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

  外头前来祭拜上柱国的宾客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气氛好像不太对,贵君好端端地和陛下一起参加丧礼,竟突然被带回宫了。
  众人皆噤若寒蝉,暗中窃窃私语,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些赵家人脸色难看,赵澄的母亲汪氏更是惶惶不安,一直想求见陛下。
  但都被禁军拦住了。
  姜青姝面色冰冷,身后尾随的宫人侍卫浩浩荡荡,仪态分毫不落。
  跨出赵府门槛的瞬间,身子骤然一晃。
  张瑾伸手搀扶,“慢些走。”
  她睁眼偏头,望向他。
  眸光湿润。
  从未有过的眼神。
  她这样伤心又无助地望着他。
  他本在思索计策为何失败,心底一片森冷杀意,骤然对上这一双水润柔软的眸子,心底霎时软了半截。
  再如何杀伐决断的雷霆之刀,皆敌不过这只艳鬼的怀柔之术。
  他心底涌动的火,瞬间被她的眼神浇灭得透彻,掌中力道微松,几乎快禁不住拢她入怀,听她忍着难过轻声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是不是早就知道孩子是假的了?
  她的话没说完,张瑾便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霎时心软,微微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彼此听得到的声音说:“臣……”
  就在此刻。
  她余光处有寒光闪过。
  那是她让梅浩南安排的刺客,离她和张瑾位置最近,刺杀的距离和角度都计算得刚刚好。
  ——就是现在!
  姜青姝猛地朝张瑾扑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张瑾甚至来不及注意四周,只看见她满脸惊慌、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扑过来。
  “哧。”
  匕首没入皮肉的声音。
  她闷哼一声,生生咬牙挨了这一刀,随即就听到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药效发挥得极快。
  身体猛然下坠。
  她放松意识缓缓阖眼,满意地看到一行字在眼前跳了出来——
  【当前张瑾爱情度:100】
  那行字背后,是张瑾惊怒交加、心疼失措的脸。
  第212章 莫嫌旧日云中守9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那刺客冲过来的时候四周的侍卫便已经警觉,但反应终究晚了一步,那刺客本来离张瑾更近,但却又正好被女帝看见。
  那一瞬间,谁也没想到陛下会突然上前一步,挡在张司空面前。
  匕首没入后背,她痛极,咬紧牙关,脸色惨白。
  一刹那四目相对。
  只有张瑾近距离地看清了她的脸。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她艰难地睁大眼睛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下一秒却闭上了眼睛,身子逐渐软倒了下去。
  一向算无遗策的张司空彻底懵了。
  大脑中“嗡”的一声,好像断了根弦,男人眼里原本涌动的冷漠和算计,逐渐被惊惶和难以置信掩盖。
  他脸色变得惊慌,手忙脚乱地伸手臂把她接住,手掌按住手背的刹那,摸到一手黏腻。
  再次抬手一看。
  掌心满是血,映目的红。
  张瑾盯着手掌,额头的青筋瞬间绷得死紧,他紧紧抱着她,拼尽全力地用力按着她背,似乎想将涌出来的血堵住,然而匕首扎的深,稍碰一下就涌出更多的血。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有没有碰到心脉?
  张瑾完全无法冷静,思绪一片混乱,浑身血液仿若凝固,既想看她伤口,又想探她鼻息,又怕稍有不慎让匕首刺得更深,只好僵硬地抱着她,不敢挪动分毫。
  “陛下遇刺!”
  “快救驾!”
  “抓住刺客!”
  四周响起慌乱的呼喊声,所有人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禁军一拥而上,按住了行刺之人,邓漪慌忙地扑了上来,用手托住女帝的肩,“陛下……陛下!先把陛下扶去车驾,戚太医速速为陛下止血……”
  很快,姜青姝被扶到了帝王车驾上。
  将军府是不能呆的,特别是帝王遇刺的情况下,张瑾的衣裳都被血染得斑驳,强拼着最后一丝冷静安排,并下令让人包围将军府。
  “行刺陛下是为叛党,焉知赵府内没有同伙,禁军彻查之前,还请诸位在此处多呆一会。”
  他冷声说。
  说完他猛地拂袖,大步出去,不顾内官阻拦,强行上了帝王车驾。
  她还昏迷不醒。
  车上不便拔刀,也不便脱衣处理,戚容暂时只是想办法止血,张瑾死死盯着她身上流的这么多血,眼角红丝弥漫,袖中的双手竟在剧烈发抖,浑身如堕冰窖。
  “……她怎么样?”张瑾唇动数次,才哑声问。
  戚容低声说:“不太妙。”
  “什么?”他心底一震,难以置信地疾声问:“如何不妙?”
  “陛下已经昏迷了,失血太多,回宫之后要先看匕首有没有伤及心脉。”
  失血这么多,自是有些唬人,这还得是戚容事先给陛下用药的功劳,让她的血没这么快止住。
  方才戚容检查过,这匕首看似刺在心口,但的确是精巧地避过了命脉。
  和他们事先安排的一样。
  还好没有出岔子。
  戚容全程心都跳得极快,就怕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陛下在铤而走险,医者又何尝不是,好在,陛下现在的状况她心里有数,已经完全在她的掌控内。
  戚容敷了一些药粉,有条不紊地施针。
  将军府距离皇宫不算太远,待进宫回了紫宸殿,宫人急急忙忙地拥过来,给她除掉外袍,戚容仔细检查了一番刀伤,看向一边的张瑾,“司空,现在……必须尽快拔出匕首。”
  张瑾的手掌抚着少女白得一丝血色也无的脸,摸到一手冷汗,迟迟说不出话。
  “可有风险?”
  “只有一半把握,也许有性命之忧。”
  便是没有这么糟,戚容也尽量往坏了说。
  她亲眼看到张司空听到她的话之后,眼神彻底变得空洞迷茫,眼尾已是一片洇红,似乎有水光在闪动,手掌紧紧握着她的,手背用力到泛着青筋。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给自己挡刀,就像他一直认为,在她心里,也许赵玉珩是第一位,也许阿奚是第一位,但一定不是他。
  一定不是他。
  张瑾为人骄矜自傲,唯独骨子里藏着怯卑,只信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切不过自己强求夺来,不信会有人真心爱他。
  就算有,也不会是全部。
  他不在乎,只要他能铲除别人让她身边只有自己,便假装她最爱自己又何妨?至少这样,他还能在心里有留余地,不必尽数丢盔弃甲,落得狼狈。
  但她怎么会为他挡刀呢?
  她竟然……这么喜欢他?难道她以往所说的“只对他认真”,是真心话?张瑾睫毛微颤,眼底一片迷茫。
  他的大掌死死攥着她手,沉默良久,“拔刀”二字迟迟说不出口。
  帝王若出事,整个大昭都将变天。
  如果是当年冷酷的张相,他或许毫不在乎小皇帝死活,甚至会编出一份“遗诏”来有备无患,只要皇位上有个傀儡令他操控,那人是谁对他而言并没有区别。
  他现在却很害怕。
  他微微低头,不顾戚容在场,薄唇微微碰了碰少女冒着冷汗的额头,咬牙说:“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她平安。”
  戚容应了一声,看他这副双眼通红近乎失控的样子,不禁还是说了句:“下官会尽全力。”
  说完,她便握住匕首。
  张瑾用力抱紧她,让她伏在他的怀里,感觉到她的体温都有些低,不禁暖了暖她的脸颊。戚容深吸一口气,手腕猛地用力往外一拔,只听一声细响,血霎时喷溅出来。
  他呼吸一窒。
  戚容迅速放下匕首快速止血,嗓音似也在颤,低声道:“陛下没有事。”
  没事。
  张瑾心口似被活生生撕开,呼吸停了半晌,才逐渐反应过来。
  他飞快低头,看着她。
  怀中人纵使昏迷,也因为这一下而猛然一颤,似乎生生痛醒了过来,正睁眸望着他。
  对上目光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惊慌和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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