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但谢敛对她好,只是因?为同去岭南的情分吗?
  宋矜不觉抬起眼,目光落在?谢敛身上,却有些出神。青年心事重重,却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屋外的门被叩响,蔡嬷嬷的声音传进来?,“二?郎说,这川贝是蜀中进贡上来?的,郎君特意给娘子求来?熬水吃,真是留心了。”
  宋矜回过神来?。
  “我咳得也不厉害。”她抿了一下唇,陡然?有些说不出的局促,“新?政的律法条例刚颁发下去,指不定多少人盯着你,也犯不着为了我留人话柄。”
  谢敛没有解释,只淡淡嗯了一声。
  像是没有听进去。
  窗外雨声沙沙。
  对比起来?,屋内便有些说不出的静谧。
  谢敛坐了会儿,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练字纸上。他玉白修长?的手?指摁住一个角,垂眸看了会儿,温声道:“女子学卫夫人得多,你的这手?欧体却很有风骨。”
  “兄长?学的是欧体,我也吵着要学。”宋矜莞尔,随即有些说不出的难过,“阿兄自幼才思敏捷,我在?写文章上比不过他,就硬生生把一手?字练得比他好上几?倍。”
  谢敛道:“我知道。”
  宋矜微微一愣,看他。
  谢敛搁下纸张,又问:“我知道你擅画,能否也为我画一幅?”
  他冷白的指骨似乎蜷紧了,但又似乎没有。宋矜不觉心尖微颤,下意识追问道:“画什么?”
  “我。”谢敛吐出一个字,视线有落在?她身上,有些不自然?地低垂乌浓的长?睫,“还有你。”
  宋矜原本便紧张的意识没有松开。
  反而连呼吸都哽在?心口。
  国朝更流行花鸟景物,除却宗教用?途,人物绘画很少。寻常人要绘肖像,也是单人居多,双人大多是夫妻。
  她早就和谢敛提了和离!
  那还画这个做什么?
  “要怎么画?”宋矜忍住心头的疑惑,佯装镇定抬眸,“可能要费些时日,先生估计要拨冗了。”
  谢敛道:“不妨事。”
  宋矜便笑,“那好。”
  “只是不知道先生要画这个做什么?”宋矜不着痕迹地按住那张纸,步步紧逼,“寻常人家都是挂在?夫妻寝舍内的。”
  谢敛眼睫猛地一颤。
  他避开了宋矜的视线,“你想?挂起来??”
  “我不挂。”宋矜看他,“总归是先生要的东西,你要如何处置,我如何能插手?。”
  “……”谢敛下颌绷紧。
  潮湿的水汽漫入窗内,宋矜听着淅沥的雨声,心口一下一下跳动。她想?到谢敛先前的态度,并不像是想?与她和离……
  还是说,他想?要留她?
  这念头隐秘而酸涩,宋矜思索不出结果。然?而眼前的人离得这样?近,坐在?她的房间内,和她并膝听春雨。
  宋矜轻声道:“先前我和你提和离的约定,先生没有回答我。”
  她心口砰砰跳,却固执地抬起眼睫毛。
  谢敛侧首与她目光相接。
  他的目光沉静而克制,看不清到底想?些什么。然?而在?嘈杂的潺潺雨声里,宋矜的勇气不觉鼓起,足以支撑她去试探些一早便想?要试探的事。
  “我想?问一问你。”宋矜说。
  她的嗓音绷得有些紧,说完便紧紧闭唇,不肯再轻易开口。然?而她挺直了脊背,目光平视谢敛,静静等?着对方的回答。
  宋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比雨声还要杂乱。
  咚咚、咚咚。
  其实她的思绪也很杂乱,父兄的案子还要调查,她绝不愿意留在?谢敛身边。可若是谢敛当真想?留她,她未必也不会难过……
  宋矜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她矛盾得乱作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
  “我今日来?,”谢敛嗓音有些发干,在?绵绵的雨声里显得滞涩,“便是要与你提这件事。”
  宋矜顾及不到别的,心仿佛被攥紧了。
  她微微仰着脖颈,因?为紧张已经?有些说不出的僵直。
  “我会履约。”
  宋矜眼睫毛微颤。
  她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几?乎是愣着,反复在?心中比对清楚这话的意思,方才撤回目光。因?为意外,甚至忘记控制自己的反应。
  谢敛答应了与她和离。
  谢敛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提和离。
  宋矜脸色由红转白,最终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呆了片刻又松出一口气。
  她和谢敛僵持这么久,他终于?答应了。
  可他为什么会答应?
  宋矜:“……好。”
  她几?乎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
  但这样?一想?,一切便又合理了。
  难怪他忽然?请蔡振来?为她治病,想?来?是为了弥补些什么。所谓夫妻肖像画,也是因?为不能再见,才特意提出来?的。
  “但眼下新?政挪不开,朝中局势未明,岳父的案子暂时不宜调查……”谢敛的视线紧紧落在?她脸上,瞧见她面上的放松,目光不觉变得阴沉了几?分,“要你等?一等?我。”
  宋矜立刻回答:“好。”
  她不肯露怯。
  谢敛便又沉默下来?。
  他摩挲着手?里的纸面,指腹微微用?力。
  她甚至没有问一问,他是否有什么别的缘故。谢敛眸子黑沉,看着她一会儿,又默不作声移开。
  也是,她早就想?与他划清界限。
  谢敛收回搁在?桌案上的手?,瞧着眼前的宋矜,忽然?又道:“你喜欢放风筝?”
  宋矜一愣,只说:“还好。”
  “等?天气放晴,我带你去放风筝。”谢敛眸光很平静,但又潜藏着别样?的情绪,“去汴水边。”
  宋矜笑了,“恐怕短时间不会放晴。”
  谢敛道:“那便等?晴天。”
  宋矜没有回答。
  谢敛的视线落在?她袖口露出的一截信封上,心下微哂,目光却有片晌没有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移开目光。
  瞧着屋外的雨水,问道:“向文传信来?府中不曾?”
  第116章 临高台十
  宋矜下意识捏紧了袖中的书信, 只说?:“不曾。”
  谢敛看着她,没做声?。
  这书信是通过旁人的手送进来的,按说?, 谢敛应当不会知道。但对上谢敛的目光,她仍止不住地心虚。
  但章向文给她传的消息, 与皇陵案有关?。
  她没法告诉谢敛。
  毕竟以谢敛现下的立场, 将皇陵案有关?的消息告诉他, 只会让他左右为难罢了。
  宋矜不想提这个。
  于是她转而又问:“先生决定好?了?”
  只要和离, 两人之间便再无?瓜葛。
  宋矜瞧着眼前的谢敛, 说?不上来为什么,心下有些沉甸甸的。而谢敛眉眼微敛,一派冷清, 波澜不惊。
  “是。”
  他颔首,蹙眉。
  宋矜觉得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仿佛吹到她身上。她冷得哆嗦一下, 收回?落在谢敛身上的目光,紧紧咬住了下唇。
  是了,谢敛如今官至内阁。
  而她却?是罪臣之女。
  他们之间不仅有立场之别, 更有身份之差。她既然要去调查阿爹的案子,便该干干脆脆和谢敛划清界限, 免得白白拖累到他。
  宋矜无?意识攥紧了衣袖。
  脊背挺直,微微抬起下颌, 笑?着道:“好?。”
  她的语调极轻, 仿佛是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然而谢敛沉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迟迟没有撤回?, 仿佛是在不经意间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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