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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差的一届魔教教主 第48节

  孙擎风收剑入鞘,捂嘴偷笑,听金麟儿哭得停不下来,便努力装出一副生气模样,气势汹汹地冲出去,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一只蝴蝶,我捉给你就是了。”
  金麟儿收回视线,用手肘捅了孙擎风两下:“原来你也会做傻事!你也偷看我。”
  孙擎风身处于自己心中,没有任何伪装,笑道:“我初见你时,只觉得你长的像个沾着粉的面团子,不敢用力碰你,怕把你碰坏了。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好些,但不知该如何做,笨手笨脚,总把你吓哭。”
  金麟儿:“没有!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孙擎风:“你总是不计前嫌。我捉只蝴蝶给你,你就会笑起来,把难过的事都忘了。看见你笑,我会偷偷跟着笑,把其他的事全都忘了。”
  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护心灯的火焰在风中跳动,焰心又缩小一些,周遭的景象又开始变化。
  听雪泉边,从前的金麟儿紧紧抱着孙擎风。
  那时候,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将将飘落,孙擎风捅了马蜂窝,带着金麟儿一路狂奔,到听雪泉边歇息,体内鬼煞之气发作。
  孙擎风推开金麟儿,金麟儿却不肯走。
  孙擎风被鬼煞侵体,生出利爪,那些尖利的爪子刺破了金麟儿肩头的皮肉,慢慢地往下拉,拖出一道深长的血痕。
  金麟儿看着从前的景象,觉得后背上忽然疼了起来,像是正在被烈火灼烧。
  可那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会疼呢?他一番思虑,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孙擎风觉得他会疼,是孙擎风在为他疼。
  他捏了捏孙擎风的手:“那时候没有这样疼。”
  孙擎风:“骗人,你平地跌一跤都会哇哇大哭。”
  金麟儿:“我那时候吓傻了,根本不觉得疼。我只是在想,你这样难受,该有多疼?我帮不了你,就更不能离开你,让你独自承受。”
  孙擎风:“你不疼,我疼。”
  金麟儿抱住孙擎风,用脑袋蹭他:“都怪我,怪我是个还在往下掉粉的面团子。”
  孙擎风:“每当我想起,我曾伤过你,在你身上留下了永不能消退的伤疤,我就觉得,我不能同你更亲近,怕我会再伤了你。可我做不到,我不能不亲近你。你若怪我自私,就直说。”
  金麟儿摇头:“我希望你更自私一些。”
  孙擎风一挥手,小雪停止下落,化作漫天柳絮。
  两人乘着柳絮聚成的云雾,转眼间来到云柳镇。
  云柳镇的街道不算宽敞,但在边地已算十分热闹,大街两旁不少摆摊卖小吃,或者卖些来自远方的稀奇玩意的小摊。
  金麟儿背着书包蹦蹦跳跳,是刚开始上学的时候。
  春光正好,他总是起的很早,迫不及待地冲出门,集合一众新认识的小伙伴,在路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沾得满脑袋柳絮。
  等到孩子们嬉笑打闹着穿过街市,戴着斗笠的蓝衫青年才从街角走出。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扮成猎户的孙擎风。
  原来,孙擎风总是偷偷跟着金麟儿,看这孩子在街上买过什么东西吃。凡是金麟儿吃过的东西,他都要对着那小摊观察好一阵,然后买来亲自尝尝,或点头或摇头。
  等到金麟儿回家以后,孙擎风就会告诉他,书院对门的麦芽糖不干净,东街的包子铺东西新鲜,这个能吃、那个不能吃。
  “从前,我以为你只是挑剔,怕我吃坏肚子了,又要让你麻烦。”金麟儿看到这里,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化了。
  孙擎风失笑:“我从没带过孩子,不知该如何照顾你。怕你跟人学坏,又怕你被保护的太过天真;怕你过得舒坦不思进取,又怕你为了报仇刚愎冒进;怕你练成神功仗势欺人,又怕你学不会功夫被人欺负。我常想,干脆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却又知道,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实在惭愧,这一点,还是你教给我的。”
  金麟儿:“我?”
  孙擎风:“对,你继续看。”
  从孟春到仲冬,柳絮化为桃花瓣,化作金灿灿的落叶,最终变成鹅毛般的雪花,将天地银装素裹。
  小屋里炭火烧得通红。
  孙擎风晨起买饭回家,发现金麟儿手上有伤,牵着他跑到书院门口。
  他提着剑,想去教训那教书先生,却被金麟儿阻止,让他相信自己。
  孙擎风挣扎过后,放开了金麟儿的手,转身离开。但他其实并未走远,躲在街角一脸怅然。
  待得金麟儿走入书院,他才从角落里走出来,跳上屋顶,躲在远处眺望书院的小窗。
  如此,一日过了,又是一日。
  孙擎风坐在书院附近的塔楼上,眉眼间覆着一层风霜,唯有看见金麟儿受到夫子赞许露出笑颜时,他的眉头才会松开。
  眉头一松,他脸上的风霜自然就被抖落散去了。
  金麟儿笑道:“怪不得咱们家的稻子收成不好,原来,你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来躲懒。”
  孙擎风:“白海无战事,金光教覆灭,青明山武林盟抢占,若没有遇到你,我不知自己还要为了什么而活。”
  金麟儿:“我那时候真是太不懂事了,自己不上进,让你放心不下,害你不得不在雪里冻着。”
  孙擎风:“你从来都顺着我,生怕惹我不快被我丢下。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脾气坏,没能让你安心。偶尔,我想说些好听的话哄你开心,可冥思苦想大半天,终于想出来一句,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不想让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不想沦为你的奴隶,虽然,我早已被你俘获。”
  金麟儿听孙擎风说话,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苦笑道:“我已经习惯你那样说话了,你忽然这样诚实,还、还真有些不习惯。”
  孙擎风:“你不让我去找那夫子算账,我就知道你长大了。我看见你一直在往前走,自知不可再在原地踏步,开始思索自己为何而活。最终,还是从你身上寻到了答案。”
  金麟儿赧颜:“嗨,大哥,你是不是鬼煞幻化而成的,专门来给我喂迷魂汤,想让我不要把你带走?否则,你能从我这么个大笨蛋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第36章 答应
  孙擎风轻轻挥手, 带来一场大风。
  风吹走了霜雪, 吹走了片片屋瓦,吹走土墙、街道, 还有时光。
  风把两人送到一年以后, 数十里外深林中的山洞。
  他们都记得那日。
  那日, 孙擎风体内鬼煞之气发作,意外伤了兵站的军士。他带着金麟儿逃离世外桃源般的云柳镇, 夜宿山洞中。
  外头打雷下雨, 山洞里边暖意盈盈。
  金麟儿饮过人血后吓得不轻,枕着孙擎风的腿, 迷迷糊糊地说话:“你哪里都好, 你是我见过的, 最好的人了。若你遇到心上人,便同她结成连理,我自离去。但我不想离你太远,咱们做个邻居。若你遇不到她, 就一直同我在一起, 我们可做道士, 一同在山里修行。”
  “孙某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待?”孙擎风别过脸去,一只手藏在身后。
  他听到金麟儿说“同我一起”,只觉眼眶发热,表面上绷着脸,背地里不禁把手按在地上, 因为用力过大,五个指头都有小半截嵌入了泥地里。
  金麟儿听到从前的自己说出这种蠢话,有些难为情,扯着孙擎风的衣袖,道:“为何总是偷看别人?真不害臊。”
  孙擎风:“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说,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你看,你身负绝世神功,却对它半点兴致都无,从来不饮人血,不怕受人轻视、被人误解,只想着身旁的人,只努力把日子过好,因此赢得旁人真心相待,总会化险为夷。”
  金麟儿这辈子,还没有听到孙擎风这样夸过自己,不由飘飘然,笑道:“那可不嘛?先前在长安府里被官差盘查,能躲过一劫,都是因为通缉令上的画像画得半点不像。方才看见书院,我终于想明白了,那画像多半是夫子画的,幸亏当时我拦住了你,没让你揍他。”
  孙擎风点头:“故而我说,是你给了我答案。功名利禄、世俗评说,俱是过眼云烟,人该为了自己而活,一世只求问心无愧。”
  一阵风吹来,两人周遭的景象再次变换。
  他们踏着月光,在飘舞如鱼群的白梅里,走过长安府的夜市;踏着日出前最黑暗的夜色,穿过华山层林,走到开阔山巅看红日破晓。
  月照空窗,山林幽寂,积云府上冒着袅袅炊烟,孙擎风生火做饭,金麟儿趴在灶台上偷菜吃。
  新月如钩,层林尽染,孙擎风将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揍”了金麟儿一巴掌。金麟儿哇哇大哭,孙擎风背着他眼眶通红。
  暑气熏蒸,烈日炎炎,孙擎风戴着斗笠,躺在茶花树下,悄悄露出一只眼睛,望向高楼上读经的金麟儿,摘下一支山茶,射至他身旁的栏杆上。金麟儿摘下茶花,远远地朝孙擎风笑。孙擎风瞬间闭眼,勾着嘴角,装模作样地打起呼噜来。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孙擎风从背后虚虚抱着金麟儿,手掌覆在他的手掌上,一招一式地教他。
  两人并排坐在结了冰的山崖上打坐,俯仰天地,孙擎风忽然喃喃道:“既已如此,认与不认,又有甚分别?”金麟儿问他:“认什么?”他没有回答。金麟儿说:“大哥,我没有不喜欢你。”
  又是一阵风吹来,扬起漫天大雪。
  雪花落定,又到了夏日。
  积云府旁的瀑布边空空如也。
  金麟儿纳闷:“大哥,你带我来这儿,是要看什么?其实,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纵有千言万语藏在你心里,我都知道。”
  看着手中的护心灯越来越暗,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催促道:“你跟我走,回到人间,好好过日子。”
  孙擎风上前一步,用手按住金麟儿的肩膀:“在白海雪原的两百年间,我不过是具行尸,心绪从不波动,未留得片段回忆,等同于不曾活过。你把我错失的欢愉和苦痛还给了我,你把命还给了我。”
  金麟儿:“大哥,是你救了我的命。”
  孙擎风将脸慢慢贴近金麟儿,几乎要同他双唇相交,声音低沉沙哑,道:“麟儿,大哥想你。”
  “大哥。”金麟儿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所有的痴心妄想,全在今日由梦成真。
  纵然这瀑布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从前的景象,但此刻金麟儿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两人曾在此地相依相偎的情景。
  那些覆在朦胧情愫上的遮羞的纱,忽然全被揭开,化成滔天巨浪,几乎要将他淹没,令他窒息而亡。
  孙擎风用手蒙住金麟儿的双眼,轻轻地将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手臂,缓缓下滑,握住他执灯的手,柔声蛊惑他:“你留下来,留在我心里,与我合而为一。”
  金麟儿发现孙擎风的动作,知道他是想抢走自己的护心灯。
  他猛然惊醒,推开孙擎风,后撤一步,喊道:“大哥,莫被鬼煞迷惑心神!”
  孙擎风置若罔闻,朝金麟儿走来,对他伸出手:“我不曾被迷惑。麟儿,外头云诡波谲,人人勾心斗角,此间只你我二人,留下来同我在一起,我们坦诚相待,一生一世,你难道不愿意?来,把护心灯给我。”
  金麟儿摇头:“你不是我大哥!不,你先前是我大哥,但此刻你显然不是他。”
  孙擎风露出惊讶神色:“你如何会这样想?”
  金麟儿:“大哥宁可受鬼煞摧折,亦要让我过的随心所欲,哪怕是牺牲自己,都要让我活下去。他与我之间,非仅是爱恋而已。那日在瀑布边,他心中不存邪念,又怎会触景生情亲吻我?即便是在他认清自己的心思以后,他因不想让我为难,也从不曾袒露心扉。他的爱,比你想的要大许多,让我留下来陪他这种话,他断然不会说。”
  金麟儿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这惑人心智的鬼煞听,不如说是讲给自己。
  他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孙擎风的情意——山自无言,千刃峰峦耸入云间;水自无言,万丈深渊汇纳百川。
  再多的甜言蜜语,再多的山盟海誓,都比不过孙擎风跟在他身后,走过长街,走过冬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世间最难得的深情,不是濆旋倾侧的巨海洪流,而是春风吹野草,细雨润万物。
  行过山川,漂泊岁月,蓦然回首来时路,无风无雨亦无晴,但山风雾岚、夏阳冬雪,水面蜉蝣、凌云鲲鹏,都是情意绵绵。
  “现在,你,把他还给我!”
  在由孙擎风创造出的天地里,金麟儿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想通此节,抬手就成功使出了《金影掌》,对着面前的孙擎风连拍数十掌,打得对方节节败退。
  孙擎风的面目因愤怒扭曲:“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道惊雷滚落,天空瞬间黑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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