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的力量

  恶魔紧实饱满的胸膛就贴在安妮塔的后背上，上面的热度透过后心传来。
  安妮塔的后颈霎时变得有些僵硬了。她连忙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感觉丢掉，一边心不在焉地想——
  这里离猎人小屋还不远呢……会有大型野兽吗？
  ……不会是骗人的吧？
  恶魔好整以暇地将下巴搁在了安妮塔的脑袋上，火热的气息笼罩下来——
  “唔……你看。”
  安妮塔感到自己的脸颊变烫了，她僵直着顺着恶魔抬起手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只有一片高高低低的树木，郁郁葱葱的样子和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她更狐疑了。炽热温度也仅仅地包围着她，让她有点不知道要把手脚往哪里放。
  安妮塔一边不自在地挣了挣，一边心烦意乱地抱怨：“哪里有了，你就是喜欢骗……”
  她的话音还没落，远处的那片矮树丛就轻轻摇动了一下。
  安妮塔一下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她紧张地盯着那个地方，下一刻就更惊恐地发现，枝叶轻晃的动静再次出现了，而且离他们又近了一点。
  看上去……好像是朝着他们来的……？
  ……而且那个高度，确实……像是不小的野兽啊。
  那个「野兽」的动静并不大，而且速度也不快。实际上如果不是特地注意的话，几乎很难发现那里有什么。
  但一旦仔细地看了，就能明显地发现树枝摇动间显露的踪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只「野兽」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安妮塔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也砰砰地跳起来，脑子更是混乱极了——她可从没想过这趟行程会有什么危险！
  但话说又回来，恶魔他……不是很厉害么？
  怎么连野兽也……
  这不会是在耍她吧……
  庆幸的是，那只「野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就拐了个弯朝远处去了。
  安妮塔顿时松了一口气。在回过神来之后，身周笼罩的暧昧热度一下子又变得鲜明起来。
  恶魔现在几乎是半搂抱着她，有力的手臂就环绕在身侧，甚至后心也能感觉到，对方炽热又饱满的胸膛，正随着火热的呼吸一起一伏。
  全身莫名就燥热了起来，奇异的麻痒感从身体相触的地方一点点侵入，好像有什么小虫子在不轻不重地啃咬舔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战栗。
  安妮塔一下觉得更加心烦意乱，连忙手脚并用地从恶魔怀里挣出来，扭头有些恼怒地道：“你这家伙……不是什么厉害的大恶魔吗？！怎么一副连野兽都怕的样子啊？”
  她眼神狐疑地瞪着恶魔，就差没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不会是装的吧？！
  恶魔好整以暇地直起身，抬手摘掉了勾在身上的细枝与落叶，神色从容：“当然了。属于地狱的生灵会被深渊的法则束缚，即使是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在地面上使用力量啊——尤其是对没有「交易」的地面生灵来说……”
  他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
  “唔，所以说，接下来——我也只能靠可爱的安妮塔保护了？”
  真的假的啊？！
  安妮塔的目光忍不住在恶魔身上游移——她还是很怀疑——
  他怎么看都不像需要保护的样子吧？！
  但安妮塔一时半会也没找到什么破绽。她索性放弃思考这件事，直接从刚刚躲藏的地方钻了出来，就要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但身后恶魔若无其事的轻快话语却又让她停了下来——
  “唔……话说回来，你刚刚说的关于小镇修女的疑惑——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
  安妮塔扭过头，看到恶魔慢悠悠地跟了上来，嘴角毫不在意地上扬着：“「读心术」。”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下，注视着安妮塔从容地挑了挑眉，“我教你——怎么样？”
  咦……？
  安妮塔不由得瞪大了眼。
  这个世界……还有这种东西？
  恶魔完全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反倒是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唔，你刚刚说你很疑惑……约瑟夫的话和你知道的不一样。可是你又不能直接去问他，对吧？”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直接阅读他的思绪……不过这个对你来说……”
  恶魔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安妮塔，在她变得气鼓鼓之前贴心地回到了话题——
  “……不过如果只是感知情绪和部分想法的话，你经过锻炼……说不定也能做到。”
  另一边的安妮塔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这……听起来倒是还蛮有可行性的……
  但是读心术……这个东西感觉就像什么歪门邪道……
  更何况是从恶魔的嘴里说出来，这就更可疑了……
  “我才不用！”
  安妮塔还是没有放下警惕，尽管这个提议很诱人，她还是梗着脖子道，“别骗人了，你才不会这么好心吧？！”
  ——说不定又有什么「赌注」「代价」之类的东西在等着她。
  “唔，看来我的形象在你的眼里实在是太糟糕了……”
  恶魔双手懒洋洋地垫到脑后，悠然笑道，“非要说的话，我只不过是稍微有点理解而已……”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天空，望着透过树叶洒下的明亮光线，有些出神了起来——
  “即使是落入到身不由己的境地，也想要主宰自己的意志，被蒙蔽，被禁锢，被欺骗，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放弃反抗的决心。”
  恶魔的声音低哑下来，听上去沉甸甸的——
  “我见过这样的人类……哼，下场可不算太好……”
  “——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再见到，都让人觉得……”
  恶魔顿了一下，视线回落到安妮塔身上。
  他的目光是近乎嘲弄的怜悯，但也有一丝奇异的微妙的赞叹，“……有点了不起啊。”
  安妮塔呆呆仰头看着恶魔。
  明明恶魔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可恶样子，但是——或许是陌生的发色和装扮——她竟然觉得……恶魔现在看起来，相当的……正直。
  她有些慌张地扭过头，下意识否认道：“什么啊……别胡说了，你、你怎么可能……”
  “很难相信吗？”恶魔似乎没有看到她的慌张，他好整以暇地摊了摊手，“别看我这样，我对出众的人类，可是一直都非常宽容啊……”
  安妮塔垂着脑袋，感到又混乱又迷惑。
  但在一团乱的脑子得出结论之前，她就忍不住先反驳起来——
  “我才不信的。是你的见识太少了吧？”
  安妮塔没管恶魔因为这句话高高扬起的眉毛，她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你说的这些……在人类里面明明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想要主宰自己，不喜欢被欺骗，什么的……这不是都理所当然吗？！”
  就是说啊……
  不小心散发出了信息素也好，拒绝被捕获也好，制作抑制剂也好，明明都是很普通的事情，为什么会被当成「女巫」呢，还要被找借口「净化」，还有被关起来……
  安妮塔一时想起了太多了，都不知道要从哪里控诉起好，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像棉花一样闷闷地堵在胸口——
  面对这种事情，不想认命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哪里有什么了不起的了？！
  “……明明只是想好好生活而已，”她低低地嘟囔着抱怨道，“这全都是因为你们这个世界……问题太大了吧？”
  ——动不动就叫喊着光明，实际上做的事情哪里光明了，连好好活着都不行……好像在这个世界，身为omega本身就是错的一样。
  真是讨厌的野蛮世界。
  “啊，原来是这样吗？确实啊，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恶魔兴致勃勃地鼓掌道。
  安妮塔简直怀疑他这话是在嘲讽自己，她气愤地扬起脑袋，却正好对上恶魔居高临下的柔和目光——
  “——但正是因为这样，勇敢和错误的世界对抗的安妮塔，很了不起吧？”
  安妮塔一下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滚烫起来，她慌张地把视线移开，感觉心里乱糟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她只好闷头闷脑地快步往前走。
  而恶魔的声音还优哉游哉地从身后传来——
  “唔，勇敢可是注定要比懦弱更为痛苦……如果不够强大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打碎啊，不是吗？”
  ……是这样的。没错。
  不强大的话，就没办法抵御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与痛苦。她已经知道了——不会有人能庇护她，拯救她，她只能靠她自己。
  恶魔从容不迫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你说你在药剂上面很有天赋，但这可不够。”
  “——没有材料，没有工具，就什么也做不出来。如果你在圣殿有好好学习，或许还能发挥出一些别的作用，但是现在……”
  “我哪里没有好好学习了？”
  虽然前面恶魔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最后一句话还是让安妮塔忍不住不服气起来——
  她学得明明很认真！
  “圣殿对于精神力量的使用，你不是没学到吗？啊，我说的「读心术」，其实就来自于圣殿。”
  恶魔慢条斯理地回道，与此同时，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也愈加深邃——
  “以触碰感知他人的情绪，用言语影响他人的意志——圣殿在精神力量的使用上，足以令自命不凡的天堂生物们惊叹。”
  恶魔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浮起了冷冷的讽刺笑意——
  只不过他们……从来不会去注意脚下匍匐的地面生灵。
  但很快他就回过了神，目光重新落到安妮塔脸上，正与她情不自禁瞪大的双眼对上了。恶魔看着安妮塔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不由挑起了眉：
  “啧，你身为圣殿的修女……就一点都没发现吗？”
  这个……
  安妮塔有些心虚了。
  她确实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啊，她只知道圣殿可以学习药剂制作……
  什么精神力量的使用——听起来跟精神力有点像——但是她在圣殿确实听都没听说过，这样说来应该是某些专长后面的课程吧……
  想着想着，安妮塔不由得懊恼起来——
  早知道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她就……
  ……嗯……她好像也不能怎么样。有alpha在，她什么都干不了。
  “别担心啊，”恶魔的声音轻飘飘地又响起了，“虽然你错过了圣殿的学习，但是……”
  他的嗓音一点点地染上了蛊惑的意味——
  “……我也不是不能——教你。”
  “真的吗？”
  安妮塔不禁心动了——
  如果是圣殿本来就有的东西……应该也不危险吧？
  她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攥紧了手，仰头问道：“那这个……需要什么代价吗？”
  “啊……当然。”恶魔的笑容一下变得富于兴味，“……世界上可没有毫无代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