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白驹就赶忙接着道:“奴听从上面的吩咐,先回本家见了夫人身边的吴妈妈,吴妈妈之后从内院出来就跟着奴去找了华郎中,再之后就是华郎中说的那些了,奴若有一句谎话,奴也甘愿堕阿鼻地狱。”
  事情查问到这里基本就水落石出了。
  蒙炎挥退了他们,荔水遥隔着纱帐问服媚,“你有什么要说的?”
  服媚哭道:“奴婢只是想着,咱们初来乍到,举目无靠的,娘子病了,奴婢六神无主,这才自作主张了一回,求娘子看在奴婢一片真心的份上,饶奴婢这一回吧。”
  蒙炎冷笑,扯开纱帐就死死盯住荔水遥,“举目无靠的?我这郎主在你心里是死的?”
  荔水遥喝下的汤药见效了,脸上潮红稍稍退去一些,只两腮上还粉艳艳的,双眸水亮,“她说的,是她以为的。”
  “你呢?”蒙炎咄咄逼近。
  荔水遥伸出一根纤指抵住他靠近的大脸,嫣然不答。
  蒙炎顿时就觉自己活该,真真活该,这就是他强扭的瓜,不甜,还发苦!
  “服媚,不要有下一回了。”
  “是,没有下一回了。”服媚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竟还升起一丝不屑来,她赶忙压下,低下头做恭敬状。
  “都下去眯一会儿吧,天要亮了。”
  侍女们一起离开,轻轻掩上了门,房内一时只剩下荔水遥和蒙炎二人,灯花爆了又爆,一如蒙炎此时的心情,他把目光从灯上移开,挪到荔水遥的脸上,潮红已经完全褪去了,娇容玉面,原本显得苍白的唇也重新恢复成她自己的朱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觉也抹了口脂,前世他只敢远观不敢亵玩,便是那般以为的,今生他强要了,尝了,便知道,朱红色就是她唇上的颜色,比他前世昼思夜出来的还要软甜,被亲过后颜色还会加深转赤,润润的似要滴血一般,让人不忍碰又心痒难耐的想碰。
  “色1胚。”荔水遥微蹙黛眉,拉高被子遮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
  “你该庆幸,你的脸和身子能吸引我。”蒙炎冷哼。
  “如此,色1胚二字与你绝配。”
  蒙炎鹰眸深深的望着她,自嘲一笑,“是,我偏爱你这个色1相的。”
  荔水遥一怔,虽然心中早有认定,可真的从他嘴里听到,还是不免失落。她本来幻想着,前世至少还有一个蒙炎对她有两分真心,现在看来,也不过止于色1相罢了,如此,她往后行事便没什么负担了。
  果然,人活一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你亲娘算计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蒙炎冷冷道。
  “左不过是为了我好罢了。”荔水遥侧转身子朝里,恹恹的道。
  “呵,算我多管闲事。”
  说罢,起身走了。
  荔水遥独占大床,舒服极了,一觉睡到太阳高升。
  春光日暖,兰花都开了,清香盈室。
  荔水遥懒怠梳妆,只穿一袭栀子黄的齐胸襦裙,青丝垂腰,拎着金镶玉的小水壶在给兰花浇水。
  春兰都开了,花开繁盛。
  这时,服媚欢喜的从外头走进来就道:“娘子,夫人来探病了,马上就到。”
  彼时,紫翘在右梢间条案上裁剪,兰苕在煮茶,九畹在书房整理嫁妆账册,闻言,纷纷放下手头上的活计奔向了荔水遥。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夫人瞧见娘子这个时辰还没梳妆,定是要训斥的。”紫翘干着急。
  “娘子快坐下,奴婢给您挽个简单的发髻。”兰苕已是从妆镜台上拿了一把梳子过来。
  九畹仓促间拿了一支青雀钗过来,荔水遥推开兰苕,道:“把他给我做的那十支生辰赠钗都找出来,寻个匣子单独放在一起,我有用。”
  九畹顿觉手里的青雀钗烫手。
  “你们也不必替我急,我已嫁人,荔氏内宅的规矩管不到我头上了。”
  “谁说的?孝字在上头,我为你母,你不听我的话试试!”
  荔水遥浇水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身。
  第013章 固宠
  今日小萧氏穿戴的稍显素净了,梳着洒金云锦包髻,插了一圈十二只小金花,戴了一对大珍珠耳坠子,一个珍珠璎珞金项圈,身上穿的是缕金翠色缠枝牡丹纹大袖披衫,胳膊上挂着一条拖地泥金赤色披帛,迤逦而至,兀自在主人位坐了。
  “母亲万福。”荔水遥走至下首位,福身一礼。
  小萧氏打量着荔水遥素面朝天,裙裳不整的邋遢样子,媚容一沉就训斥道:“才嫁到这里几日,就被这一家子上不得台面的作风传染了不成,成何体统,还好是我瞧见了,若是让你父亲瞧见,不跪三日祠堂饶不了你。”
  荔水遥也兀自坐了,母女之间隔了一张紫檀小几,她望着站在小萧氏身畔,打扮的妩媚招展的荔红枝,道:“母亲带着三姐过来,是来探病的?”
  小萧氏微顿,倾身靠向紫檀小几,挑眉笑道:“喊母亲不喊阿娘,莫不是为换药的事儿生气了?阿娘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傻孩子,阿娘能害你吗,不过是想让你多病几日,拖到花朝节你的生辰,你三姐就有借口过来,一则为你庆生,二则,你缠绵病榻正需要娘家人照顾,你三姐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住下来了吗?如此,你若不想时,你三姐便可替你,阿娘可是一心一意都为了成全你和……”
  小萧氏故意压低声量,“阿娘知道,你满心里只有长陵一个,定是不愿意和那人同房的,阿娘这几日在家里为你发愁,和你三姐一起想到了这个法子帮你,如此,既可以成全你的心意,又可以让你三姐替你固宠,若你三姐能怀上孩子,你帮衬着要个媵的名分,如此,你们姐妹二人齐心,镇国公那等武夫还能逃出你们姐妹的手掌心?”
  “我这身子是个什么状况,阿娘是深知的,真就不怕拖延几日,小病拖成大病,把我拖没了?”
  小萧氏笑道:“怎么会呢,阿娘心里有数,还心疼你,怕你生病身子难受,特意让吴妈妈嘱咐华郎中给你的药里多加了安神助眠的药,昏睡过去了就不觉得了。”
  “昏死了呢?”荔水遥佯装恼怒。
  “不会不会,再说了,都是为了你,倘若你肯乖乖听话哄着镇国公提挈兄弟,阿娘也不会出此下策,还得搭上你三姐,还不都怪你这丫头被宠坏了。”
  荔水遥仿佛被说服了一般,叹气道:“阿娘说的对,也好。”
  小萧氏大喜,给荔红枝使眼色。
  荔红枝便笑道:“小妹,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再病几日,花朝节那日我带着礼物过来为你贺芳辰。”
  荔水遥没言语,坐着发呆。
  小萧氏和荔红枝一瞧,只当她默认了,小萧氏又把四个侍女都叫到面前训斥了一顿,母女二人这才扬长而去。
  确定那母女二人走远了,兰苕即刻从地上爬起来,走至荔水遥身边劝道:“娘子,此事万万不可,三娘子行事荤素不忌,和她搅和在一起会污损您的名声。”
  九畹也赶紧道:“娘子,姑爷绝不是那等能被美色拿捏的昏人,奴婢打听着,姑爷娶您之前屋里连伺候的丫头都没有,闲暇时常常带着武盛院十位小郎君习武罢了,姑爷又是被道长教养长成的,心性应不是贪花好色的。”
  服媚却道:“你们糊涂了不成,夫人可都是为了娘子好。”
  兰苕九畹一起怒瞪她,她不服也不怯,一个对两个。
  “服媚,你去灶房瞧瞧燕窝炖好了没有。”
  服媚扭身就走。
  荔水遥望着服媚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笑了笑,“你们两个别和她一般见识,往后有她的好去处。她们想为我‘固宠’,那就来啊,九畹你说他不是贪花好色的人,兴许他不贪多,只偏爱一种,可你们想啊,我养的春兰还有两盆相似的呢,两盆我都喜爱,你们瞧着荔红枝和我有几分相似?”
  紫翘道:“说不出哪里像,只看起来就知道是姐妹,娘子比三娘子好看。”
  荔水遥笑了。大萧氏和小萧氏可是亲姐妹,亲姐妹各自生下的女儿自然也有血缘关系,相貌相似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蒙炎,重生一次的你,再次面对荔红枝的撩拨勾引,会怎么做呢?会选择利用她报复我吧。
  “从今日起我便病着吧,九畹,你去春晖堂为我告假。”
  “是。”
  .
  蒙炎的婚假有九日,今日二月初九,他却没在府上,明月当空时才骑马挎弓而回,一身鸦青色的束袖猎服上,沾了些许草汁痕迹,千层底的牛皮靴帮子上带着黄泥。
  书房门口,守着两个小郎君,正是负责今夜的偃月和寒月,不远处,一个圆滚滚的小侍女正坐在石墩子上等待,一瞧见蒙炎回来就立马迎了上去。
  “郎主。”
  “郎主。”
  蒙炎点头,提着个麻布袋子就进了书房,“小冬瓜进来。”
  “是。”
  蒙炎随手把袋子往一张圈椅上一扔,自己坐下先灌了一壶冷水就道:“说吧。”
  小冬瓜清清嗓子,一开口便是小萧氏的声音。
  原来这小冬瓜会口技,又有过耳不忘的本事,是蒙炎特意从部曲之女里面挑出来,又经过训练,放在荔水遥身边的小细作。
  模仿完了小萧氏,小冬瓜略微顿了顿,一开口又变成了荔红枝,“小妹,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再病几日,花朝节那日我带着礼物过来为你贺芳辰。”
  蒙炎面无表情,“大娘子怎么回的?”
  小冬瓜直愣愣的道:“大娘子没说话,发呆。”
  蒙炎冷笑,上一世便是如此,她娘说什么就听什么,“愚孝,愚蠢。”
  “还有什么?”
  小冬瓜道:“大娘子让九畹姐姐去春晖堂告假,大娘子开始装病了。”
  “她倒是配合!”蒙炎被气的心肝疼,望着自己扔在那里的麻布袋,只觉得拿去喂狗好了!
  “回去吧。”
  “郎主,需要留下哪一段话吗?”
  “不需要。”蒙炎知道小冬瓜的天赋,若是让她记住一段话她就永久记着,要是让她清除,她就忘的一干二净,就道:“全都清除吧,都是算计,别污了你这颗宝贵的脑袋瓜子。”
  “好的。”小冬瓜高兴的应了。
  蒙炎只装作不知道,故意一身邋遢回正院睡觉,收获荔水遥嫌弃的眼神若干,他视而不见,兀自把床褥弄脏惹得荔水遥娇容大变,这才施施然去浴房沐浴,洗干净了也不稀罕睡她,往书房去了。
  如此安生了两日,花朝节到了。
  花朝节,百花生日,花神诞辰,祭奠花神。在这一日,还有花神庙会,家境富裕的小娘子们还会做一些赏红、种花的雅事,如世家女,还有组织扑蝶会的。
  这日一早,用过早食,蒙炎旧部家的两个小娘子就前后脚来了,在蒙玉珠的院子里聚集,而后欢欢喜喜一起去赴寿安公主在彩蝶园里举办的扑蝶会。
  彩蝶园里有专门养蝶的蝶匠,还种植了百花,这个时节繁花似锦,彩蝶飞舞,景色一绝,荔水遥也想去,但今日不行,她走了,荔红枝“固宠”的戏怎么开端呢。
  撤下早食的饭桌才擦干净,荔红枝就携生辰礼款款而至,先去拜见了刘氏,刘氏才知今日竟是荔水遥的生辰,这可把她难住了。
  “咱们乡下人吃饱穿暖便行了,谁也没正儿八经过过生辰,从大郎算起,赶上家里有白面的时候,我都是给他们做一碗荷包蛋长寿面,从没给过什么生辰礼,这一时半会儿的让我找个什么礼物送过去呢?”
  正捧着簸箕择捡黄豆种的蒙武就道:“给自家孩子弄什么就给那孩子弄什么。”
  刘氏白他一眼,“就给做一碗荷包蛋长寿面呐?儿媳见着这么一碗粗面条,再和她亲娘给准备的生辰礼一比较,定会以为我这个做阿家的给她下马威呢,我也是从新妇过来的,当年你娘怎么对我的,我到现在还记恨呢。”
  蒙武把瘪了的豆子捡出来放在旁边的大陶碗里,想了想,道:“日久见人心,你做到了,她没看见,那是她没福;你做到了她看见了,不珍惜,那是她没心;你做到了,她看见了珍惜了,那就是互相的缘法。你用心给儿媳做一碗荷包蛋长寿面送去便是了,比胡乱对付着送一个礼物过去强百倍。”
  刘氏一时也没个正经主意,听到他这么说,一拍大腿站起来就往灶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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