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没有福音也没有神罚！
莉莉安站在河岸边，她眼睛看不见河面上的景象，只能听到人们的呼喊声。
但是她隐隐看到了一个一无所有的躯壳，扑向了虚无的白雾。
人有两种死法。
一种是躯壳上的衰老，一种是心灵上的枯竭。
她离开人群，逆着拥挤过来的人流，朝着远方走去。她坐在了过去的造船工坊，如今的魔晶车工坊的高墙下。
雨下得更大了，她在墙根下躲着雨，实际上那雨水根本没有任何阻挡地淋在她身上。
身后。
昔日的标语，如今已经换成了另一副。
「魔晶新时代！」
权利、财富、地位，一切都好像过眼云烟，新的人替代旧的人，新的事物替代旧的事物。
风云变幻的世界，仿佛只有人心永远不变。
她看着行人在大雨之中狂奔，有人咒骂着天气，有人相伴在雨中追逐哈哈大笑。
看着天色渐渐昏暗，而广场一个个灯柱上光亮了起来，火光穿过灯罩照在砖墙上。
而这个时候一个举着伞的影子正在靠近，莉莉安又看到了那如同灯塔一样的心灵智慧之光，也认出了对方是谁。「你又来了。」
伽美尔说问她：「你找到答案了？」
莉莉安反问：「这是雅恩家族的命运，还是魔女莉丝的诅咒？」
伽美尔摇了摇头：「这只是人的执欲，每个人心中的欲望，只是有的人驾御欲望，有的人被欲望所吞噬。」
打湿的头发黏在莉莉安的脸上，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却并不在意。
「我们追逐着心中所求，我们渴望着很多东西，这本没有错，但是要怎么做才能不被欲望所吞噬呢，这个边界又在哪里呢？」
伽美尔：「我不知道，或许每个人的边界都不一样吧，这也是每个人对于人生的定义。」
莉莉安找到了自己一直都疑惑的那个答案，但是新的未解谜题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伽美尔上前，将伞递给了莉莉安。
「我们掌控不住人心，但是却可以让一些重复的错误不再继续。」
「我们抓不住未来，但是却可以改变现在。」
莉莉安抬起头：「你就是当初喊住魔女莉丝一世的那个人吧！」
伽美尔没有否认：「是我。」
莉莉安问他一个自己一直都在想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阻止她呢，你和她很熟悉吗？」
伽美尔低下了头，似乎也在审视着自己。
「或许，我也是那个被执欲所控制的人吧！」
「我做了很多事情，我犯了一些错，但是最终依旧什么也不能挽回。」
「我失去了所有。」
「我看着莉丝站在失落之国下，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想要留住一些什么。」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想要挽回的一切走向自我毁灭。」
「或许我有很多冠冕堂皇的话可以说，但是我自己知道。」
伽美尔停顿了一下，无奈地一笑。
「我只是放不下而已。」
莉莉安：「连神的使徒也沉沦于其中吗？」
伽美尔：「是啊，可能连神明也沉沦其中。」
莉莉安扭过头，看着墙壁上魔晶新时代的标语问：「和你们那个时代相比，现在有变好吗？」
伽美尔点了点头：「人们穿上了华丽的衣裳，吃上了超越往常的食物，住着和以前不一样的房子，但是却拥有着差不多的幸福和痛苦。」
莉莉安笑了起来：「那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伽美尔想了想：「魔网覆盖世界，一座座神国浮上天空，然后奔赴星界。」
「最后，或许所有人都能够奔赴星空，前往我们曾经无法想象的地方。」
「智慧种会蜕变成为灵魂种，每个人都能够和传说之中的神明种一样吧！」
莉莉安眼睛闪烁了几下：「听上去，仿佛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
伽美尔：「至少，是一个富饶且繁盛的世界。」
她接过了伽美尔手中的伞，朝着远处走去。
走到街角她喊了一句：「我终结了这一切，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所有人。」
伽美尔回答：「但是能改变这座城市，还能改变这个国家。」
雷霆神庙。
轮回日刚刚结束不久，神庙内就再度变得暗流涌动了起来。
和之前轮回日过后慢慢地挑选适合的魔女种子，找到最适合控制的人选再到多少年后让其初步出现在人前，维持着魔女的神秘面纱不一样。
科莫首席神侍这一次很快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挑选起了新的「魔女殿下」，因为雷霆沼泽深处的异变依旧在继续。他必须给这个国家的所有信徒一个答案，以维持他们正统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
此刻在神庙外面，那汹涌的人潮依旧未曾散去。「魔女殿下什么时候归来？」
「为什么，为什么神依旧在离去？」
「首席科莫大人，请给予我们答案。」
「天空一直不停地下雨，这就是神明震怒的征兆啊！」所有人期待、惶恐、不安。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魔女殿下」轮回结束之后，重归人间带来天空巨神的旨意。
让所有人知道，是不是有人激怒了神，还是谁有罪。这才让神灵抛弃了这个国家。
科莫正在焦躁地和一群人商议着该怎么办，正在一个个学生和属下们送上来的人选，然后不断地摇头。
「不行，这个不行。」
「这个也有问题。」
「这个出身有问题，很麻烦。」
最后，科莫看到了一个少女的影像，和墙壁上的莉丝一世对照了一下，感觉有着几分像。
尤其是那一股安静文雅的气质，以及目光里透出的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让科莫想到了莉丝八世。
科莫立刻指着少女的形象问道：「她呢？」
一旁的人立刻回答：「一个车夫家的女儿，父亲常年不回家，目前跟着母亲在一个贵族家庭里当厨娘，很喜欢学习，会偷偷学习贵族家的女儿跳舞。」
科莫一听眼前一亮：「出身低微，家庭有问题，身份很适合。」
「见识过繁华和美好，还渴望着变化，性格也很容易控制。」
「气质和相貌上也不错，只要稍微训练一下，应该就问题不大。」
「这个好，暂时就选她了。」
「让她过来看一看。」
科莫一瞬间就觉得，这个应该是最佳人选了。
不过现在还不能定下，至少还得看一看是不是真的好控制的人选，同时彻底撕裂对方的内心，让对方彻彻底底地化为一只笼中鸟。
就好像，科莫的老师当年挑选莉丝八世一样。
将人派出去联系新的魔女种子之后，科莫等人又坐回了桌子前，开始商议关于接下来怎么办的事情。
光是选出一个莉丝九世来还不够，还需要一个合理的，让人值得信服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沼泽云山和失落之国会逐渐的离开。
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维持着雷霆神庙最根本的东西。科莫开口
问道：「旨意是什么，如何解释禁地深处的变化？」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其中一个矮瘦的身影开口说道：「重要的不是我们解释什么，而是大家愿意相信什么。」
大家又问：「那大家愿意相信什么呢？」
矮瘦身影说道：「当然是我们都没有错，而是某个人犯下了惹怒神明的罪，才导致了神明发怒离开了人间，然后重重地惩罚这个人，所有人皆大欢喜。」
有人惶恐：「这样解释的话，问题就闹大了。」
有人说：「都这个情况了，不闹大一点怎么能收场。」
大家似乎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该是什么人犯下了罪，惹怒了神明呢？」
矮瘦神侍说：「必须是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杀了让所有人都心生欢喜的人，所有人都觉得一定有罪的人，杀了让人觉得神明都欢喜的人。」
有人说：「那杀了这个人神明依旧在离去怎么办？」
矮瘦神侍说：「那一定是这个人的罪太大了，被惹怒的神明一时半会不愿意回来，不过没有关系，有魔女在，神明之光依旧笼罩在雷霆王国。」
所有人纷纷点头，但是他们还是有些忧愁：「这样罪孽深重还有分量的人，要到哪里去找啊」
但是说着说着，大家似乎发现了什么。
随着第一道目光朝着首座之上看过去，接下来越来越多的视线朝着那里汇聚而去。
首席之上的科莫思考了好一会，他也在考虑着该拿谁开刀。
是某个臭名昭著的家伙，是王国的那位肥头大耳的宫相，还是在座的某个平日里光鲜亮丽背后无恶不作的家伙。正在思考对策的科莫还没有得出答案，就发现众人的目光已经全部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嗯？」
科莫抬起头，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他问这些人。
「你们看着***什么？」
这一天。
天空今天罕见地没有下雨，虽然依旧是一副阴沉的模样。
雷霆神庙之前，一场盛大的审判正在进行中。
审判由刚刚结束轮回重新变成了少女模样的天空魔女莉丝九世殿下进行，不过介乎于神明和凡人之间的魔女殿下当然是不可能直接出现在人前的，魔女殿居于神像之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人间。
代表着魔女的几个神侍站在神庙之前，人人一副虔诚肃穆犹如圣徒一般的模样。
在他们的面前，则是一个用神术道具锁链绑住了的罪人，其剧烈地挣扎着锁链却不能挣脱，体内的权能力量根本不能释放出来。
他张大着嘴巴想要嘶吼，但是舌头上被下了神术同样不能发出声音。
科莫神侍怎么也没有想到，身份转变来得如此之快。突然间。
一名神侍走上前去，路过罪人身旁的时候还愤怒且仇恨地看着他，似乎代表着正义厌恶着邪恶堕落。
神侍对着罪人重重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在人间大声地宣告罪人的罪行。
「神已经传递了旨意！」
「一切都是因为科莫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是这个雷霆神庙前所未有的堕落之徒惹怒了神明。」
「身为神的仆从，科莫犯下了一共九十九条不可饶恕之罪，他就是邪神在人间的魔徒，一个史无前例的邪恶之徒。」
「而这样的罪人和邪徒，却借助着邪神的力量堂而皇之地混进了神的庙堂。」
这样听起来就感觉好像是一切都是因为邪神，我们没有发现那也是因为邪神太强大了，这个堕落之徒隐藏得太深了。
说到这里，神侍话语一转。
「但是！」
「神明早已经关注到了一切，并且降下了警示。」
说到这里，神侍悔恨万分。
「可惜愚昧的凡人，我们却并没有领悟到神的真意。」最后，他愤怒地高举着手。
「但是一切都还来得及，魔女殿下已经指出了这个魔徒的身份。」
「只要惩罚这个罪人，就一定能够向神明赎罪，求得神明的宽恕。」
一瞬间，下面彻底炸开了锅。
有人议论纷纷，有人愤怒地高呼，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激动地朝着前面挤来。
场面乱作一团，但是几乎都是对着科莫而来的。
近些年来，雷霆神庙的堕落越来越明显，对于雷霆神庙不满的人也越来越多。
只不过因为雷霆神庙代表着巨神，没有人敢直说而已。如今。
雷霆神庙被各方逼得推出了科莫作为罪人。
在场的信徒们一听似乎就恍然大悟了，原来一切竟然是因为有堕落之徒在邪神的阴谋下混入了神庙之中，雷霆神庙的种种问题，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所有人都欢呼，似乎这一切都是科莫犯下的罪。
而只要惩罚杀死罪人科莫，一切便可以得到扭转，雷霆神庙再次化为没有丝毫污秽的光洁圣堂。
「杀了他！」
「烧死这个罪人。」
「要对他进行最严厉的惩罚。」
「神啊，我们竟然没能发现这样的魔徒混入了您的庙堂，都是我们的错…」
「惩戒罪人！」
「惩戒罪人！」
「惩戒罪人..」
人潮涌动了起来，朝着前面挤压而来。
情绪激动的人群连卫兵都挡不住了，最后还是神侍施展空气神术将撞上来的人弹开才挡住。
但是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突然卷起了狂风，天空之中又下起了雨。
而伴随着雨，从天空之中落下了一团团怪异的云气，一个人从远处走来，那云气托起了她却没有吞噬她。
「轰隆！」
雷霆炸裂开来，所有人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云海之中一个恐怖的影子挥舞着透明的触须，引动着光芒和闪电。
「那是什么？」
「巨神的吐息？」
「天空之子？」
「她为什么不怕巨神的吐息，天空之子为什么跟着她而来，好像和她很亲昵一样。」
众人看着那个被巨神吐息托着而来的女人身影，看着对方一点点降临在了神庙之前。
似乎不用多想，就能够明白为什么。
因为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那些已经成为魔女，或者正在走在这条路上的存在。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二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魔女！」
「这是魔女殿下。」
「这是魔女殿下的话，那么神庙里的那个是谁？」
「是啊，怎么会有两个魔女殿下？」
所有人都感觉昏了头，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而那些雷霆神庙的神侍一个个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当看到莉莉安走过他们的面前之时，当看到那代表着巨神的吐息和天空深处若隐若现的巨神之子，一个个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别看他们在人前凶恶无比，对神明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但是。
那是因为他们认为神明看不到他们。
这是当此刻看到了「真正的魔女」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这些人一下子就濒临崩溃了，吓得魂飞魄散。
「魔女？」
「真的是真的.魔女！」
「怎么可能呢？」
「你看她长得，和画上的莉丝一世殿下一模一样。」「是真的，是真的……」
刚刚那些还演得虔诚无比犹如圣徒一般的神侍，此刻一个个原形毕露，匍匐在地上不断地叩首。
有人害怕得舌头打结，有的人祈求着神明原谅自己的罪过。
而莉莉安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一点点走到了深处。
那坐在神像之下一动不动的女孩，此刻也惊讶地看着莉莉安。
莉莉安伸出手。
就看到一颗如同眼球一般的珠子从里面飘了出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鲁赫印记之眼！」
莉莉安抓住了这枚代表着天空的鲁赫印记之眼，似乎有一种血脉与共的感觉一样。
她转过身，站在神像之下。
她拿出了一样小道具，将自己的声音扩散了出去。「罪人的确是有，或者说在场的很多人都有罪。」
「我们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欲望犯下很多错，但是这都和神明无关，更不是神明离开的原因。」
莉莉安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出了真相，也宣告着这一场闹剧的结束。
「天空的信徒们啊！」
「神没有向我们传递福音，也不会对我们降下惩罚，神只是看着我们，静静地看着我们。」
「神也没有离开我们，祂只是前往天空深处，依旧注视着我们，化为天空庇护着我们。」
「这就是神全部的赐福。」
最后，她只是说了一句。
「剩下的，就靠我们自己去创造了。」
被选中成为虚假魔女的女孩装扮华丽，看着穿着普通的莉莉安，眸子之中闪烁着光芒，似乎有些憧憬。
但是紧接着，又有些自残形秽地低下了头。
她也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假的魔女。
她害怕地说：「我我」
她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最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莉莉安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女孩的头，对着她说。「回家去吧！」
「没有人会阻拦你，你的家人们也都还在。」
莉莉安摸着她的脸庞，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女孩的躯壳，看到了深藏在深处的心。
「喜欢什么就用力的去追求，或许会丢失很多东西，或许很艰难，或许最后会失败。」
「但是，有些东西还是不能放弃的。」
「不论面临什么样的情况，不论别人如何逼迫你，哪怕你没有选择。」
「因为。」
「那是你活着的意义，和作为人的证明。」
女孩没有听懂，她只是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只是回去之后，却发现那看上去破旧的家里空无一人，她瘫软在了地上。
但是这个时候，房间后面传来了声音。
「叮叮当！」
「当当~」
她站起身来，紧张兮兮地朝着后面走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回来了？」
「赶紧来吃饭了。」
厨房里穿着脏兮兮，袖口上满是油污的女人说道。宽敞的大河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大群神侍最后被送上了那艘魔女的座船，只不过此刻船上没有魔女，只有他们。
他们随着波涛驶向远方，犹如他们之前送入沼泽禁地深处的那一位位魔女一样。
科莫被锁在了船上，他此刻能够说话了。
因为魔女
不怕他说话。
他在船上大声的嘶吼，一声声的辩解道。
「神不爱世人。」
「神高高在上没有任何仁慈怜悯之心。」
「我们欺骗你们，是给你们希望，我不想让世人知道这残酷的真相。」
「是我们给了世人信仰的梦，给了这个国家凝聚力，是我们缔造了这个国家。」
船驶过河中央，转了一个弯。
科莫还在大声喊道。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科莫等一众神侍被送入深处，他们远远看到了那座银鱼岛，这里之前是沼泽的最深处，再往深处就是真正的死地了。
而这个时候，水面之中突然冒起了泡泡。
空气之中传来了怪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被绑在魔女座船上的人听着那声音害怕极了，一个个都不敢说话，连科莫都瑟瑟发抖地安静了下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靠近了魔女的座船。
他们也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滩恐怖的长着很多奇形怪状残肢的烂肉，上面有着眼珠，也有着嘴巴。
那一滩烂肉自沼泽深处而来，一点点蠕动着漂浮着朝着他们靠近，登上了魔女的座船。
它好像看到了船上绑着的人，那熟悉的装扮和颜色吸引了它。
但是船上却发出了一声声尖叫，此起彼伏。
「什么东西？」
「什么怪物，怪物啊！」
「不要，不要！」
但是他们却一动不能动，只能被绑在船的桅杆下，任由那怪物将他们覆盖。
最终怪物吞没了他们，和他们融为了一体。
而那怪物身上长出的一张嘴巴，此刻发出吼叫声。「这不是神罚，这是神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