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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节

  赵俊笑了笑:“杨都护有所不知,千百年来,闽粤边民、赵宋遗民,远赴南洋者不知凡几。”
  “也是……”杨博感叹的只是比例,“昔年三佛齐,也是汉民后裔。如此说来,我到这里为官还能轻松一些。”
  当日翁万达已经在这里把大的秩序都定好了。
  大明只要这马六甲城及周边的一大块区域,渐渐将之兴建为一个要塞和繁华港城。而其他地方,便是诸小国各划国界,共尊大明,在这南洋以直属于大明的马六甲城为中心。
  所以杨博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毕竟只治理好一座城。
  但是说复杂,那可就太复杂了。
  第一件事就很复杂。
  听完了他们介绍最新的形势,杨博这才古怪地看着阿方索。
  最后他只说道:“这里离欧罗巴更远,战局有快有慢,一时半会倒不急。反倒果阿那边,要快些回去了。若葡萄牙国主遣使询问战况,总不能露馅了。”
  胡安就等这个话,他现在仍旧是俘虏身份,只是相对自由,为大明的图谋和他自己的野心而战。
  如果回到了果阿,就没人能制他这个过去印度总督之下的第一人了。
  “商船都载满货物去果阿吧,但不可即刻启程归航。”杨博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方索,“正如你们之前说过的,葡萄牙承受不了失去这条商路的后果。如今既然将能调遣的战舰折在了这里,葡萄牙国主不低头也要低头。陛下要夺回马六甲,是为海贸之利,不可本末倒置了。”
  “可是……”
  杨博又看向薛翰:“陛下既遣阳武侯到此,也是到南澳海贸公司任职,便是对南澳伯另有安排。本官奉旨到此,便是来向南澳伯传达这个安排的。”
  薛翰始终没赶上这次立功的机会,心中不无遗憾。
  马六甲孤悬海外,此刻他和赵俊虽是侯伯之尊、领军之将,却必须受杨博节制。
  阿方索看了看薛翰,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
  他虽然是外族,但离京之前皇帝希望他做的,他都做到了,难道还不能够证明自己的忠诚吗?
  卡萝丽娜还在宫里,他的外孙还在宫里呢。
  现在他听到这个话,只是先行了大礼,这是接旨的模样:“臣叩问圣安?”
  杨博站了起来:“圣躬安。”
  随后肃然道:“陛下口谕:阿方索,胆子太大了些。不过你们计划的事情如果能成,你何不携残存军力回去葡萄牙,只做个重臣?欧洲许多家族打来打去,你想坐稳位置谈何容易?先凭海贸之利养好私兵培育力量,再生个儿子吧。朕既然要若昂赔偿,他就必须把银子送来。”
  阿方索心中大喜,这是允许他了?而且是允许他把这些被俘的战舰和将卒都带回去。
  “朕可以助你去做这件事,但只帮你到这里。若有俘获战舰和将卒,便当朕借你的。你到了葡萄牙,若是若昂不低头,你就抢东西回来,印度总督府这么多年积蓄再算一起,勉强弥补损失了。他要是低头,那就两艘大商船换一艘战舰。朕将来与葡萄牙贸易只认你,能不能凭这一点在葡萄牙重新立足,就看你的本事了。”
  杨博转述完了,才对阿方索笑着说道:“南澳伯,听明白了吗?”
  “臣听明白了!”阿方索仿佛重焕青春,“确实急不来,要等机会。如今,反倒不能让葡萄牙真的大乱。要是被西班牙吞了,他们肯定要过来争夺,马六甲也不得安宁。”
  “那就一起去港口看看,共有多少还能回葡萄牙的战舰吧。赵提督说俘获甚多,想来南澳伯也不是全都用得上。陛下万寿圣节,南洋都护府战事仍未绝,还不曾道贺呢。靖海伯还朝献捷,阵势大一点更好,赵提督,是这个理吧?”
  赵俊脸上都是笑:“正是!”
  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朱厚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阿方索去做了。
  但绝不能是粗暴地把葡萄牙王室赶下台,那样的话根本坐不住。
  反倒要是若昂三世不低头,那就真的暂时断了和葡萄牙的海贸,让他自己苦苦支撑去。这样一来,胡安也接受不了。
  最好的结局就是若昂三世低头了,胡安能得到两边承认,而大明也已经在葡萄牙钉进去一颗钉子。
  阿方索若想慢慢实现理想,只能依靠大明在背后的支持。
  他开路,南澳海贸公司随后,触角总会慢慢抵达那边。
  海上的形势发生彻底改变,腹地两京一十六省的军方要员也都集中到了北京。
  时间已经来到十月,武英殿中今日气氛十分严肃。
  参加会议的既有夏言这个军务总参谋,又有领国防部事的国务大臣以及国防部尚书顾鼎臣、民政部尚书翟銮和财税部尚书杨慎。
  而包括严春生在内的三大营提督、郭勋李全礼朱麒这些五府都督、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和南京振武营提督西宁侯宋良臣在内的各省统兵将领则都先坐着,等皇帝过来。
  他们面前,都放着一个册子。
  那是即将正式推开的大明军改草案。
  等候的时间,也是他们先行翻阅这绝密的、刚刚才拿到他们面前的草案的时间。
  人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总体上,大明要厘定军制、兵制,走精兵方向但不放弃对庞大国土的治安管理。
  从定位来看,大明正式军队将从布防区域划分为边防军、领土军、机动军三大类。
  边防军里,青甘、河套、宣宁、蓟辽四大军民一体的边区,自不必说,云南、广西在军务上也化为边区,而台湾、海南两个军民边区既临近的福建、广东在军务上则将以海师为主。
  领土军,自然是其余腹地诸省了。除两京外,腹地诸省划入五府的日常管辖范围。
  从方向上来划分,这五府所代表的五大军区,前军都督府辖两个海岛边区,右军都督府辖了云南广西两个不直称边区的边区,中军都督府辖了宣宁边区,左军都督府辖了蓟辽边区,后军都督府则辖河套、青甘两个边区。
  但边区的事,五军都督府在平常和战时都没法一家说了算,要看皇帝旨意和军务会议的意思。
  机动军则非常简单:京城三大营、南京振武营及长江水师。
  除这些正式军队外,则有锦衣卫下直属于皇帝的特别力量、治安总司体系下的治安力量、皇明资产局下几个特别企业的护卫力量。
  从兵制来看,这一点影响最大。以前都是军籍基础上的卫所制和募兵制并行,而此后,将改为志愿募兵、义务征召。
  精兵,就是以后的边防军、领土军、机动军都将采用志愿募兵的方式,包括其他军事力量。志愿募兵,都有合约,定满年限,长期专门服役。
  而除此之外,则除非大规模的国战、现有兵力已经不够用了,才会开始义务征召。而义务征召,则不再区分军籍民籍这些了,只按年龄来。同理,军籍也不再有必须世代出丁从军的枷锁。
  从军功军备军饷军衔来看,也都有改动。
  最显眼的一点,莫过于爵衔与军衔脱钩。爵衔,是祖上和自己功劳的体现。而军衔,从此后才是真正决定能担任哪一级将帅的基础。
  将、校、尉,看得出来,大明在逐渐剥离继承自蒙元的诸多官职、官级称谓色彩。
  将官外,普通的志愿兵卒也将有士级,对应不同的军饷、抚恤、犒赏和退役待遇。
  而所有的军备,都由军务会议总军备部统筹。
  根据新的草案,大明将把常备的正式军队数目削减控制在六十万人。
  按照之前大明名册上所谓的数据,大明应有两百余万将卒。但一方面这里大部分是屯军,另一部分数据水分也很大。实际的情况,真正的战力应当只是接近百万,可调动的机动力量则很难超过三十万。
  但这些力量要分布在广袤的大明,真正一次动用十万以上大军的,少之又少。
  而现在,这六十万人将编列六万海师和水师,机动军力锦衣卫体系下战兵两万、北京三大营十五万、南京振武营两万,剩下三十五万中还有一共二十五万分布于北面四大边区和云南、广西、广东、福建,剩下十二省每省都不到一万。
  其余的人,都将转为民籍,或者去治安司体系,又或者签订合同成为企业护卫军卒。
  若遇大规模国战,则还有一个义务征召的预备役体系,总兵力规模可以暂时扩充到三倍,百又八十万。
  募兵及征召,这兵源事宜、名册军衔管理,就是将来国防部的事。
  率先看完的人不免都看向了夏言。
  这样真的好吗?一共六十万常备正式军力,够用吗?
  夏言自必不回答,朱厚熜到了武英殿之后接受完了觐见之礼,开口说道:“都看完了吧?兵贵精而不贵多,寻常兵卒一年饷银三到五两,再加上军备粮草营房操练,大明每年的军务开支可不是小数目。”
  改完之后,募兵的饷银几乎都可以存下来。在军中之时,吃穿住都是军方来承担了。
  杨慎的压力确实很大。
  大明现在有没有全面实行常备兵募兵化的财力条件?那要看去年北征大捷、皇帝威望到了一个新高度之后今年赋税收缴的实际情况了。
  但皇帝决心已下,眼下必定是会朝着这个方向改的。
  许多人还有许多疑问,在这个“阐明精神主旨”的会议上,朱厚熜有问必答。
  而杨慎听着听着,是供应各军日常口粮、被服、军器体系中诸企业庞大的银钱流动。只是在皇明资产局、总军备部、大明银行、国库的体系内流动,其实诸多的军费开支仍旧是以实物的形式供应。
  募兵的合同在国防部存档,是与大明签约,而非各级将领私兵。
  将领们的指望,是军衔、爵衔、军职带来的多重收入和待遇,别想着像过去那样通过喝兵血、役军籍、侵军屯来做“土大王”。
  朱厚熜携大胜而归的威望和一批新封的勋臣勇将,坚决无比地指向大明君臣已经忧虑多年的这块顽疾,在这些年历次小规模的边镇军屯试改、地方治安司设立改动之后。
  相应的,这一次改变之后,腹地诸省总督的标兵营就不再归总督管了。把握好方向,就是把握好方向——此前有些人担忧的地方大员权力过大,也会在这里收回伏笔。
  文的归文,武的归武。
  但文武,包括钱财,都归于天子。
  在杨慎心情复杂的目光中,朱厚熜淡淡吩咐着:“在京城多开几次会,理解透彻了,想清楚了。继续坐镇军中,又或者去长城公司,去治安司,定下心来。军改不是因为天下太平了,是为了将来。立功的机会还会有,先让大明王师脱胎换骨!不管是守土出征,还是救灾救难,朕眼里的功劳不只出于战场!”
  第414章 和海瑞的初见
  临近傍晚时,右安门西面不远处的行人司门口来了一个年轻士子。
  现在这里正有人劳作,他们正在拆除外金水河南岸的那一道宫墙。而在外金水河北岸,社稷坛与外金水河之间也在建造着几栋建筑,热闹非凡。
  年轻士子的目光不由得被那里主要是砖石的景象所吸引,便听到了一个声音喊道:“汝贤!”
  “张师!”海瑞闻言转身,看到了从行人司里走出来的张楫,立刻躬身行礼,“学生来晚了,劳张师久候。”
  “不晚,不晚!”张楫的心情很好,扶他站好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才笑问,“看什么呢?”
  海瑞疑惑地问道:“这宫墙……为何要拆?”
  “边走边说。”张楫本就是在这里等他的,当即领着他往北面走,“国务殿领着礼交部、工商部,把皇城的新规呈了上去。这承天门东西两侧宫墙,还有这左右安门,拆的拆,改的改。新添两部,官衙本就不够了。”
  张楫指着海瑞之前看的那片工地:“这里是财税部和大明银行、宝源局,太庙南面是文教部、礼交部、明报行。”
  海瑞点了点头,收回心神问道:“张师,学生还是糊里糊涂的。陛下为何要召见我?”
  张楫苦笑了一下,然后才感慨道:“你也知道,为师生性谨慎,淡泊名利。也许是陛下从未听为师求请什么,这次颇为奇异吧?想看看为师到底是为什么样的人请恩典。”
  “……张师之恩,学生没齿难忘。”海瑞也有些惴惴不安,“只是学生天资愚努,才疏学浅,恐怕难入陛下青眼。”
  张楫摇了摇头:“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小刚直,就算没有靖边侯之才,没有兴国公之勇,有赤子之心足矣。此前在广州,还每年回琼山为家乡农户读报?”
  “是海南了,张师。”海瑞笑了笑,“学生如今也没别的本事。《明报》上刊载的务农心得,乡里孩子认一认字,学生还是能做的。”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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