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谢见君睨了他一眼,当下手探至他身后,用力地将人往前推了一把。
曹靖舟被推得身子一趔趄,站稳脚跟后,他冷不丁对上此时已经同仇敌忾,誓要恢复祭祀的百姓们,骤然心下一慌。
“老大,他能行吗?”乔嘉年压低了声音,凑到谢见君跟前耳语道。有自家老大珠玉在前,他实在瞧不上这个畏畏缩缩,一脸窝囊劲儿的曹知县。
“不行也得行,他是一城知县。”谢见君打定了主意不吭声,就等着曹靖舟开口。这小子先前已经失了民心,又不招衙役们待见,倘使不在这个时候想办法收拢人心,之后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那个...”曹靖舟憋了半天,眉头一皱,高声道:“都别吵了!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费心巴拉地从颓垣败瓦下把你们这些人扒出来的,到底是谁?!”
百姓们被斥得一怔,一个个面面相觑。
“刘婶子,你家住南屏街,离着这儿有数里远,是谁把你背到这儿来的?”
“王叔,当初把你从土堆里挖出来时,你话都说不利落,眼瞅着人都要翻白眼了,是谁一针一针把你扎回来的?”
“还有,那边的赵家小子,余震那会儿,碗口大的碎石噼里啪啦砸下来,又是谁把你护在身子底下,自己被砸破了头,断了胳膊?”
曹靖舟倒豆子似的挨个数落起来,相处了今日下来,他竟也能将百姓们认了个大概,现下说起来可谓是有理有据,“祭拜什么河神?什么川后,你们都给我睁开眼瞧瞧,大伙儿能得救,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靠的是夜以继日,不知疲倦的他们!”
他手指着身后列成数队胡子拉碴,衣衫脏乱的士兵们,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有些是自个儿,有些是旁人的,混着脏兮兮的泥沙,瞧不出个正经人样儿来。历经了多日的辛劳,原本舞枪弄棍的一双手早也不知道破了多少口子,磨了多少水泡,被曹靖舟一指,齐齐背到身后。
“要不是将士们和大夫们费心救治,尔等还不晓得压在何处等死呢!”他一时情绪上头,话难免说得重了些,“这神明在上,若真的有灵,理应护佑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又岂会让你们深陷水深火热,惶惶不可终日?”
他字字珠玑,塞得百姓们哑口无言,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少顷,就在谢见君忍不住想要添补一二时,方才被提到的刘婶子紧搓着衣角忽而开口,“俺、俺也不信什么川后,那钱大人在位时,俺一家四口做活都吃不饱穿不暖,赶上每年祭祀,家底儿得掏空个干净...”
“是这么回事儿,俺还是念着冯大夫的情分吧,俺不是昏了头..”王老汉也跟着接茬。
很快,陆陆续续有民户站出来,说自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那骗钱又害人的祭祀也并非出自本意,是谁掏心掏肺地救自己,他们心里都门儿清。
眼见着风向骤变,百姓们逐渐倒向了官府,有人着急了,登时就跳出来,指着曹靖舟破口大骂,说他是缩头乌龟,只顾着自个儿的死活,还说诸人是被蒙蔽了双眼,如果不早早向河神请罪,往后这样的天灾只多不少。
谢见君不等人把话说完,便命府役将这挑头的几人堵住嘴,拿麻绳绑了起来,丢到曹靖舟面前,静等他处置。
“来人!”曹靖舟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的眸光望向居于台下的众多衙役,须臾,缓缓开口,“凡扰乱民心,兴妖作怪者,皆当众行五十廷杖!”
原本还对他不满的衙役们,皆因着方才那几句铿锵之言,对他们这位年纪轻轻的曹知县有所改观,故而曹靖舟一发话,众人敛了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懒散神色,上前压住挑事之人,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儿噼里啪啦好一通“照顾”。
几人被打得哀嚎声连连,偏又被堵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行刑完都昏死了过去。
曹靖舟令人将其拖下去,丢进县衙大牢,不日按教唆罪从严发落,以此来震慑身怀异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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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总想着让百姓们畏惧你。”事毕,谢见君将曹靖舟叫来跟前,温声提点了两句,“畏惧之心固然要有,可若过为已甚,反而得不偿失,要晓得松弛有度。”
曹靖舟听得直点头,他知道这位知府大人字字句句皆是为了他好,遂格外的听话。
谢见君让他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他转头就托婆子哥儿们帮着包了水团子,分给受惊的百姓们,那水团子碧绿粽叶裹着,极小一只,团在掌心里水灵灵的,凑近能闻着淡淡的米香,让众人悲痛的心能得到片刻的抚慰。
除此之外,他还让人在空地处燃起了篝火,带头祭拜了在此次地动中丧生的百姓,又许诺官府会帮着大家一起重建甘宁县。
时隔多日,百姓们的脸上终于见了零星的笑意。
谢见君没有参与这场热闹,他独身隐在昏暗下,望着天边碧月,怔怔出神。
今日是五月初五,更是满崽的生辰,他到底没能赶上,也不知道这小子吃没吃上长寿面,答应了大福要带他去江边看赛龙舟,如今也食言了,自己不在跟前,云胡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恐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他越是胡思乱想,这心里就越发空落落,连曹靖舟走近都未曾发觉。
“何事?”他收回深思,抬眸问道。
“大人,下官..”曹靖舟支支吾吾,一副扭捏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