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先生。”
  宋矜困得很厉害, 但她察觉到谢敛要走, 本能唤了一声。
  然后手里的衣袖, 还是被对方狠心?抽走了。
  她本来就疼得难受,睡意一下?子就散了。等到?睁开眼,只瞥见谢敛耳后似有一片薄红, 连步伐都显得有些仓促,不似平日不紧不慢。
  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宋矜闷哼了声。
  她把脸埋入被褥,说不出来为?什么, 心?情不太好?。
  蝉鸣很躁,宋矜心?头更躁。
  她等得快要睡着了,屋外才再次响起脚步声。谢敛掀帘而来, 正和她目光撞上,压低了眼睫。
  “你?不是回去了吗?”宋矜小声, 有点埋怨。
  谢敛微怔,“我……”
  他不再说话, 将熏了艾的银香囊挂在她帐子上, 又取下?架子上的阔袖褙子。在宋矜终于明白过?来, 他这是去给她设法治疗腹痛时, 被他扶进了怀里,披上了褙子。
  “……我不太懂这些, 翻了翻书。”谢敛似有些迟疑。
  宋矜抿唇,看他。
  语气有点不解,“阿念不是你?妹妹吗?”
  “并非亲妹。”他几乎立刻说道,略顿了顿,又补充,“即便是亲姊妹,也是七岁不同席,何况我与?阿念实则并无血缘关系。”
  宋矜竟然觉得,谢敛神情有些狼狈。
  但她细看,青年仍旧眉宇平静,语气从容不迫。
  于是她哦了声。
  气氛有点寥落。
  谢敛站在帐子后,影子长长地拖到?她身上。或许是察觉到?她不高兴,还是别的,青年指尖挑动银香囊,“若是还疼,我给你?烧了艾水来泡一泡。”
  苦香笼罩在屋内。
  “你?呢?”宋矜问。
  谢敛说:“我今夜陪着你?,若是难受,便……摇一摇银香囊,我就醒了。”
  “我也可?以摇你?。”她反驳。
  谢敛默然,承认道:“也好?。”
  她问一句,他答一句。
  宋矜本就浑身难受,此时恼得把脸埋入被子,懒得搭理谢敛。
  “沅娘。”谢敛唤了她一句,一时间不知?道误会了什么,竟然心?急地凑过?来几分,“若还是难受,我让蔡嬷嬷……”
  宋矜越听越觉得委屈。
  她本来就不爱说话,有点羞怯,偏偏她再怎么亲近,谢敛就是不搭理她。
  “疼得厉害?”谢敛追问。
  “疼……”宋矜因为?他凑得太近,僵着身体不敢动,脑子有些混乱,小声咕哝,“我想要抱着阿嬷睡,我想要阿嬷陪我睡。”
  谢敛沉默下?来。
  宋矜越想越觉得好?,阿嬷可?比谢敛贴心?多了。
  “你?回去睡吧,好?不好??”
  何况谢敛明日要上值,天不亮便要梳洗出发,夜里总不能睡不好?吧。她怎么说也是谢敛的娘子,多少要学会体谅人?。
  “蔡嬷嬷睡下?了。”谢敛温声。
  略带凉意的呼吸洒在她鼻尖,混杂着浅淡的苏合香气,是谢敛独有的气味。她眼睫毛不自觉颤了一下?,觉得有些不自在,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那我自己睡就好?。”
  她一生病就难受想哭不错,
  但她早就习惯了。
  谢敛一时间没说话。
  就在宋矜以为?,谢敛要起身离去时,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青年解下?鸦青苎纱襕衫,搭在架子上。雪白的中衣单薄,衬托出青年修长匀称的身躯,一截修长脖颈微低,漂亮的额骨往下?神情内敛,此刻黑眸有些不自在。
  “我与?你?一起睡。”
  谢敛睫羽低垂,眸色黑沉如墨。
  宋矜轻啊了声,很呆。
  然而被褥被拉开,谢敛吹灭了烛火,躺在了她身侧。
  中间没有水碗。
  共着一床被褥,屋外夜色浓稠。
  苏合香味一下?变得很浓,染上了谢敛温热的体温,缠着墨香扑面而来。宋矜不习惯黑暗,嗅觉触觉变得极其敏锐,心?跳得非常快。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往日旁人?靠近,她也会剧烈心?悸。但此时此刻的心?悸,仿佛并不会冒冷汗,只觉得心?口发热发胀……是会上瘾的愉悦感。
  “谢……谢先生。”她故作?镇定。
  谢敛顿了顿,迟疑着低声道:“沅娘,我可?以试着……抱你?睡么?”
  青年嗓音冷冽低沉,如漆木闷弦嗡鸣。
  宋矜耳边轰隆一声,脑子乱了。
  “哦,好?。”宋矜胡乱应道。
  但她做了心?理准备,反而更加煎熬。布料窸窣摩擦声,与?发丝刮过?背面的声音都变得清晰,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的手盖在她腹部。
  宋矜生怕自己的心?跳吵到?对方。
  然而黑暗中,谢敛低敛着眼睫,一动不动地抱着她。
  然而热意自他的指尖,渗入布料,暖意源源不断融入肌理。
  宋矜一动不敢动地躺在他怀里,脑子很混乱,但身上的寒意却被驱散了。她其实觉得有些热,然而谢敛一动不动,她也不敢擅动。
  谢敛的手往上一寸不妙,往下?一寸也不妙。
  宋矜热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然而疼意慢慢消散。
  而夜深了,她终于被困意拖入梦乡。
  第二日,宋矜醒得很晚。
  她昨夜虽然睡得很晚,但却睡得很安稳。宋矜思来想去,归因为?不是第一次睡谢敛怀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缘故。
  吃饭时,蔡嬷嬷唠叨道:“娘子,您好?歹也劝谢先生合一合眼……虽说您不舒服,也犯不着让他干熬着,这天不亮就去上值,别让人?以为?谢先生是什么轻浮人?。”
  宋矜听得一头雾水。
  她放下?粥碗,问道:“什么轻浮人??”
  “他眼底一片乌青。”蔡嬷嬷压低了嗓音道。
  宋矜脸轰地一下?子红了,她虽然对婚姻之事?有些懵懂,可?以大概猜到?了点什么。虽然忍不住心?虚,却还是反驳道:“是他自己睡不着,关我什么事??”
  蔡嬷嬷更惊了,说道:“他不是守着你?没合眼?”
  可?别告诉她,昨夜故意开的玩笑话,谢敛还真当真了……这可?真是……可?真是……
  “……”宋矜不吭声。
  蔡嬷嬷眸光逐渐诡异,若有所思。
  -
  起先,没几个人?将新政当回事?。
  岭南地处偏僻,贫困落后。即便是节度使曹寿一手遮天,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俨然不信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岭南当地的世家、豪族、百姓也是这么想的。
  谢敛名义上是曹寿的幕僚,
  实则可?以调遣曹寿的人?,查看岭南各地相关记录,在最短的时间内初步制定了推行方案。
  次月曹夫人?寿宴。
  宴请了岭南各地名望、官宦、商贾,与?曹寿手底下?的人?一起到?府,成了多年来曹氏家族最为?繁华郑重?的一次宴会。
  其中也包括,京都派遣过?来的提刑按察使何镂。
  谢敛是何镂手下?最受重?用的人?,当然应邀。
  因为?宴席是带家眷的,宋矜也打?扮好?了,乘坐马车和谢敛一起到?曹府赴宴。
  比起京都风物的工整文秀,曹府更为?开阔热闹。
  宋矜坐在树荫下?,看着水池里的锦鲤吃嘉庆子,酸得眉头微皱。对面的女客用岭南话聊天,宋矜听不懂,反倒落了个清净。
  毕竟,她来岭南不久。
  也只露了一次面,大家都只当她是个凑数的,没人?理她。
  没多久,鱼贯而入的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贵夫人?进来,坐在主人?席上。
  那夫人?年约二十来岁,乌发整齐地高高绾起。插着赤金掩鬓,鬓边簪花娇艳动人?,满身锦衣流光溢彩,十分高贵明艳。
  女客们纷纷面露歆羡。
  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曹寿的夫人?赵氏,出身书香世家。父兄在朝中当官的当官,在四处行商的行商,清贵富庶两不误。
  如今嫁了人?,丈夫也是只手遮天的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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