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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雪时/云鬟湿 第128节

  他与她十指相扣,缓声道,“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姣姣,新岁安康。”
  第101章 地动(修)
  军中粮草至关重要, 大部分是便于携带和储存的干粮,平日里吃不到圆子这种甜食。
  谢玹并不贪口舌之欲,但食讫后, 见容娡碗中见底,思及她一贯喜食甜食, 这一路随军行来, 却没怎么吃过, 许是没吃够, 便又给她要了一碗。
  容娡的确爱吃。
  圆滚滚的白圆子, 端上来时冒着热气, 一颗颗浮在甜汤里, 上面浇着一层亮晶晶的蜜渍桂花,咬一口,软糯糯,甜滋滋,怎么都吃不腻。
  她毫不客气地吃了小半碗,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便拍了拍肚皮, 笑眯眯将碗往谢玹面前推了推。
  意思很明显。
  谢玹扫了眼容娡吃剩一半的圆子, 没说什么, 神情习以为常,无比自然的吃了几个。
  容娡托着腮, 笑吟吟的看着他吃。
  看了片刻, 她望着谢玹因咀嚼而微微鼓起的面颊, 像是发现什么有趣事一般, 眼眸弯了弯,轻笑道:“好乖呀, 云玠哥哥。”
  谢玹的眼皮极轻地动了下。
  他搁下调羹,掏出帕子拭净唇角,“吃不下了。”
  容娡极有眼色的将脸凑过去,他垂眉敛目,认真地为她拭净唇角沾上的糖渍。
  两人起身离开商铺,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容娡雀跃的欢呼一声,松开谢玹的手,小跑进雪地里。
  “下雪了!”
  这座城在江东地界,虽然靠近北地,但落雪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算是少见的景象。
  细雪如柳絮,路边的屋檐下,有不少行人停足注目,成群的孩童从自家院门跑出来,发出新奇的惊呼,走街串巷,吆喝着玩伴一同玩雪。
  江东的取暖方式,不像洛阳那般多样,只能多穿衣物来保暖。
  容娡穿着厚厚的桃红袄裙,裹着厚实的狐毛斗篷,像个贪玩的孩童般踩在雪地上,身后缀着一长串脚印,没一会儿,头顶乌黑的发髻上便沾了一层碎雪。
  谢玹走近她,抬手细致的拂去她发上的雪粒,给她带上斗篷上的兜帽。
  他没有制止她玩雪的意思,只温声叮嘱:“小心着凉。”
  容娡怕冷,没敢上手玩,只用鞋底踩着雪,没一会儿便觉得腻了。
  雪势渐渐变大,四周的屋檐墙沿、碧瓦朱甍皆蒙上一层浓郁的白。
  谢玹见容娡冷的不停搓手,便适时去牵她,感受到冰凉的温度后,自然而然地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掌心,为她暖手。
  男人的双掌宽大而温暖,容娡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
  他空净明淡的面容上,染着一层淡淡的雪意,越发显得眉眼清峻,神姿高彻。
  而那双琥珀色的眼,此时正在专注的看着她。
  容娡仰视着他,忽然忆起,去岁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她想方设法,费尽心思,想让谢玹记住自己。
  谢玹微微抬眼,两人目光对视,他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似的,不待她开口,便先行道:“我记住了。”
  又何止是记住了。
  他摩挲着她的指尖,顿了顿,又低声道:“更,爱你深切,思你成疾,无药可医。”
  容娡听得心尖发颤,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哦。”她故作平静,悄然抓紧谢玹的手,“那我可能,也会一直记得你吧。”
  ——
  巍军的营帐扎在南北要塞处,背靠绵延的山坡,东面与城池搭界,远远便能望见燃起的炊火。
  从城中回来后,谢玹便被请去与将领们一起商谈军务。而容娡一下马车,就迫不及待的钻进帐子里。
  谢玹处尊居显,有属于自己的一顶单独的帐篷,容娡进来时,帐中正烧着旺盛的炭火,温暖如春。
  谢玹人不在帐中,但他身上的冷檀香残留在这里,清清浅浅的漂浮在空气中,被炭火一暖热,便弥漫的很浓郁。
  容娡颇为喜欢这香气,嗅到以后只觉浑身舒畅,褪了外衣,心满意足地躺进被褥里。
  天色已经很晚了,没多久容娡便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外面仍是一片昏黑。
  炭火不知何时灭了,火盆底残存着些猩红的碳灰。
  容娡冷的直发抖,不得不起身裹上衣裳。
  帐中的冷檀香消散近无,谢玹似乎没回来过。
  不知怎地,她忽然很想见到他。
  思忖一瞬,容娡披上斗篷,搓着双手,摸黑走出军帐——刚好与端着炭盆走来的佩兰撞了满怀。
  佩兰吓了一大跳,但她眼疾手快,端稳炭盆,敏捷地往旁边侧身让开,一块木炭也没撒。
  瞧清是容娡,她“咦”了一声:“娘子,你怎地这时候起来了?”
  容娡笑道:“火灭了,有些冷。”
  佩兰点点头。
  她避开容娡,俯身捡起了一物,不待容娡看清是什么,便进帐重新点着炭火,转头问她:“娘子要去何处?奴陪您前去。”
  帐外仍在下雪,容娡立在军帐前,被风雪一吹,刚才醒来时,那种强烈想见到谢玹的念头消弭了不少,心里反而多出了些违和的怪异感。
  “不去哪,出来透透气。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佩兰想了想:“卯时,快天亮了。”
  容娡陷入沉思。
  她很清楚,自己一向没心没肺,从来都不是个会被情爱迷惑头脑的人,近来却频频想黏着谢玹,甚至恨不得时时同他黏在一处——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她站在冷风里,仔细地想了想,忽然捂住心口,心里一咯噔。
  ——情蛊。
  这半年来,各种事层出不穷,她竟一时忘了,谢玹去岁给她喂下情蛊之事!
  情蛊将他们牢牢相系。
  一切反常的迹象,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容娡喉间发涩,心里也愈发沉重,脊背处一寸寸爬上寒意。
  这情蛊最初是用来压制快红尘的毒性,谢玹帮她把快红尘解了后,这蛊一直同她相安无事,她便以为它无害,因而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不过,她不曾提出解蛊之事,为何谢玹也不曾提到过?
  是如她一样忘在脑后了,还是……
  容娡不敢再深想下去。
  谢玹应该,不会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横了一根刺。
  容娡忧心忡忡的回到帐中,枯坐半晌,勉强压下纷乱的心绪,决定日后寻个时机,好好问一问他。
  眼下战事频繁,民不聊生,谢玹的每个决策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她虽然遇事总先想着自己,但还是能拎得清的,不想在这种时候影响他。
  天还尚早,容娡正要再睡下,军帐外忽然响起低沉的号角鸣声,一群士兵举着火把从军帐前快速走过,在篷布上留下一道道人影。
  容娡心知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把攥紧暗器,警觉地留意着外面。
  没过多久,帐帘被一道裹挟着风雪的身影掀开。几个兵卫举着火把站在门前,火光摇曳,映亮了来人一张神姿高彻的面容。
  见是谢玹,容娡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玹走到她身边,掏出火折子点燃帐中的火把,沉声对她道:“前线战事告急,我得去一趟。”
  他昳丽的眼眸里倒映着粲然的火光,璀璨如星,宛若千金难买的珠玉。
  容娡看得微微走神,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好。”
  也是在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留意到,谢玹身上穿着玄色轻铠,玄甲的边沿反射着火光,像是鎏了一层金漆。
  她不禁微微出神。
  许是因为初见时的印象,太过深刻,谢玹在容娡心里,始终有种悲悯众生、清心寡欲的刻板形象。
  杀戮血腥的战场,似乎和他沾不上半点干系。
  他合该衣不染尘,高坐神坛上,做他那渊清玉絜的神祇。
  她知道他处尊居显,知道他手握大权、生杀予夺,能够号令千军万马,可对此一向没什么实感。
  直到见到他这身装束。
  见到他换下缓带轻裘,穿上鎏金玄甲,再看向他的面容时,顿时觉得,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张扬与锐气,多了几分,属于弱冠年岁之人的意气风发。
  她默默的想——
  倘若贺兰寅老贼没有卖国求荣,倘若没有血河之役,天姿灵秀的太子殿下,合该应当是这种意气风发的模样。
  或许,还要再恣意张扬一些。
  头戴十二旒冕,身穿玄服纁裳,居于那最尊贵的位置之上,受万人朝拜、万人敬仰,尊贵无双。
  可若那样,兴许她就不会遇见他了。
  她出神的间隙,谢玹屏退侍从,站到她面前。
  他的玄甲上似乎残留着外面的寒气,泛着幽幽的冷光,使得他一近身,容娡便被寒气激的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床榻深处缩了缩。
  谢玹的眼皮微微向下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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