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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明朝考科举 第89节

  恰好他写得不算最快的,龙门旁已站了几个人,他过去凑凑就能开门了。紧赶着把卷子交与提学大人,陈提学却不急着放他,对着卷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问道:“你从前做过这两道题么?”
  其实第一题是做过的,但平常做题的心态和场内不同,在场上有适当的压力压一压,反而容易出好文章。从前先生们都劝他,入场后第一篇文章最好不要用旧文,因为平常的习文没有场上的爆发力,第二篇学官不仔细看了,再用稳妥的旧文就行。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第一题作过,但这篇是新作的,不敢敷衍提学。”
  陈提学连他的草稿都看了,见草稿也写得清爽,修改不多,问道:“寻常人草稿上涂易甚多,你怎地写得如此利落?”
  ……不就是上中学时写作文懒得打稿,有个腹稿就直接往卷子上写,写成了习惯么。
  这实话当然不能说,他低调地说:“学生每常腹中详定了全文才写,文稿便清爽些。”
  陈学士不置可否,便问他破题,崔燮答了“极赞古帝之大,一天之所以为天也”。陈提学品了品,又叫他顺着背了几句,点了点头:“这篇写得也算辞事相称,不如场上那篇有力道。《诗云周虽旧邦》写得更有力,却是过于激扬,少失中庸之度了。”
  说着提笔临到卷面上,正要打分,抬眼见他还在,便挥挥手说:“去吧,叫皂役们开龙门,三日之后再来。”
  崔燮行过礼便小碎步往外趋,一边捯步一边偷偷往后看了一眼,却见他手腕转动,似乎画的是个圈。
  是圈就好,只要科考取中,明年乡试前就再没别的考试了。
  他回国学销假,安安稳稳地读了三天书,到得放榜那天,又得回考棚受训。
  当了诸生之后就不如没考上时清闲,岁科两试之年都得叫提学当面训导一番。顺天府各府、县教谕、训导都站在堂上,引着自己县里的考生在下面等着叫名,而国学的老师不用受提学官提吊,他们这些国学生和寄籍京师的外省生员们都缩在角落里,看着提学官一个县一个县地叫人。
  陈提学真是铁了心要整治学风,不怕得罪人,打分打得吝啬,打板子却打得痛快。几个皂役拖着板子站在庭中,听他念出一声悠长的“四等——”就把人拖过来当庭开打。
  考得差些的学生们就两股战战,在人群后合掌祈祷:“只愿考到六等……”
  考到六等也只是剥了秀才袍服,等学政这一任干完还能考回来。若是五等就得由府学发回县学、县学发到社学等处服役,吃不尽的苦头。而不幸落到四等的……
  学政一任也是九年,三年两次岁考,少说要吃六次板子了。
  先发落了各县学渣和中庸的普通生,最后才轮到学霸们。
  少数几个考到一二等的,上去了却比平常更有脸面:二等的学生就能得陈提学亲自温言抚慰,劝导其早应乡试;而到了一等那里,他自己就带了上等的精白米来,当众发放到廪生手里,对诸生说:“本官的规矩就是奖优罚劣,你们自己学得好,本官今日起便叫你们吃上廪米!”
  那一袋米盛得满满的,有半人高,足抵廪生一个月的廪米了,米袋上还扎了大红花,足见陈提学抓教育的决心之重。
  一袋袋米被衙役们帮着学生挑走,站在场中的生员也渐少,终于轮到了国子监生和那些随家长寄籍京师读书的官宦子弟。
  陈提学翻着卷子一个个喊人上去,直到周围都快要没学生了,才喝了一声:“国子监生,迁安县崔燮上堂”!
  崔燮便躬身趋到堂前,跽坐堂下听陈提学训导。
  陈大人静静地注视了他一阵,忽地说:“之前本官在察院中,听得刘大人与我前任提学戴大人赞你文章好,直到我担了这任学政官,才有机会见你。你的文章……”
  崔燮略有些紧张,连忙长了长腰,跪得高些听他说话。
  陈学政说:“你那第二篇文章我回去又读了读,辞气如吕梁之水,奔涌澎湃……虽然失之中庸,但也正因此才能显出风骨,不用削改了。”
  嗯,陈学政果然也是喜欢爽文的!
  看来每个青年得志的读书人心中,果然都有个扫除陈腐弊政、强国安民的大国梦啊!
  崔燮彻底坐稳当了,正容答谢,陈学政露出个浅浅的笑容,说道:“虽然你是国子监生,不领廪米,但我这里给的是我自家的米,凡考到一等的生员皆可领一袋走。你去领了米就下去吧,愿后年不必再见你了。”
  他这话说得硬梆梆的,却是祝福崔燮明年就能考中举人,甚至后年就中进士的好意,崔燮岂能听不出来?
  他也笑了笑,躬身答道:“多谢大人,学生必定不负大人的期待。”说罢也利落地转身就走,到放着米袋子的庭前挑了一袋,拎起来一把甩到肩上,在众学官震惊的目光中从正中甬道出了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说的“以后不学习了”并不是从那章以后就不学了,而是以后肯定有不学的时候,那时就能更得早了
  参考书
  明史选举制考论 郭培贵
  大哉尧之为君也 徐乾学
  另一篇破题用李光地的
  诗云周虽旧邦 陈际泰
  第141章
  学政大阅诸生之后, 崔老太爷的寿辰也就在眼前了。
  崔家里一天天忙着准备寿宴、搭戏台, 还单在一间小院里搭了灶,请城关一间好酒店的厨子来做席面。下人们自打叫锦衣卫上过一回门, 老爷又叫发到了边关, 都夹着尾巴过了一年的日子。如今少爷有了出息, 他们也算终于走出了阴影,都打了鸡血似的卖力干活, 尽心筹备着这场托名寿宴, 实则是庆贺他们大公子攀上太子的喜宴。
  崔燮与云姐、和哥各邀了相熟的亲友,又给老家发了几份不求回应的帖子。因着崔参议不在家, 他们家也没有一个有官身的人够得上和他原先的同僚来往, 就没给那些人递过帖子。倒是也邀了左邻右舍, 请人家若有空就过来喝杯喜酒。
  那些邻居虽然跟他们家相处得不差,可这一排住的多是些低阶官员,有几家就在部院任职。崔参议当初是恶了两位首辅才被发配到云南的,他儿子再有出息也是在国子监的出息, 别人只知他有这么个老子, 也不大敢和他们交往的太亲密。
  人家顾着多年邻里的情份, 倒也遣家人、妻小上门来问候,送了礼,只是当家人都不肯上门庆贺。
  崔燮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形,凡有来送礼的都叫家人登记下,等着往后年节还情就是。
  虽然客人少,他还是向学里请了一天假, 好在家主持这场寿宴。毕竟崔家上下,如今只有他一个男丁支撑场面,他若不在,满院子老弱妇儒也无法待客。
  他这回请假既然是有正经事要做,国学里规矩又不比早年严苛了,林监丞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准了他的假。
  到得初九那天,崔家上下都换了新衣,院里挂红披彩,装得像过年似的。一大清早,计掌柜便引着戏班子的人来了家里准备。
  这班子正是他们捧红的三国班之一,唱貂蝉的那家福寿班。他们家不仅能唱全本的《锦云堂暗定连环计》,还会唱《关大王月下斩貂蝉》。班里有个正末唱关公唱得极好,扮起来高大魁伟、一身正气,虽不一定比得上老三国里的陆树铭老师,但也广受京师人民的好评。
  崔燮只说武戏热闹,老小都爱看,那些美人儿戏不好叫邻居和孩子们看,便点他们家来唱《关大王独赴单刀会》。
  那福寿班只见了计掌柜一面,便也不争要唱什么,不争定钱多少,巴巴儿地推了几家富贵人家的邀请,一心给崔家唱戏,期盼他家能给自己弄些新妆容、舞台效果。
  可惜崔燮一向忙着考试,分不出心设计什么特效,只把写给高肃的那份舞台布置指南删删减减扔给计掌柜,叫他教戏班在台边布置几个人力鼓风机和打光板做效果。
  开戏班的薛老板听了计掌柜的指划,自己便在露天戏台上练了好几天打光、吹风,吹得人人都衣襟飘飘,恍如仙人。到崔家试演的时候,还向崔燮陪笑着问:“这些孩儿们都在家里胡乱练的,技艺不好,怕叫客人们耻笑。公子是读书人,见多识广,定是能看出咱们有什么不足,再教我们练好些的?”
  崔燮看着台上正末叫打光板反照得都要糊没了的脸,摇头笑了笑:“这么打光,容易显得妆容太淡了,怎么的把他的眉毛眼睛加重些,拉成往上斜的样子,眼睛画成个细细长长的凤眼才好看。”
  他回头看了跟在身边的小厮一眼:“你去锦荣堂一趟,让他们拿些胭粉、眼线过来,帮薛老板他们上妆。”
  戏班里的旦角们早都画上了眼妆,听听就懂了他的意思,上前帮着正末修了眉毛、画了长眼线,在眼角填上散粉,弄成个往上吊的飞眉凤眼,微微一眯,甚有威严。
  戏班老板推了别人给他家唱,为的就是得些这样的好处,捧着他说:“公子果然是知戏懂戏的风流人物!旁人再没有能弄出这些的来了!”
  崔燮微微摇头:“我倒没看过什么戏,但偶尔也去过关王庙,里面挂的、塑的关大王都是细长的凤眼,因此看你们这扮像便觉着不像了。”
  薛老板忙陪笑道:“是小的失言了。其实小的也早该想到叫他们改妆容,只是如今京里兴看美女戏,神仙戏,哪个肯看正经武戏的?何况这些人都是硬扎硬打练出来的,自恃本事,不爱扮那花俏……”
  想当初唱三国的都是要听《三战吕布》《烧博望屯》《单刀会》《飞刀对箭》的,如今都改听居安斋五美戏或是西游记了,为的是爱那云雾缭绕的仙气,真美人与画美人调换时的艳色。这些透着多年苦工的打戏倒没人看了——
  约么也就只崔监生这样为了孝敬老人,不赶时兴的人家才会点武戏了。
  他眼见着戏苑风头变迁,不禁生出了点儿沧海桑田之恨,在台下咳声叹气。崔燮转过身后,却也暗暗叹了一声:这么一家家地教人怎么布景、化妆也太麻烦了!等他考上进士,就出一套《戏台布景教程》《灯光设计教程》《戏剧化妆》《杂剧精品案例》……
  正好这些日子为给太子出卷子,他也在祭酒面前混了个脸熟。将来他要真写出这套舞台布置教材,说不定还能请祭酒写个序,提提身份呢。
  他把戏台交待给计掌柜和崔启他们盯着,他自己则进了二老堂上看宴会的布置。如今天在春天里,风稍嫌冷硬,他便叫人包着厅堂外搭起了一片纸廊,中间突出一间纸阁,门开在两侧,又保暖又防风,不用担心老太爷在宴上受风。
  厅上已搭了五张八仙桌,宴席的菜单就写里头茶水间的牌子上,用的是十二碟六簋六点心的正宴规格:除了京里常吃的羊肉、套肠、鸡、鹅肉,还添了方伙计他们从福建带来的干参、鱼翅这样的精贵南货;酒是谢家搬来的蒸酿高粱酒,比寻常米麦酿的烧酒更浓香甜郁。
  男客这边人少,中午几乎纯是自家人吃。崔燮亲自服侍老太爷用饭,就叫管事、掌柜们也在下头开了一桌。
  女客那边人倒还多些,足足凑了三桌,用的是果酒。宋先生帮着老夫人招待邻居家的夫人,云姐自己招呼小姐妹们,请了两个女先儿说书,清唱几套祝寿的套曲儿。
  虽然客人少些,倒也是热热闹闹的,弄得像个过寿的样子的。
  到得下午,戏班便排唱起来了,丝管声隔着纸阁和紧闭的窗户影影绰绰传进厅堂,倒显出一股缠绵袅婷的别样清音。
  这是崔家一年多不曾有过的热闹,到国子监生放学过来,还应会更热闹。崔燮看着庭前不甚高大的简陋戏台,微微一笑,走到门口等着迎候客人。
  丝竹钟鼓声从院内传出,他穿着一身大红的新衣站在门口,眉眼间笑意盈盈,简直像等着迎接新娘子的。
  可惜这寿宴上不会有新娘子来,最早来的竟是张斋长一家,全家乘着大车来的。崔燮引着他们到后院下了车,到正堂见老太爷和老夫人。他家一女二男偎在父母膝下,也都乖乖地行礼,规矩周全,和上回见面时一样讨人喜欢。
  他这回早早备下了给张家儿女的礼物,每人送了一个荷包,里面有打成花生、莲蓬样的小银锞子,正是给小辈的东西。张夫人这回倒没戴帷帽,露出一张温雅的脸庞,笑着叫三个孩子叫世叔,谢过他赐礼。
  张小姐生得秀气,倒随她多些,人也端正有礼,客客气气地朝他一福身;两个男孩倒有些调皮,笑嘻嘻地说:“姐姐跟云姐姐好得像亲姐妹一样,我们也该是弟弟,怎么就成了侄儿?”
  张斋长似乎想管管他们,伸出手来又舍不得揍,苦笑着说:“这两个孩子都叫他们的娘惯坏了,回头非得狠管他们不可!”
  看张斋长教训孩子时脸上连点儿颜色都不舍得挂,真不好说是这孩子叫谁惯坏的。
  崔燮叫妹妹带张夫人母女到后院,把张斋长父子让到堂前,命人上了泡茶给他,又叫做奶茶和点心给两个孩子。因怕他们待着无聊,还叫人拿了彩图版的三国和换装套卡来给他们玩。
  两个孩子顿时不无聊了,凑在一起翻着书页儿看关羽、张飞、诸葛亮……倒是坐得老老实实的。张斋长啧啧作声,骂儿子:“哪有到别人家做客,自己拿着书看的?快过来服侍你们爹跟世叔说话!”
  他这么说,算是真放下暗藏的一点把崔燮招作女婿的心思了,只当是个能登堂拜母的朋友相待。
  崔燮按住他,跟两个孩子说:“你们尽管玩就是了,别拘束着,看书累着就去院子里转转。”
  张斋长摇着头说:“和衷你真个是不曾成过亲,哪儿能这么放纵孩子?这俩小子跟活猴子似的,紧管着还管不过来呢。”随口说了几句育儿经,又便打趣地问:“你是怕我们这群人不来怎么着,当主人的不在家布置,竟急的要到门口儿抓人了?”
  崔燮笑道:“早上来拜寿的乡邻都走了,只等着斋长这样的贵客莅临,等得我心急如焚,可不得出门站站。好在张兄不是外人,不用我在这儿陪伴服侍,你若无聊就到院里听戏,我再出去候候别的尊客们?”
  张斋长笑道:“什么尊客,不过是咱们天天见面的同学罢了!我也不是什么客,用不着你陪着,看你这么坐不住,倒是我陪你在外面候候?”
  同学当然不是尊客,他在门口儿候着要等的也不是同学,而是那个谁啊……
  他笑了笑,起身说:“哪儿有叫客人帮着待客的。张兄且安坐,我叫崔启先陪陪你,待同窗们都来了再回来。”
  张斋长还欲留留他,正巧刚要说话,外头就来报有客上门。崔燮亲自出了二门相迎,结果迎来的仍不是自己要等的人,而是诚心堂的几位同窗,以甯斋长为首,几人坐着一辆大车过来的。
  崔燮打点起精神接待他们,叫福寿班的人即刻开戏。
  场上声音起、灯光照,画着浓妆的鲁肃出场念白,几台鼓风机照着他的袖子吹,吹得他大袖飘飘,真似魏晋风度。台下几个监生顿时一阵喝彩,笑着说:“每回在和衷家看戏都与别人家不同,真似仙家戏苑。”
  “不错,每看着和衷在学里抄笔记、作功课的模样,都以为他是个不通庶务的书呆子,谁知道他家里样样都比外头新鲜!”
  “岂止戏新鲜,他家这个奶茶也比外人家做得好。我从外头摊子上也喝过,说是正宗的五美大选用的奶茶,喝着就淡薄许多,没有这个香味。”
  “回头得叫和衷……和衷呢?”
  几位同窗回头满场寻找,却都找不见崔燮的身影。张斋长站起身来劝道:“他家里人手少,自去门口迎客了。咱们这些人难道还要他招待吗?都安安生生地听戏罢!”
  老太爷老夫人也在廊下纸阁里听戏,听到书生们夸赞自家孙儿,都颇觉与有荣焉。见这群人要找他,便叫崔梁栋来,吩咐道:“你去替燮哥在外头迎客,叫他也坐坐,跟监生们听听戏——好热闹的关王爷戏,咱们有不少年没听着哩!”
  崔燮站在门外连接了几趟人,几乎把自己洒过帖子的都接着了,却总没有自己亟盼着的那身影。崔梁栋过来接他时他还不想走,可天色渐晚,他得主持开宴,不能耽搁了同窗们晚上回去住宿,也不得不走了。
  他白天的激情和喜气都化成了担心,皱着眉头想着:该不会锦衣卫又安排什么临时工作了吧?还是宫里出了事?
  谢瑛既然答应他要来,就不可能这时候放他鸽子啊。
  他进去命人开了宴,托着酒钟四处敬酒,代祖父招呼同窗,不时询问祖母那边少什么,又叫和哥陪着张家的两个孩子在小桌上自己吃喝。
  虽然是这么喜气的宴席,来的人贺寿之外都明里暗里地恭喜他得入皇上和太子的眼,前程可期,他却依然没什么实质的喜意,一颗心都拴在了门外——
  就在他不知第多少回南边瞟时,门外终于有人进来,却是他那小厮小松烟,白着个脸,拖着腿晃悠悠地进来,拱手低声禀报说:“公子,锦、锦衣卫……谢大人,就、就是上回抄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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