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多癖 第52节
自己方才在这里坐了多久?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吧,对方竟然就这么眼看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点防备没有。
就不论这两箭的准头和力道,只此人这份耐性,想必不会是无名小卒。
想通了这点,他吐出一口浊气,仰面摔倒。
孟黑一死,余下几百人群龙无首,登时乱了阵脚。
不提那些人,单说谢平澜,藏身在山崖上大石后面,等待良久,终于两箭射死孟黑,了却了一桩心事。
不等旁人发现,他已经几个纵跃离开了那地方,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赶着去看看明月离开了没有。
他先前和明月说要杀孟黑,真到具体去做才发现带着那小姑娘实在不方便。
不安全是一方面,山峰陡峭,很多地方马匹根本上不来,谢平澜只好找了个隐蔽的所在,硬着心肠,不看明月那噘得老高的嘴,将马留给了她。
在他想来,这会儿漫山遍野都是陈佐芝的兵,明月只需报上姓名,便可保安全无忧,被前呼后拥地护送到隋凤跟前,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今他伤养的差不多了,杀孟黑不过是猎人与猎物间的一场较量,用时长短而已,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这么久,天都快黑了。
那小姑娘应该早等不及,走掉了吧。
可是不回去看一眼,总是不放心,就像是哪里缺了一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谢平澜不由想起了明月那关于毛毛虫的形容,忍不住想笑:近朱者赤,自己这是被她传染了吧。
他避开搜山的人马,回到了与明月分开的地方。
这附近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谢平澜却十分笃定,大约在他心里早就惦记着要回来。
“隋姑娘?隋……”
只喊了一声,明月便从旁边草窠里钻了出来,一脸愠色,不停拍打着身上沾到的草叶和灰尘。
“……”谢平澜顿觉过意不去,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为了他雨也淋过,这又蹭了一身的土,对她而言岂不是满身毛毛虫在爬,怎么忍下来的?
他停了停才道:“你怎么还等在这里呢?”
明月没有作声,大眼睛看上去有些发红,透着委屈。
谢平澜无奈道:“先前不是说好了,你爹此刻同陈佐芝在一起,我不方便现身,你先去与他们会合吗?”
明月的“要你管”都到了嘴边,硬是咽了回去,反问道:“那你回来干什么,还叫我等那么久!”长久等待的焦虑担忧一齐涌上来,她只觉鼻子发酸,也不管是不是丢脸了,哽咽道,“……天都快黑了。”
谢平澜心道你还知道天快黑了啊,我要不回来,你还在这里等一夜不成?
眼看对方有倾盆大雨之势,连忙道:“是,天快黑了,我便是担心你没走,回来瞧瞧。马呢?”
明月听谢平澜直承担心自己,嗔了他一眼,到底没那么生气了,取出帕子来撸了撸鼻子,道:“我担心它乱叫引了人来,把它放到那边的林子里去了。”
好嘛,她这留下来的心可够坚决的。
谢平澜苦笑了一下:“在这等着,我去找找。”
万幸的是那匹马没有跑远,也没有被搜山的兵丁发现,等谢平澜把马牵回来,太阳已经真的落山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明月闷闷不乐地应了,停了停,转而问道:“你回来了,那孟黑呢?”
“自然是死了。”
明月稍稍振作了些,道:“那恭喜你,为手下报了仇。”
谢平澜似乎并不觉着这是意外之喜,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
明月上了马,谢平澜一旁牵着缰绳,挑选偏僻的山路,不徐不疾地往山下去。
天边一片火红,风穿过山林吹拂着两人的衣裳,居高临下望去,远处的山坡峰峦美的像是水墨画。
一旦远离了杀戮,这样静谧的黄昏,实在叫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明月心情很快好转,虽然这次山寨损失很大,父亲总算平安无事,按他的性子,必会跟陈佐芝索要好处,补偿死伤的寨丁。
再不济还有白先生呢,一定会提醒他。
而且白策知道自己跟着谢平澜进山了,他会悄悄告诉父亲,免得他担忧。
那就是说,自己晚点回去也不要紧。
她瞥了谢平澜一眼,道:“我还以为这次离开大化就很难见到你了。”
谢平澜笑了笑:“那天在灵岩寺,我不是说过咱们会再见面的么?”
明月歪着头想了想,好像他确实在那避风亭看雨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我饿了。”她转开话题。
谢平澜在马身上挂着的褡裢里找到了火烧和清水。
明月眼珠转了转,先用那清水洗了手,方在谢平澜无语的目光中接过火烧,啃了两口,嫌弃道:“太硬了。”
明明只需往前走一段就可以把这位大小姐交出去,她爱吃香的喝辣的都有人满足,谢平澜却不知怎的脑袋一抽,叫她往后让让,自己飞身上马,道:“找个地方生堆火,看能不能解决了晚饭。”
第69章 拿你没办法
谢平澜先前根本未作在外头野炊的打算, 想想手头上什么都没有, 临时准备,就算抓着点野味烤熟了吃, 也不见得就比啃干粮更能叫大小姐满意,不禁有些头疼。
但明月却明显开心起来,坐在马背上, 喜滋滋地道:“好呀, 我最喜欢烤着火堆吃东西了。”
谢平澜对她这话深表怀疑:烟熏火燎,没滋没味,不知有什么好的。
尤其像明月这么挑剔的性子, 沾点烟灰上去怕是连干粮都不肯吃的,真能将就得了?
谢平澜脑袋里不停回想这一路上经过的地方,想要找个干净隐蔽,最好是有水源的所在落脚。
遇到沟沟坎坎, 他便纵马一跃而过。
“抱紧些,小心掉下去。”
明月应了一声,两臂环上了他的腰。
吹了一天的风, 明月早已经浑身冰冷,同这傍晚的鸡台山一个温度。
谢平澜却没有,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裳,明月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腰背的挺拔和结实, 还有来自于他身上的温热。
真的好暖和啊。
明月下意识地又贴紧了一些。
谢平澜的蟠离纹腰带纹理分明,贴在胳膊上稍稍有些硌,明月悄悄摸了摸, 却发现他的这身衣裳在侧腰处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刮了下,破了个寸许长的口子。
那裂口就在腰带的上方,明月先把他衣裳上沾的那点土小心掸干净了,而后将裂口处打了个褶子,往腰带里掖了掖,算是眼不见为净。
停了停,觉着还是不舒服,又伸手去整理一番,把裂口往深处藏了藏。
她摸来摸去这么大的动作,谢平澜哪能毫无察觉,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明月嘻嘻一笑:“没事,这里破了个口子,你是不是藏在树丛里的时候被树枝刮了下?”
谢平澜还当真回想了一下,道:“应当是在林子里找马的时候,我看天快黑了有些焦急,一时没有留意。”说话间他抬起胳膊,低头瞅了瞅,问道:“这会儿也没有替换的,是不是有碍观瞻?”
明月连忙粉饰太平,安抚道:“没事,掖到里面,看不到了已经。哎,你别抬胳膊呀。”
“……”谢平澜心道:“我这骑马呢大小姐。”
赶上又是下坡,谢平澜还真不能信马由缰,结果他一抬手臂明月就帮他掖衣裳,一抬手臂明月就帮他掖衣裳,搞得谢平澜哭笑不得。
那裂口他看到了,只有寸许长,又不是碎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动作若不是太大的话,连皮肉都不会露,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在意。
他忍不住道:“你要真觉着别扭,不看就是了。这个样子,小心我把马骑到山沟里去。”
明月“噢”了一声,为示自己听话,重新环住了谢平澜的腰。
也不知是适才给他整衣裳惯了手还是怎的,鬼使神差就在谢平澜小腹左侧摸了摸,关切地问道:“上回的伤口是在这里吧,长好了么,有没有留下疤?”
谢平澜措不及防,整个人都是一抖。
先前还可以说是同舟共济的权宜之举,明月若不抓紧他,一不留神便会坠马,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被那只作怪的手摸在左腹,感觉与方才大不相同,很难叫他不往歪处想。
明月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背上,疑惑地问:“怎么了,那是你的痒痒肉吗?”
谢平澜简直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放开缰绳,回手摸了摸明月的脑袋,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当时他伤的那么重,伤口溃烂,后来得蔡九公出手给治好了,老神医可不管会不会留下疤,连开刀那一下,谢平澜前胸小腹的两道伤疤到现在还清晰可见。
他原本没当一回事,险死还生,已经很值得庆幸了,而今被明月一问,再想想自己衣裳上碎个小口子明月都这么大的反应,莫名地有些不想叫她知道了失望。
明月笑了,侧着脸贴在他后背上一颤一颤的:“什么叫拿我没办法,你想做什么?我可警告你,不许再算计我了。”跟着又小声问:“你能不能再摸一摸我的头?”
可怜谢平澜被她搅得心慌意乱,匆匆找了处有水的山涧,跳下马来,连自己什么时候算计过她都忘了问,道:“就这里吧。”
明月点点头,下了马借着暮色观察四周。
这地方位于低洼,生火不虞被人离远发现,大约因为前些日子大化一带才下过几场大雨,水从高处流下来,潺潺声十分悦耳。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潮湿,因为水源充足,这周围杂草长得过于茂盛,看样子,里面不定藏了多少蚊虫鼠蚁。
这种地方,明月平时是绝不会踏足的,但谁教谢平澜选了这里呢。
谢平澜这会儿脑筋清楚过来,也觉得不大合适,息了留下明月生火,他去附近找找猎物的想法,道:“你先找个干净的地方歇歇吧,我来弄。”
明月却兴致盎然地陪他捡来枯草干柴,在旁边弯了腰,两手扶在膝上,看他生起火堆。
谢平澜看她这么热心,道:“那你看着火吧,一会儿烧得旺了,把这周围的草也烧一烧,驱赶下虫蚁。我去弄点吃的。想吃什么?”
这荒山野岭的,谢平澜一下午除了几只鸟雀就没看见能吃的活物,可想而知,能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小了,可他偏偏管不住嘴去问明月。
他这里话已出口,懊悔也晚了,明月却歪着头想了想,道:“别去了,我这会儿想了想,吃火烧就挺好。”
谢平澜望着她没说话,眼神是全是“你确定”的疑问。
就在刚才,那个咬了两口嫌弃说太硬的人是谁?
若非心疼她饿着肚子,自己何至于这通折腾。
谢平澜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否则又怎么会完全跟不上这小姑娘的所思所想?
明月其实只是单纯的不想同他分开。
“真的,来,就照你说的,把草都烧干净了,火烧拿出来烤着吃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