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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张县尊这会儿双手都提了点东西,他向沈毅展示了一番自己带着的礼物,嘿嘿一笑:“老师家的儿子不争气,过几年我与他的关系再好一些,说不定家业都能分给我一份。”
  “……”
  张简很显然对赵府的地形很是熟悉,如同自己家一般,带着沈毅在府上左走右走,又问了赵家的几个家丁,确定赵昌平在书房之后,他领着沈毅直奔书房而去,大咧咧的敲响了书房的房门。
  “老师,我带着沈师弟瞧你来了。”
  张简虽然性子诙谐,但是这会儿也老实了一些,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乖乖的等在门口,没有再出声催促了。
  过了好一会之后,里面才传出来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
  “进来罢。”
  张简笑眯眯的推门走了进去,而沈毅则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跟在张简身后,踏入了赵侍郎的书房。
  这可是……六部侍郎啊。
  在此之前,沈毅并没有接触过什么大官,他见过面说过话的最大官员,也就是江都知府陈裕而已。
  虽然陈裕是四品官,而赵昌平这个侍郎也不过正三品,两人官级只差了一品,但是两个人的职权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即便是陈裕这会儿站在赵侍郎面前,多半也要恭恭敬敬。
  终于,沈毅跟随张简一起,来到了赵昌平的书房里,张简熟门熟路,把手里拎着的两个纸包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对着赵昌平笑着说道:“老师,给你买的青酥铺的糕点。”
  赵昌平这会儿似乎正在写信,听到了张简的话之后,他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依旧低头写信。
  沈毅趁着这个机会,打量了赵昌平一眼。
  这位赵侍郎留着几撇胡须,模样庄重,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帅哥。
  匆匆一瞥之后,沈毅恭敬低头,对着这位户部侍郎作揖行礼。
  “江都沈毅,拜见赵师伯。”
  这个时候,称呼赵侍郎肯定是不合时宜的,只有称呼师伯,才能显得亲近一些。
  听到了沈毅这个“陌生”的声音之后,赵昌平才放下手中的毛笔,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恭敬作揖的少年人,微微点头,问道:“济中……收你做学生了么?”
  沈毅依旧低着头,回答道:“回师伯,陆师私下里已经收了我做学生,只是当时学生身上无有功名,因此这件事便没有公开,今年在建康考完乡试之后,无论中与不中,学生都会回去正式拜师。”
  “既然济中收了你做学生,那就是自家人了。”
  赵侍郎指了指书房里的一张椅子,声音平静。
  “你且坐下来说话罢。”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书院话事人
  直面大佬,沈毅表现的相当恭谨。
  虽然这位赵侍郎不在礼部,也不在吏部,既不能主导后续的科考,也不能给他补个肥缺,但是作为“老学长”,以及自家老师的好友,一旦沈毅入仕,这位赵侍郎就会是他在朝堂上最坚实的大腿。
  要知道,今年皇帝陛下已经开始亲政,并且已经亲政半年了。
  按照估计,那位在议事堂主事了好些年的杨相,最快今年,最慢也就是明年,就会从议事堂退下来,告老还乡,回家养老去了。
  而一旦议事堂宰相更新,那么多半就不会只下来一个人,现在议事堂一共有五个宰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年至少要退下来两个乃至于三个宰相。
  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位赵侍郎就拜相了。
  一旦赵昌平拜相,将会成为南渡六十年来,甘泉书院出身的第二位宰相,届时甘泉书院在朝堂上的势力也会扩大不少。
  沈毅坐下来之后,赵侍郎认真打量了几眼沈毅,然后开口问道:“据我所知,济中回到江都之后,就一心治学,没有再收过学生了,难得又在江都收了你这么个学生。”
  说到这里,赵侍郎颇为感慨的说道:“你这个学生,也很给他长脸,到建康不过三个月时间,两首诗就轰动了建康城,甚至还上达了天听。”
  “很了不起啊。”
  赵侍郎淡淡的说道:“当年我与济中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江都读书,比你现在的成就要差得远了。”
  沈毅面色恭谨,微微低头道:“师伯谬赞了,不瞒师伯,我从来也没有出名的念头,这两首诗也从来没有想要传出去,都是因为意外,才传遍了建康。”
  一般来说,别人说你写诗好,都要谦虚一下,说一句拙作拙作,但是沈毅却不能这么谦虚。
  因为不管是出自桃花扇的秦淮无语话斜阳,还是介甫公的春风又绿江南岸,都不是他写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嘛。”
  赵侍郎看向沈毅,笑了笑:“如果是寻常风花雪月的诗文,出不出名我不会太关心,但是你那两首诗我都看了,写得很好。”
  他看向沈毅,意味深长:“很有用处。”
  沈毅若有所思,似乎听明白了赵侍郎的意思,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
  这会儿,不是抖机灵的时候。
  赵侍郎看了看面色恭谨的沈毅,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这个性子也很好。”
  说完这句话,赵昌平瞥了一眼一旁笑呵呵的张简,闷声道:“你张师兄就是因为性子太跳脱,我说了他多少次,还是屡教不改,他这个脾性太过轻浮,不够沉稳,现在张相在朝,我也在朝,尚且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有朝一日我们这些人都不在朝廷里了,他迟早给人拿捏住把柄。”
  张简本来满脸笑容,听到这句话之后,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他看向赵昌平,无奈的说道:“老师,我平日里就是爱开开玩笑,哪里不沉稳了?”
  “你要是足够沉稳,就应当在江都好好做你的父母官,当初去江都是你自己要去的,你到了江都才几个月时间,就耐不住性子偷摸回了建康,你如果是个寻常家世,只这一回,吏部就会记下这一笔,将来你不在县令的位置上熬个十几年都休想升迁!”
  张简苦着个脸,对着赵昌平低头道:“老师,我跟您解释过,祖母生了病,天天说要见我,母亲没办法,才给我写了信让我回来……”
  赵昌平瞥了一眼张简,淡淡的说道:“张相给你写信了未?你父亲给你写信了未?”
  他这一句话,就让张简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赵昌平面色平静:“陛下亲政,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人事更新,这正是用人的时候,说不定这会儿吏部关于官员的卷宗都已经送到了德庆殿里,交给陛下翻看,他要是看到你这一页,会如何想?”
  “难道会觉得你可以倚重么?”
  张简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对着自家老师深深作揖,低头道:“老师金玉良言,弟子受教了。”
  “罢了,你是相门出身,不懂得官场攀爬的辛苦,为师就不多苛责你了。”
  赵昌平缓缓的说道:“人生在世,难免是要有一些取舍的,至于是继续留在建康陪老夫人,还是回江都,你可以回去自己想,也可以找张相商量商量。”
  张简恭敬低头:“弟子明白了。”
  处理完张简的事情,赵昌平又看向沈毅。
  “沈毅。”
  沈毅连忙低头,开口道:“学生在。”
  “你院试既然考的很好,那么今年就不必回江都读书了,可以留在京城里继续考乡试,如果今年乡试能中,我可以举荐你去国子监读书,或者给你在建康找一个老师,你……要好生科考。”
  赵侍郎面色严肃了起来:“你那两首诗可以上达天听,说明很合陛下心意,这对你来说是莫大机遇,但是这机遇只有你考场顺利,中了进士之后才能完全把握住,你能明白么?”
  一般常规流程,中了秀才之后是要去本地县衙的县学报道入学的,但是今年是乡试年,等学政衙门给沈毅入了学册,发了身份之后,沈毅就不必急着回江都,可以直接留在建康考乡试了。
  再说了,正牌的江都县令这会儿就在沈毅面前,即便流程有什么错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毅恭敬低头:“学生明白。”
  “嗯。”
  赵昌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在自己的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找出一本古书,上面写着五个字。
  《周文定公集》
  周是姓,文定是朝廷给的谥号。
  赵侍郎走到沈毅面前,把这本书递在沈毅手上,沉声道:“这是我甘泉书院的前辈,文定公的文集,文定公也是南渡以来,咱们甘泉书院出身的第一位宰相,这本文集博大精深,今日便赠与你,你拿回去闲来无事就翻一翻,对你的学问大有裨益。”
  沈毅也听说过周文定公的事迹,当即连忙双手接过,低头道:“多谢师伯赐书。”
  赵侍郎点头,开口道:“好了,你先出去等等,我与你师兄还有几句闲话要说。”
  沈毅点头,慢慢退出了赵侍郎的书房。
  等他离开之后,赵昌平走回了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看向张简,缓缓说道:“沈毅的诗,深得圣心,他与陛下年纪相仿,一旦进入朝堂,说不定就是几十年的前程。”
  张简垂手站在赵侍郎身侧,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老师,问道:“老师也很看好他?”
  “要等他中了进士之后再看看。”
  赵侍郎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他淡淡的说道:“为师年纪也慢慢大了,书院的下一代人里,需要有一个能主事的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邀月楼
  沈毅走出了赵侍郎书房之后,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他迈步走了过去,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张简从里面出来。
  等待的过程中,沈毅举目四望。
  赵侍郎家在建康北城,也就是建康城最繁华,也最贵的地段,可能是因为宅子太贵,导致这位户部财神爷的宅子也不是很大,只能算是一般的宅子。
  要知道,户部尚书刘纪章现在年纪已经很大了,作为户部左侍郎的赵昌平,几乎是以侍郎职任尚书事,而且已经执掌了户部钱库,朝廷的收入支出均出自这位赵侍郎之手,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财神爷。
  身为财神爷,却住着这样的普通宅子,可以用两袖清风来形容了。
  沈毅在石凳上等了约莫半柱香时间,赵侍郎书房的房门才缓缓打开,张简从里面走了出来,又扭头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然后一眼看到了石凳上坐着的沈毅,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沈师弟走,本县请你吃饭去。”
  沈毅起身,挠了挠头:“张师兄,这会儿刚吃完午饭没多久,还要吃什么饭?”
  “那就先遛一遛,晚上再吃。”
  此时张简对待沈毅的态度,明显更亲近了一两分,他对着沈毅笑道:“按理说,各县的考生中了秀才之后,当地的县令会摆酒,给新进的生员举办烧尾宴,你是江都县的考生,为兄是江都县令,自然应当请你吃上一顿。”
  听到这句话,沈毅笑了笑,开口道:“师兄如果这么说,那咱们江都的考生,现在在建康未走的估计还有不少,师兄是不是要将他们一并请了?”
  “那倒不必。”
  张简淡然一笑:“今日请你吃上一顿,明日为兄便动身回江都当县令去了,回到了江都之后,自然会在县衙设宴,给那些新秀才烧尾。”
  所谓烧尾宴,大概的意思就是鲤鱼跃龙门化龙之后,尾巴却没有化龙,要烧去尾巴,也有说新羊初入羊群,烧掉尾巴才会被其他羊接受。
  这个羊群,指的是仕林。
  不过所谓烧尾宴,是旧朝流行的名词,现在大陈官方已经没有这个说法了,但是各地的县令以及知府,还是会给新进的秀才,举人举办宴席,请这些人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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