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礼汀走到中间,对舞蹈室的众人示意了一下。
气质自有一种清冷疏离。
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录制视频。
她长得真的出尘,大家对她的厚爱,都是蒋蝶独舞都没有的优待。
何玲芸替她递来一张椅子。
礼汀轻柔地说谢谢。
这似乎才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坐下,理顺裙摆,把琵琶,置于纤弱的左肩前。
她姿态优雅,白裙边随着冷风轻微卷起来。
微垂下头,指法轻盈,轻拢慢捻抹复挑。
蒋蝶想,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唯见江心秋月白。
就好像志怪册里面,远在仙山的画中仙,穿过蓊蓊郁郁的山峦,到了秦淮烟雨朦胧中。
达官显贵散了黄金万两,只为这场隔岸远观春华里,明灯锦幄里半遮面的那株青碧血管柳枝条。
只怕一场好梦散尽,楼台倒塌,从此碧落黄泉,山水不逢。
四弦一声如裂帛。
一曲完毕。
礼汀放下琵琶,站起身,鞠躬。
对蒋蝶所在的方向,莞尔一笑。
清冷又灵气。
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来,都被她精湛的独奏蛊惑到失去了神智,
隔了很久才开始喝彩来,逐渐扩大。
连走廊上,都有被琵琶声音吸引而来的旁观者。
蒋蝶也跟着缓缓鼓起掌来。
居然一个音节也没有弹错。
礼汀孤身站在人群中间,迎接别人钦佩眼神和掌声的巨浪。
那些口哨声,让蒋蝶瞬间回神,思维有被琴弦撞击的酥麻感。
她有一种得到知音的共鸣,是那种舞蹈者对演奏者的钦佩。
好像突然明白了礼汀为什么选择远离嚣闹。
她自有一种旱地生莲的魔力,何似在人间。
如果真的想要惹人注目,恐怕会抢尽别人的风头。
礼汀在众人包围下,走到蒋蝶的身边,很珍重地询问她的意见。
“可以给我配合你跳舞的机会吗?”
“嗯,不错,通过了。”蒋蝶虽然很不想给她机会,但是骑虎难下,她只能梗着脖子回答道。
周围人比礼汀还要高兴,都很期待舞蹈系夺冠的样子。
“她叫什么名字啊,我感觉这个妹子可以竞选校花。”
“有才又漂亮,真的好棒啊!”
礼汀因为那些夸奖而骄傲。
她温柔地侧着头,看着兴奋过她的何玲芸,嘴角上扬。
蒋蝶看她安恬的模样就来气。
于是气上心来,对着何玲芸,翻了个白眼:“我夸的是她,你这么高兴干嘛?看见你就心烦,表演什么表演,真的活该被替换掉。”
何玲芸很伤心地看了蒋蝶一眼。
委屈地侧头离开了。
“欸——你别难过呀!”
礼汀目送她走到门口。
想安慰黯然离开的何玲芸。
被过来的助教的舞蹈老师拉住了:“空降的这位同学,我们聊聊节奏问题可以吗?”
“你弹得这么轻盈,是提前学过还是苦练了很久了。”蒋蝶漫不经心地问。
礼汀收好琵琶:“谢谢肯定,是温菱华阿姨指导得好。”
原来指导她的人,是谢策清的母亲。
蒋蝶反应过来温菱华是谁,几乎气得翻白眼。
她忍耐了心理的不平衡。
接着对礼汀说:“每周训练三次,但你可以请假,弹一首demo交给我们练习,一周来一次。”
周围反应这么好,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蒋蝶并没有提及报告老师之类的,要等待审核这种话。
而是直接,迅速地同意了。
她的确礼汀当成情敌。
从一开始的怜悯,疑虑,关注,嫉妒,惧怕。
再到现在的钦佩,又带点竞争和诋毁后的惺惺相惜。
温菱华指导的确厉害,但是如果礼汀没有天赋不努力的话,也不会瞬间达到这种效果。
礼汀正单手撑着脸,耐心听助教给她介绍基本的舞蹈配合。
舞蹈系,全国排名前列的一茬茬的英俊男生环绕在周围。
她没有看那些人一眼。
蒋蝶暗自在想:“难道她心里有更加出类拔萃的男人吗?才会对其他男人,丝毫不感兴趣。”
接近晚上十点。
蒋蝶和老师编完最后一个动作。
外面窸窸窣窣地飘起雨丝。
蒋蝶看着免费雨伞架上空空如也的孔洞发愁。
其实今天有看过天气预报。
但是下午拿着钱去太古里逛街买奢侈品。
为了符合自己网红御姐的品味。
把长发盘起,黑色长靴,中性的西装,实在找不出任何一把伞搭配。
她想了想,最后打算冒雨冲出去。
蒋蝶刚走出门,就被一个人单独叫住了。
女生举起伞,轮廓在街灯里泛着黄色的光晕。
是礼汀。
她的神色看起来有稍微的倦意,似乎等了很久的模样。
海藻的发尾深一个色度,被飘摇的雨水浸得潮湿。
礼汀看见她却礼貌地笑了,黑眼睛摄人心魄。
“我离开的时候,发现伞架上只有最后一把伞,担心你没办法回去,我能陪你一起走到校门口吗?”
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
蒋蝶几乎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礼汀和她讲的每一句话,都是轻柔地问询,礼遇地尊重。
只是她的目的是兴师问罪还是别的什么。
蒋蝶心里忐忑,硬着头皮走到了伞下。
“你好像比我高一点,肩膀不会淋到雨吧。”
礼汀小声询问,担忧地看向她。
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水生调的冷香。
蒋蝶想,饶是任何一个男性,都会产生那种一直嗅,一直嗅的念头。
两人走了长长一条路,走到拐弯处。
礼汀把伞地给她,撩起裙摆。
弯腰整理了路口的避雨猫窝。
小猫蜷缩着,被她侧挡住风,安稳地继续入睡了。
“你还真是有爱心啊。”蒋蝶一说话自带嘲讽,她及时闭了嘴。
礼汀嘴角弯起幅度,起身瞧她:“错了。你不觉得我如果真的有爱心的话,会把它们抱回家吗?”
蒋蝶的靴子在地上敲出冷硬的啪嗒声:“学校里这么多流浪猫狗,你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精力全都带回家,再说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礼汀和她并肩走,垂下眼:“你知道的呀。”
她尾音宛如叹息:“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爱是一种独占,不允许他的眼里,出现任何别的,比自己更可怜的东西吗?”
蒋蝶想起那次初见。
礼汀在众目睽睽下垂眼捡拾芒果,的确像一只幼弱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