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江白砚剑术精湛,给他们烤过非常美味的兔子,房中总是一尘不染的,想必经常做家务活。
  他会在什么时候一筹莫展?
  施黛难以抑制地感到好奇。
  “很多。”
  江白砚坐上她身侧的木椅:“饮酒,双陆,蹴鞠,最不擅长的——”
  他略微转头,双目黢黑:“你不觉得,我很不近人情?”
  施黛一顿。
  江白砚性子冷淡、不好接近,几乎是身边所有人的共识。
  施黛起初也觉得他孤僻,接触久了,发现这是个很温柔的好人。
  “怎么会,谁说的,没有的事。”
  施黛否认三连:“你只是性格淡了点儿,哪是不近人情?”
  江白砚勾了下嘴角。
  他似在思忖,半晌没出声,末了眨眨眼,睫毛在阳光下筛落细碎光晕。
  “是么?”
  江白砚道:“许是我不懂如何哄人开心,每每与人相处,都不讨那人喜欢。”
  言尽于此,不必多说。
  如他所想一般,施黛毫不犹豫:“哄人开心?我可以教你。”
  想来也是,江白砚这辈子很少与外人交流,杀过的妖魔鬼怪,恐怕比接触过的人更多。
  嘴角弧度加深些许。
  江白砚语气如常:“如何教?你来哄我?”
  “首先要多笑笑。”
  斟酌一会儿措辞,施黛打个响指:“笑是释放善意的方式,你笑起来很好看。”
  江白砚:“嗯。”
  “然后,要对另一个人表现适当的关心。”
  把他上上下下扫视一遍,施黛说:“打个比方,我要是哄你——”
  目光落在江白砚眼底淡淡的青黑,施黛新奇扬眉:“你昨夜没睡好觉?”
  江白砚:……
  他的确没睡。
  “为什么?有烦心事吗?还是——”
  她幸好没脱口而出,“还是因为被我摸了尾巴”。
  觉得这句话太过暧昧,施黛话锋一转:“今后遇上烦心事,可以告诉我。”
  她为了找补,语速飞快,一句话说完,看向身前的江白砚。
  他的眼瞳沉静无波,叫人看不透喜怒哀乐,默了默,眼尾轻弯:“好。”
  尾音略长,含出清浅的笑。
  施黛却不明所以地心慌。
  “烦心事,”江白砚道,“现在能告诉你吗?”
  没有迟疑,施黛回他:“嗯。”
  “施黛。”
  摇漾的日影下,很清晰地,她听江白砚开口:“你方才不认真。”
  他轻声说:“我想听你认真哄我。”
  四下静了静。
  然后是自己轰然加速的心跳,鼓噪得惊人。
  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不带笑意,岑寂黝黑,如同能将她吞噬的漩涡。
  可一晃神,仿佛刚刚的侵略性全是幻觉,他的目光澄净又无辜。
  无论哪一种,都是只她一人能窥见的眼神,宛若绞缠的网,铺天盖地。
  她哄江白砚时走了神,的确算不得认真。
  下意识地,施黛挪动眼珠,瞥向雅间角落的雕花木门。
  沈流霜与施云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
  虽说哪怕他们突然进屋,也发觉不了丝毫端倪。
  江白砚与她分坐两边,没有亲昵的触碰,也没有逾矩的话语,其间种种,不足以被外人知晓。
  平时嘴皮子最是利索,此刻却不知如何打破沉默。被他这样看着,时隔一天,施黛再度感受到发烧似的热。
  这样很不对劲……吧?
  她脊椎骨止不住地发麻。
  手指微蜷,像搬家的蜗牛,一点点挪到他手边。
  借由圆桌的遮挡,在仅有两人知晓的阴影下,施黛挠了挠他掌心。
  她声音被压低,好似细雨落在耳畔的清响,尾端轻轻一勾:“沉玉。”
  毫无防备的动作,很痒。
  江白砚指尖颤了颤,险些狼狈缩回手去。
  第71章
  掌心是极为敏感的地方。
  以往教导施黛画符时, 江白砚被她无意中触碰过一次。
  他回忆不起确切的感受,只记得当时的自己没忍住战栗。
  在当下,手心被她有意挠过, 酥痒越发真切。
  遑论施黛低声唤了句“沉玉”。
  手上的痒意漫延到耳尖, 江白砚合拢五指。
  之所以让施黛教他哄人, 说到底, 不过一时兴起。
  无论面对君来客栈里的韩纵, 亦或今日的白虎妖, 她总有办法讨人欢喜。
  看她与旁人谈笑风生, 江白砚不由去想, 施黛那样的笑眼,只凝在他一人身上就好了。
  这个念头卑劣至极, 他却难以抑制,故而半开玩笑说起自己不近人情。
  江白砚知晓,以施黛的性情,定会教他哄他。
  他没猜错。
  可当真被她如此对待,江白砚竟失了神。
  很难说清,施黛是不是故意。
  她正静静坐在椅上,目光掠过他颊边,像忐忑,也像好奇。
  察觉他的怔忪, 施黛睫毛扑簌簌一动, 笑出声来:“你真的……好怕痒啊。”
  江白砚是她见过最怕痒的人。
  哪怕只有蜻蜓点水的触碰, 也足以让他轻微颤抖。
  被她碰到尾鳍,他甚至——
  惊觉又要想偏, 施黛赶紧住脑。
  “方才哄你的时候,是我分心。”
  江白砚比她高出不少, 施黛同他对视,需要抬起脖子。
  一仰头,深黑的柔软碎发缕缕垂落,贴在额头和耳边,衬得面如羊脂白玉。
  施黛说:“以后一定认真——特别认真。”
  让人无法招架的语气。
  江白砚垂下眼:“以后?”
  “嗯,以后。”
  施黛一笑,竖起食指,在他眼前晃晃:“哄你又不是今日限定。”
  指尖微不可察蜷了蜷。
  江白砚轻勾嘴角:“多谢。”
  “打住!”
  施黛双手比叉:“禁止‘多谢’和‘无碍’。”
  江白砚从前对她过分客气,“多谢施小姐”几乎成了口头禅,现在把“施小姐”这个称呼摘掉,前面的道谢仍旧根深蒂固。
  她发过热病,十分怕冷,出门时,穿着件毛绒绒的雪色兔毛斗篷。
  因为梳的是交心髻,乌发盘起,像只翘起耳朵的白兔子。
  和这个略显幼稚的动作很搭。
  被施黛这样一搅和,话题移开,气氛总算不那么古怪。
  江白砚不动声色,手掌握成拳,指腹拂过被她触碰的地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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