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能遇到这位窦先生,而且还把毛笔卖个了他。
  这位窦先生,百闻不如一见,言谈气度,相比前世那些传闻,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冷轩蓉在心中暗暗感叹,可见到传闻中的窦皓维只是个意外,现在冷轩蓉还有更加紧要的事情要做。
  她拿出一小块银子,买了米面和应季蔬菜,然后带着这些东西回到老屋。
  一到家,冷轩蓉就把剩下的银子全都藏了起来。
  等到晚上,父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回来,看到桌上放着两个馒头,还有两碗红黍粥,马上跑到冷轩蓉身边问她哪里来的钱。
  冷轩蓉把筷子塞在父亲手里,轻声说,“我把那支青云毛笔卖了。”
  父亲闻言,脸上马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沉默许久,他才又问,“卖了多少钱?”
  “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那可是青云!”父亲低吼了一声之后,抬手捂住脸,好半天,他才放下手,沉声说,“还剩多少?李公子那边追的实在太急……”
  冷轩蓉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心中一阵绞痛。
  但她努力保持着平常的样子,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扔到父亲面前。
  “买了米面,只剩下这么多了。”
  父亲抓过铜板,手不停的颤抖着,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铜板塞进腰带里。
  父女俩吃过晚饭,早早睡下,冷轩蓉听着远处父亲的鼾声,眼泪又流淌下来。
  明天便是和颜良大哥约定好的日子,也是前世颜良大哥出事的日子,只要过了明天,颜良大哥就不会再有性命之虞了,到那时,再拿着卖青云换回来的银子去找那个李公子,还上那笔赌债,这样前世让冷轩蓉最为揪心的两件事也就算是了结了。
  可是,冷轩蓉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前世颜良大哥身首分家的情形,又或是看到惨死在家中的父亲。
  前世害死他们的人,在今生还逍遥自在的活着……
  不甘心……
  冷轩蓉就这样一会儿流泪,一会儿被噩梦惊醒,一整夜也没睡好。天刚刚有些微亮她就从床榻上起来,生起火来,做了一些素菜馒头装在篮子里,剩下的等父亲起来之后都给父亲当做早饭了。
  父亲只吃了几口,就带着昨天的那些钱出门去了,冷轩蓉望着父亲骨瘦如柴的身影,看他出么的方向,知道他一定又是到赌场去了。
  前世冷轩蓉看到父亲这样,心里总有些怨恨,可今生留在她心里的就只有心疼。她现在知道父亲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了。
  轻叹一声,冷轩蓉转身回到屋中,梳洗打扮妥当,她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等着曾颜良来找她。可直到日上三竿也没见到曾颜良的身影。
  冷轩蓉忍不住出门四下张望,却正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赵婶儿。
  赵婶儿一脸郁闷的抱着针线篮子走过来,看样子是要回家。
  冷轩蓉见她似乎瞪了自己一眼,忙上前问,“赵婶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活儿回来了?”
  赵婶儿咂巴一下嘴,冷声说,“什么这么早啊,是今天根本就没活儿!那天你不是说嘛,刘财主家的活儿不能接,唉,你说我啊,一把年纪了,就是耳朵根子软,昨天人家来约活儿,我一口回绝了。这不,那份活儿被前街的孙寡妇接去了,我一打听,人家就做一套衣服,给出了二十个铜钱啊!”
  说着,赵婶儿忍不住又瞪了冷轩蓉一眼,哼道,“这份儿钱算是跟我没缘分,今儿歇了,回去给那几个快饿死的娃儿做饭……”
  赵婶儿念念叨叨的走了,冷轩蓉却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这位赵婶儿也不会出事儿了……
  可刚想到这里,冷轩蓉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异样。
  赵婶儿没接那份活儿,她一定不会出事,可那份活被孙寡妇接下了,刘财主最后还是会诬陷人,工钱也不会给,最后被乱棍打出来的就会变成孙寡妇……
  这时冷轩蓉才突然意识到,今生的事情,已经改变了。
  糟了!
  一个念头从冷轩蓉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顾不上别的,奋力朝县衙狂奔而去。
  大街上,所有看到冷轩蓉飞奔的人都会觉得这个姑娘是疯了。
  冷轩蓉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心中想的就只有一件事,千万,千万别出什么变化。
  自己好不容易回到这个时候,好不容易能够阻止一切惨剧发生,千万不要再出现什么差错了!
  可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县衙班房时,得到的答案却如同午夜惊雷一般。
  值班的衙差告诉冷轩蓉,今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突然接到县太爷命令,包括曾颜良在内的十几名衙差都被紧急调动,出城去了。
  冷轩蓉闻言,脑子嗡了一声,双脚一软,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完了……
  晚了……
  第五章 风驰电掣,祸事难阻
  第五章风驰电掣,祸事难阻
  按照值班衙差的说法,曾颜良他们出城已经有两个时辰以上了,按路程算下来,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快要到那个凤泉岭的缓坡了。
  前世曾颜良只告诉冷轩蓉他是在那个地方、在今天出的事儿,冷轩蓉却忽视了具体时间的问题。
  她怎么也没想到,曾颜良他们竟然是在半夜被突然派出去的!
  怎么办……
  冷轩蓉脸色惨白,汗水从额角不断的滚落。她眉头紧锁,双手狠狠抠在地上。
  站在旁边的值班衙差被冷轩蓉这个样子吓得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蹲下身说,“姑娘,你找曾颜良有什么事儿么?他不到晌午就能回来,你别着急……”
  冷轩蓉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挣扎着起身往外走。
  回不来了。
  冷轩蓉知道,既然曾颜良他们已经去了,那么事情就一定还会发生,等他们这一行人再回来,就是气息奄奄被关在囚车木笼之中拖往法场的时候了。
  怎么办?
  冷轩蓉的心怦怦直跳,她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前世的记忆不断从眼前跃出,阻碍了她的思考,这样下去,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这样下去,她难道还要再受一遍那些屈辱和痛苦?
  不行!
  冷轩蓉抬起手来,狠狠咬了一口。
  鲜血顺着牙印缓缓溢出,疼痛传来,冷轩蓉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她稳住心神,匆匆回了老屋,翻出昨天卖笔剩下的银子,又跑了出去。
  冷轩蓉先跑到药材店买了一些止血的金创药,又到布铺买了几尺白布,连同金创药放在一起弄了个小布包背在身上,然后直奔县城最东边的集市。
  冷轩蓉在集市上找到雇用马匹的地方,交了五两银子的押金,挑了一匹看上去脚程不错的马,又到旁边店铺买了几件男人的旧衣服,冷轩蓉这才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出了县城。
  前世这个时候的冷轩蓉,别说是骑马,就连让她站在马匹边儿上她恐怕都不敢,可现在她骑在马上,说不上熟练,却也像模像样。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害怕。
  催马狂奔了一个时辰,冷轩蓉只觉得整个下半身几乎都快没有知觉了。
  凤泉岭就在眼前,冷轩蓉强咬牙关,狠狠挥着鞭子,马儿简直就像四蹄腾空一般,卷着官道上的尘土飞驰而去。
  一直跑到前世曾颜良所说的那个缓坡,冷轩蓉带住马,四下寻找,好半天她才发现这里的地面似乎被人清扫过一遍,还特意盖了一层新土。
  冷轩蓉翻身从马上下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她就这样躺在地上缓了好半天,地上满是血腥味,冷轩蓉的心顿时沉在了谷底。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才发现,没有被新土盖住的斑斑血迹一直延伸到旁边树林中。冷轩蓉牵着马走到树林,沿着血迹寻找过去,大约走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微风拂过,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迎面而来。
  冷轩蓉死死攥着马的缰绳,与其说现在是她牵着马,倒不如说是马在拖着她往前走。
  突然,冷轩蓉发现远处枯叶堆中似乎埋着什么,她扔掉手中缰绳,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仔细一看,那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他们身上都堆着枯叶,一看就是被人弄到这里没有来得及掩埋。
  冷轩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拉住一个人的衣服,使劲儿往外拽,等拽出头来才发现这人确实是县衙的差役,但不是曾颜良。
  不能死!不能死!
  冷轩蓉一边胡乱的用手扒这些人身上的枯叶,一边暗暗念着,颜良大哥不会死的,前世他也出事儿了,但是最后他是死在法场上的,不是死在这里……
  颜良大哥……
  “颜良大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冷轩蓉拼命的呼唤,她一个个的检查地上躺着的人,却始终没发现颜良大哥。
  最后冷轩蓉总共找到二三十具尸体,她木然的望着地上二三十具尸体,这其中一半的人都穿着县衙衙差的衣服,其余人身上的衣服冷轩蓉也认识,这正是前世她被带往法场的时候那些沿街维持秩序的刑司直属轻骑都尉的一身行头。
  没错,就是他们!就是这件事!前世颜良大哥就是在这件事中蒙受冤屈的!
  可是……
  “颜良大哥!”
  冷轩蓉高声呼喊,她的声音在树林中传荡开来,却始终没有得到什么回答。
  怎么回事?
  冷轩蓉再低头仔细看看,突然恍然大悟。
  被拖到这里的都是刚才在官道上就死了的人,前世颜良大哥被带到了法场上,而且那个时候他已经身受重伤,这么说来,现在颜良大哥一定是身上带着伤躲在哪里……
  冷轩蓉想清楚这点,马上返身回去牵着马一路小跑回到了官道。她沿着官道仔仔细细的查找着蛛丝马迹。
  此时此刻,她是在与命运和时间赛跑。
  如果一切都如前世,那么很快将会有县衙的人得到消息到这里来搜索,冷轩蓉知道,她必须在那些人到达这里之前找到颜良大哥。
  官道上不时有车马通过,冷轩蓉把自己的马匹拴在了树林里面,确保不会被官道上的人发现之后冷轩蓉带着她事先准备好的小布包,沿着山岭的缓坡前前后后开始搜寻起来。
  她不知道县衙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也不敢大声呼喊。时值初春,整个凤泉岭上都是一片萧索的景象。树木都还没有发芽,野草也还没长出来,唯一能够躲藏人的地方就只有山岭上大大小小的沟壑。
  这样的沟壑现在都被枯叶填满,要是有人掉进去,马上就会被盖的严严实实。
  官道两边这样的沟壑也有不少,冷轩蓉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在沟壑边缘轻声呼唤,拿着树枝往里面戳,可后来她见到一个沟壑就趴在沟边翻找,甚至整个人跳到里面去寻找。
  就这样一直找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见到曾颜良的身影。
  可就在冷轩蓉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官道远处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
  颜良大哥!
  冷轩蓉瞪大双眼仔细看去,那个用长剑支撑着自己,踉跄着走过来的人,确实穿着衲岩县衙差的衣服,那人确实就是曾颜良!
  冷轩蓉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奋力跑过去。
  等她跑到曾颜良面前,这才看到,他满头满脸乃至全身都已经被鲜血浸透,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受了伤,可到底伤在哪里伤的多重却完全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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