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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深渊来 第8节

  李瓒:“陈婕,手铐扔过来。”
  底下的陈婕迅速将手铐扔上去,李瓒头也不抬地接住并打开将惊魂未定没来得及跑的赵颜里拷起:“记者是吧?一起走趟警局吧。”
  赵颜里回神,恢复镇定并逐渐加重语气:“我没有犯法。你私自扣押我触犯了徇私枉法罪和我的公民自由,李大队长。”
  闻言,李瓒眯起眼,将手铐钥匙当着她的面塞进口袋里,同时笑了声:“调查得很清楚嘛,有备而来?”
  他的眼瞳冰冷黑亮,透着股压抑到极致只剩刀片般轻薄的戾气。
  “谁说没犯法?”李瓒扭了下受过重击的肩膀,骨骼处顿时传来‘咔咔’声,他淡淡地说:“这不袭警了?”
  “你!!”
  赵颜里本还因那锐利的目光而生了畏惧之心,却万万没料到李瓒堂堂一刑侦队长居然能编造出她袭警这种流氓行径!
  “你污蔑我,你们这是挟私报复!!”
  李瓒面无表情,心中烦躁不耐。民生为先的记者果然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之一,苍蝇似的嗡嗡叫顺便还传播病毒。
  “陈婕,把她带回去。”
  “行。”
  陈婕赶紧就跑上去,将赵颜里拉起并推出去。
  李瓒在离开的时候向下看,下面是昏暗的夜店内场,夜店老板和江蘅看似并肩站着,实则两者间距离微妙。
  站姿与位置过于巧妙,不易辨认。
  那是从属与领导的关系。
  极为短暂的瞬间,像白光闪过似的快速,李瓒和江蘅彼此对望,暗自衡量揣度彼此但又得不出答案。
  一个背着光,一个在光影里,谁都看不清谁。
  李瓒的车是辆局里公用的雪铁龙c6,这牌子在广省警车牌子里挺受欢迎。不过他开的这辆警车车身没有明显标志,平时就用于各类不便惊扰犯罪嫌疑人的情况。
  李瓒打开车门钻进副驾驶,陈婕在驾驶座,赵颜里被锁在了后座。
  马达发动,陈婕打着方向盘开进茶井街道,看到李瓒的袖子挽了几圈,露出的手肘全是还没平复的小颗粒,不禁关心地问:“李队,这天气有点冷,要不车里开个暖气?”
  李瓒:“不用。”
  陈婕向右打方向盘:“您不是冷得起鸡皮疙瘩了?”
  “不是因为冷。”
  “?”
  “太恶心了。”
  第5章
  东城区分局刑侦办。
  气氛严峻,没人说话,只纷纷以目示意。所有人埋头工作,翻阅文件、敲打键盘的声响接二并三,连绵不绝。
  办公室内营造出一种应接不暇、通宵达旦的工作氛围,仿佛往日里泡茶听曲葛优躺的那些人跟他们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眼前这勤劳热闹的景象,俨然已经失去了‘养老分局’灵魂的精髓。
  李瓒觉得牙酸,随便逮着一人就问:“市局领导莅临还是佟局他老婆跑了?”
  虽然不明白佟局他老婆跑了为什么跟市局领导莅临的严重性等价,但是这敬岗爱业的技侦办同志还是努嘴朝佟局的方向,整个一可达鸭扁嘴状。
  技侦办同志说:“今早八点,佟局上班。本来心情挺好,笑呵呵跟咱打了招呼,回头一进办公室接了电话就变成喷火龙。出门转了一圈,逮谁喷谁。”
  李瓒把事情往脑子里过了一遍,想着市局最近没什么大事,而分局除了恶性碎尸案也没什么了。
  碎尸案自事发至今,分局第一时间到场掌握情况,舆论和案情尽在把控中,不至于遭到市局责怪。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事能让佟局他老人家化身喷火龙,李瓒便不以为然,以为技侦办小同志太年轻。
  佟局近年来修身养性,脾气是温和了不少,偶尔几次被刺激到,那火也是直接冲着李瓒喷。
  小年轻没见过以前佟局那脾气,所以才被现在那点星火给吓到了。
  技侦办同志:“真不知道市局说了什么。”
  李瓒:“市局那尿性,三天两头锤一把分局,就跟大姨妈每个月来一次那么准时,习惯就好。该干嘛干嘛,氛围别搞得那么严肃。上班而已,又不是去葬礼的路上。中午了吧?留一两个人轮值,其他人都去吃饭。”
  技侦办同志:“我们得把手里头一点活干完。”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临近年末,资料堆得跟山头似的,还是要做完才行。”、“李队,一起去吃啊。”、“叫外卖了,案情又有新进展,哥哥我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我就不去了,死者家属来了。我去看看她,顺便问点什么。”
  ……
  李瓒捏着手指,见这欣欣向荣的一幕也不觉眼里带笑,神色轻松。
  陈婕头一次看见大家这么积极的一面,小小的诧异后却是被热情感染的兴奋。
  赵颜里则表情古怪,似乎疑惑分局刑侦办竟与她以为的形象不符。
  此时,老曾走出来,同李瓒说了句:“佟局今早灌了十三杯降压茶。”
  闻言,李瓒略吸口凉气:“肾好,男人的福音。”
  老曾:“这话你进去当佟局的面说。”
  李瓒:“我不如先分配遗产。”
  老曾扔给他一个收音机,然后说了个数字,那是调频的赫兹。
  民生为先?
  李瓒正好熟悉这数字,接过收音机顺便瞥了眼赵颜里,挥手说道:“陈婕,带她去录笔录。”
  陈婕听令行事,押着赵颜里回自己桌问话。
  李瓒正调频,刑侦办里有人刚接了电话便高声喊:“李队,佟局找您。”
  他懒懒应了声,握着收音机迈开长腿出门右拐,调频准确,进入民生为先栏目。
  漫长的分局廊道不时穿过抱文件的警局人员,日常看似悠闲实则繁忙而琐屑,他们或低头交谈,或是在行进中见到李瓒便停下问好,接着继续匆忙的步伐。
  走过几扇玻璃窗,少见的阳光刺穿厚重的云层洒落人间,人走在阳光里也像是漫步在了人间最灿烂美好的地方。
  李瓒跨过了窗户,没入灯影中,面无表情地听着民生为先栏目的报道以及——群众的愤怒。
  *
  时间回到早上八点钟。
  “……我台记者在案发现场报道时发现某些公职人员提早离场,溜闲偷懒不干实事。
  经调查,一年来数起本该由东城分局处理的案件被以不知名理由转交市局,此次碎尸案亦有市局刑警参与。
  由此我们是否有理由认为分局某些公职人员尸位素餐、狗占马槽,德不配位、无所作为?我们是否有权利质疑,分局刑侦办能不能独立处理恶性碎尸案?我们是否能期待一个克勤克俭、有所作为的东城区分局?
  ……
  民生为先栏目记者赵颜里为您报道。”
  电台栏目一报道,市局和分局的投诉热线电话就响了整整一上午。
  喜爱听收音机的老年人,雷打不动播放民生为先早间栏目的部分出租车、公交车作为传播途径,将此报道面向观众传播了出去。
  热线电话被打爆,群众的质疑如雪花飘扬而来。
  动静之大,连市局领导都惊动了。
  在了解前因后果后,市局局长当即决定慎重对待,于是拨通电话。
  这通连线很快就到了东城区分局局长的办公室。
  *
  “污蔑。”李瓒义正言辞:“这是嫉妒我英俊的容颜和出众的才能!”
  “嫉妒你个叼毛!”
  “叔,不雅。”
  “叫什么叔!公私分明,别跟我套近乎!”涉及退休大业,佟局翻脸无情,实力证明他跟李瓒的情谊有多脆弱。“舆论导向已经把我们分局推到群众面前,要是这命案解决不了!或是让市局动手解决了!你我都得提前滚蛋。”
  李瓒沉吟半晌:“给退休金吗?”
  佟局:“伤残保险金,我出。”
  李瓒摸了下鼻子,干咳一声:“倒也不必。”
  他无所谓舆论导向,不过多少得顾及佟局,人还想着风光退休。
  “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没数我不关心,反正这事你得办的漂亮。还有时间,你得拿捏准了。不能晚,也不能太早。”佟局背着手,奸诈老狐狸偏长一张忠厚面相,算计人的时候像导人向善:“新洲市局局长要交接换人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像他这样的老资历,只要不犯大错,还是能安度晚年。
  但其他人就不行了,还年轻气盛的李瓒,一条腿瘸了不能跑前线的曾期民……这些都是被摆到明面上等着试刃开锋的磨刀石!
  “分局名声在外,现在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侦破案件这事,太快,群众不相信,功劳都得被算到市局那颗拔尖的青苗子上。太慢,那就是坐实我们办事不利、狗占马槽的罪名。”
  本来侦破案件的速度是越快越好,但民生为先猝不及防搞这么一出,分局就处于两难尴尬的局面。
  破案速度太慢会被苛责无能不作为,太快反而被怀疑真实性。
  瓜田李下就算李瓒破案破得漂漂亮亮的,在市局和群众眼里恐怕也会觉得这是埋了不少黑幕来遮羞。
  “啊,知道了。”李瓒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仿佛功勋挂在谁头上都一样。“市局新局长是什么人?”
  “叫程为平。”
  “没听过。”
  “明湾区分局的,前年在省公安厅任经侦处副处长,为人公正不讲情面。”佟局勉强说了句好话,接下来忍不住絮叨:“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是上任抓典型,我们分局就是头一个!唉,怎么就跟我们不亲?”
  佟局发愁,愁就愁在不亲没法谈感情。
  李瓒有点惊讶,粤江市公安局历任局长一般先从省厅调任,然后放到市区分局管个一年左右,再调任市局。
  ‘下放’的分区几乎墨守成规地挑选靠近市中心的三个区,而明湾区近市郊,社会生态略逊一筹,一般来说都不会有人挑这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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