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放手 第17节
☆、会不会走
文夜雪曾经给楚珈文灌输过一个有理有据、极有说服力的理论——男人养女人,天经地义。这就是为什么,女人都喜欢找有钱的男人。
她说:“男人的精力都用在了挣钱上,回家面对自己媳妇一个女人都显得吃不消,哪有力气出轨。我们女的在家养得多好啊,一夜被推倒七次都不成问题。
“就算有那种体质异于常人,欲求不满,在外面乱找的,只要离了婚,我们先分他一半,再用他的钱把自己打扮得跟花一样,出去找别的男人。
“反过来,男的没钱,女的就操劳。女的一累就老得快。谁家男人喜欢黄脸婆啊,到时候,就得花着自己老婆挣的钱,在外面找更年轻漂亮的乱来。
“所以说,那句‘你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简直是维护世界和平的真理。”
楚珈文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那种家庭对于她的恋爱观没有任何正面影响,因此,她对于文夜雪的话深信不疑。
可有一天楚珈文回过味来才发现,文夜雪,你这是逗我呢!
文夜雪的先生是海归博士,名号虽然叫得响,可毕竟是个工薪阶层,挣的钱还不够文夜雪买个包。而文夜雪自己的事业却做得风生水起,根本不用别人养活。更要命的是,这夫妻俩十几年恩爱如初。文夜雪不论是做人,还是做女人,都是成功者。
这让楚珈文羡慕不已。
文夜雪的那个理论,其实是给包括楚珈文在内,那些需要安身立命的女人用的,并不适用于她自己。因为她足够强。她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她喜欢的男人,至于那些男人的附加条件,对于她并没有任何影响。
楚珈文也想像文夜雪这样洒脱,可她做不到。什么爱情、理想,都会被现实压垮。人要先解决生存问题,才有权利选择怎么开心的生活……
肖诚送楚珈文到楼门口,一路沉默。
楚珈文心里清楚,肖诚这是在怨他自己,没能保护照顾好她。可那本来就是她的问题,根本不是肖诚的错。
她太弱了。
临上楼,肖诚在身后问:“你当初来蔷薇胡同的时候,是怎么打算的?还,会不会走?”
楚珈文一怔。
肖诚从鼻息喷出一声嗤笑。这女的,犹豫了。
这是楚珈文第一次见肖诚在自己面前抽烟。他拿打火机点火的时候,从扑闪的火苗里,楚珈文看到他拧紧的眉头。她觉得身上冰凉。
她走近了,伸出手臂,紧紧抱住肖诚,把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轻声说:“肖诚,你在逞什么强?”
要她留在破旧的蔷薇胡同,却还要满足她昂贵精致的生活;
要忽视她的那段黑历史,却还要时时刻刻警惕跟那段历史有关的人骚扰她的生活;
要让不愿再被像她那样的女人伤害的家人接纳她,却还要两边兼顾皆大欢喜。
——而认识肖诚之前,他只是想娶个媳妇,给肖扬找个妈而已。
他又不是神。
肖诚一只手揽住她,转脸吐出口中含着的烟雾,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他低声说:“上去吧。”便手一松,把人放走。
楚珈文顶着额头上那潮湿烟味,站定了望他。他一摆手,示意人离开。她也不再坚持。
肖诚看着楚珈文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内。手中的烟很快燃尽,他拿出打火机,一手挡住夜风,又点着一根。
“原来是个借火的,没打算要打火机。”肖诚磨着后槽牙,恨恨想。欠收拾,没别的毛病,就是欠收拾。把她压在身子底下做一次就好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做到行。
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无限放大。肖诚看着小区不算平整的路面上,自己那比熊还大的,巨人一样的身影。这身影边缘模糊,随着路面坑洼和台阶变了形。
肖诚拿烟狠狠对着自己的影子一戳,“我特么——”
……
后来几天,肖诚再来找楚珈文,都绝口不提那晚的事。生活中大多数事都是走一步说一步,特意把那些难题拨拉出来摆在面前晒,伤神费心。
但不说,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只是日子还要继续而已。
肖扬考完期末考试,肖诚把他带到了楚珈文的店里,让他放松放松。其实也不是为了画什么,只是肖扬每次见了楚珈文,都显得话多、精神,比平时更像是个孩子。
店里还有别的人,肖诚便一个人走到外面树底下抽烟。
楚珈文应付客人之余,从窗户往外看他,大树下面,有不少拧巴成各种形状的烟头。肖诚本来话就不多,这些天更少了,烟瘾倒是越来越大。
不一会儿一辆豪华轿车从肖诚身边经过,突然停住,特别嚣张的倒着往回开了一段,停在楚珈文的店门口。
一个女人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绷着脚尖,伸直了雪白的腿,从车上优雅下来。
肖诚瞥了一眼,就别过脸去。
那女的反倒径直走到肖诚面前,问:“孩子在里面吗?”说着,还踮起脚,不住往店里瞄。
肖诚并不回答,只看着她脸上厚重的粉底,哼了一声说:“大热天你顶个面膜出门,也不怕生痱子。”
那女的无奈耸了耸肩:“我大老远来,可不是为了跟你逗嘴玩的。”说着,作势要往楚珈文的店里进。
肖诚突然枕住脸道:“梅青,我警告你,里面都是熟人,别丢肖扬的脸。”
梅青十二厘米的鞋跟一转,侧身对着肖诚道:“我儿子上学了,不能一直待在这又穷又土,又脏又乱的蔷薇胡同。我是她妈,我有权让我儿子过得更好。”
听这意思,不光是想见见,还想带走?
肖诚发觉事情的严重了。
店里,肖扬刚考完试解放了坐不住,画了一会儿就开始东瞅西瞄。看见肖诚跟人说话,他笔一撂,趁着楚珈文跟别的小朋友说话,刺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圆寸脑袋,高壮身材,样子忠厚,男孩站定了,愣愣看了梅青一眼,转头对着肖诚叫:“爸。”
梅青眼泪出来,厚厚的粉底被冲出两道泪沟。
肖诚用警告的眼神瞪了梅青一眼。
楚珈文从窗户里看见这情景,急忙跑了出来。外面气氛紧张,两大一小都不言语。
肖扬脸上的笑模样早被吓没了,他走到楚珈文面前,叫:“姐姐。”
梅青根本顾不上别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儿子。她一招手,车里司机送出个精致的礼品袋,她手指勾着礼品袋的带子,递到肖扬面前,伸手摸了摸肖扬的脑袋,说:“拿着。”
肖扬头一偏,从梅青手底下滑了出来。他看看那袋子,又看看肖诚。
肖诚脸色难看极了,肖扬不敢接那袋子。
梅青把袋子又往小家伙怀里送了送,说:“我是妈妈,肖扬,我是你妈妈。”
这声带着哭腔的妈妈,这母子相认久别重逢的场景,着实令人心碎,让人一瞬间几乎忘了,当初,这个自称是妈妈的人,把还没有胳膊长的孩子扔下的时候,没有一滴眼泪,没有回过一次头。
肖扬猛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小嘴动了动,用微弱的声音重复道:“妈妈。”这个普通孩子挂在嘴边的词,他却不敢大声说出来。从他记事开始,每次家里气氛变得奇怪,奶奶又是咒骂又是掉泪,都跟这个词有关。
那么小的孩子,因为家人的情绪变得谨小慎微,变得学会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大人会消气,会欣慰。
于是,这个个头比同龄人要大的男孩,用同样比实际年龄要成熟的语气说:“我没有妈妈。”
梅青的泪水决堤一样倾泻出来,她瞪着血红的眼睛,快要把牙咬碎,对着肖诚说:“你们肖家,平时都是怎么教我儿子的?!”
楚珈文担心肖扬,过去搂住他的肩膀。孩子受了刺激,变得敏感又倔强,猛地从楚珈文怀里挣了出来,没过多久,又自己把小手伸过去,拉住楚珈文的手。
楚珈文紧紧拉住肉乎乎的小手,感觉孩子往她身边又靠了靠。她心里担忧加剧,不仅仅因为肖扬,还因为,肖诚脸上那亡命徒的表情。
她能感到那人身上的肌肉一块块绷紧,甚至能听到他骨节咯吱咯吱的脆响。
他在为了孩子竭力克制,压抑的嗓音更哑,他说:“梅青,我们去别的地方谈。不要在这里,不方便。”说完,脸色阴沉对着蔷薇胡同扬着灰尘的马路张望,似是想要找个合适的地点。
他又对楚珈文说:“你看着点孩子。”
楚珈文对着肖诚的后背,担心望了一眼,说了句“好”,那人并不回头。她只好蹲下,对肖扬说:“你跟姐姐到店里面,把你刚才的那个小马画完。姐姐店里有冰棍。”
肖扬没动,也不看人。
梅青跟着肖诚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胡乱几下撕碎精致的包装,又费力掰开用胶带封好的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游戏机,硬往肖扬的身上塞。
一个人影从胡同的人行道上快步上来,一巴掌打掉那个游戏机。“啪”的一声,游戏机摔成两半。
肖扬一跺脚,背过身去,对着楚珈文抽了几下肩膀。
楚珈文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对着刚来的人愣了两秒,叫:“阿姨。”
怒气冲冲的老太太看都没看楚珈文一眼,直接冲着梅青走过去,脆生生往她脸上甩了一个嘴巴。
马路对面,山嫂手里捏着手机,上面还停在跟肖妈发短信的那个界面。她半张着嘴,眼神把彩绘店门口的人全部扫了一遍,心说,老肖家今天,可要一锅烩咯。
☆、红杏出墙
男人和女人对于在大街上吵架这种事,反应截然不同。
就拿肖爸来说,他是跟着肖妈一起过来的,可眼下,他只远远的站在下一个路口的人行道上,不肯往跟前去。他觉得,女人吵架的时候,男人应该少凑热闹。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得,无论输赢都不算个爷们。
而梅青这边,她刚挨了肖妈一个嘴巴,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以她对蔷薇胡同的认识,还有她在这儿的人缘来看,这些人没一个是来劝架的,都是来看笑话的。
她并没有像围观群众盼望的那样,跳脚跟肖妈撕起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跟肖妈还有这些看热闹的人不同。就像在路上被只狗咬了,你也不可能反过来去咬狗一口一样。人到底比狗要高贵。
梅青从手袋里取出一面化妆镜,打开对着偏过脸照了照。肖妈心里有多恨,手上就有多大劲,这一巴掌,即使梅青涂了厚重的高级粉底,那红手印还是依稀可见。
梅青确实能忍。她嫁到豪门大院,她的婆家人可没少难为她。在大街上挨巴掌这种事不算什么。
她这会儿反而站得更直,态度更傲慢,对着肖妈说:“本来跟肖诚说好私下谈的,可你当着这么多人打我,那我也就不给你留情面了。我这次是带着律师过来的,肖扬是我儿子,这个你们不否认吧。”她环视一圈,“好,那亲子鉴定就不必了。我呢,和我现在的先生达成共识,决定把肖扬带回去抚养。我家现在的条件大家都知道吧?”她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我可以提供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环境,又是他的亲妈,我把他带走,你们不会不同意吧。”
说着,梅青眼神变得柔软,瞅向肖扬:“你跟妈妈回去好吗?你和妈妈再也不会分开。”
孩子满脸疑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最后落在肖诚身上。肖诚指了指在大树树荫下的肖爸说:“肖扬,去找爷爷去。”
肖扬点头,懵懵懂懂往肖爸那里走。走了几步,孩子可怜巴巴回头对肖诚说:“爸爸,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家,跟爸爸、爷爷和奶奶在一起。”
梅青还想说什么,肖诚突然嗓门提高,呵斥说:“你先闭嘴。做什么都不会替孩子考虑,就冲这个,也不能让你把孩子带走。”
梅青一撇嘴:“我说什么了?我这个妈,很丢人么?”
肖诚脸色不虞,却懒得跟她争吵,目光追随着孩子的身影,确认肖爸带着孩子回去,才算放心。
倒是肖妈不乐意了。那年大儿子肖梁刚刚出事,他媳妇梅青就跟人跑了。老两口那时候伤心欲绝,根本来不及细细寻思。后来还是山嫂暗示,这事不是市场上买鸡蛋,挑好就走,恐怕肖梁在世的时候,梅青早就已经红杏出墙。
肖妈想起来便咬牙切齿,对着身边的街坊邻居声音颤抖:“当初,可是这个女的不要我们肖扬的。我们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到现在,她又要把孩子从我们身边抢走,这是什么道理呐!”
梅青脸色严肃起来,郑重其事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当时还那么年轻,法律也没规定我必须得给你儿子守寡,我找个新的男人有什么不对。至于肖扬,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根本舍不得留给你们。当时我也是好心,看你们可怜,刚失去儿子,不想让你们也一起失去孙子。”
端庄成熟的贵妇人,脸上带着让人怜惜的泪痕,举手投足斯文沉稳,说出的话中肯有说服力。
肖妈没了刚才得理不饶人的势头,站在原地对着这样的梅青愣神。六年前,她被梅青坑过一次,这次还不接受教训,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不长记性。
这女的,什么时候要过脸。跟个不要脸的人没法讲理,又不可能比她更不要脸,他们肖家,横竖是赢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