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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853节

  赵匡义似乎也深谙废话文学,这话说了跟没说一般。刘皇帝闻之,嘴角咧了下,道:“朕现在是在问你!你就拿此话来敷衍朕?”
  “臣不敢!”赵匡义心头一凛,赶忙道。
  心惊之下,脑生急智,赵匡义道:“臣以为,东平王怕是遇到了难言之事,方有此辞章!”
  “哦?”刘皇帝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问道:“什么难言之事啊?”
  赵匡义垂下头,应道:“臣不知!”
  还是废话!
  不过,刘皇帝也没再为难赵匡义,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些勋贵大臣,也是不好贸然开言的,一切全凭他意志。
  大汉的功爵,赏赐抑或收回,主动权永远掌握在刘皇帝手里。不过,在此事上,刘皇帝虽然对赵匡赞的用意有所猜想,但并不是太关心,他更重视的,还是这些功臣勋贵们是什么态度与感想。
  稍作沉吟,刘皇帝环视一圈,再问道:“换个问题,你们再说说,东平王所请,朕是准与不准?吕端,你说说看?”
  吕端自拜相之后,依旧保持着过去持重的风格,讷于言而敏于行,在刘皇帝面前,尤其如此。此时,被刘皇帝问道,老眉也不禁高高蹙起,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思虑几许,吕端沉声道:“臣以为,陛下当准?”
  “为何?”见他说得坚定,刘皇帝追问。
  吕端答道:“东平王劳苦功高,陛下恩深遇厚,准其所请,听其所愿,亦属恩泽!”
  听吕端这么说,刘皇帝稍微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这个一脸老实的吕尚书,竟也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来。不过,倒是动听。
  没有再就此事询问宰臣们意见了,刘皇帝要乾纲独断了,暗自思吟片刻,抬眼便吩咐道:“传诏,封赵匡赞为卢国公!”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但在场众人都是心中凛然,一个开国郡王爵位,就如此轻易地被剥夺了。
  而可以想见的是,赵匡赞做出了表率,其他几位异姓王,又当如何自处?符、钱二王暂且不提,至少襄阳王安守忠,恐怕是坐不住的,毕他才是最先提出辞去王爵的,只是当初刘皇帝没有同意罢了。如今,赵匡赞再请,却不加犹豫地同意了,甚至丝毫不注意吃相,刘皇帝心思之深沉,也越发难以揣摩了。
  “太子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
  自当日那番谈话后,王著还是没有多少改变,也越来越像个透明人,此番,未发一言,便同赵、吕二相离开。
  待三人退下,刘皇帝看着仍旧面露思索的刘旸,淡淡一笑:“你觉得此事处置得怎么样?”
  刘旸看了刘皇帝一眼,凝眉道:“虽是赵匡赞主动请辞,但难免为人非议!”
  “朕被人非议的事情多得是,也不差这一桩!”刘皇帝语气平淡,悠悠道:“与之相比,朕更感慨的是,这些个功臣勋贵,似乎是越来越会揣摩朕的心思了。这赵匡赞居家养病多年,却好像把朕的心思看透了一般……”
  “不过,如此也好!”刘皇帝表情很快变得冷峻,语气也越发漠然:“赵匡赞还是个聪明人啊,不论是经商自污,还是请辞王爵,都显其恭顺!他想求个心安,朕就给他!”
  从刘皇帝的话里不难看出,他确实对早年封的那几名异姓王有想法。而刘旸听了,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地问道:“不知符、钱、安三王,陛下将如何对待?”
  “你觉得呢?”刘皇帝反问了句,然后轻声道:“既然赵匡赞做了表率,就看他们是否如他一般聪明了……”
  “大汉,也不再需要什么异姓王了!”刘皇帝又说了句,声音很轻,但却极其抓耳,刘旸听得真真的。
  想了想,刘旸似在提醒刘皇帝一般:“符昭愿尚在安东!”
  “一封诏书的事情,又何需在意他人在哪里?”刘皇帝当即道,不过注意到刘旸的表情,还是多说了句:“朕知道你与符家的感情,如何做,自己斟酌……”
  第254章 四王毕
  一股寒潮,来得突然,也比往年更早,洛阳城也迅速地进入到冬日的节奏中来。
  淮海王府,北园,青玉轩。
  还未到冬季最酷烈的时候,北风显得乖顺许多,甚至没有造出多大的动静,但带来的寒意,却于无声息间,让人僵硬麻木。
  轩堂内,一座火炉蒸腾着,虽然石炭燃烧产生的气味很难闻,但烤起来是真暖和。已经年过五旬的淮海王钱弘俶踱步于其间,眉头紧锁,一脸凝沉,显然遇到了十分为难的事情。
  当然,就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西京的事情来看,与钱弘俶能搭上边的,大抵也只有“辞爵”一事了。
  自吴越献土这个历史性事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作为事件的主角,钱弘俶这些年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大概是表现得太过人畜无害,刘皇帝对钱弘俶也格外宽宏,甚至从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猜忌之意,重爵厚禄相待,十分大方。甚至于,对他的几个儿子,也多有恩赏,授予官职,让他们为朝廷效力,没有丝毫区别对待。
  而钱弘俶也是识时务的,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从不敢肆意妄为,只是低调地当他的安乐王,享受人生。再加上,他的妹夫还是雍王刘承勋,头上有这棵大树遮挡,自然是顺心如意。
  不过,波澜不惊地做了大汉二十多年臣子后,如今,平静的生活,随着那一道震动朝野的辞爵奏章被打破了。
  钱弘俶从未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一尊王爵,而面临困境。等事到临头,安逸久了的钱弘俶,也就像一朵温室里的花朵,有些经不起风吹雨打,显得无所适从。
  尤其在襄阳王安守忠,也上奏请求降爵之后,钱弘俶就更坐不住了。此时在厅中表现,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不已,忧心忡忡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影闪过,一名中年人走进厅堂,看了眼钱弘俶,住步,拱手拜道:“父亲!”
  此人乃是钱弘俶次子钱惟治,因其好治学,有才情,时任翰林学士,在文坛中颇有声名。钱惟治实为钱弘俶养子,生父乃是前吴越忠逊王钱弘倧,因为长子钱惟濬放荡无检,不为钱弘俶所喜,因而收养钱惟治,作为传家之人。
  此时,钱弘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上前一步,紧张地问道:“有何最新消息,陛下如何反应的?”
  钱惟治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凝重道:“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已然改封襄阳王为荆国公!”
  闻言,钱弘俶呆了下,而后不自禁地退后几步,颓然落座,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的,嘴里呢喃道:“如何自处?如何自处?”
  见状,钱惟治不由关心地唤了两声,总算让钱弘俶回了神。往厅外瞟了瞟,又看向钱惟治,钱弘俶富态的老脸上露出一抹怨艾,有些委屈道:“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给了人的东西,二十年后,又想要收回,既然如此,当初还不如不给!”
  “父亲息怒,还请慎言啊!”钱弘俶抱怨地痛快,钱惟治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帮他顺气的同时,小心劝道。
  “慎言?”钱弘俶依旧嘴硬,脱口而出:“你怕府中还有皇城司的眼线?”
  不过,嘴上虽然硬气,四下瞥了下,钱弘俶还是果断怂了,支吾几下,不敢再浪言。但是胸中憋着一口气,实在难以咽下,起身,在厅中徘徊几步,手舞足蹈地怒斥道:“赵、安二人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本来平安无事,却要徒生波澜,他们请辞倒是爽快,却让老夫为难……”
  钱弘俶愤愤不已,难以释怀,钱惟治在旁,也只能尽力劝慰,以宽其心:“父亲,事已至此,只怕宫里宫外,满朝上下,都在等您的行动了……”
  “难道也要像赵、安二人一样,也上一道辞章!”钱弘俶道。
  钱惟治颔首:“以儿之见,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闻言,钱弘俶脸上顿露纠结,一双手无处安放,苦思几许,突然道:“不是还有符王吗?”
  想到此处,钱弘俶两眼泛光:“不若等等符家的反应,等他们行动了,我们再看情况!”
  钱惟治摇头道:“陈留王符昭愿如今在安东任职,而父亲你可就在京中,何况,符氏显赫,背靠太子,娘娘初崩,陛下念及情分也不会过多压迫,我们可是降臣啊……”
  “符家有太子,我家还有雍王了!”钱弘俶道,说着,面露苦恼之色:“哎,雍王殿下尚在南洋未归,否则请他代为说项,或有回旋余地,至不济,也能请教一二。”
  此时的钱弘俶,满脸的为难,一副哀怨的语气。归根结底,还是对淮南王爵位太过留念不舍,他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做王,入朝之后,仍不失郡王爵,被人叫了几十年的大王,忽然告诉他不行了,还得他自己主动请求去王号,对钱弘俶而言,心头的不适感实在太强烈了。
  在钱弘俶看来,他这个郡王,可是用他钱家先祖几十年基业换来的,是理所应当,完全可以当得心安理得。
  作为钱氏子孙,钱惟治也能够体谅钱弘俶的心情,但此刻,可不是计较公不公平的时候,还是努力尽力劝说道:“父亲,于钱氏而言,王爵,虚名罢了。我们毕竟是降臣,能有如今之富贵安宁,都是朝廷的宽容。
  那么多降臣中,都曾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然而除了我家,又有哪家能够保留王爵,享受如此优待?这是值得警惕的,这顶王冠不好戴啊!
  过去相安无事,只是陛下宽容,而今上意渐露,钱氏若是不知进退,只怕后果难料,即便雍王殿下也未必能扶助我家。
  与一个徒有虚名的王爵相比,还是打消陛下心中芥蒂,保我钱氏长久更为重要啊……”
  钱惟治显然看得明白,一番话说得深彻,钱弘俶也不是愚蠢的人,只是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罢了。沉吟片刻,终是长叹一声:“你说的有理,代我写一道奏章,也递上去吧!”
  言罢,钱弘俶像失去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显得颓丧无比。钱惟治见了,不免担忧,钱弘俶也是年过五旬的老人了,受不得情绪的大起大落。
  但是,事情不能不做,结果不得不接受,只盼他能够真的想开了……
  在刘皇帝封安守忠为荆国公后不久,来自淮海王钱弘俶的奏章终是递上去了,结果没有任何意外,刘皇帝同意其请,去王号,改封宁国公。
  又一月,符昭愿的奏章虽迟但到,去王号,该封许国公。大概是刘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四王虽夺王爵,但俸禄待遇依旧保留着,去虚名,保实惠,这也是刘皇帝给他们的选择。
  第255章 侵入黑汗国
  金雕振翅高飞,翱翔于苍穹之际,越过雪岭冰川,掠过湖泊森林,雄健的羽翼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舒展的姿态尽显其肆意。
  一直到尽兴了,方才顺着来路,觅着主人的踪迹折返,遨游数十里,搜索而过,隼眼忽地精光闪过,伴着一阵尖锐的啼叫,自云霄之间俯冲而下,直向扎设在湖谷盆地间的那座军营。
  这是一座巨大军营,深沉的黑是其主色调,高扬的汉旗是其最醒目的标准,寨垒勾连,戒备森严,这便是由魏王刘旻所统帅的黑汗远征军。
  自夏初正式动兵,北击黑汗,已然半年多过去了,在刘旻的指挥下,汉军再度发挥出其当世第一的进攻能力,成功击破黑汗守军,突破天山险阻,深入黑汗境内。
  此番出征,汉军动员的兵力并不多,即便加上几千从征的于阗国仆从军,也不过两万五千人,这已是在维持广袤安西地区基本治安防御前提下,刘旻所能动用的最大兵力。
  当然,人若是太多,后勤补给的压力也就更大,刘旻也是综合的诸多因素,方才决定动兵规模。与之相比,黑汗国抵御的军队,同样不多,其既自信于天山之险,也因为,在过去的三十年间,黑汗人在东方战线上流了太多的血,元气大伤,实力严重受损。
  即便有诸多仆属部族以及中亚的“圣战者”作为炮灰,仍旧经受不起东进的巨大消耗,先有契丹,后有大汉,将黑汗扩展的野心死死摁住,东方那美丽富庶的土地,终究只是传说,仅仅停留在那些商贾的嘴上。
  而经过刘旻的第一次西征,黑汗不只把过去几十年血战占领的土地全部吐出,还尽失天山以南,汉军用强而有力的打击,让黑汗国彻底认清了那骨感的现实。
  即便大汉臃肿,帝都远在万里之遥,但只要动动手指,也不是黑汗所能抵抗的。到如今,黑汗国内,已早不谈东进了,相反,要上下一心,全力组织,以应对汉军的侵略。
  与汉军能得到国内源源不断的补充支持不同,长久而残酷的战争下,黑汗人是死一个少一人,而经过前后三十年间断放血,曾经户口百万、带甲十万的西域小强,也已弱不经风了。
  不过,黑汗这个国家,还是有一定韧性的,毕竟曾经的强盛不远,组织制度也有可取之处,尤其是军事武装建设上,本就成体系。
  再加上,宗教信仰这种东西,有的时候一文不值,有时候却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因此,在汉军北方入侵后,黑汗国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全力以赴。
  不过,光有热情与决心是不够的,还需要有足够的实力做支撑,而这一点,恰恰是黑汗国所欠缺的。拔达岭关,坐落在天山南麓,曾一度是黑汗东进的桥头堡,时移世易,也成为了防御汉军的第一要塞。
  在刘旻执行休养策略的一年时间中,黑汗骑兵也大多是通过此关南出,骚扰安西。汉军北上后,第一个要啃下的目标,就是此关。
  黑汗国在此关只屯有三千人,不同于原野上的龟兹城,凭借着要塞之险峻,是足以力拒汉军的。黑汗人的防御策略,也仍旧是严防死守,拖时待变,以图反击。
  然而,他们的算盘再度落空了,这一回,刘旻把此前没能用上的火炮给用上了,即便不是很成熟,当火炮这个步战神器正式投入到战争中,还是展现出其犀利的风采。
  就连汉军将士,都惊诧不已,何况那些黑汗人。前前后后,兵部分批次给安西调拨了七十二门火炮,在震耳的轰鸣中,在铁弹恐怖的冲击下,拔达岭连三日都没有坚持过,便宣告失守,黑汗国的国门也正式被打开。
  其后,长驱直入是不可能的,道路崎岖难行,交通条件实在恶劣,汉军辎重又多,兼有黑汗军顽固的骚扰迟滞,汉军即便破拔达岭,也只能按部就班,稳扎稳打,踽踽而行。
  在保障后路的基础上,前前后后,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汉军方才突破险阻,正式进入到黑汗国的亦息渴儿湖盆地,兵临巴尔思汗城。
  一路艰难,非战之死伤,比起攻打拔打岭的伤亡还大。不过,进入盆地之后,道路平坦许多,也好走许多,行军这个最大的难题也得到了解决。
  在杀散了最后一波设阻敌军,刘旻下令,整整让西征汉军休整了半个多月,待精力锐气养蓄足够之后,方才下令西进,兵发巴尔思汗。
  巴尔思汗城,坐落在天山北脉间,滨临亦息渴儿湖(伊塞克湖),是黑汗国在东南境内最大的一座城池地,也是前往其首都八刺杀衮的必经之地,和拔达岭一样,是必须要攻克的。
  面对来势汹汹的汉军,黑汗国在巴尔思汗做了最后的努力,集中了国内所有仅剩的精锐军队,并大肆征召突骑施等蛮部以及狂热的伊斯兰信徒,合兵四万余人,由阿里木萨大汉亲自率领,意图阻止汉军东进。口号喊得很讲究,保卫巴尔思汗,保卫国民,保卫黑汗,保卫圣教……
  鉴于过去数次与汉军的交锋,黑汗军也彻底醒悟过来,打守城战,即便人数再多,也难取胜,保守作战,就是放弃主动,任由汉军那些战争利器发挥。
  相反,他们最擅长的本就是骑兵作战,而汉军的战力虽强,但野外作战,他们未必没有胜算。就过去的交手经验来看,黑汗军对汉军造成的杀伤,除了龟兹血战之外,大部分还就是在小规模的野战中取得的。
  而汉军所倚仗的那些战争利器,威力固然巨大,但大多笨重,转移不便,这也是他们的机会。亮明刀枪,正面作战,难以取胜,那便搞迂回,搞侧袭,而战术核心就在于弃守出击,把握战场主动。
  于是,在巴尔思汗城东,汉黑两军爆发了一场自两国交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对攻战。刘旻等汉军将帅原本以为,打巴尔思汗城,又是一次攻坚战役,没曾想敌军竟主动出击,那是不忧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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