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什么妖兽?”
侍女们面面相觑,将身子挪开,让小薛寒迟看清了那团蜷缩在墙角的小东西。
众人一言不发,江楚月探头凑过去,微微晃神后看向了身旁的小薛寒迟。
“是一只小白狐。”
第54章 良辰美景(八)
估计是遭受到了不小的灵力冲击, 小白狐的尾巴无力地倒在地上,雪白柔软的毛发都沾上了血腥。
墙角的侍女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 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院子里的其他人仍在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 谁都没有回头看向这里,就好像对发生在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见薛寒迟不说话, 较为年长的那名侍女思忖片刻,蹲下身将地上蜷着身子的小白狐抱了起来。
“既然公子已经知道了,那我们便将这畜生带下去,免得脏了公子的眼。”
侍女抱着这条小白狐便欲转身离开, 却没想薛寒迟在此时忽然开了口。
“它还活着吗?”
侍女脚步一顿, 在回头和这位小公子视线相对的时候,心下不禁跳了跳。
“回小公子, 还有气息, 但……应该活不长久了。”
薛寒迟院子里的结界,是近些日子张师专门施法布下的, 上面被加诸了十成十的灵力,普通妖兽触之必死。
这白狐看着也没有多少年的道行, 估计是挺不过这一关了。
小白狐还在痛苦地喘着粗气,薛寒迟默了片刻,而后上前一步, 朝她张开双手。
“把它给我罢。”
“这……”
侍女面露难色, 纠结了一会, 还是将小白狐交到了他的手上。
薛寒迟将小白狐身上的血珠抹开, 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它轻颤的身体。
“结界的事, 我不知道,这只白狐的事, 你们也别乱说。”
这些侍女低垂着脑袋,应声之后便迅速退了下去。
小薛寒迟抱着白狐,和它一起坐在了流苏花树下,就像上次那样。
江楚月撑着膝盖,转头看着小薛寒迟。
他的神色如水澹澹,并没有因为奄奄一息的小白狐而生出些别的情绪来。
流苏花遇风轻晃,一瓣瓣地打着旋地落下,柔柔地擦过一人一狐,最终归于大地。
许是身上的伤太重了,小白狐软着脖子躺在薛寒迟的臂弯里,有气无力地拱着脑袋。
小薛寒迟没有想到,上次之后,小白狐还会回来找他。
只是,貌似这一次,它不能再伏着身子向他讨血喝了。
看着扑落在它身上的雪白花瓣,薛寒迟顿了顿,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都要死了,还这样痛苦可怎么行。”
只见他五指微动,似乎在掌心施了什么术法,等他再覆手上去的时候,小白狐看起来舒服了不少。
耳边的喑哑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树荫落下的光斑映在小薛寒迟耳后的碎发上。
“咳咳——
我从前听说,人死后,魂魄会归于地府,你死后也会去那里吗?”
他大病初愈,骤然用了这么多灵力,身体有些吃不消,说话间,眼眸都因咳嗽蒙上了一层水雾。
大约是知道眼前这人在与自己说话,小白狐耷拉着耳朵,呜呜叫了两声,算作回答。
小薛寒迟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和小白狐说话。
“应该是吧,或许,不是,无非这两种选择。”
“都说生前受苦,死后享乐,好像在别人的眼中,死后的世界要比现世好上不少。”
薛寒迟看着盛夏的骄阳,眼睛如同没有聚焦一般空散。
“可是,我死后要去的地方似乎和你们都不同。”
张师曾经带着他去过密室,让他看过那些书。
人活着的时候不是生而平等,死之后自然不会被一视同仁。
张师曾告诉过他,常人命数消亡,会归于幽冥地府,从那里经三途河,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再度转世。
为人,为畜,都要靠自己生前的造化。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没有那样的命数,阴司鬼差来索命,也不会带着他通往那里。
他的魂魄,另有归处。
“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小薛寒迟无意识地念着,似乎对这死后的世界有着莫名的期许。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掌控的,从很早以前开始,他的性命就不属于他自己了。
薛寒迟的思绪还在飘飞,低头的时候才发现怀中的小白狐已经没了声息。
感受着小白狐逐渐退去的体温,薛寒迟伸手抚去了它身上的落花。
方才的那名侍女曾说过,它活不长久,同样的话,张师也曾对他说过。
人人都会死,对他而言,死得好和活得好是一样的道理,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咳嗽两声,敛去掌心的灵力,看着小白狐的身体渐渐消散,化作一团白色的魂气浮现在空中。
似乎是在与他作别,这团魂气在原地顿了片刻。
“千金难买死得好,过完了这一世,下次便不要再来了。”
小薛寒迟的声音轻轻柔柔,是在告诉它,也是在说给自己。
略微嘶哑的嗓音随着空中的花瓣和小白狐的魂魄,一起飞向了顶端如覆霜雪的流苏花树,逐渐消散在眼前。
这一次,应该是真正的永别了。
暑气蒸腾,枝叶间斜溢下的阳光晒在小薛寒迟的身上,将他晒的暖意融融。
他靠着花树,感受着这无尽的夏意,缓缓合上了双眼。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江楚月揽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熬过了这一天。
*
之后的几天,薛寒迟一如往常地去练武场射箭,跟着张师去不知名的妖兽洞斩杀妖魔。
生活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起伏,每一天都在重复着过去。
可是越是这样宁静,江楚月就越是感觉诡异。
在这静如死水的外表下,真正的风雨已经快要到来了。
她还记得在练武场上的时候,张师和薛云城说过的话。
他们口中所指的事情,多半就是降魔禁术,而且似乎为了这门禁术,他们已经大致筹备妥当了。
可是这和他们要求薛寒迟做的这些事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他们需要薛寒迟做什么?
江楚月不知道,正是因为对这些东西的空白,才让她对薛寒迟的未来感到不安。
直到某一天的清晨,张师带着人再度踏进这片院子的时候,浮于表面的虚伪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小公子,得罪了。”
大堂内,张师跪在地上,语气柔和地对着薛寒迟作了个揖。
然后便没有迟疑地从腰中抽出匕首将薛寒迟腕上的旧伤划开,放出了大约半碗血。
从侍女手中接过明黄色布条,不过片刻,复杂的符文已然画就。
如果说上次在梦中,江楚月还只是觉得这些符箓刺眼诡异,这次倒是觉得有些熟悉了。
因为这正是她和薛寒迟在那间宝器阁中见过的,用以压制恶魂的符箓。
顾情他们曾说过,从神女庙中带出来的那些生魂,上面也被贴满了这些符文。
张师将这些布条分别缠上薛寒迟的四肢,打上了死结。
在最为关键的脖颈处,他特意缠了两次。
明黄的布条刺眼醒目,殷红的符文蜿蜒其上,仿佛要挣破而出爬到小薛寒迟的身上。
“今日又要出去杀妖魔吗?”
张师含笑地拿着绷带,帮他把露出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小公子今日似乎兴致不错,是上次出门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迂回地想从他这里套话。
和这种人说话真的很累,江楚月听了都有些无语。
小薛寒迟知道问不出什么,便没有再同他说些什么。
做完这些,张师便领着几名修士,轻车简从,带着薛寒迟登上了一辆马车往郊外驶去。
小薛寒迟靠着车壁,虚虚地望着外面的景致,忽然问了一句。
“今日是什么日子?”
这不是以往走的那条路,这条路途经街道,耳边是沸腾的人声。
这似乎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摊贩叫卖,眷侣相携,老人牵着小孩,大家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张师原本在闭眼打坐,随意看了眼窗外的景象后,微笑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