“啧”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这小年轻说话怎么这么损?”
  燕绥之谦虚地说:“还行,过奖。”
  默文·白:“……”
  他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问:“这是你的房子?”
  “旧居。”默文·白想了想说,“也不算太旧,辞职之后托人收了这幢小楼,不过我自己不住这里。这里只用来放一些资料。”
  满屋子的页面,哪怕都是虚拟的,可折叠,也能看出来堆积如山。
  用“一些”做形容,真是过分谦虚。
  顾晏遵从主人的意愿,把口罩戴上了。他余光里满是整理到一半的页面,看得出那些页面大多是些文件,签了名的协议,还有大量的研究稿,上面带着图示和满页满页的数据。
  他随手一伸就能拉下一页看个明白,但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房东开口前,他全程保持着彬彬有礼,目不斜视的状态。
  “你让我们来搭把手是指?”燕绥之问。
  默文·白随手指了一圈,“资料太多了,帮我整理一下。”
  “怎么个整理法?”
  “研究稿并到一起,不用管顺序对错。”默文·白简单交代,“其他类型的文件全部扫到一起,重点是一些带签名的文件,如果看到了就帮我收上。”
  “行。”
  转而,燕绥之就在那些研究稿上看到了一些落款,诸如鸢尾医疗药剂研究中心之类的字样。
  他对这个名称并不算陌生,之前探查父母基因手术的真相时,总会在一些资料上跟这个研究中心不期而遇。
  “这是你当年工作的地方?”
  既然帮忙整理,对那些研究稿的内容就不可能视而不见。燕绥之大致翻了几页,问默文·白:“你当初研究的就是这些?”
  “对。”默文·白点了点头,“不过只是其中一部分。我辞职之后,一方面不想再跟他们有什么瓜葛,一方面又觉得有些东西也许今后会有用,这种矛盾心理导致我最终只保留了一部分经手的资料。”
  尽管他说并到一起,不用在意顺序。但燕绥之整理的时候还是按照页码摆放,顾晏也一样。
  这就使得他们不得不多看几眼稿子内容。
  很快,顾晏就在其中看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张基因片段分析图……”他把页面递给燕绥之,皱着眉说:“跟你的那段是不是一样?”
  房东闻言走过来,低低地“啊”一声,抽过页面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是早期研究成果中的核心片段……”
  他静了片刻,冲燕绥之说:“你身体里有这个片段的残留?”
  燕绥之点了点头,“林原一直在帮我分析这个片段,它导致我两次基因修正效果互相冲突,引发了一些……不那么舒服的反应。我们在试着清除它,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
  受他这些话的影响,房东回想起了一些事。
  当初实验室里动物疯狂尖锐的凄厉叫声,还有某些酷似“瘾君子”,眼珠发红,形容枯槁,蜷缩在地上翻滚抽搐,爪子抓挠在安全玻璃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些种种,大半都是由这个原始研究成果引发的。
  当然,那些年里,它们被称为实验失败的产物。但直到默文·白辞职离开,他也没见到几个成功产物。
  相区别的,无非是潜伏期的长短。
  有的能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稳定的惰性状态,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甚至一度查不出基因存在问题。但有的可能生来倒霉,在短时间内就病症齐发,死相一个比一个惨。
  “你身体里怎么会有残留呢?”默文·白又问了一句。
  燕绥之愣了一下,“怎么?不应该有么?”
  房东沉默片刻,说:“怎么说呢……这其实是我当年很长一段时间的研究项目。我接到项目的时候,这份研究的目的还是正常的,至少我接触到的部分是正常的——就是人为创造一段完美的万能基因片段,用于替换病人的问题基因,这样就不会在手术的时候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基因源而头疼了。”
  “但是这种研究就像筑巢,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沉迷于局部的时候,很难发现大方向有没有偏离。等我发现研究项目的走势跟我想象的并不一样时,已经晚了。其实也不能称为晚了。曼森兄弟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只是我们当年太蠢,相信了他们精心包装过的说辞。”
  “但是……后续发展虽然不受我们控制,根基还是在的。我们在建立研究基础的时候做过设定,这种基因片段是可以被完整移除,或者完整覆盖的。这样万一替换效果不尽如人意,还能有反悔的余地。”
  房东皱着眉说:“残留这种事……确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他在解释的时候,燕绥之刚好翻到了后续反应和并发症那一页,其中“精神失常”、“药物成瘾”之类的词看得他微微皱了皱眉。
  他在顾晏注意到这边之前恢复神色,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这一页放在了一摞文件的最底下。
  “那……还有完整清除的可能么?”燕绥之问。
  房东说,“让我这样凭空回答,我可没法给个准话。这样吧,你不是说林原正在搞分析么?回头我把这些原始稿子给他,看看能不能找到点适用的办法。”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燕绥之说,“其实紧急的倒不是我,有很多人正等着这样一个结果续命呢?有你的帮忙,林原那边应该会得到些突破吧。”
  默文·白摇摇手,“别给我灌迷魂汤,拍马屁在我这里不好使。我都辞职二十多年了,记得的东西不如狗多。顶多能在这些研究稿子的基础上,帮点小忙。”
  这幢小楼里,诸如此类的研究稿数不胜数,看上去每个都带着大量的信息。
  可惜专业性质的内容实在太多,不是两位大律师一时半会儿能消化的。否则他们就能直接转行了。
  就算是林原过来,也不可能在这半天一天的功夫里理解所有的研究内容。这毕竟是默文·白他们多年累积的成果。
  按照房东默文·白的要求,他们把所有稿子归拢在一起,那些杂七杂八的文件没有多看。
  再度吸引两位律师注意力的,是屋内的一些签名文件。
  “手术协议?”燕绥之扫了一眼大致内容,“这是你跟医院方面签订的协议?”
  默文·白点了点头,“对,那时候基因手术成功率很低,每个做手术的人都需要跟医院签一份担责协议。这种事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但是可能很多人不清楚,我们作为技术和研究成果支持方,也要跟医院那边签协议的。”
  “每一次手术都签?”燕绥之问。
  “对。”默文·白说,“越是风险大的越会找我们签,这样能分担一部分责任。就好比,今天这一场手术,会用到我们的成果a,那得就成果a签一份协议,用了b,就再添上b这个条目,总之会全部罗列出来。意思就是我们用你们这个技术啦,万一出了事,你们可跑不了。”
  燕绥之点了点头,看着协议微微出神。
  这其实让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当初我跟我父母的手术,你们签过这样的协议吗?”燕绥之问。
  默文·白提起这件事总是万分歉疚,他垂下目光,轻声说:“是啊,签过,以研究所的名义签的。”
  “那份协议还留着么?”燕绥之问。
  “不确定,得找找,怎么了?”
  燕绥之说,“埃韦思先生这些年收集了一些大大小小的证据,我这些年查到的信息,也能提供一些零散的补充。但还缺少几个关键证据。其中一个就是曼森兄弟跟这种问题基因之间的关系。”
  他指了指自己,“我身体里有这种基因残留,是一个活的证据。如果当初的那份协议还在,就能证明我的这个基因片段是当初那场手术的遗留痕迹,而那场手术的技术支持方,是你们研究所。我想……再要找到你们研究所跟曼森兄弟之间的联系证据,不算很难吧?”
  如此一来,这条线就串上了。
  房东愣了一下,一拍脑门:“是啊!没错!这条证据链就串上了!来来来!赶紧,找一下那份协议。”
  如果是一个单独的数据库,找起这种协议来并不难,只要用关键词搜索一下就行。
  可惜亲爱的默文·白先生当年辞职的时候,对这些堆积如山的陈年旧件打心底里排斥厌恶,所以根本没有花心思整理过,以至于这些数不清的文件储存在数不清的光脑、储存盘、私密盘、加密盘、实体数据库里。
  每个数据库还有不同的密码。
  以至于什么一键搜索都不管用,得挨个解码再小范围搜索。
  默文·白揉着脖子捶着腰骂道:“当年的我可真是个牲口,得多恨自己才弄得这么麻烦……”
  一直到天色青黑,海滨的杨林大道星星点点亮满了灯光,他们也才整理翻找完一半。
  但有这么一个希望在那里,心情总是不错的。
  夜里8点左右,顾晏接到了来自天琴星的通讯。
  乔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到了,现在在酒店。离看守所只有不到一公里。不过现在是天琴星的深夜,看守所那边不方便让我进去,得等明天了。”
  燕绥之凑过去提醒了一句,“说不好曼森兄弟那边会不会有动作,毕竟你在别墅酒店住过一夜,没准儿有人透过信,让他们意识到你跟埃韦思先生的关系已经恢复了。”
  乔少爷一听这话,就用一种毫无起伏的音调说:“院长,你看过今天的网页新闻推送吗?”
  燕绥之一愣:“没有,怎么了?”
  乔继续用这种麻木的口气说:“您如果看了,就绝对不会说出这种猜想。稍等,我给你们发过去,奇文共赏。”
  叮——
  乔少爷指法神速,转眼就发了几张新闻截图过来。
  燕绥之点开跟顾晏一起一目十行扫下来,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
  “春藤集团二世祖凌晨发飙,摔门砸车,扬长而去。”乔非常崩溃,“这报道里的我可能不是我,是个炮仗,我是有什么狂躁症吗大清早发癫?我有这样吗?院长您说!”
  燕绥之:“……”
  “顾晏你说!”
  顾晏:“……”
  两方的沉默让这位小少爷特别受伤。
  好在顾晏及时注意到了某些重点,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友情,“我没记错的话,埃韦思先生让酒店安保清过场,守备非常森严。谁能拍到这种照片?”
  乔愣住,倏然反应过来。
  在那种情况下,能让这种照片放出去,只有两种可能,为了让曼森兄弟不质疑乔和老狐狸的父子关系,某些商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比如姐姐卖弟弟。
  比如爸爸卖儿子。
  没了。
  乔沉默片刻之后愤然说:“我先挂了!我去找尤妮斯女士和埃韦思先生理论。”
  “等等。”燕绥之说。
  “还有什么问题?”乔问。
  燕绥之本想说,代我转告埃韦思先生,长久等待的那些证据,也许就快要扣上关键一环了。
  但他斟酌片刻还是笑说:“算了没事,等真正有结果了再说,毕竟我长了一张乌鸦嘴。”
  乔:“???”
  切断了跟乔的通讯,一直埋头找寻文件的三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房东的肚子更是很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这附近有餐厅么?”燕绥之问了一句。
  顾晏正要搜,却见房东摆了摆手说,“别找餐厅了,这不是有厨房么。”
  燕绥之狐疑地看向黑黢黢的厨房,“长得像被炸过一样,你确定能用?”
  房东倔强地说:“……能。”
  他起身在某张桌子上扒拉了一下,翻出便利店的袋子,一边找能下肚的东西,一边说:“我当初怎么想的,居然想让你当我的房客,现在想想还好没住成,不然我寿命得被损去一半。”
  燕绥之一脸坦然。
  顾大律师不太愿意麻烦人,他看房东翻得艰难,再度提议道:“出门左转150米就有一家。”
  房东终于直起腰来,“先将就一顿吧,最好今晚能把这边的东西收拾完,否则之后还有没有收拾的机会,很难说啊。”
  燕绥之觉察到他话语背后的意味深长,皱眉问道:“你碰到什么人了?还是收到什么东西了?”
  默文·白:“不愧是律师啊,你们是不是没少收威胁邮件,一猜就能猜到。”
  “什么时候收到的?谁发的?内容?”顾晏言简意赅直问重点。
  默文·白把那封邮件调出来,翻转给他们看了一眼,说:“下飞梭的时候收到的,至于对方什么时候发的,我就不清楚了,也跟我无关。发件人那栏是空白,没有任何数据。算是黑市淘来的智能机,也能显示个信号或号码,但这封连这些都没有,要找起来实在麻烦。这同样与我无关。至于内容……”
  他顿了顿,说:“就是最为老套的威胁,警告我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说白了就是不要试图站在曼森那两个小畜生的对立面,否则我只会得到两种结果。要么,会被曼森的爪牙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要么会因为一些牵扯不清的文件锒铛入狱。”
  燕绥之愣住,“锒铛入狱?”
  “当初那些文件现在看来其实很难解释清楚,我说我对研究目的不知情,有人信吗?就算有人信,法官信吗?而且曼森兄弟有的是办法让我翻不了身吧。但这还是与我无关。”
  说完这段话,他垂眸嗤了一声,带着一点儿滑稽意味的嘲讽。
  这位盛年已过的男人看上去有些清瘦,银白色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一把,颇有几分潇洒艺术家的气质,蓝色的眼睛却从没有过半点浑浊,像年轻人一样清亮。
  “一个不体面的葬礼,亦或是会孤立无援地站上被告席?”
  他将那句威胁重新琢磨了一番,然后在灯光下毫不在意地笑起来。
  他说:“去他妈的威胁,我默文·白,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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