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洗澡
那年夏天特别热,常常是湛蓝无云的天空一股脑将阳光全部泼洒下来,有的被层迭青绿的梧桐树叶盛住,有的就直接倾泻到泥土的院子里,暑气蒸腾,外面有知了声声催促,鸟雀被热得声儿倒是收敛了许多。
“你们俩干什么弄得跟泥猴一样?去哪玩了?啊?刘放你大些是姐姐,怎么不好好带妹妹?就是让你带着一起疯的?啊?”秀梅阿姨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刘放和李欣然眼观鼻鼻观心,俩人干巴巴地站着双手绞着抠来抠去。
夏天欸,还有什么比玩水更有意思的?可惜不能出去,于是她们只能在厨房偷偷灌了两大瓶水,本来想着用小水枪装着打水仗,但是没有装备,于是只能就地取材——玩泥巴。
后来刘放读过一些书发现,也许这是祖先的基因在作用,原始人的器皿制作就是从玩泥巴开始的。咳咳,说回泥猴。接着俩人就开始从打水仗变成打“泥水仗”了。
“去,你俩自己去澡堂子里洗洗,我还有事要忙,快点洗别弄感冒了啊,刘放你看着点心然。”秀梅阿姨说完就走了。
幸好她今天忙,没工夫仔细收拾她们,要不然少不了一顿打。
这澡堂子是去年开始修的,就在厕所的旁边,一个两间小平房,男女分开,两边各装了二十来个喷头,锅炉房烧的水连通着。有了澡堂小朋友们再也不用岔开日子洗还要排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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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阳光从瓦片的缝隙照进几缕光柱到澡堂里,喷头溅出的小水滴在空气中四散开来,虚起眼睛看那喷头的地方仿佛能看见若有若无的彩虹颜色,鼻子里嗅到一股消毒水味儿。脚下从开始的小股泥水慢慢变成清澈的汩汩小流,两双小脚丫穿着一模一样的透明塑料凉拖鞋。
“你去过河里玩吗?”李欣然问刘放。
“没有,不过我以前见过,我还见过河里淹死人呢。”刘放不怀好意。
“啊?!”
“以前那个让我当乞丐的男人有一次从外面拿回来了包东西,又偷偷出去了,我就跟在他后面想看他干什么。后来我就看到他到了一个小臭河边,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我就看到他把一个小婴儿按在河里淹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李欣然被她吓得大叫,一个激灵冲上去抱住她。
刘放被顶的往后退两步,感觉身前挂着一个小人儿。俩人都光溜溜的小身板,还没有开始发育,她低头看着李欣然湿漉漉的发顶,有两个旋儿,李欣然刚打过香皂的身体滑滑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像一只颤抖的小狗。
刘放心里感觉有点怪,像是一支羽毛轻飘飘地拂过,有点痒痒的。
“你放开我啦,是骗你的,假的啦。”刘放轻轻揪着她的小耳朵。
“真的吗?”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得刘放有点心跳加快。
“我骗你干嘛,就是想逗逗你,你也太傻了,哈哈哈哈,我说什么都信。”
“哼!刘放坏死了,刘放坏,讨厌!”李欣然哼哼地放开刘放,又嘟起小嘴念叨。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啊,作为补偿,我帮你擦澡,好不好?”
“哼——”嘴上说着哼,某人却走近一步背对着刘放,俨然一副待伺候的模样。
刘放手上抓着一块海绵在李欣然背上仔细擦着,像一个小保姆在伺候小主子似的。
“抬抬手,这一只,嗯。”
虽然都是两具小身板,但李欣然身上也白白嫩嫩的,整个人像一截白嫩的藕娃娃,刘放就没眼看了,虽然在福利院伙食改善了不少,但相比同龄人稍高的个子却没挂上多少肉,还是瘦瘦的,肩胛骨看得清清楚楚,小手腕细细的好像一折就断,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跟人打架。
她身上还有以前在外面的时候被人打的痕迹,背上、大腿上、肚子上,有的是用棍子打的,有的是细藤条,还有的直接上脚踹,还有的刘放就记不清了。最烦人的是她肚脐右侧有条四五厘米的疤痕,好像是那个女人有次用指甲划的还是什么,怎么也消不掉了。
“刘放,你身上怎么这么多黑黑的啊?”
“这是我跟人打架的勋章,你小屁孩懂什么?”
李欣然摸摸刘放肚脐旁边的伤疤,刘放被她突袭得轻轻一颤。
“你这里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就是丑了点。”她有点不自在。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也不爱干净,瞧瞧你屁股上那块乌不溜秋的是什么?”刘放说着顺势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哪里?什么脏东西?”李欣然赶忙扭过头想看。
“这儿。”刘放带着她的手摸到了尾椎骨末尾的地方。
“秀梅阿姨说这是胎记,生来就有的,不是脏东西。”
“秀梅阿姨是骗你的,就是脏东西,小心不爱干净,邋遢小孩,略略略——”刘放朝她做鬼脸,阴阳怪气。
李欣然又被惹毛了,拿着沾水的毛巾往刘放那边甩去,水滴溅得到处都是。
“好哇,你要打水仗是吗?看看谁更厉害!”刘放也来了劲。
俩人用小手捧接着水快速向对方泼去,脸上,身上,都没有躲过,速度越来越快,咯咯的笑声越来越大,从刚开始带着赌气到后来纯粹是玩耍。
“刘放!你看我!”李欣然将一捧水使劲往上扬,抛出一弧的水滴,在被缝隙阳光照耀发出光芒后又疾疾落下,砸到地上,听到“啪嗒”的声音。
刘放看见李欣然笑得眼睛弯弯,她感觉自己的嘴角也咧开了。
她听见她的心也啪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