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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墟海深处,凤姬昏昏沉沉的躺在蛟龙巢中,一直做着奇怪的梦,她昏睡至今毫无苏醒的迹象。
  飞渡在旁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一贯嘴贫的他难得的陷入沉默,一连几天一言不发,只是每日担心不已的看着紧闭的蛟龙巢,然后颓然无力的靠在旁边发呆。
  龙首殿,从黄昏之海回来的龙吟脑子还是一片混乱,身体也好似还在那片神力浓厚的海洋里漂浮着,这一趟虽然是有飞渡全程帮她,但真的回到墟海之后她还是感觉精疲力竭一点力道也使不上来,不想动,不想说话,连吃饭的劲都不想浪费,只想躺着一动不动,她就这么精神恍惚的躺着,直到脖子酸痛不得不扭了一下,这才目光顿缩,一眼望到了桌子上用白布小心包裹着的长剑。
  那是……他的剑灵!
  龙吟心底咯噔一下,身体“噌”的一下坐得笔直,对了,在临走前云潇抱着他的剑灵来找过自己,她说她的右手因为一些原因失去血肉,白骨状态无法握剑,连以灵力为基础结出的剑阵也很难维持,而且沥空剑自从封入剑鞘,萧千夜便决心不再使用,上天界一行本就危机重重,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他的剑灵暂且寄存在墟海,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取。
  想到这里,龙吟已经情不自禁的走过来,没等她回过神,手已经不受控制拆去了包裹的白布。
  “啊……”龙吟低呼一声,触电一般松手,沥空剑掉在桌子上,龙吟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圈,飞速关好门窗,她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此时心脏咚咚跳的厉害,反而感觉是像在做贼一样面红耳赤,她轻手轻脚的回到桌子前,好奇的弯下腰看着这柄长剑,剑柄看着像是个半成品,一半雕刻着精致的纹理,另一半则是粗糙的白模,好像是只打造到中途就莫名放弃了。
  龙吟惋惜的叹了口气,轻轻用手指摸了摸剑鞘,即使只有一般的纹理,但一看就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
  当她的指尖慢慢滑过剑柄之际,忽然“噼啪”一声,随即有一抹淡淡的紫电闪烁起来,龙吟惊讶的收手,感觉手指真的好似被雷电击中出现微微的麻痹,她又好奇又不敢再继续碰,于是绕着桌子转了半圈,几乎将眼睛凑到剑柄面前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来。
  好像有什么特殊的法术,封住了剑鞘,如果要强行拔剑,一定会先撕破这道法术。
  龙吟心中暗暗疑惑,他曾是中原昆仑的弟子吧,这柄剑灵无疑也是昆仑之物,到底是什么人会费尽心机在剑鞘上留下这种法术呢?
  是不想他拔剑?还是想知道他什么会拔剑?
  龙吟歪着头想了好一会,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晃晃脑袋,莫名想起萧千夜的脸,龙吟的心中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悸动,连她自己都抬手用力揉着脸颊,低声骂道:“别乱想!别乱想!”
  然而,她越是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脸颊反而不受控制的更加红润,龙吟呆呆看着眼前的剑灵,那家伙和自己两度交手,一次比一次不客气,他还打伤了小橼,至今也是毫无道歉之意,态度恶劣的令人发指!自己是墟海蛟龙的王族血脉,这辈子还没被人那么看不起过!为什么她会对那种人意外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甚至一想起来就会心乱如麻?
  不行,墟海的危机还未解除,甚至长老院都还被上天界蒙在鼓中,自己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龙吟一巴掌拍醒自己,深深吸了几口气,正准备将沥空剑重新收好的时候,脑子里又赫然荡起往生径之时萧千夜和她说起的话。
  萧千夜说过他还个双胞兄长,名为萧奕白,先前两人约定会在西海岸见面,但眼下遭遇上天界入侵恐怕又要耽搁许久,他说过希望自己帮忙找到他,如果能将他带进墟海是最好,如果他不愿意也不强求,让他不必担心,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
  龙吟眨眨眼睛,眉毛微微一扬,自言自语的道:“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双胞胎……”
  豁然间,龙吟的脸又再次泛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尴尬的紧咬住嘴唇——双胞胎?那岂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见不到萧千夜本人,见一见双胞胎哥哥也好呀!
  她被自己这样恐怖的想法吓了一跳,手却已经毫不犹豫的卷起沥空剑,一出门撞见弟弟龙橼,赶紧低下头掩饰情绪,又支支吾吾的道:“我出去一会,小橼你好好招待客人……”
  “阿姐?”小橼奇怪的看着姐姐跌跌撞撞的飞奔而去,没等他把话问出口,龙吟的身影已经闪电般消失。
  第四百一十一章:如出一辙
  此时飞垣阳川沿海,萧奕白正在一艘私人画舫上,他搬了一张摇椅放在甲板上,就那么一边摇摆,一边目光悠远的盯着头顶浩瀚的夜空。
  在半个月之前,曾有一场壮观的流星雨,他在西海岸默默看了许久,群星不是朝一个方向坠落,而是四分五裂,像一场盛大的烟花,那种闻所未闻的景象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兴致,但当想和身边人一起分享之时,愁先生却诧异的看着他,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那时的萧奕白只是微微惊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那不是普通的流星雨,他的眼睛本来就可以看得更高更远,那一定在天际的最高处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致使天空赫然出现群星陨落之景。
  在之后的半个月,弟弟音讯全无,他一直守着西海岸,也没有得到丝毫关于他的消息。
  萧奕白深深叹着气,忽然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掀起不易察觉的涟漪,由远及近很快就蹿到船边,然后又是一声极为轻微的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钻出了海面。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四周,因为他本来就是偷偷离开帝都城,如今封心台内的人是飞影假扮,现在这艘画舫也是风魔之物,他一个人在上面倒也悠闲自在,怎么好好的会有陌生人深夜到访?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船边向下望去,这一望就正好和面红耳赤的龙吟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惊了一下张大嘴巴没有说话,龙吟尴尬的进退两难,她一紧张银色的蛟尾情不自禁的来回摆动,眼见着掀起的波浪越来越引人注意,萧奕白连忙对她伸出手,笑咯咯的道:“姑娘是特意来找我的吗?那就快上来吧,眼下还是只初春季节,阳川纵是气候炎热,西海岸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快上来别着凉。”
  龙吟微微诧异,几乎不敢相信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如清风拂面的人会是萧千夜的双胞胎哥哥!?这差的也太多了吧,为什么一模一样的脸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再等她不可置信的从海中跳出落到甲板上,萧奕白已经大步往房间里走过去,还对她快速的招着手,压低声音催促道:“姑娘快进来,我去给你拿一床干净的毛毯,先把身上的水擦一擦吧。”
  龙吟瞪着一双大眼睛,再等她回过神来,萧奕白果然抱着一床毛毯笑咯咯的递给她,她本来就是个生活在海里的蛟龙族,怎么可能被冰冷的海水冻出风寒?但此时她一抬眼撞见萧奕白那张温柔到让人无法抗拒的容颜,还是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真的将身体上上下下认真的擦拭了一遍。
  萧奕白也才看到她身后拖着的那条与众不同的银色蛟尾,顿了半晌才道:“姑娘是墟海的人?”
  “你怎么知道?”龙吟本能的脱口,豁然又想起来这家伙是萧千夜的哥哥,他知道自己是墟海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么一想反而是自己大惊小怪一惊一乍惹人笑话!龙吟脸庞一抽,无意识的瘪瘪嘴,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萧千夜那个把她怼到无言以对的性子就算了,怎么眼前这个脾气这么好的人也让她紧张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到此处,龙吟的身子扭捏的抖了一下,短暂的沉默让尴尬愈渐明显,龙吟赶紧深吸一口气将沥空剑丢给他,口中吐珠一般飞速解释起来:“你弟弟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希望你更跟我一起去墟海暂避风头,毕竟飞垣上的人眼下还无法找到墟海的入口,你跟我回去会比留在这里安全许多,但是他也说了,要是你实在不愿意,他也不勉强你,让你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他。”
  她一口气说完全部的话,真的是毫无停顿,说完自己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萧奕白见她一副紧张到眉心冒汗的表情,虽然好笑,还是忍着先点点头,礼貌的对她颔首作揖,淡淡回道:“多谢姑娘特意跑这一趟了,只不过我弟弟眼下音讯全无,姑娘可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龙吟眨眨眼睛,欲言又止,她本来也不想把之前冒冒失失闯入上天界救人的事情告诉他,但一抬头撞见萧奕白那双笑弯弯的眼睛,立即心中如冰山融化,一秒就改变了主意将实情全盘托出,萧奕白面不改色,虽然神情一直淡淡的听着,手却在宽大的袖子中几度用力握紧,直到听完所有的事情,他的手心捏出一把粘稠的冷汗,指甲无声的刺穿掌心。
  萧奕白不动声色的擦去血,身子一动不动只是沉默想了想,又缓缓抬头看着星空,他的眼中隐约有伤怀,还有一闪而逝的担忧,然后又快速消失不见,恢复了冷静。
  夜王本来已经答应会在每一处封印地被破坏之后帮他解除身上部分的夜咒束缚,眼下忽然间撕破脸,以夜王的性子不来找他算账都已经是无可奈何,肯定不会继续当初的承诺,再帮他缓和夜咒之苦了吧?
  他倒是不在乎,反正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不能更差的地步,和夜王决裂其实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更担心的是龙吟口中那位冥王,早在上一次军阁秋选之时冥王就曾以荒地身份混进来试探过弟弟,如今更是神心入魔无法自制,那个人多半会成为比夜王更为棘手的存在吧?
  蚩王……蚩王就是昆仑一行中夺取云潇一只手的人吧?那个人到底是敌是友?似乎随时都可以帮他们,又随时都可以撂手不管。
  再加上飞天计划的始作俑者辰王,还有挑动墟海的鬼王,如今也都像是一张难以捉摸的鬼牌,不能掉以轻心。
  这群家伙……阴魂不散,让人心烦。
  萧奕白无声叹息,眼里的光芒一时间闪过各种复杂难懂的情绪,龙吟愣愣看着他,一模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气质,她根本无法从这个人身上看到半点萧千夜的影子,甚至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弟。
  然而下一刻,萧奕白甩了甩头,将刚才所有的不安焦虑全部掩埋下去,看着手里弟弟的剑灵,竟然也是习惯性的转了几圈。
  龙吟恍若失神,陷入一种深刻的迷惘——怎么回事,刚才还觉得他们判若两人,怎么这会又真的有那么一点兄弟的感觉了?
  她一个人呆呆站着,萧奕白本想邀她进去再仔细聊一聊,倏然察觉到手心传来熟悉的疼痛,那不是刚才一时激动被他自己指甲刺破的痛,而是来源于遥远的帝都,分魂大法而产生的痛,萧奕白迟疑片刻,只能稍稍抬高语调说道:“辛苦龙姑娘了,若有机会,我也会尽力帮助墟海解除困境,眼下还请姑娘先回去吧,夜深了,孤男寡女不好。”
  “啊?”龙吟目瞪口呆的脱口,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见刚才还在她面前笑的如清风徐面的萧奕白一瞬间换了一副阴郁的面容,毫不犹豫的往后面的房间退了一大步,也不管她还有没有其它的话要说,直接“噼啪”一下锁上了房间的大门,留她一人在甲板上被海风吹的一头凌乱。
  是亲兄弟,龙吟在这一刻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不争的事实,这种如出一辙的举动,萧奕白和萧千夜,确实是亲兄弟。
  在闭上房门之后,萧奕白的脸庞一瞬苍白,嘴唇微微颤抖透出一抹青乌,他只能扶着额走到床边慢慢坐下,短短几步路让他额头虚汗不断,手心的疼痛还在持续,这半个月明溪一直试图联络他,但他不想面对那个人,高瞻平口中提起过的那些事情,他还不想那么快被明溪知晓。
  因为弟弟阻止过他,虽然不知道现在一堆烂摊子无法处理的弟弟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他确实有说过,不希望明溪过早的知晓。
  他一直没有回应明溪,但从掌心越来越重的刺痛来看,身处帝都城的帝王俨然也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与此同时,天域城墨阁深处,暴跳如雷的明溪抄起手边堆积如山的文牒重重的砸向房门,外头站成一排的文武百官个个面色苍白,任凭冷汗沿着脸颊珍珠一般滴落,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人敢抬手去擦拭汗水,所有人都那么屏息站着一动不动,听着一门之隔的后方一次又一次传来重物砸落的声响。
  现在的帝都城没有门禁时间,但到这种深夜时分还让百官站在外面等候命令,也还是第一次。
  公孙晏是在濒临午夜的时候才匆忙赶到,没等他走到门前,里面又是一阵瓷杯砸碎的声音,他情不自禁的皱皱眉头,看着这一排大气也不敢出的人,终于还是自作主张的摆摆手,强行咧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脸,漫不经心的劝道:“行了,都回去吧,我进去看看陛下到底在发什么脾气,走吧走吧,别在这站着了。”
  “公子……”有人小心的抬眼瞄了他一下,公孙晏不耐烦的挥手,推门而入。
  第四百一十二章:心神不宁
  果然他刚刚推开门,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去,一本书贴着脸颊飞过,重重的砸了出去,让原本才松了一口气准备溜之大吉的文武百官立即又站了回去,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公孙晏微微扭头看着地上那本《山海经》,他知道那原本是放在书柜里,闲暇之时才会翻看的东西,并不是这段时间从四大境送来的文书。
  他无奈的摇摇头,默默捡起那本书揣在怀里,又对着墨阁的大臣重新挥了挥手,再次说道:“快走吧。”
  然后公孙晏才随手将门关好,四下无声,也没有点灯,他环视一圈看着里面一片狼藉的场面,又看了看坐在正前方的明溪,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几下,低声说道:“你干嘛呢?我一早就听说你把人全部喊到墨阁等候,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谈呢,结果这转眼都大半夜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就让一堆人在外面听你砸东西?”
  明溪一只手撑着脸颊,直到听见公孙晏的声音才幡然回神,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这半个月以来各部递交上来的文书,最开始他还能耐心的翻阅,到后来越来越烦躁,直至全部堆在一起看也不看。
  公孙晏摇着头,自言自语的嘀咕:“《山海经》?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看这种东西?”
  明溪没有回话,其实真正让他倍感烦躁的东西,其实不是文书上汇报的伤亡损失情况,而是那个莫名其妙失联的人。
  他会在这种时候忽然翻阅《山海经》,也不过是知晓那个人身上的秘密,情不自禁的想更加了解那种远古的凶兽。
  即使这本《山海经》已经被他翻了无数遍,书中为数不多关于“穷奇”的记载,他也早就倒背如流。
  公孙晏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慢慢捡起地上被砸的七零八落的东西,漫不经心的将它们放回原来的位置。
  “公孙晏……”昏暗里,他听见明溪疲惫到不能再疲惫的声音,是在对他提出质问,“公孙晏,那天他走之前,是不是说过会回来的?”
  公孙晏屏着呼吸,听着这声无力的询问,慢慢回道:“他说过的,你放心。”
  明溪惨淡一笑,不经意的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公孙晏不敢多说什么,默默走到壁灯的地方用灵火点燃,在墨阁终于亮起来的一瞬间,他这才看清明溪憔悴不堪的脸庞,一双瞳孔布满血丝深陷眼眶,原本就病弱无力的身体此时更像风中残烛岌岌可危,顿时有些担心他的情况,公孙晏情不自禁的脱口:“你还好吧?要不要去丹真宫请乔羽过来看看?”
  “不用。”明溪无力的开口,这简短的两个字让公孙晏心中咯噔一下,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大步跨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这一看公孙晏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许多,他的血管呈现出惊人的暗色,似乎是某种病变的先兆,让人不寒而栗,公孙晏忍着心中震惊,赶紧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明溪厌烦的抽回手,又被公孙晏强行按住问道:“萧奕白曾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封入你手中的玉扳指,以至于他的灵力可以持续不断的输入你的身体,为你缓解特殊体质带来的病痛,后来分魂大法虽然被夜王阻断了灵力回转,但是他的大部分灵力都在玉扳指上,为何你会忽然出现衰弱之象?难道是他中断了灵力输送……不对,他不会这么做,那就是、是你自己中断的?”
  “放手。”明溪冷冷吐出两个字,眼里罕见的对他流出严厉之色,公孙晏抿了抿嘴,将人沉默的僵持了一下,谁也不肯作罢。
  明溪抬眼看着他,现在整个飞垣敢对他如此无礼的人,也就只有公孙晏,但他随即态度就柔和了下去,放低声音疲惫的重复了一遍:“放手。”
  公孙晏颓然松手,自己也往后退了几大步,明溪慢慢低下头,轻轻的摸了摸被他一瞬间抓红的手臂,漫不经心的说道:“他都自身难保了,何必再一直耗费精力为我输入灵力?眼下我有日冕之剑撑着,出不了事。”
  “真的?”公孙晏不可置信的脱口,显然是不信,明溪淡淡扬起唇,仿佛有股说不出的豁然之意,微带笑意的回道,“真的。”
  公孙晏瘪瘪嘴,这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他却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话,只能干瞪眼生气。
  “不说这个了,昆鸿怎么还没来?”明溪很快就摆了摆手,不动声色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转移话题,公孙晏哼了一声,指了指他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低骂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金线之术眼下只有军阁几位正将可以掌握,阳川地基被破坏之后,一直有持续不断的余震威胁,为了保证几座大主城不遭遇后续影响,昆鸿特意申请要晚几日才能带高瞻平返回帝都,你都签字同意了,忘记了?”
  这一下轮到一贯运筹帷幄的天尊帝迷惘的呆了半晌,然后才快速动手在桌子上翻找了半天,最后才捏着一封文书陷入沉思——这上面确实有他亲手印下的红章,但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看过这封申请。
  他眉峰微蹙,继续在翻找了一会,这才注意到除了这份申请,还有几封来自东冥、阳川的赈灾申请也被他盖上了应许的红章。
  明溪揉着眉心,面色忽地黯然,心头也忽然一阵迷茫,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他自皇太子时期起就一直兼管墨阁,也曾长时间担任墨阁之主的位置,协助父皇掌管天下政事,这还是他第一次鬼使神差看都没看就随手盖了章。
  公孙晏也随即看出了异常,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安慰道:“还好只是些赈灾申请,因为要往下拨款,大部分的文书通过墨阁申请之后最后都交到了我那里,我都看过,不碍事。”
  明溪脸色黯然,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阳川的事情,问道:“说起来五蛇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你还记得有这事?”公孙晏嘴上是毫不客气的嘲讽,也不管对面帝王脸上一瞬间扬起的不快,喋喋不休的说道,“赵雅被金钗夫人扣着,不过那女人知道的东西太少太少了,充其量只是连接五蛇产业的链子,再多加逼问也没什么效果,郭安倒是趁着曙城大乱跑了,眼下我把赤晴和迦烨从东冥调过去抓人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倒是嘉城的那个袁大爷,实在还有些棘手。”
  “袁成济?”明溪微微抬眼,见公孙晏认真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据风魔的报告,他是被上天界夜王一击溃败,萧千夜就在夜王旁边袖手旁观,原本现在的百姓就对上天界视若死敌,又对萧千夜怨声连天,这一下袁成济忽然被他们两人联手重创,反倒是莫名其妙惹人同情,听说已经有不少人自发为他重建琅轩武馆了。”
  “哼。”明溪冷哼一声,眼里全是狠辣,袁成济本就在嘉城一带颇有人心,这一闹反倒是被他捡了个便宜,明明自己就是条恶毒的霸王蛇,竟还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接受普通百姓的救助?
  公孙晏也是挠着头,大有不平之意,道:“最主要的是,袁成济和军机八殿的两位主讲关系颇好,他的学生还经常在春选、秋选上拔得头筹,这次萧千夜公然和夜王一起行动,倒是让他的两个亲舅舅里外不是人,朝中的关系原本就错综复杂,我是担心袁成济抓住风扬、风睚两人惭愧的心理,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明溪也是认真的思考了半晌,他其实并不想太为难风家,因为萧千夜和萧奕白的母亲,就是风家的小女儿风瑶,但他也不能公然对风家露出保护之意,毕竟以他们和天征府的关系,现在也真的是举步维艰,处处为难。
  许久,明溪自己也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推脱的摆摆手,嘱咐道:“这事你稍微盯着一点,五蛇要连根铲除,绝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公孙晏见他随口就把这么麻烦的事推给了自己,苦笑了一下,说道:“剩下的就只有鸠城的雷四爷和柳城的柳二爷,雷四爷那边是接管了以前大湮城杜家的赌博产业,算是个后起之秀眼下也还算安分,倒是柳二爷那边濒临羽都,这次阳川的碎裂导致整个六樗山夷为平地,原本被隔断的两境突然多出来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往年游走在附近捕食异族的那群引游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明溪神色一紧,他早就知道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但眼下也真的抽不出手再多管这种事情,只能假意毫不知情,任由他们违法犯忌。
  公孙晏瞥见他脸上的不悦,立即说道:“我听说禁地的神守亲自出手暂且阻断了六樗山的通道,等解决了郭安,我让迦烨和赤晴也一起过去帮忙。”
  明溪的面色微微放松,但口气仍十分严厉,低声说道:“我费劲心机保护阳川六城,不是让他们逍遥法外,趁火打劫的!你让他们两人好好过去清理一下,最好……能想办法把柳二爷一起解决。”
  “嗯,我知道。”公孙晏点点头,严厉也闪出了凶狠的杀气,“眼下我已经降低了柳城的赈灾标准,连同补给的水源也暗中延缓,先让他自顾不暇,再想办法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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