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是你……”想到这里,明溪太子倒吸了一口寒气,不可置信的望向眼前人,他一身醒目的红绸锦衣,面容姣好,看不出年纪,眉宇之间是看淡了风雨的淡泊宁静,又隐约暗藏着一分他看不明白的奇怪深意,那人不自禁的点头,仿佛早就猜到了太子殿下想说的话,反而是自己主动介绍起来,“我与殿下应该是初次见面吧?我叫凤九卿,是凤姬和……云潇的父亲,久仰殿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凤姬和云潇……”明溪太子默默念叨着他的话,他没理由这么自我介绍吧,他分明是故意提起这两人的名字!
“殿下有几分温仪的影子。”凤九卿看他失了神,缓缓一字一字的说道,“都说儿子长相像母亲是福分,看来殿下以后也会是个有福气的人。”
“嗯?哦……”明溪太子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个人,好深重的心机,看似只是随口唠嗑,实际上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否则他断然不该如此轻易的说出这些他最为在意的名字,尤其是他的母亲,温仪皇后。
“呵呵……”凤九卿低低一笑,仿佛诡计得逞,明溪太子声音冷定,眉眼低沉,“你就是当初解开海魔仓鲛封印的那个灵凤族,我实在很好奇,你、不对,应该是你们,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种小事情,您自己去问陛下不就好了?”凤九卿并不回答,脸上的笑好看的让太子一时有些许迷神,只听他嘴唇翕动着,又将话题引了回去,“我和先皇后勉强算得上是故人了,殿下对先皇后的事难道一点兴趣也没有吗?趁着云梯还要一会才能到达,不如让我跟您讲讲?”
“你的话可信吗?”明溪太子依然是冷静的,这样的回话让凤九卿愣了一下,然后僵硬的挤出一个笑脸,“也对,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与您是对立的,那您就当是我的自言自语吧,想听就听,不想听大可堵上耳朵。”
这一次明溪太子没有说话,凤九卿清了清嗓子,他托住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然后才慢慢的说道:“灵凤一族原本就生活在飞垣上,在万年前得到不死鸟的火种,成为了‘永生’的一族,若是按照飞垣的历史来算,是灵凤族在前,禁地神守在后,不过您母后被指为神守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仔细算算她确实还算是我的长辈,虽然可能差的也不会很久。”
“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泣雪高原上,因为灵凤族天生身体炽热难耐,所以族人也是优先选择寒冷的雪原冰川为生,最开始那里是没有所谓神守的,因为气候严寒、地势凶险,后来上天界战神帝仲路过箴岛,在岛上最危险的七个地方挑选了七个人作为守护者,这七个人后来就被称为‘神守’,延续至今。”
“七个人?”明溪太子俨然已经被挑起了兴趣,凤九卿嘴角不经意的上扬,解释道,“这么说好像不太对,正确的说法是——他们有一些曾经是人,比如你的母后温仪,她在成为神守之前就是个普通的人类,甚至不是异族。”
“母后……曾经是个人类吗?”明溪太子眼眸闪闪烁烁,几乎不敢相信凤九卿所言的话,自己的身体自小就体弱多病,御医们都说那是源自母后特殊的体质,因为她是禁地神守,是个特殊的异族人!
“嗯,但也只是曾经了。”凤九卿默默补充,“无论她以前是什么人,在得到帝仲的指点成为神守之后,都不能算是人类了,毕竟没有人能活几千年,对吧?”
凤九卿暗暗观察着太子轻微的神色变化,唇角泛起的笑意:“那一年夜王大人还没有来到箴岛,岛上的人类和异族也还算和谐相处,皇族有着绝对的权威,也的的确确非常英明的统治着整座流岛,坦白而言直到那个时候,即使是强大的灵凤族也不会公然和皇室作对,因为他们作为统治者,无疑是非常优秀的。”
“禁地的神守实际上也不会主动和皇室有交集,他们只是秉承着战神帝仲的命令,一直尽责的守护好各自所在的禁地,神守这个特殊的职位,是非常寂寞的。”
“这或许就是温仪愿意和灵凤族交好的原因吧……”凤九卿忽然语气一转,明溪太子有些不解,见他神秘的笑了笑,“箴岛尚未坠天的时候,虽然人类和异族的生命相较于现在都长了不少,但除了神守,能保持永生的就只有灵凤族,您想想,若是您身边的朋友接连老去、死亡,一次又一次无限重复这样的事情,那该多残忍?所以她不愿意和其他人来往,因为所有人都会先她一步离开人世,而神守的生命是永恒的,只要上天界还在,神守就不会死亡。”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在雪原里照顾一片水红色的小花……”凤九卿顿了一下,眼前赫然拂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的思绪顿时涣散了片刻,然后他摇头甩开这些,继续,“我至今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花,盛开在严寒的雪原上,但是花儿本身又非常的脆弱,如果那里刮起风雪,花就会死,温仪用自己的灵力结下结界,她将花朵护在里面,非常小心的照顾着。”
“我跟她说,这种不自量在的花不值得费心照顾,她却告诉我,这是雪原上唯一的红色。”
“呵……温仪真的是个很奇特的女人啊,也难怪陛下会对她如此深情。”凤九卿莫名讥笑一声,他的表情却让明溪太子有些不快,反驳道,“母后一直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会在自己孩子面前自杀吗?”凤九卿毫不犹豫的质问,问的明溪太子哑口无言,“那一年殿下不过十岁吧?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母亲在自己面前自杀是一种什么行为?搞不好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这个孩子如果没有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直接崩溃成为废人都很正常吧?”
明溪太子神情恍惚,赫然想起那些年的帝后感情和睦,宛如神仙眷侣,她带着自己在院中玩耍,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美丽。
下一刻,血自心口喷涌而出,那样的红色如洪水一般在太子眼前铺开,让他面色豁然惨白,用力闭眼咬破了嘴唇——母后没有顾忌自己的儿子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甚至是故意当着他的面,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母后是禁地的神守,是得到了上天界特殊的灵力,与天地同寿的存在,但是那一刻,她像个普通人一般倒了下去,生命在顷刻之间流逝。
她选择了自尽,自己毁去了身上永生的祝福,放弃了神守的坚持,像个真正的普通人,死去。
“温仪也是个狠心的人呢……”凤九卿的低语如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明溪太子赫然回神,全然不曾发现自己已在这短短的数秒时间里大汗淋漓。
“但她有很多迫不得已。”凤九卿继续叹气,微微摇头,“如同灵凤之息一般,这种永生既是祝福也是诅咒,上天界的祝福是一种枷锁,神守不可以透露任何不利于上天界的事情,哪怕曾经的战神帝仲都已经不在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枷锁也不会消失,所以她知道陛下梦想的飞天会引来的夜王,会给现在飞垣带来真正的毁灭,但是她……不能明说,哎,也是苦啊。”
“……”明溪太子用力握拳,脑子搅成一团,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所以她选择了另一种极端的方式,身为母亲,她残忍的在儿子面前结束生命,为的就是激起儿子的愤怒,让儿子主动选择抗争。”凤九卿轻轻伸出手,擦去太子额头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心底也是有几分罕见的触动,“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赌赢了,父子相残,赌输了,儿子可能就此荒废一生,怎么算都是赔本的一场赌局,可她竟然还是这么做了。”
“果然女人才是这世上最恐怖的生物啊……”凤九卿撇撇嘴苦笑,想起自己的妻子,又想起了明玉长公主。
明溪太子灿然吐出一口气,在这个刹间、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脸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
母亲的死的确激起了他的愤怒,让他暗中建立风魔,这才终于调查到父皇的目的,追查到“飞天”和“四境分离”计划,原来这一切都是母亲算计好的,她竟然利用儿子的爱,只为了保护脚下的这片故土!
飞垣真的重要吗?虽然他在拉拢萧千夜,甚至拉拢凤姬的时候都信誓旦旦的承诺是为了保护飞垣,但实际上呢?自己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想向王座上那个逼死母后的父亲复仇而已!
他不是什么事深明大义的人,他一直都是一个谋于权计、心狠手辣的人,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蓝歆,他也能眼都不眨的除掉。
“明溪……”恍惚之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焦急的低呼他的名字,太子愣愣的看着手上的玉扳指,里面的魂魄被他情绪影响,不安的游动着。
“哦……这个东西。”凤九卿显然是早就注意到他身边另藏着奇怪的东西,终于也顺着太子的目光发现了那不易察觉的一魂一魄,但他没有明说,而是期待的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他们应该也快要到了吧?殿下,如果这一次您能平安的离开天域城,他日必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但若是今日丧命于此……呵,我也只能说这就是飞垣、是箴岛最后的终结。”
凤九卿话里有话,此时云梯赫然停了下来,火光散去之后,两人已经来到中间圣台。
圣台空无一人,镜面的地砖上,有类似水波的灵力微微流动,仿佛能停止时光。
“再往上,请殿下独自前往,机械云鸟已经来接您了。”凤九卿退开数步,在他身后的平台上,一只黑金机械鸟展开羽翼,鸟身从侧面打开露出中空的腹部。
“哦?他允许我走上去吗?哼……正合我意。”明溪太子冷笑,大步上前,圣殿的顶端只有历代的皇才能进入,即使他已经贵为太子,也从没有得到过进入那里的许可。
“殿下……”凤九卿在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赫然低语,“温仪皇后还活着,请您……务必小心。”
这句话像一记惊雷在明溪心中炸响,他瞪大了双眸,金色的瞳孔止不住震惊而颤抖。
然而凤九卿早已经背过身去,目视着远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第一百零三章:父子
机械云鸟飞回圣殿的顶端,身侧的机门自动开启放下明溪太子,鸟儿的羽翼咔嚓咔嚓的,回到了最边缘的位置停好。
云从腰际缓缓飘过,风是被强大的灵力阻隔在了外围,但是刺骨的冷不知从哪里弥漫出来。
圣殿的顶端竟然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同样镜面的地砖映出倒影,明溪太子往中央走了几步,每一步踏过都会传出清脆的脚步声,地砖在他踏过之后赫然留下碎裂的痕迹,然后在抬脚的瞬间又自动融合,他忍住心惊,眼眸下意识的往更遥远的地方望去——理论而言以圣殿的高度是无法鸟瞰飞垣全境的,但是此时此刻,四大境的奇特景象竟然真的如一幅美丽的画卷缓缓在眼前铺开。
在北侧,壮阔的魑魅之山连接着无垠的碧落海,似乎连海鸟的鸣叫都近在耳边,在南面,皑皑雪原一望无际,青黑色的岩石锋利陡峭,而望向东方,青葱郁郁的树林里珍珠般洒落着无数美丽的湖泊,和西面尘土飞扬的黄沙古城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溪太子很快就意识到那只是映在眼中的幻象,但依然让他心里泛起惊天的涟漪,不由自主的久久不曾挪开目光。
在这样的地方俯视整个大陆,那是何等的荣耀!那是会让所有人趋之若鹜、欲罢不能的感觉。
帝王……这就是金字塔顶端,仅仅属于帝王的无上权威!
“呵……”明溪太子按住额头,不知为何冷笑了一下,对着另一侧沉默的帝王道,“好一副大好山河的假象,父皇每日如神一般俯视着自己的土地,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少了点什么吗?”
“你觉得少了什么?”天权帝在距离他很远的位置,声音也很轻,但是太子听得很清楚,心里蓦然冷哼一声,“四大境接壤的地方、包括天域城外围广阔的土地,全都看不到呢!父皇是在故意蒙蔽自己的双眼吗?这里只能看到来自四大境的繁荣昌盛,却根本看不到荒地的贫穷疾苦,父皇该不会不记得飞垣的地势图吧,所有的荒地加起来,总范围足足有十多个皇城大小!这么大的地方,您每天避而不见吗?”
天权帝微微闭眼,但嘴角依然上扬:“看见又如何?荒地的人,原本就是罪民。”
明溪太子直视着父皇的眼睛,两双同样的金色瞳孔闪烁着截然相反的目光——荒地的人都是曾经的罪民,只要祖上有人犯下大罪被帝都及四大境驱逐,那么这一族人将永生永世烙上罪民的标记,无法洗净。
“你来此不是和我谈这个的吧?”天权帝不紧不慢,冲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寒暄客套的借口就不必说了,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拙劣的戏也不必再演了。”
“我想也是,这场戏演的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太子的笑有些讥讽,但更多的是无奈,“让我好好想想,该从哪里开始叙旧呢?是海魔、是夜王?或许是飞天和四境分离计划?呵呵,要不再往前一些,从母后开始?”
“你不是没有逻辑的人啊……”天权帝面不改色,根本毫不意外太子的说辞,甚至是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接道,“明溪,我其实一贯都不太管你想做什么,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这原本就是你该有的权力,就算你处心积虑想夺取军权,掌控镜阁贸易,我都没有刻意阻拦过你,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我确实很想知道原因。”明溪太子老实的回答,这其实也一直是他的疑惑,稍微有点权谋手段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手上的权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太子”本身该有的,但是帝王一直予以沉默,从不干涉他的一切。
“呵……因为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天权帝自信的朝他伸手,明溪太子赫然皱眉,质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无论我做什么,飞天也好,四境分离也罢,甚至和夜王联手都根本不重要,因为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天权帝一字一顿重复,短暂的沉默后,忽的吐出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揉了揉开始钻疼的脑门,明溪太子奇怪的看着他,他的脸色在这一刹那有些煞白,嘴角抽了一下。
父皇的话他不懂,这个人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空话!
“你恨我。”许久,天权帝缓了口气,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从十八年前那一天开始,你无时无刻都在恨我,但我从来都很爱你,想给你最好的一切。”
“您确实给了我最好的一切,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培植羽翼的机会,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应该是会真正的父慈子孝吧?”明溪太子灿然苦笑,紧接着声音更加坚定,“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天空就在头顶,只要您抬起头就能看见它,即使带着飞垣飞天,天空依然会在更加遥远的地方,就算能到达上天界,上天界之上也仍是天空!您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幼稚的梦想逼死母后?”
“幼稚的梦想……吗?”天权帝没有否认,眼神复杂,“若我知道她会以这种方式阻止,这种幼稚的梦想不要也罢,可惜……可惜你母后那样的性子,是没有给我任何后悔的余地。”
“既然如此,为何至今仍不放弃?”明溪太子继续逼问,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手心,“若是您有丝毫后悔,今天就不会再弄出个四境分离的荒唐计划!您根本就辜负了母后慷慨赴死的决心,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坚持愚昧的无知帝王。”
“四境分离计划并不是今天才有的,只是一直没有实施而已。”天权帝倒是自行辩解了一句,转而又觉得这样的解释毫无说服力,又摇了摇脑袋,皱眉,“最初的‘飞天’计划是通过祭星宫的精确计算,加上我命令暗部走访四大境调查地基之后,得出的最终结论是计算的结果可信可行,然后才有了四境分离的计划,但是此行动一直被无限搁浅,因为根本找不到当初那份‘碎裂’之力被藏在了何处。”
天权帝顿了一会,忽然问道:“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暗部曾经汇报,他们遭遇过风魔的人,那是你的人吧?”
见他没有回话,天权帝也不继续追问,又道:“四境分离计划一直被迫中止,直到夜王的到来……”
“夜王……”明溪太子咬牙切齿,“就是他放走了海魔,造成海啸淹城,北岸城十万人丧生!这种家伙如何能自称为神?”
“话虽如此,但夜王之力无愧神之名。”天权帝脸上有深思的表情,不假思索,“直到夜王出现,我才知晓为何帝都苦寻多年的碎裂之力一直杳无音信,原来中心阵眼需要相同的血脉才能靠近,否则就只有重启当年的血祭,屠杀全境生灵,于是夜王与我定下协议,他将付与飞垣重回天空的力量,而我,只需要协助他找到那只吞噬了他的古代种……”
“荒唐!”明溪太子怒不可竭的打断他的话,猛地挥袖,“相同的血脉才能靠近,那岂不是说明夜王自己也根本无法找到阵眼?否则上天界的神何必屈尊和人类合作?那他剩下的方法……只能是屠杀全境!这样的条件你都能接受?”
天权帝停顿了片刻,等他稍微平静了一些,才继续说道:“我无论如何都要重返天空,哪怕只是带着天域皇城,他若是想血祭全境也无所谓,反正那原本就是我要舍弃的东西。”
“你!”明溪太子震惊无语,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真的会从一个帝王口中如此漫不经心的说出。
“夜王向我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他需要海魔仓鲛来恢复自己受伤的神体,但是海魔封印被转移到了祭星宫,他会让灵凤族的后裔亲自来解除封印,只要祭星宫视而不见就好,第二,他需要聆听万物的灵音族协助寻找古代种,于是我答应他把蓝歆从天之涯放出来,不过高总督跟我提议,说是缚王水狱近期在用魔物试药,效果非常的显著,希望能在释放海魔的同时,借用水虺作为药引,没想到夜王竟然也答应了……”
“所以缚王水狱的试体失控逃脱,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明溪太子不可置信,连语气都带上了颤音,终于将一切的反常连成一线,“因为是水虺试药,所以试体逃脱之后会本能的寻找海魔本体,这才意外造成了天之涯被破坏,蓝歆被他劫走,夜王会亲自出现在海市蜃楼里,恰巧只是因为你们弄丢了他想要的聆听万物……”
“巧合很多,但大多数确实如你所言。”天权帝随意的笑了笑,根本没放在心上,“海市在一年前意外遭遇海难,夜王也早就隐姓埋名进入海市内部了,他应该是在那时候就已经着手查探飞垣的情况,但是最终仍是选择和我联手,明溪,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呢?呵呵,恐怕是夜王觉得再来一次血祭全境非常困难,还是先将希望寄托在聆听万物身上更保险吧?”
确实,凤姬曾经说过现在的夜王实力不及当年万分之一,血祭全境这种冒险的事情无疑是要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尝试。
“呵,真可笑……父皇,我一度以为您是被人利用了,原来所有的一切您都知情,甚至还是主动相助。”明溪太子不住摇头,连心底最后那一丝侥幸也终于磨灭,“我一直以为是有人故意提供了试药的药引,欺骗您协助解除海魔封印,诱使试体暴走,为了解救蓝歆、解放仓鲛,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你们自己用魔物做了药引,哈哈……效果还非常显著是吗?果然现在的缚王水狱,已经不仅仅在研究永生之术了吧?”
提起“永生术”,天权帝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深远起来,所有人都在传他梦想着永生,所以才会疯狂的做着各种人体实验,试图延长自己的寿命,然而没人知道对现在的他而已,孤独的“活”是何等痛苦的一件事。
“明溪,你知道永生术的目的吗?”许久,天权帝起身朝他走过来,带着捉摸不定的笑容,一点点靠近太子,“还记得我刚刚和你说过的话吗?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因为你的恨根本毫无意义,你的母后……还活着。”
“……”
“所以我才说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要紧,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天权帝在他耳边低语,这样的话像梦魇般围绕太子,明溪一把推开父皇,语气赫然高抬,“别想用这种方法骗我!母后是死在我面前的,我亲眼看着她刺穿自己的心脏,看着她入殓下葬……你别想骗我,别想利用母后来博取我的同情!”
天权帝完全没有理会太子的歇斯底里,而是用力扣住了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为何渴望永生?因为我需要漫长的生命来找到救赎她的方法,我为何执意要回到天空?因为只有天空,才能救她!”
“你骗我!你骗我!”明溪太子已然失去理智,压抑多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火山爆发,但是心底最深处赫然传出一个声音,让他不得不信父皇所言都是真的。
早在北岸城的时候蓝歆聚就透露过有一个神秘的术法,父皇想要救一个人,那个人快要死了,只能在那个术法中才能‘活’,可术法的力量在渐渐消失,只有回到天空才能长久的维持!
那时候他就一直控制不住的去猜测这个术法的真正目的,无论他怎么想,那个术法是用来救母后的可能都是最大的。
如今,所有的猜测水落石出的这一刻,他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这明明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吧,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排斥!
如果母后还活着,这么多年他究竟在恨什么?这么多年谋于算计、沉浮政坛又是为了什么?一切都像个笑话,毫无意义!
明溪太子赫然咬牙,蓦然有些明白了,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沁出——难怪父皇会如此自信的说出“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这句话,他一早就知道死穴,就是当年在自己面前自尽身亡的母后。
天权帝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的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
温仪啊温仪,你给了他最纯粹的恨,让他愤于反抗,终于调查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飞天计划,他也的确如你所期待的那样,竭尽全力、不顾一切的反对,但是你却遗忘了最为重要的事情——于孩子而言,母亲是无法取代的。
许久,明溪太子镇定情绪,眼里带着狠辣的光芒,一字一顿:“母后在哪里?”
“呵……随我来吧。”天权帝后退一步,翻掌,一面小小的镜子落在掌间,明溪太子瞳孔顿缩,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凡间之物。
玉面神镜再度开启,镜后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折射着绚烂的光泽,明溪太子一言不发,他理了理衣襟,擦去脸上的泪痕,坚定不移的大步跨入。
第一百零四章: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