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上轻吻

  五年后，日式宅邸已变得不同。从原本的古色古香，转型成摩登时尚的洋房。庭院里楚楚可怜的花，也都变成了大而华丽的牡丹、玫瑰。
  「小雄，快点，等等司机要载我们去机场呢~」我走到小雄房间，看着地上满坑满谷的杂物说道。
  「知道了，卡桑~妹妹呢？妹妹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瓔的东西我早就收拾好了，现在就只剩你的了。」
  「真好，小瓔什么事都不用做……」
  「小瓔才四岁而已，你都二十岁了，行李当然要自己准备。」
  「蒨姊姊拜託，帮我整理~」小雄拉着我的手臂撒娇道。
  「还叫蒨姊姊，我都跟你多桑结婚五年了……」
  「因为蒨姊姊什么都会帮我做，但是卡桑都叫我自己来。」
  「卡桑现在除了照顾我们一家人外，还要经营药局。小雄，你身为卡桑的大儿子，理当坚强、懂事啊~看见小雄长大，卡桑才放心啊~」
  「好啦，小雄会长大，然后成为小瓔的好榜样。」
  「这才是我儿子！」我一边笑着，一边抚摸小雄柔顺的黑发。
  「卡桑，我们这次去洛杉磯渡假，那家里谁顾啊？」
  「老温啊~」
  「老温？老温要回来了？他不是在美发店当设计师吗？」
  「老温前几週告诉你多桑，他客人太多，导致手都痛了！他说，他还是比较习惯做管家的工作。」
  「太好了！如果老温回来，我们家就会变成像以前那样热闹了！」
  「是啊，大家都回来了。美穗、洪司机，还有一些老朋友。」
  「对了，卡桑，上次陈董事长送来的葡萄酒真的很棒！」
  「你偷喝酒了！」我有些生气地盯着小雄。
  「唉唷~我都几岁了，还不能喝酒，卡桑也真是……」
  「好吧~你想喝就喝，但是不能喝太多。」
  我去美国之后，馨如顺利地考进国内大学，并且在四年内完成学业。自从回归学生生活，馨如重新思考了与周凯螳的关係。两人不再冷战，并且决定以朋友的模式相处。最终，两人解除了婚姻，孩子的监护权则是由馨如获得。为了给孩子最好的资源，馨如将心思放在了事业上。她的无穷潜力，把陈记酒厂经营得有声有色。在酿酒界中，馨如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女董事。
  「雅蒨、小雄，准备出发了！」英树抱着小瓔说道。
  「老温来了吗？」
  「已经来了，我也把事情都交代给他了。走吧，司机在等了~」
  搭上飞机，折腾了十二小时后，终于抵达洛杉磯。那阳光灿烂，使我收起了疲惫的心。换上笑容，精神奕奕地前往别墅。
  「卡桑，我饿了……」突然，在英树怀里的小瓔说道。
  「雅蒨，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别墅离机场有点远，先填饱肚子再过去比较好。」
  「好，就这样吧~」
  我们在机场附近寻找餐厅，由于洛杉磯的移民人口眾多，所以美食也格外多样化。亚洲菜、墨西哥菜、北美速食，比比皆是。其中，有一间装潢典雅的西餐厅，吸引了我的目光。
  「欢迎光临~」
  敞开大门，一名亚裔店员向我们微笑招呼。
  「雅蒨，你先去点餐，我带孩子们去找座位。」
  「好~」
  我走到柜檯，看着明亮的玻璃橱窗内，各式各样的精緻蛋糕。鲜艳的莓果、浓郁的奶香、酥脆的饼皮，使我回忆起大学时代，节庆派对中的美味甜点。
  「加州，是不是就像我说的那样，每日都是阳光明媚？」
  突然，这熟悉的声音使我忘却时空的存在……
  「尼……尼……不对，罗密欧、罗密欧……天啊!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压抑住内心的衝动，但是泪水已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安妮，好久不见~」罗密欧握住我的手，那依旧碧绿的双眼，经过这十年的歷练，充满了智慧，以及蜕变后的崭新希望。
  「罗密欧……我……我……」我衝向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他并没有将我推开，只是温柔地顺着我的头发。
  「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我真的好担心你……我好害怕，你会不会在狱中发生什么事情……」
  「对不起，让安妮担心了……」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我接过面纸，拭泪说道。
  「我曾经答应过你，会勇敢地面对错误。安妮，我做到了……我做到了……还好有你在我心里，不然，我可能撑不下去……」
  最终，他收起了笑容，放肆地让泪水奔驰而出。看着那一滴滴的晶莹剔透，我瞭解到，他已成为最真实的罗密欧。罗密欧，多情且脆弱。然而，为了让我相信爱情，为了让我拥抱理想，他选择在那疲惫不堪的躯壳上，拼装出最坚固的盔甲。即使恐惧、未知环绕着他，他依旧像个勇士，承担着随之而来的千军万马。如今，事过境迁，自由之钥解开了约定的枷锁。他不必再假装坚强，不必再表现猖狂。隐匿已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宣洩而出。
  「我也曾经答应你，不会放弃爱情，会勇敢追梦。我……我……我也做到了。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忘了最初的理想……」我一边哽咽地说，一边抚摸着那充满泪痕的笑容。
  「看看我们，都成长了……」
  「是啊~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幸福、更快乐……」
  眼泪擦乾后，罗密欧替我们一家人，换了个更舒适的座位。与罗密欧再次重逢的英树，不但没有任何妒忌之心，反而诚挚地邀请他一块享用餐点。自从经营餐厅，罗密欧的手艺越加厉害。听说小雄喜欢美式料理，他立刻进厨房大展身手，热情作东。
  「安妮，你女儿长得好像你。」罗密欧温柔地抱着小瓔。
  「有吗？」
  「有，眼睛、睫毛都像极了你！」
  「那是……英树长得好，不是我……」
  「深邃的眼，捲翘的睫，正是你身上最迷人的记号~」
  此时，我放下了刀叉，抬起头来望着那，碧绿双眸。原来，在世人眼里，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样貌。如同我初次与英树相遇时，他的双眼亦是让我如此羡慕。然而，我不知道的是，这完美且看似不可能拥有的印记，也悄悄地存在我身上。
  「也许，正是你的引领，我才看见自己的美丽……」
  用餐结束后，罗密欧替我们叫了一辆包车。他帮我们把行李提到门口，与我们道别。
  「英树，你先带孩子们上车吧~」
  「好。」
  英树上车后，我转身面向罗密欧。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懊恼了~」
  「我知道，从我出狱的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做人!」
  「那……你有跟你母亲联络吗?」
  「我……我不敢联络她……」
  「你有她的联络方式吗?」
  「有，我有她的电话，也有她的住址。」
  「那就赶快去找她，不要再耽搁了。」
  「她还会认我这个儿子吗?」
  「天下父母心，没有父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就像我，最初跟家人的关係多糟糕。结果，我们现在每天连络、互道晚安。现在，你找回了友情。亲情，也该捡回来了……」
  「嗯，我会的。然后，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觉得安琪拉如何?」此时，罗密欧将目光投向招呼我们的亚裔店员。
  「你还是一样，喜欢吃亚洲菜，对吧?」
  「这是我的喜好，没办法~」罗密欧俏皮地眨了眨眼。
  「择你所爱，爱你所选。我只希望，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好，相信我们都会幸福~」
  他向前了一步，默默地握住我的手。在金色馀暉下，那双清澈的眼，显得格外动人。一切的场景，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对彼此心动的瞬间。当时的我们，在保健室的狭小空间中，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如今，我们望向四周，洛杉磯的自由、热情告诉着我们，那心跳的理由，正是为了摆脱枷锁，追寻自我。倘若，我们互不相识，现在的我，依旧是没自信的李雅蒨，而罗密欧，仍是戴着面具的尼克.道森。
  「罗密欧，再见~」
  「安妮，谢谢你~」
  他轻轻地在我额上留下一吻，接着便目送我上车。从照后镜中望向他的身影，我瞭解道，从今往后，罗密欧将是一个成熟的男子。我为他担忧的一颗心，也终于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