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放手 第33节
楚珈文两手抱胸,别有深意答应:“行。”
☆、打个招呼
在喜欢的人面前,一般人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一种是心神不宁,心和眼随着那人而动,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周围不管有多少人,都成了背景。一种是超常发挥,努力让自己成为人群里的焦点,吸引那人注意,让那人的心和眼随她而动。
楚珈文绝对属于后者。
她自打看见肖诚的那一刹那,就像被点着了一样精神,摆出最美的仪态,发出撩人的声音,在专业领域更是气场震撼,应对记者提问金句不断,连最不擅长的那几句英语都让她给说顺溜了,整个美术馆都弥漫着她楚珈文的荷尔蒙。
不管别人,她只想让肖诚知道,他的女人有多出类拔萃。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儿,楚珈文拿了瓶水,挑了个人少的角落站着。不是她不愿意坐,旗袍太紧,开叉又高,坐在那里还得乔半天,比站着都累。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还没来及出声,便被拽着胳膊拉走。那人大步流星,一脚踢开身边虚掩的一扇门,把楚珈文塞了进去。
楚珈文抬头看他。那人胸膛跟她紧紧贴住,她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清他的脸。可能是因为瘦了些,那人下巴的线条更加硬朗,深陷的眼窝里,墨黑的瞳仁被下垂的睫毛遮住大半。那睫毛,潮乎乎的。
楚珈文两手捧住他的脸,踮脚凑上他的嘴。
那人托着她的后脑,一点点吃掉她唇上珊瑚色的口红。
她深深吸气,眼泪顺着脸颊,落在那人抱住她的手臂上。
想念一个人,既说不出,也藏不住。
那人松了手臂,用粗糙的拇指在她脸上抹了抹,两只大手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脖颈,又顺着她身体起伏向下慢慢游走。
楚珈文呼吸渐急,额头无助搭在那人肩上,从他衬衫敞开的领口嗅着那让她心安又心动的味道。
这种场合,又不能真正做什么,那人难忍地把她重又裹在怀里,哑嗓道:“回家的时候,记着还穿这件衣服。”
外面隐约传来人声,那人大手使劲,握在那细腰上攥了攥,终是不忍把人放开。
这个房间是存放一些灯箱电线之类的杂物房。有工人搬了个梯子走进来,撞见房间里的男女,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
楚珈文尴尬低头,快步走了出来。
身后有人笑了。
肖诚出来,他们老大正满世界找他,说那体育用品公司的负责人请他们喝茶,地方都订好了人正在那儿等。
肖诚意犹未尽往楚珈文身上瞅了两眼,跟老大说:“走吧。刚跟小楚打了个招呼。”
文夜雪低调挽着文教授的臂弯,把走进去又走出来的两人尽收眼底。她跟大家寒暄两句,便径直走到刚被打了招呼的“小楚”身边,气急败坏道:“这个肖诚,就是老天派来毁你的吧。”
楚珈文弯起嘴角笑,心里无比踏实。
“还笑,”文夜雪对着她的脸嫌弃说,“快去补个妆。”
晚上仍是应酬。主办方低调,赞助商却豪气。c市最高档会所一层宴会厅被包了下来,文教授推说心脏不好,一天劳累,需要静养。楚珈文和文夜雪便不能再推辞。
楚珈文急着回家看看。肖诚这人对生活的标准低于常人,他嘴里说房子装修得勉强能住人,据她估摸,也就是勉强放了张床。
借故上洗手间,她起身准备先给肖诚打个电话。拿着电话又愣了会儿神,她觉得文夜雪那话说得不错,肖诚就是老天派来毁她的。她从身体到精神,从欲望到自尊,都被这人当作提线木偶一样扯在手里。可这是她自愿的。
刚才见了他一面,她就不想再回b市。还没到家,她就已经开始憧憬那个装修施工中,还没做整体厨房的房子。
理智却把她这些没出息的念头一点点剥离。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自己尽快强大,不再惧怕韩家兄弟的骚扰,还得在蔷薇胡同挺胸抬头。
犹豫间从窗口望见楼下停车场有制服小哥帮忙停车,车里下来的女人楚珈文眼熟,长卷发,锥子脸,像极了葫芦娃里的蛇精。
楚珈文拎着手袋下了电梯,心说,这不是梅青么。
梅青从车上下来,瞅着会所里一处荷塘发呆。在她的老家,荷花处处可见。清晨起来,小船划在水里,水波荡漾,那荷花就像个风骚女人,细腰那么一扭,便把一身的露水抖落在堆到天边的荷叶上去。
这会儿,连以前在她心目中无比廉价的荷塘,也成了高级货。经过专业的打理,荷叶疏密有致。一朵朵荷花像她这样高贵典雅地端着,灯光柔和打在上面,水面不时温柔涌起一排排水景。
有个声音在背后叫她的名字:“梅青。”
梅青回头,一张无比生动的面容撞进她眼里,年轻又张扬,浑身散发着熊孩子作天作地的气质。
梅青喜欢跟人做比较。她是围着男人转的女人,楚珈文却能让男人围着她转;男人在她身上花的是钱,在楚珈文身上,花的是心思,而且是花样百出极尽讨好的心思。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明知比不过还要比,比输了又气急败坏。
她酸溜溜挖苦说:“听说,你让肖诚的妈给赶出蔷薇胡同了。”
楚珈文立刻说:“听说,你老公在海外的哥,人虽不在了,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十好几的儿子,把你婆婆给高兴坏了,每天孙子孙子的挂在嘴上,都顾不上欺负你了。”
梅青脸一黑。
楚珈文又道:“这是我回去b市以后听到的最衰的八卦。”
梅青气极了反而显得平静,冲楚珈文笑笑说:“我也有儿子啊。正好,你跟肖诚传个话,我明天要去把我儿子接走。大家最好都心平气和的,对孩子也好。不然,走法律程序,他们更要吃亏。”
楚珈文说:“我从来都不反对你带走肖扬。毕竟孩子跟着亲妈最好。你跟肖家的那些旧账,我也懒得管闲事。但你这副嘴脸,让我想起了我妈。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我妈最喜欢我,可她喜欢自己都还喜欢不过来呢。你也是,什么事,都是先想你自己。
“你婆家孙男嫡女那么多,都虎视眈眈瞅着那点利益,这又有个混血的继承人,肖扬那实诚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下,能开心么?”
梅青脸上被灯光映出一片阴霾,她低下头说:“你没当过妈你不懂。肖扬这孩子,我曾经抛下他,可我也会想他。我是想利用他,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不爱他。老话说,养儿防老。这就是变相承认,没有哪个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是纯粹的付出,他们都是要求回报的。我这样,又有什么错?”
楚珈文点头:“可肖扬除了妈,还有肖诚这个爸,还有爷爷奶奶。你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即使你们谈不拢,肖扬很快就大了,他也可以自己选择。”
梅青冷笑:“你这个被扫地出门的半个准后妈,就别在这瞎操心了。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吧。”说完,她转身离开。
晚上起了风,楚珈文的声音带着凉意扫过梅青的后背。
“六年多以前,b市新开了一家马术俱乐部。当时你跟着你现在的老公一起去玩,我们那次并没交流,所以你不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韩文宇不喜欢马,只喜欢应酬。当时他带了一个叫做旷远的助手,却很擅长骑马。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旷远。”
梅青后背僵硬地扭曲了一下。
一个人犯下的错,她越是想回避,想忘记,就越代表当初犯下这个错,她有多后悔,午夜时被梦惊醒,她有多恐惧。
梅青没了力气,抱着腿蹲下,低声啜泣:“不是我,不是。”
那个叫做肖梁的刑警,冒着生命危险化名旷远做了卧底。那些脑袋别在裤带上的日子里,支撑着他的信念,是活着回去看见他的娇妻爱子。
在那样的一个场合,他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以另一个男人女友的身份,出现在改头换面的自己面前。他愤怒,屈辱,还有彼此心照不宣的,一步步接近死神的预感……
楚珈文不远不近看着梅青崩溃的样子,审视这其中到底是真是假,她是不是又在做戏。这世界是怎么了,即使对方处于绝对的劣势,你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她。
梅青站起身,踉跄走到楚珈文面前,脸色惨白,语无伦次道:“是他,我求他别说,他答应过我的。可他还是告诉了韩文宇。第二天晚上肖梁就出了事。他说,这么做是为了我,为了我们能在一起。这鬼话,我不信也得信呐!”
梅青说的,是她现在的丈夫。当时他正削尖了脑袋跟韩家结交。
“后来呢?”楚珈文问。
“后来,我心虚,六年不敢回去看儿子。年前他查出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就硬逼着我去把肖扬给要过来。就因为肖扬大了,又知根知底,各方面都和他的心意。”
说得自己多无辜,楚珈文正眼都没看她,转身离开。
梅青在她身后道:“楚珈文,你是聪明人,那些人你得罪不起,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
楚珈文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平稳下来,浑身却冷得像掉进了冰窟。自从确认了旷远就是肖梁以后,她的头脑里一直挥之不去那次在马术俱乐部的画面。肖诚大哥的事故,不但是梅青,韩文宇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一秒钟也等不得,只想立刻见到肖诚。
☆、你要听话
楚珈文不是个坚强的人。坚强需要资本,像文夜雪那样,有钱有势;又或者像肖诚那样,逢打必赢。她什么也没有,大风大浪里,她总是撑得住就咬牙死撑,真撑不住了,就找条退路跑路。
可如果无路可退了呢?
前有韩氏兄弟,后有蔷薇胡同,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合围,就像两只手交握,勒紧了她的脖颈。
以前的那些事业失败、感情受挫,放在现在,在她眼里都成了无病呻/吟。如今,二全还躺在医院里,旷远却已成了一块石碑,这可都是人命呐。
夏末秋初,这偌大庭院里风清月明,楚珈文却感到丝丝的寒意,不由抱紧了双臂。
冷了,就朝着温暖的地方走,这是人的本能。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在楚珈文脑子里的所有信息,只是一个地址。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她推开一道道门,站在“家里”的时候,却显得格外迫不及待。
脚步虚浮,疲于奔走,楚珈文站在肖诚面前,半倚着墙,气喘吁吁。
“那墙还没干透。”肖诚听见门响,从房间出来,打着赤膊,穿着一条棉料短裤,手臂上还搭着一条烟灰色的床单。果然,放张床对于肖诚来说,还算不上“勉强能住”,他正在刚刚收拾出来的主卧里铺地铺。
面前的人脸色却苍白得瘆人。他愣住,问说:“出什么事儿啦?”
楚珈文呼吸渐渐平稳,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只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肖诚。
肖诚心急,提高嗓门道:“出声!”
面前那姑娘眼泪却下雨一样,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楚珈文半晌哽咽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好?”
肖诚没答,顺手把床单往身边的椅背上一搭,有些想笑。
楚珈文拿手背擦了擦脸,说:“六年前,你哥肖梁化名旷远,在韩文宇身边卧底,因为一次事故葬身火海。这事故,是天灾,还是人祸?”
笑容收起,肖诚一点点挺直脊背,枕脸道:“这都谁跟你说的?”
楚珈文看他反应,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便接着说:“这六年,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我刚到蔷薇胡同没多久,那天下大雨,韩文宇去找我,你看见了。
“这几个月来,我们即使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你也从来不过问我的过去。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楚珈文。”肖诚到底不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他停了一会儿,声音低沉问,“你什么意思?”
楚珈文安静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极力掩饰的情绪,正一点点把他拽入无底深渊。楚珈文想要弄清楚,那情绪到底是什么,失望,委屈,还是愤怒?
肖诚垂下眼睛,低头看着家里还没来及打扫的地板,不自觉攥紧拳头。
因为肖梁的工作性质特殊,连肖爸肖妈都不知道他牺牲的原因。大家只知道,那是一场事故。只有肖诚,六年来大海捞针一样,在千头万绪中寻求哪怕一丝丝有用的线索,无论是一次次失败的绝望,还是寻找线索过程中的危险重重,抑或快要接近真相的震惊,都没有让他放弃。他习惯了孤独沉默地舔舐自己一身零敲碎磨的伤口,这些伤口结了痂,又被撕开,嘶嘶渗着血。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黄沙漫天,黄土干涸,一望无垠的大地上,只有一朵娇花跟他作伴。这个梦,他不敢醒,他怕醒来就只剩下自己一个。
面对楚珈文的质疑,他无话可说。她说的都对。韩文宇来找楚珈文那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甚至更早,他第一次见楚珈文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谁。
他对着楚珈文笑了,笑得挺难看。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女孩的声音在晚上显得挺妩媚,略带着点哭腔又让人心疼。她望着杵在那儿的那一大截木头,戚声说:“但你什么都没有问我要过。韩文宇找我那天下大雨,你给我留了把伞,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梅青来找你那晚,你心情不好跑步发泄,却还是没想从我这儿能得到点什么。还有那次,你抓了三个给女孩下药的男的,然后送我回家。后来你一次次来找我,直到我跟你上了床,答应跟你结婚过日子。就连要走的那天晚上,我给你机会,你还是一个字都没提。”
楚珈文仍是问:“肖诚,你到底为什么才接近我?”
“我——”肖诚长吁一口气,眼神发怔。
“你什么?”楚珈文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