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3章

  老刀把子睁开双眼,浑浊无光,黯淡失色,未见丝毫半步宗师的威势气象。
  他佝偻身子,着粗麻袍,赤足盘坐蒲团上。
  低矮的案几,摆着一座鹤嘴铜炉。
  里面燃着几块安神香,散发浓郁的烟气。
  只需轻轻一吸,便有种醺醺然的舒适感觉。
  旁边打着一盆干净清水,用于洗手、洗面之用。
  老刀把子已经在此待了足足五日,不吃不喝,不饮不食,每日沐浴两次。
  其人好像一块没有半点生机的冰冷顽石。
  若要用八个字来形容,此时的佝偻老者。
  莫过于,形如枯木,心如死灰!
  要不是披甲校尉清楚看到老刀把子走进静室,闭关持戒。
  他几乎都要以为,里面根本无人。
  无论怎么感应,盘坐在蒲团的佝偻老者,皆是寂然不动。
  倘若闭上双眼,好像一团虚无,混同茫茫。
  “董将军传信来问,先生何时出手。”
  披甲校尉低头道。
  “刺客道,乃是以勇烈之意,行舍身之举。
  为天底下第一等的杀生大术!
  所以,每一次出手都要斋戒沐浴,好将身心放空。
  否则的话,不可能接近得了灵肉合一、五感敏锐的大高手。”
  老刀把子把干枯树皮也似的双手,伸入清水缓缓搓动,再擦干净。
  他每个动作都是一丝不苟,仔细无比,仿佛极为神圣。
  “当年,庆皇灭六国成人道。
  燕国太子不甘降伏,遂派出两大刺客,打算以献城为名,行刺王杀驾之事。
  可惜,庆轲勇武,却无奈随行的秦无期不堪真龙威压,杀机外露,惊动群臣,致使功亏一篑!
  作为一名刺客,越逢大事,越要心平气和。”
  披甲校尉睁大双眸,倒映在他眼中的佝偻老者,身形像是遇水化开的墨迹,越来越淡薄,几近不可见。
  宛若彻底融进虚空,难以捕捉。
  平平无奇的静室,则如同森严雷池,那张低矮的案几、那座鹤嘴铜炉、那盆清水,好像都蕴含着冲霄的杀气。
  只要有人踏进一步,打破微妙的平衡与宁静。
  立刻就会受到万劫不复的暴烈打击!
  披甲校尉越看越觉得恐怖,豆大的冷汗不住滴下。
  “老朽适才冥冥有所感应,就在今夜子时。
  等那纪九郎出靖州城,就可出手。
  月黑风高,是为天时;
  山林猛恶,是为地利!
  取他性命,再好不过!”
  老刀把子精神无比凝聚,全身气血真罡集中于眉心。
  皮肉都被撑得撕裂,化为一道倒竖的邪眼。
  其中蕴含的万千肉芽如同触手,肆意攫取深邃虚空的无形气机。
  “执掌杀伐的黄铜王座,已经降下启示!
  此次……老朽应当功成!”
  老刀把子眉心绽开的第三只竖眼,覆盖层层血光,倒映出一道断绝的气机。
  唯有人死,方会气绝!
  可见那个纪九郎,绝对逃不过这一劫!
  “半步宗师,斩杀一小辈,焉能不手到擒来?”
  老刀把子心中大定,胸有成竹。
  他之所以能够一再二、再而三,连续从几位当世绝顶的大宗师手里逃生。
  全是仰仗这一只血肉竖眼!
  每每遇险,皆有所警醒,好比大宗师的心血来潮。
  无论是受挫于悬空寺的首座,亦或者败于破山伐庙的燕王。
  本该十死无生,却都让老刀把子侥幸保命,艰难脱身。
  “阎王叫他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上了阎王帖的名字,终究难逃一死。
  踏平黑水的昭云侯年长兴都不例外,更何况是纪九郎。”
  老刀把子收拢杂念,直至如同平湖波澜不惊。
  随后,缓缓起身走出静室。
  披甲的校尉眼睁睁看着佝偻老者的身形闪烁,掠出重兵把守的运城军寨。
  可愣是没有一人,多瞧一眼!
  他脸上露出白日见鬼似的震骇表情,心想道:
  “三更堂的天字号杀手,果然名不虚传。”
  第483章 搜山降妖,道兵荡魔
  亥时初,万千火把如长龙蜿蜒,照得那方墨色侵染的天穹通亮。
  今夜的靖州、昙州,注定像一大锅煮沸的滚水,难以平静。
  那位北镇抚司的年轻千户,意欲扫荡莽山,清剿妖魔,平复鬼患,还辽东一个朗朗乾坤!
  这个惊人的消息,好似迅疾电光奔走十方,霎时间传遍辽东两府之地!
  随后,又经过九日的持续发酵,如今整个白山黑水,下到市井百姓,上至绿林边军,没有谁不晓得!
  甚至于靠近莽山的几个冷清村落,早就人满为患。
  许多绿林豪强、边军校尉都聚集于此,也不知道是想看北镇抚司的笑话,还是渴望一睹纪九郎的天骄风采。
  毕竟,幼凤榜首、五行盟主、巡狩钦差……这些名头随便拎一个出来,那都是如雷贯耳!
  再加上,纪渊初到靖州,便已经搅弄出来莫大的动静。
  其人宛若一座大岳坠入平湖,惊起千层狂澜!
  众人委实不敢想象,等他真正踏进辽东。
  前往贺兰关,面见定扬侯,又该是怎样针锋相对的激烈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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