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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书我不穿了! 第100节

  “斛律大那瑰就是因此想和我结拜,”崔曜忍不住笑道,“他想以此,换得他们船队在白沟一带的羊毛承包权限,我自是不能答应。”
  萧君泽也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至少,有了利益纠纷,将来草原上的争端,咱们便也能说得上话了。”
  “只是……”崔曜说到这,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萧君泽点头。
  “只是,河北世族已经开始在运河沿岸设卡,他们设立洗毛、梳毛的工坊,强行要求过路船支,在他们的工坊洗好了,才能送到洛阳,”崔曜小声道,“如果草原商队走陆路,运到洛阳后,价格又会贵上不少。”
  运河虽然是逆流,但运送成本却是马车的五十分之一不到,若算上从洛阳运货回幽州的钱,就差得更远了。
  这其中的巨大利益,怎么能不让河北世族眼红。
  萧君泽想了数息,笑道:“不必担心,随他们去吧,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崔曜目露疑惑,请教道:“可是山长,若如此,咱们不是白折腾这么久么?”
  萧君泽微笑道:“修运河时,我便想到了这一点。阿曜,人的利益,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咱们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看看,有些路上,可以得到什么,到时,他们就知道,该怎么选,再说了,陛下是明君,他知道该怎么做。”
  崔曜顿时心悦诚服,是他关心则乱了,自己都能看清楚的事情,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
  萧君泽看他一脸明白了的表情,却没有过多解释。
  元宏能管一时,却管不了一世,只有等真正盘根错节的汉人门阀开始吸取北魏的血液,压迫日深时,才会激起黎民的反抗。
  工业在没有控制地发展时,会如黑洞一般,吸尽每个参与者的血液,无分年龄,无分老幼。
  那无数次反抗,便是用血与火铸就,否则,在能有美好生活的时代,谁陪你去洒热血?!
  而襄阳,他治下的雍州,就是给天下的打样,真正的发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只有亲眼所见,好的世道该是什么样子,才会把让人反思、反抗的速度提前。
  -
  元宵节,上元灯会。
  从襄阳城的东门,一路支起的灯笼,绵延到了鱼梁舟,在这寂静的夜晚,点燃了一条通向灯会的长路。
  鱼梁洲作为新的开发区,这些日子路上早已经出现了各种茶棚、面摊、补衣的小摊子,而如今,这条路上更是繁华,除了灯光之外,周边的农人也带着草编、自家织的粗布、鸡蛋之类的杂货,来到这条小路。
  襄阳城这些日子大兴土木,白花花的银子如水一样洒出去,也让这些在寒冬腊月上工的民夫们,终于有一点闲钱,过一个不错的年。
  为此,他还给民夫们发了年终奖——二两豆油,一两盐。
  所以,这次灯会,繁华得像是走在洛阳城中。
  鱼梁洲的临时搭建戏台上,好几个杂耍的艺人正在卖力的表演。
  一些乡间豪族投其所好,把自家的家伎们也送上去表演了一番,引得许多人的叫好。
  ……
  萧君泽带着青蚨,在晚上出门,准备去逛逛这盛会。
  但还没出门,便有盛装打扮的崔曜戴着小冠,干净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山长,我刚刚到襄阳,没参加过如此盛会,担心失礼,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萧君泽就当是再带一个朋友了,“一起吧。”
  但还没出门,斛律明月便一身劲装,编着刚刚梳好的辫子,一根挂着水晶的细辫心机地勒过额头,越发朝气蓬勃:“君泽我们一起出门——你怎么在这里?”
  崔曜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萧君泽无奈道:“别说话了,走吧!”
  等出了院门,院子里的池砚舟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提起一口袋零食和水:“老师,我能加入你们么?”
  难道还能说不难吗?
  于是队伍又加一人。
  当他们五个人气氛微妙地出门时,萧君泽抬眸一看,发现门外正等着一个看着二楼阁楼的少年,他看到萧君泽时神色明显充满了惊喜,但看到他身边那些盛装少年时,顿时又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只是等再抬头时,那一行人已经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少年垂下头,宛如一只败犬,靠在院墙上,默默地坐下,抬头望天。
  但过了些时候,他又重新抬起头,似乎想到什么,飞快爬起来,回到自家的小院。
  院中,他的小弟们正在把竹子锯成一节节,这些放到火里烧时,便会炸开,爆竹是过年时小孩大人都很喜欢的玩意,在集市上也早占好了摊位。
  “你们的摊子,分一个角给我!”他匆忙道。
  “老大不是说今晚有重要的事,不参加么?”
  “计划有变!”他才不会坐以待毙,他给阿萧准备的元宵节礼物,一定要送出去!
  第114章 我的灯呢?
  襄阳城外,人流如织,许多人家扶老牵幼,流连在这繁华的集市里。
  这都是提前划好的摊位,能摆在沿途的灯柱附近,一些零碎的,没有提前申请的摊位就在他们后边的荒野里,点着火把,倒也能吸引一些胆大的客人。
  明月与灯火的双重印衬下,萧君泽那被打了两层光的美貌更一种飘渺若仙,抬眸间,让人觉得如梦似幻,仿佛他身边的灯火都是点点星光,簇拥在明月之畔。
  好在,他们一行人一看就非富即贵,又被明月等人簇拥在最中间,很多平民甚至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这些摊子上有卖果脯蜜饯,有的在卖糖人,还有喜庆的贴纸、年节吃的腊肉等物,荷包、络子、男女不同款的鞋面绣样,细细碎碎,引得许多人流连。
  而聚集人最多的,是青蚨从洛阳调集来的一批存货,基中卖得最好的是一个带提把的小铁锅,能烧水,能煮食,能炒菜,铁皮很薄。样品用自带的勾子挂在木架上,引得诸多争抢。
  崔曜给萧君泽解释道:“这是铁坊前几个月出的新货,用铁柱压成的,价格比先前大铁锅便宜一半,如今远销南国,十分紧缺,可以放在主屋,天冷时便在屋中生火,兼顾取暖。”
  萧君泽回想起幼年外婆家灶台上那难以移动大锅,笑了笑:“挺好的,以多东西就是应该多出几样才对。”
  这年头的穷人,确实也用不起那种直径一米的大铁锅。
  再走几步,便是卖毛料的地方,但购者寥寥,倒是一边的粗捆毛线,引得争相购买。
  萧君泽有些惊讶:“才不过数月,这织毛线的法子,便已经传到的雍州了么?”
  毛料是用细毛线织成,再细的毛线都有细小丝毛,哪怕是用最简单的平纹织法,也非常厚实保暖,但价格也十分不菲,织毛线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有手就行。
  青蚨不由笑道:“公子说笑了,这哪里用得着传,南国之民,本就擅长编织、草鞋、蓑衣、竹篾条,只要能弄成绳子,谁没有点编制手艺,这织毛衣又不是多高深的技法,自然能被轻易传开。”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相对布帛,因为毛线更会便宜,而且好拆好织,这年头,人们不缺时间,只缺钱。
  萧君泽笑了笑:“在外边,就别叫我公子了,嗯,叫我,阿萧吧。”
  青蚨神情瞬间变得似笑非笑,三只徒弟则眼前一亮。
  “好,那就阿萧你多多照顾了。”崔曜反应最快,“你叫我曜弟便可,阿曜也行!”
  斛律明月反应慢了一拍,他一时情急,道:“我也一样!”
  池砚舟递上装满水的葫芦小声道:“阿萧,喝水吗?”
  青蚨把脸转了过去,感觉不忍心再看。
  这些小孩子啊,他可真是看不懂了。
  一行人,于是一边看一边聊,将周围的摊贩几乎都逛了个遍,然后,便到了一处卖爆竹的摊位。
  摊位的一角,放着一盏极为精致的花灯,灯做成一只熊猫的形状,两只耳朵似乎用毛发做成,明明只是轮廓,但一眼看去,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还抱着一根竹子,极为灵动。
  萧君泽还未开口,摊主便走到身边:“这位客人,这良辰美景,我见你的笛子和我这灯上竹子有缘,这灯便送你了。”
  斛律明月顿时冷笑一声:“阿萧哪用得着你送,这钱你拿着!”
  说着,便豪爽地排出一吊大钱。
  崔曜则伸头看了左右:“你这卖灯都不出灯谜的么?太无趣了。”
  池砚舟抿了抿唇,觉得话都被说了,于是用力点头,以表赞同。
  但摊主却只是期盼地提着灯笼,看着对面那微笑的少年,目光忐忑不安。
  萧君泽笑了笑,伸手接过那盏灯:“多谢,那便祝你佳节如意,平平安安。”
  红霞立刻爬上对面少年的面颊,他期期艾艾地道:“是,那公子也是……”
  斛律明月看得不悦,果断挡在两人身前:“阿萧,这摊上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崔曜看那灯,想想后院的白熊,又看那少年,微微挑眉,把他的模样记下。
  于是一行人又走了。
  桓轩摸着刚刚握住提灯的手,露出一丝腼腆之色,想着阿萧和他握过同一盏灯,是不是,就算他们今天晚上在一起了?
  但是一抬头,却看到自家小弟们怜悯的目光。
  “老大,那样的美人,不怪你念念不忘。”
  “就是,但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你就别想了。”
  “你们太过分了,做一次梦都不行么?”
  桓轩却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不屑地转过头,他总要试试,才不会后悔。
  ……
  又逛了一会街,月上中天,一行人看得差不多了,也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涌了七八个小孩,横冲直撞间,将他们几人紧密的身形撞散,而在这里,萧君泽感觉面前一个身影将他与青蚨等人的视线隔开,一人抓住他腰,一手捂上他的嘴。
  这,又是拐子?他目光一动,压下反击本能,被人拉到一处马车后,然后飞快遁入不远处枯黄的芦苇丛中。
  萧君泽被拉着跑了数十米,这才看到面前的,居然是熟悉的人。
  “你也来襄阳了?”他神色淡定,语气平稳,明明被十几个人围着,却仿佛对面才是被俘虏的那个。
  面前少年衣衫单薄,裹着破旧羊毛斗篷,面上有一道伤痕,自右眉划下,穿过鼻梁,留下一条疤痕,但确实是当初他在河阴镇帮助过的少年,好像,叫卫瑰?
  少年沉默了数息:“两个月前,朝廷说要征伐高车,今铁坊加赶铁甲,每人三副,有不为者,罚为奴籍。”
  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我叔叔,因为赶工,又因家事疲惫,被烟汽烫伤,未能赶出甲胄,和我嫂嫂侄儿起一起被罚为奴隶,充入匠作司,我们不甘受此冤屈,便想要逃来襄阳,投奔于您麾下。可是还没出司州,便被朝廷追杀,我叔叔为了保护我,被一箭射杀,嫂嫂被抓走,那还未满月的侄儿,被斩成两半!”
  萧君泽平静地看着他,并未有一点被触动的模样。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工坊卖给朝廷?”他流着泪水嘶吼,“明明一切都很好,大家都有了宅子,都有了俸禄,你把我们骗过去,就是为了卖给朝廷吗?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萧君泽看着他嘶吼,又看着他身边那些被触动的随行之人,平静道:“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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