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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节

  “你喊我什么?”云潇踹了他一脚,萧千夜的眉角轻轻跳动了一下,用尽全力地把她拉入怀里,连忙改口,“好夫人,你让着点我吧。”
  他就这么抱着怀中笑靥如花的女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说着平凡简单的小事,仿佛一对饱经沧桑后相偎相依的恋人,在越来越深的夜幕下,倾心相待。
  第六百七十三章:重聚首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云潇睡眼松醒的揉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抱到了房间里,她都不记得到底是在什么时辰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记得睡梦中那些呢喃呓语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她坐起来迷惘的环视了一圈,这才认出来这里是她第一次来到飞垣被刻意安排住过的房间,顿时有刹那间的失神,好像是想起来那份天价的房钱,吓得她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拍着胸脯剧烈的喘气。
  好一会,云潇才缓过神来,好笑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的嘀咕,又用力伸了个懒腰,用清水洗了把脸,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就立刻下楼去找萧千夜。
  她走的很急,脚步也很轻快,一晃就从九楼的客房飞一般的回到大堂,就在她扬起笑脸抬手准备打招呼之际,猛然发现另一边整齐坐着一排统一装束的男人,大概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出现惊了一下,几人皆是微微蹙眉奇怪的互望了一眼,她的手就那么尴尬的僵持在半空中,心虚的瞄了一眼萧千夜,他本来还在和那些人说着什么,见她醒了立马打住走了过来,云潇咧咧嘴,小声说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我不知道大堂里有这么多人,只是醒了就想来找你,你、你们继续,我先回房。”
  “没事,你先坐吧,卓凡一会也该到了。”萧千夜按住她,顺手拉了一张椅子笑呵呵的让她也坐了下来,然后才转身介绍道,“阿潇,这是青鸟的副将赵晋和四位分队长。”
  “哦……”云潇低着头有点紧张的回应,一贯待人大大咧咧的她罕见的绞着手咽了几口沫,但一想到这是他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她还是鼓起勇气要抬起头来,不然会显得很没礼貌,几束目光交织而过的刹那,三队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抑制不住的脱口而出:“是你!”
  “嗯?”云潇奇怪的眨眨眼睛,看着对面这个因长年巡逻而肤色黝黑的男人,忽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觉得自己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但是再仔细一想,记忆模模糊糊像碎片一般无法凝聚成型,三队和身边的四队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副将赵晋和一队七队也跟着反应过来,几人嘴角边却同时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长长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对着萧千夜淡淡笑笑。
  是她,是不久之前他们在阳川的荒漠里苦苦寻找大半年的那个人。
  虽然一直没有得到过准确的命令,但是大家明里暗里都知道是在找一个失踪的女人,直到那一天叶少将发现那个特殊的黑棺,他们在警戒线外,但也清楚的看到了少阁主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全身是血、看起来已经死去多时的女人,那远远的一瞥,那张苍白如雪的陌生侧脸竟然刺痛了几个早就见惯生死的大男人的心。
  那种感觉至今无法描述,少阁主身上的死气沉沉,绝望和哀痛,也像利箭一样刺的人无法喘息。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或许是有人刻意散播,飞垣四处都在流传着关于这个女人的传说,虽然上头暗地命令他们阻止这些流言,可这种八卦还是津津有味的在街头巷尾被人乐此不疲的谈起来,毕竟无论是灵凤族的后裔,还是少阁主的心上人,亦或者是和帝都男宠之间让人想入非非的特殊关系,随便哪一种身份都能让她在飞垣这种地方掀起惊涛骇浪,但是她和少阁主一起再次音讯全无,坊间的流言也终于一点点沉寂下去。
  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当初那个被少阁主从黑棺里抱出来的女人竟然活生生站到了眼前!退去了脸上的惨白,洗净了满身的血污,她像一束艳丽的火光,有着明媚动人的容颜。
  那确实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有着和飞垣上的公主小姐截然不同的特殊气质,像清冷雪原上盛放的玫瑰,看似容颜和举止大相径庭,在她身上却又有一种让人微妙的和谐。
  只是现在这朵玫瑰带着些许紧张,甚至有某种如临大敌的戒备,瞳孔的光正在极其微弱的浮动,慢慢坐直身体,一瞬窒息。
  “是、是你们……”云潇终于认出了这两人,死去的那段记忆虽不清晰,但也缓缓在眼底浮现出轮廓,很快她的眉宇间就微微变了神色,原来的笑容迅速敛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焦虑的惶恐,慢慢的,呼吸也开始抑制不住急促起来,她低下头,用长发掩饰着脸庞,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知晓她的过去,曾在荒漠上挖掘黑棺找她的人,往昔伤痛铭刻在骨,就算那种强烈的屈辱已经渐渐沉淀被深藏了内心的某个角落,但她心知肚明自己从未忘怀,会因为每次不经意的提起而搅起剧烈的心痛。
  “阿潇……”萧千夜不知是什么时候蹲在她面前的,轻轻撩起她垂落的长发别至耳后,她却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无数委屈不知从何而起,萧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极致的温柔,扭头对身后一排的战士认真的介绍,“诸位,这是我的妻子,叫云潇,她是我中原昆仑山的小师妹,也有着飞垣灵凤族的血脉,我从小就喜欢她,也很幸运,终于能娶到自己心爱的人。”
  她闪电般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瞬,又以更快的速度重新低下了头。
  轻握着她的那双手坚韧有力,虽然是凶兽独有的冰凉刺骨,却让她的心有如温泉流过。
  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他曾在父亲姐姐,师父兄长,还有各位同门面前给予了她最大的鼓励,让那个深陷过去的屈辱中无法自拔的她看到前方的黑暗有如被灯塔照亮。
  如今,在他曾经的战友面前,他依然不急不慢,稳稳给予她那份安心,仿佛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诉她,她始终都是他心中,最为挚爱的存在,不会因惨烈的过去而改变,也不会因流言嘲讽而退缩。
  对她而言,这是全天下最大的温柔。
  任何徒有其表的虚名,都比不上这一刻他眼里的肯定。
  三队望着他们的背影,欣慰的笑起来,眼珠一转,立马改口说道:“少阁主可真不厚道,瞒着弟兄们偷偷娶了媳妇,连酒也没请我们喝上一口,弟妹,你可得好好管管他,一点规矩都不懂。”
  四队轻咳一声,夸张的瞪大眼睛接话:“就是,就算少阁主不会喝酒,怎么着也得掺水意思一下,弟妹……不对,我应该喊嫂子,嫂子您是该训训他,往年都是他训我们,没人敢还嘴,你训他,他肯定也不敢还嘴。”
  说话间,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萧千夜抓着她的手,明显感觉到她身上剧烈的颤抖在几声欢笑中慢慢平稳,终于愿意抬起眼睛不再回避他的视线,嘴角挽起了一个幸福的笑容,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对几人聊表谢意,话还没说完,忽然目光又是一沉,有些疑惑的扫过面前几个人的脸,她在记忆中反反复复找寻,终于紧张的握着萧千夜的手问道,“怎么只有两个人?我记得、我记得那时候应该有四个人才对。”
  萧千夜顿了一下,心也被她这一句话刺痛仿佛沉入严寒之中,几人同时低头,云潇也意识到了什么,倏然捂住嘴不敢出声。
  在之前的调查报告里曾经提到过,为了追查禁地魔物的行踪,青鸟军团的几位将领曾深入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搜捕,为此,他们损失了一位副将和三名队长!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两个人的面容,在一整天枯燥无味的沙海寻棺之后,一边大口啃着手里干瘪的大饼充饥,一边大笑吆喝着让手下的战士聚到篝火边随便唱两嗓子苦中作乐。
  那样活生生的人,再也没有了。
  云潇深深吸了口气,脑子有一瞬的混乱——她是幸运的吗?人死不能复生,连上天界都无法左右生死,可是她,只有她依赖天生的火种,从死亡中再次苏醒。
  可是、可是幸运的人不会被人侵犯杀害吧?
  “阿潇,你喝口水吧。”萧千夜看出她情绪的起伏,不动声色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然后才道,“徐副将和二队是在临海追捕九婴的时候被卷入浪中遇难,五队和六队是在草海被大风偷袭之后重伤不治,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的,我一定会把所有蛰伏的魔物挖出来,一个不留全部铲除。”
  云潇忍着泪点头,低声应道:“我们一起去。”
  “好。”他抬手撩起她耳边的长发,认真点头。
  另一位副将赵晋默默看着这一幕,虽一言未发,内心却掀起阵阵涟漪无法平复——虽然早有耳闻,但他是第一次见到云潇,北岸城事变之前,他因妻子生产而得到了长达一个月的特假,而阳川的任务又被叶少将临时换了班,他对传闻中的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不明白为何一个来自中原、又带着异族血脉的女人能把一贯不近女色的少阁主迷的神魂颠倒,直到今天得见,他才终于豁然开朗。
  那是比身份地位甚至血统更加宝贵的东西,是相互扶持,并肩同行的相守和信任。
  赵晋舒了口气,跟着喊了一声弟妹,主动安慰了几句,几人焦急又耐心的等待着。
  第六百七十四章:对策
  没过一会,当夜色笼罩全城之时,一个匆忙的身影从青鸟背上矫健的跳了下来,叶卓凡在到达北岸城的同时就得到了征帆的密信,立马改变了行程,避开大道上的人群火速往小秦楼快步奔去。
  小秦楼此刻从外面看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来大堂里有人正在商议着事情,叶卓凡谨慎的观察了一圈,这才小心翼翼推门而入,他前脚刚踏进门,立刻感到眼角的余光荡起一抹亮光,不等他反应过来,最边上的赵晋一把将他拽到身边,匆忙锁上门。
  叶卓凡疑惑的扫了一圈,直到看见一个明晃晃的火球漂浮到眼睛前方,他的视线才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起来,再定睛细看,叶卓凡深吸一口气,顾不上旁边几个同僚大步上前走向云潇,惊喜的说道:“阿潇!竟然是你!征帆让我来小秦楼见少阁主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也在,你真的一起回来了!怎么样,你好些了没,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潇摆摆手,反过来担心的对他发起了牢骚:“上次我就没事了,倒是你,你竟然联合公孙晏去搞什么祖夜族的巫术法阵,还好我及时回来发现了,要不然现在你就变成魔物的口粮了!卓凡,你千万不要再弄那些东西了,我已经杀了几只黑蛟,剩下的也会找出来除掉,阿雪的仇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你就不要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叶卓凡尴尬的笑了笑,明显感觉到周围几束视线变得充满震惊而不可置信,好一会萧千夜才轻咳一声打破僵局,叶卓凡眼眸一顿,转身望向他,忽然珍重的鞠躬致谢,萧千夜连忙阻止,拉了张椅子给他,低道:“行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这次冒险把你们喊过来,实在是因为事态紧急不得不麻烦各位齐心协力……”
  “千夜。”罕见的,叶卓凡没有像从前一样称呼他为“少阁主”,而是第一次当着诸位同僚的面以朋友的身份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萧千夜愣了一瞬,似乎是有些意外他脸上过分严肃的神色,叶卓凡的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才目不转睛的落在他的眼睛上,挺直背脊一字一顿的问道,“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向我们说明这一年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北岸城事件之后你就像换了个人,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在指责你背弃飞垣,别人不了解你就算了,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知道你一定有隐情,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能坦诚相告吗?”
  他的话让萧千夜一瞬沉默,连云潇也紧张的拉住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眼下过分凝重的气氛,他原本只是打算调动青鸟军团的力量搜捕下落不明的仓鲛、九婴和大风,以免这群随心所欲的家伙再惹是非,也没打算将碎裂事情的始末如实相告,可忽然间被叶卓凡毫不掩饰的问起来,几个属下也是同时渴望的望过来,竟然真的让他有些犹豫,决战之日迫在眉睫,他是不是该给与更多的信任,以争取更大的胜算?
  见他不言不语,神态游离,叶卓凡拉着椅子往前靠了几步,继续接道:“千夜,陛下已经亲赴雪原了,泣雪高原上那块雪碑,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他亲自去了?”萧千夜低呼脱口,这一瞬的惊讶一览无遗的展露在脸上,叶卓凡更是神态凝重,低道,“他其实没有召见我,这件事甚至没有对朝廷公布,当文武百官知晓的时候,陛下已经离开了帝都城,临走之前他托慕西昭给我带了话,他说若是还想继续为飞垣、为百姓而战,就立刻返回羽都复岗,若是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我,只让我照顾好母亲,照顾好自己,其它事情不必再多问。”
  他顿了一下,仿佛自己的内心也正在掀起巨大的波浪,甚至连语气都变得有些许哽咽:“我问过慕西昭,他说陛下只带了公孙晏一个人去了泣雪高原,帝都内城交由司天元帅负责,外城则找回了曾经的禁军教官沙翰飞,并让慕西昭协助负责,除此之外,命令四大境守将原地待命,再多余的话他就没有多说了,连满朝文武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么,只能盲目的干等着。”
  说罢,他一把按住萧千夜的肩膀,焦急的质问:“千夜,你什么都知道的吧?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隐情,我一直觉得陛下对你的态度很矛盾,那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和萧奕白之间那些不着边际的绯闻,而是你、你本人对他而言就非常的重要,以至于他不得不做一些自相矛盾的事情,是不是这样?”
  “卓凡,你先别着急……”云潇率先站出来按住了情绪激动的叶卓凡,她微微扭头,正巧和萧千夜的目光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欣然笑起,解释道,“一年前我来到飞垣其实就是被陛下安排的人骗来的,只不过事后的发展远远超出了预料,这才让我们不得不隐瞒真相,因为飞垣真正的敌人,是来自上天界的夜王,他就是几千年前造成箴岛碎裂坠天的真凶,他本尊的身体现在被一只古代种吞噬占领,成为拉住飞垣不至于彻底破碎的一张无形巨网,夜王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就必须找到深埋在飞垣深处,那只曾经的古代种。”
  叶卓凡张了张口,几位战士也同时蹙起眉头,显然这番话背后深藏的危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萧千夜长长叹了口气,慢慢将北岸城以来那些发生在暗处的惊魂一一道来,他每说一句话,气氛就更加压抑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从他口中淡淡吐出,整个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屏息凝神,一只手死死捏住衣袖,另一只手本能的按住腰上的佩剑。
  许久,叶卓凡从极端混乱的大脑里勉强理清了一点头绪,忍着心中呼之欲出的震惊,好不容易将语调压至平稳,问道:“所以……你破坏了四大境的封印,就是为了把夜王骗入阵眼,让他成为那张无形的网,继续拉拢飞垣上的碎裂之力?”
  “是的。”萧千夜不是看向他,而是一个一个扫过每一个人,紧拉着云潇的手一点点无意识的用力,“我没有其它的选择,夜王选择我,无非是因为我是那个百分百可以进入到阵眼深处帮他找到古代种的人,否则他大可以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的血荼大阵,上天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不能让悲剧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下手,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叶卓凡呢喃自语,眼眸忽然闪电一般的亮了一瞬,低道,“你、和你共存的那位大人,他不是要在千年之后让你去代替夜王?既然如此,何来永绝后患一说?”
  “嗯?”萧千夜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揉着眉头说道,“之前他是这么说的,我也是为了阿潇才不得不答应他,不过现在情况变了,我又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圣人君子,只要能把夜王换入阵眼之中,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跑出来危害飞垣……”
  “呵……”话音未落,帝仲终于忍不住现身,他一出现,整个大堂被柔和的白光笼罩,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眼才能看清这个从他身体里如影如光忽然冒出来的人,他无奈的看着萧千夜,抿抿嘴没有反驳,而是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之前和他提条件,无非是出于对同修的愧疚,可惜现在我也管不了他了,但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明溪那孩子也是为了这件事才会亲赴雪原吧,他的身体并不能适应高原的气候,这一去前路凶险未必还能平安返回,可他还是去了,身为帝王,站在了前方最危险的地带,坦白说,这一点我不讨厌他。”
  几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着,都在认真计算着他所说的这些话到底有几分把握,然而越考虑,脸上的焦虑之色越是呼之欲出,叶卓凡艰难的咽了口沫,看着传说中的“神”,低低追问:“四大境封印被破坏后,死伤的数字已经无法细算,真的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才能保住飞垣不再度碎裂吗?”
  “不是,不是这么说的。”帝仲耐心的看着他,用最为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为恐怖的话,“是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也不能保证飞垣不会再次碎裂,但你们只能在最差和更差之间权衡利弊,现在有不少外来的魔兽蛰伏在飞垣附近,就算成功,我想奚辉也不会善罢甘休,你们随时都要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因为——上天界从来都不是仁慈的,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因为一己之私摧毁任意一座流岛,包括早就脱离天空统治的飞垣。”
  他的话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所有人面色如死无法呼吸。
  萧千夜站起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言什么,冷静的道:“各位,先做好眼下的事吧,夜王不会将过多的力量浪费在这群万年魔的身上,想必只是把它们召唤到了这里,还没有给出具体的指示,这是我们最好的时机,趁着它们无所事事之际赶紧找出来除掉,这样才能免去后顾之忧。”
  叶卓凡也跟着站起来,像从前一样等待着最新的任务命令,赵晋和几个队长也纷纷起立望向他。
  萧千夜正在认真考虑,军阁确实有着丰富的除魔经验,但要对付外来流岛的生物,恐怕还是会有预料不到的危险,他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也不想让出生入死的兄弟再次面临致命的危机,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一一说道:“仓鲛目前还是分身的状态,它的原身同时也是夜王手中佩剑海之声,它对夜王的神魂恢复至关重要,应该不至于这种时候浪费力气再搞一出海啸事件,小赵,你配合海军,继续盯着碧落海就好。”
  “是。”赵晋虽然已经一年多没有从他口中听到命令,此刻却是本能的点了头。
  “九婴多半已经转移了,借调一队三翼鸟去雪城附近支援,阳川那边,让昆鸿也要注意一些,如有必要,可以和大漠侯联手,沙匪是荒漠出身,对地形和魔物的了解比我们还要熟悉,或许能帮上忙。”
  “我回去就用蜂鸟给他们传信。”三队领命接话,但见他的眉头没有一丝松懈,反而越来越紧促,停顿了好久才抬起眼眸,担心不已的说道,“还有那只大风,它受了伤,要么是躲在禁地深处疗伤,要么是以化形之术进了城,卓凡,你负责城镇,看看医馆那边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但是不要打草惊蛇,我去魑魅之山附近再转转,或许能有新发现。”
  叶卓凡习惯性的点了头,又忽然摇头,连忙补充:“魑魅之山现在危险的不得了,雪峰上时刻都有雪崩发生,连古树林都被埋了一半,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没事,我陪他一起。”云潇终于凑过来插上了话,不等他拒绝就用力挽住他的胳膊气都不喘的说道,“大风和我勉强算半个同族,我找它要容易很多。”
  说完她暗搓搓的瞄了一眼萧千夜,对方也正好在看她,但他只是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竟然出乎意料的点头答应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深入禁地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萧千夜在小秦楼的客房中翻找换了一套寻常的衣服穿好,他将沥空剑小心的藏在大衣下,又蹙眉转了转手中过于醒目的黑金古刀,略一思忖之后,忽然展开手凝视着掌心,云潇奇怪的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正准备说话之时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正在他的手掌中慢慢旋转,这股灵力微妙灵动,但又有些不熟练一直往外涣散,很快就认出这是蚩王的间隙之术,云潇连忙凑过去用双手捧住他的手,顿时灵力的漩涡在火焰的作用下稳定成型,萧千夜松了口气,反手将古尘收入间隙之中,然后才对她咧嘴笑了笑。
  云潇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天天带着这么重的古刀也不嫌累,早就可以放到间隙里去了嘛,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
  “也不是嫌重。”他反手捏了捏对方的鼻尖,跟着笑起来,“你说了大风也可以幻化成人类的模样躲在城里,它兴许不认识我,但多半能认得古尘,要是被它察觉溜之大吉怎么办?所以才要藏起来的。”
  “咦……”云潇眨眨眼睛,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像看陌生人一样打量着看了他好久,又随口挖苦着,翻着白眼哼哼打趣道,“学聪明了嘛,是不是这段时间吃的亏太多了,终于知道要留个心眼了?可惜你的法术实在是学的太差,这么厉害的法术到了你这里,充其量就只能委屈巴巴当个小仓库放点武器吧,你还好意思笑!让你小时候总是逃课,现在后悔了吧?”
  萧千夜尴尬的抓抓脑门,他自幼是对法术的修行提不起兴趣,加上本身又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久而久之就忽视了对自身灵力的提升,但他虽然这么想着,嘴里还是忍不住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过去,没说几句话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另一声轻笑,是帝仲被他的小心思逗笑,毫不掩饰的骂道:“不好好学就是不好好学,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非要找借口开脱……”
  听到这句话,不知是什么样深刻的回忆一瞬从脑中闪烁起来,萧千夜想也没想反唇相讥:“那还不是你遗传的!”
  帝仲微微一怔,半晌没回过神来——法术一贯是他的弱点,他也确实和萧千夜一样对此毫无兴趣,好在自身强悍的神力能弥补这些不足,倒也没怎么吃过亏,从某种角度而言,萧千夜这家伙真的是完美继承了自己身上最大的劣势,要不是出色的剑术天赋,在飞垣这样魑魅魍魉的世界,铁定是要寸步难行吧?
  遗传?这两个字让他沉默着想了许久,竟然觉得格外的神奇,又格外的好笑,萧氏一族确实是流淌着他的血脉,历经几千年,怎么连当初的弱点也这么毫无保留的遗传了下来?
  帝仲有些好奇,思绪莫名就往远处飘去——优点呢?既然弱点能传承,他身上的优点多少也该剩一点吧?
  但他认真想了好一会,竟然无法找出来一处所谓优点,自己身上那些优柔寡断、受限于各种割舍不下的感情而屡屡迟疑和心软,都在萧千夜的身上淋漓尽致的一览无遗。
  真是没资格训他什么,他就像一面镜子,是另一个失去上天界身份、拥有着凡人之躯的自己罢了。
  帝仲闷闷不说话的同时,云潇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抓着他的手放到眼前看了又看,想想还是不放心的在那个黑色小点上再次用火焰抹了抹,拖着语调阴阳怪气的说道:“放进去都这么僵硬,万一要用的时候拿不出来了怎么办?我还是得留个记号在上面,免得你到时候干着急,哈哈。”
  萧千夜捏了捏手掌,间隙的漩涡之力和火焰的温热搅动在一起,只要他稍稍控制一下就能很轻易的打开取出古尘,但他一低头看见云潇捂着嘴偷笑的模样,总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不甘心,小声嘀咕着:“连你也跟着他一起嘲笑我。”
  “我哪里有嘲笑你,说的都是事实嘛。”云潇一边帮他扣好领子上的结扣,一边不依不饶的反驳,等一切准备完毕,他推开房间的窗子往魑魅之山的方向望过去,正好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整个山脉的轮廓被浓厚的雾气遮掩,远远只能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影子,萧千夜深吸一口气,抓着云潇的手低声嘱咐,“之前我去浛水涧破坏当地封印之后,那一代曾经发生过几次严重的雪崩,万幸的是山中没有人居住,异族的群居地也还隔得很远,但是那几场雪崩让许多山鬼魍魉跑了出来,你跟紧我,千万不要走丢了。”
  云潇点头答应,两人一起借着夜色掠入魑魅之山,再次进入到飞垣范围最广阔的禁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一年多前她是被一群鸟怪袭击从天上直接扔进了外围的古树林中,然后一路沿着溪水摸索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海边,那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镜像法阵中,为了防止在虚假的世界里越走越远,只能就地停下静观其变,没多久她就通过剑灵之间独有的共鸣发现萧千夜的踪迹,这才以灵力牵引终于相见。
  久别重逢的她一下子就将眼前的危险和反常抛在了脑后,以至于今天二度踏足魑魅之山,云潇才觉得这里是如此的神秘,古树林的穿堂风发出阵阵悦耳的轻响,似乎能搅动人的心弦以同样的节奏一起颤动,但这样的声音却是诱惑而充满了致命的危机,只要她微微分神,身体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住,一直指引着她往更加深处的大雪山靠近。
  “阿潇,阿潇!”萧千夜用力晃了她几下,还有些不放心的抬手摸了摸额头的温度,云潇一下子回过神来,见他一脸担忧的模样,连忙凑过去笑起来,他紧蹙着眉头,眼下魑魅之山的诡异远远超出了预料,连他这个在禁地巡逻了八年的人都感到了强烈的陌生。
  风速在加剧,吹得他两颊生疼眼睛都无法睁开,萧千夜只能将云潇抱在怀中,随便找了一颗千年古树背着风休息。
  禁地之所以被称之为禁地,是因为其内部有很多不合常理的东西,穿堂风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自然现象,如果是北风,禁地的气温会因雪山的原因直接骤降几十度,因而魑魅之山的昼夜温差极大,连异族人都无法适应这种极端的转变将群居地转移到了靠近阳川的六樗山一脉,但是如果刮的是东风,风会从碧落海幽幽旋转着掠过草海和古树林,发出清脆悦耳但充满迷惑力的声音,让人情不自禁的往更加危险的深处进入,但禁地的风向变换极快,两者交锋之际会在原地产生恐怖的风暴,能将靠近的一切生命撕成碎片!
  为了保证士兵的安全,青鸟的巡逻范围一般是在外围古树林和草海,只有两个副将会在天气非常好的前提下进入边缘雪山稍微转一转就立刻撤离,往年他巡逻至此,因为天征鸟本来就是出身严寒昆仑的特殊大鸟,只有他一人曾经多次掠过几座七千米的高峰探查,万灵峰、千仞壁都是终年积雪不化、异常陡峭的悬崖,除去百灵大会的时候,几乎是万籁俱静,不会有任何生物轻易的踏足。
  但现在,风中掺杂着数不尽猖狂的笑声,像一场魔物的狂欢宴,比百灵大会还要热闹非凡。
  云潇从他怀中勉强探出头,才往树的另一边张望了一眼立马长发就被吹的凌乱飞舞,她只能缩了回来轻轻打了几个响指,火焰勾勒出无数小小的火蝴蝶,它们在风中摇曳了好一会才稳住翅膀艰难的朝着风的吹响飞了过去,云潇紧紧握着拳,也在暗暗运气帮着协调蝴蝶保持平衡,低道:“这股风有点不正常,带着血腥味,能让嗅到气味的魔物和野兽陷入疯狂,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让蝴蝶进去探探路,或许运气好,能直接找到躲起来的大风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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