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游戏也太真实了 第1170节
楚光试着从语言学的角度理解了它的意思。
对于一门语言而言,不确定性越小,信息熵则越小,所承载的信息量也越小。简而言之,描述同一种东西,信息熵较小的语言,需要用更多的字符或音节去描述,优点是准确,缺点是冗杂。而信息熵较高的语言,则只需要较少的字符和音节去描述,优点是简洁,缺点是不准确。
人类用语言能更准确、方便的交流,但对于小羽这样的“蜂巢生物”而言,信息往往是从母巢到子实体的单向传达,语言反而是一种低效的交流方式,一声不同频率的咿唔能代替千言万语的描述,让子实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了,这仅仅是楚光自己的推测,而三秒钟推测出来的东西大概率是片面的。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楚光温和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的语言过于抽象,对我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确实太难了些。”
小羽花了一些时间思考。
或许是进化带来的益处。
楚光能明显的感觉到,蜕变成母巢之后的小羽,眼神中多了一点以往没有的睿智的光芒。
虽然只是一点点。
“尊敬的……人类的母体,我能感觉到他们对你的信任,所以你是他们的母体,他们是你的子实体……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听完小羽花了很久组织出来的语言之后,楚光摇了摇头。
“完全不同,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那他们……是什么?”
“仅仅是信任我的人,他们是不同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逻辑。”
“那……我应该如何与你们对话?”小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茫然和困惑。
楚光能理解它的不安和困惑,类似的情况在联盟的外交官第一次抵达理想城时也发生过。
最高理事会其实没有管理者。
所以原本只能对一个人说的话,必须换一种方式,对一群人说。
好在书宇的应变能力还不错,而企业的理事会也不是头一回和废土上的幸存者势力接触,双方的沟通这才顺利进行下去。
而小羽的迷茫则在于,人类没有一个一心同体的蜂巢。
“你信任我吗?”楚光看着它问道。
“当然,而且毫无疑问,”如海浪一样的菌毯波动着,小羽在声音中融入了很强烈的情绪,“您……是我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您宽容地给了还不成熟的我成长的机会,就像慈祥的父亲和母亲。”
说到这儿的时候,小羽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些。
“不过,我偶尔也会担心……不管是您,还是落羽,可能都没法陪我很久,一些记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只有我自己记得的东西。”
“不必担心那些事情,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我们只讨论现在,”楚光看着端坐在机房中央的小羽,继续说道,“我只需要知道你信任着我就足够了。”
“这样……就足够了吗?”
“是的,”楚光点了下头,“你和我们之中的其他人,已经至少拥有了一件事情以上的共识。既然你们都信任着我,那么你顾虑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沟通……用我们为你准备的麦,呼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小羽的情绪安定了一些,微微低垂眉目说道。
“谢谢……”
楚光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道。
“不客气,我们已经在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上了,沟通是解决分歧的最好办法。”
“今后有什么困惑,一定要告诉我!”
……
庆典结束的第一日,河谷行省南部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除了少数幸存者聚居地的使者流连于曙光城的繁荣和联盟的荣光迟迟不愿离开,大多数使者都在庆典的最后一天将联盟的回礼带回了故乡。
联盟对其他势力的回礼是一组12支“冠军”牌注射剂,和一组12支诱导表达血清。前者是“全属性一定时间内增幅4%~20%”,后者打满四针有接近45%的概率觉醒。
两种东西都是黑箱产物,对于联盟来说不算珍贵,但对于大多数中小型幸存者势力而言,都称得上是一件无论价值还是意义都无可挑剔的礼物。
当然,对于重要的盟友和赠送了过于贵重礼物的势力,楚光还额外赠送了一头死亡之爪幼崽。
作为布格拉自由邦的使者,以及火石集团的业务员,泽维尔在第一时间将联盟的回礼带了回去。
虽然在嚼骨部落、关税以及武器贸易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上,双方有过不小的摩擦,但问题并没有恶化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向火石集团的总裁报告了庆典以及宴会上的见闻之后,泽维尔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联盟的管理者野心不小,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不会满足于统治河谷行省南部那一小块土地。仅仅是几句话的交谈,我很难判断他的能力,但他的语言确实存在蛊惑人心的魔力,这和我在西洲市初次见到他时截然不同!”
“另外,我有注意观察其他使者,即便是一些来自遥远地区、服务于封建君主的使臣,都情不自禁地被他宣称的平等以及团结的理念所吸引,甚至还有打算将名字改成联盟的幸存者势力。”
腿翘在办公桌上,正装革履的西格玛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会满足于河谷行省南部那一片小地方才叫巧了……开拓城不是已经把脚伸到大荒漠中去了吗?”
“……自由邦高层认为那可能只是个分散军团注意力的幌子。”泽维尔低声说道。
“猪圈里的动物怎么想不重要。”
听到老板漫不经心地嘲讽,泽维尔苦笑了一声,心中安慰自己一句,至少自己只是自由邦的使者,算不上自由邦的高层,这句话骂不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老板的说法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他自己偶尔也会有那种感觉,大裂谷每一次干涉自由邦的事务,都会让那些本就不太聪明的领导们变得更加弱智。
而火石集团的威望和对自由邦的统治力,则会因为大裂谷对他们的洗牌,变得比以往更胜一筹。
泽维尔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他们的管理者在宴会上唯独冷落了巨石城的代表,而根据我之后的观察,我总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巨石城估计要完蛋了。”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巨石城好歹也是昔日河谷行省南部的霸主,战后重建委员会遗产的继承者之一。
因此泽维尔在说出自己判断的时候,心中是有些犹豫的。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总裁西格玛,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事情。”
泽维尔微微愣了下。
他并不怀疑老板的判断。
毕竟他自己只是一名自由邦的使者,集团的业务员,这背后肯定有他不了解的信息。
沉默片刻后,泽维尔用不确定地声音说道。
“但我还有一点疑惑……联盟不是宣称不对外干涉么?他们马上就对投资了他们的巨石城下手,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不对外干涉?呵,那也不意味着他们是做慈善的,这年头天真的蓝外套都快死绝了,他们只是变通了一点罢了。”
西格玛淡淡地嘲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比如落霞行省,就算金蜥王国是学院的地盘,猎鹰仍在军团的控制之下,谁会怀疑联盟是那儿的主人?”
听说金蜥王国用第纳尔融化的黄金为管理者立了一座像,虽然黄金在废土上不值钱,但他们的行为却值得玩味。
在庆典上送出去,学院也不会说什么。
这场仗一打完,整个落霞行省谁不和联盟眉来眼去?为了增加银币外储,各王国把粮食价格都卖的打骨折了!
“联盟不把河堤捏在自己手上,仅仅只是因为间接的控制比激烈的掠夺更能将利益最大化罢了。”
“相比之下,军团就不太聪明了,他们粗暴地占领了蜜獾王国,还费尽心思的编了个‘沙海之灵预言沙漠大团结’的借口,结果是什么?连他们自己的盟友都不信那套。蜜獾王国上下更是前所未有的团结,他们在山区里和军团打游击,在城市里打黑枪,放火烧自己的农田,军团的闪电战花了七天,而联盟把它抢回来只用了三天。”
如果联盟选择占领落霞行省,哪怕挑了一面平等的旗帜让国王退位,也一定会有无穷无尽的人反抗他们。
王室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沙海之灵祝福过的国王。
所以在西格玛看来,联盟干了一件很聪明的事情,那便是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学院的经验。
“在处理地区事务这一点上,学院就比军团聪明的多,他们提供专利和技术,废土客帮他们生产,即便他们拿走大头,废土客们也无话可说。而那群威兰特人,打下了大片的土地,却只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虚弱的胖子,他们哪怕只是把眼睛挪开一会儿,奴隶就会开始偷懒,甚至反抗他们。”
“所以企业对军团的评价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除了在地图上玩自娱自乐的填色游戏之外,几乎没有解决任何废土上现存的问题。”
不过,虽然给了学院很高的评价,但西格玛并不喜欢学院,因为那些人根本没法做买卖,他的火石集团的分部几乎很难开到沼泽地里,并且是物理意义上的进不去。
相比之下军团就好说话多了,只要付得起第纳尔,就算是变种人的买卖,他们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元帅不做,下面的军官也会做。
所以西格玛瞧不起自由邦的高层对联盟的各种分析报告,在他看来只有啥也不懂的蠢材才会用善恶这种简单的二极管思维去定义集体的意志,一个组织怎么可能把未来交给善恶这种苍白的东西呢?
就算是企业,一个半世纪前同样干过洗不干净的脏活儿,而他们“道歉”的方式也不过是顺着海岸线追杀云间行省的变种人罢了。
“我不明白,联盟正在做的事情……巨石城的城主看不见吗?”泽维尔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老板。
靠在椅子上的西格玛懒洋洋地说道。
“你不明白就对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城主是个什么东西……要我说,启蒙会的那些家伙,有句话其实说的很对。战后重建委员会是这片废土上最邪恶、最废物的组织,他们以为自己修了一座座聚居地,保护了文明的火种,其实走近了看那儿根本只是一座座猪圈,把人变成了猪。”
比如布格拉自由邦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不甘心战后重建委员会的失败,却还要假惺惺地遵守不再插手废土事物的约定,于是在家门口又弄了一个“新的猪圈”,给他们起了个布格拉自由邦的名字。
他们天真地指望靠着他们的“建议”,这个自由的猪圈能均衡发展,最终取代分家出去的生产部、防务部和技术部。
这不是搞笑吗?
所幸的是,自由邦的幸存者们有自己的想法,大多数人不甘心做猪圈里的猪,在一群耳背的老顽固们的指手画脚之下改来改去。
他们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在大裂谷为他们制定的规则上弄了另外一条规则——
即,用“火石集团”架空“自由邦”!
后者作为敷衍宗主国的幌子统治白天,而前者则作为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统治黑夜!
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会适当地使用敲诈、勒索、收买、绑架等等手段,胁迫自由邦的官员们成为自己人。
这样一来不管大裂谷试图干涉他们多少次,自由邦都还是那个无比自由的净土。
西格玛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笑。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他是一名行商,一个商人,他将企业视作“偶像”,但他不会做东海岸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他只做他自己——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