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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 第256节

  通常,人的思想由所处的位置和环境决定,极少会有人真正地背叛自身利益去为他人付出。
  冲破固有思维完全共情不同的利益阶层,说出去大约都会被视为异类。
  魏潜忍不住揉了揉崔凝的脑袋,“别想了。目光若总是放在自己力所不能及之处,容易滋生出许多不必要的负面情绪。”
  “好。”崔凝向来不太容易钻牛角尖。
  她再次看向胡御史提供的资料,直接转了话题,“我们之前猜测符九丘没有死于东硖石谷,如今更多了一个佐证。不过一个水匪寨子怎么会有这些消息,难道他们背后还有什么势力?”
  魏潜沉吟道,“有这种可能。不过江淮一代州府繁华,屯有重兵,那些水匪轻易不出手,平常并非全靠劫掠为生,他们熟悉水路,消息灵通,常常买卖消息、人口,这密信背后之人,也有可能只是向他们买消息。”
  胡御史手里的线索已然算是十分详细,除了匪寨成员的证词,甚至连“军师”的画像、描述都有。
  只是当年官府也曾通缉此人,却并未抓到。
  崔凝并不觉得是官府无能,能成为匪寨智囊,多少有些学识和心计。
  从画像上看,那人是个文质彬彬的长须中年男人,长相端正又不算特别出色,没有突出的记忆点。而描述中写此人名叫陆仲,约莫三十岁上下,身量中等偏瘦,面白。
  江南的读书人,十个里头起码有四五个是这种形象。
  这种没有突出特点的人最难画,画像与本人有几分相似还很难说。
  再说陆仲这个名字,仲字可能只是排行,也就是陆二另一种叫法,听起来像是个假名字。
  她长叹一声,“那‘军师’当年都能逃过官府通缉,如今怕是更难找到踪影了。”
  魏潜道,“倒也不必悲观,密信和胡御史也算得上人证物证,再者,通过此物,我们或许还能摸到更多线索。”
  崔凝经他一提醒,便认真思考起来,“你说守卫简单干净,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不管是控制那帮水匪,还是事后除掉他们,都需要有足够的实力,背后那人必然身份极高,且颇有势力。”
  “而且,胡大人于十四年前发现这封密信,而苏雪风失踪至今有十三年,这也佐证了你的猜测,符九丘极有可能为了躲避追查,曾与苏雪风共用一个身份。苏雪风自失踪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苏裳,想必也是害怕因此给苏裳带来灾祸。”
  虽然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多,但根据现有的线索,已经几乎可以摸到整件事情的脉络。
  “查当年东硖石谷之战失利的真正原因,以及符九丘未战死的证据……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崔凝皱起眉头,一开始突然暴露出那么多线索出现,仿佛一伸手就能碰触真相,果然都是假象。
  倒不是崔凝消极悲观,事实上,涉及二十年前战事,查到结果的希望的确很渺茫。
  第435章 钓鱼
  魏潜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摊在桌上的画像。
  崔凝问,“五哥,从当年北翼军其他将领那里打听东硖石谷之事,是不是很难?”
  东硖石谷那一战,除了全军覆没的先锋军之外,至今还活着的将领有不少,理论来说应该很好查,但实际上,他们是一个或多个复杂的利益关系网,这么大的事情,当年能把真相埋死,说明此事涉及了诸多人的利益,众人选择一起遮掩。
  这种状况对于查案而言,可以说是最不利的情况了。
  “嗯,是不太容易。”魏潜并没有瞒着她,“这件事可能牵扯到很多人,如果没有办法准确快速的找到突破口,一旦我们放开手脚去查,极有可能像触到蛛网那般。我们能顺着蛛丝去摸到蜘蛛所在,可是一旦蛛网足够强大,蜘蛛也有能通过蛛网的震颤更早一步察觉,加紧布网绞杀猎物。”
  崔凝道,“那不如从我师门的案子入手吧!”
  查道门案子就避不开符九丘,避不开符九丘就绕不过东硖石谷,只要去查,肯定就会被注意到,而且很难说现在没有走漏风声。
  然而面对手握权势极为狡诈心狠的敌人,一开始就暴露已经查到什么程度,显然会陷入绝对的被动。
  魏潜明白她的意思,“你想主动出击?”
  “是。”她目光灼灼,“让我来安排吧。”
  魏潜沉默回望。
  “我这些年好好的,说明幕后凶手要么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要么觉得我毫无威胁。如果他知道我存在,并且对他产生威胁呢?”崔凝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当年我突然下山,什么都不懂,可是我赖着你,入监察司,并不是为了一直躲在你们身后做缩头乌龟!五哥,我知道你不愿把我推到危险的境地,可是我的身份早晚会暴露,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决定暴露的时机!”
  他终于在她的目光败下阵来,“好。”
  崔凝垂下眼眸,羽睫微颤,“待我明日准备好再传信给你。”
  魏潜已经大概猜到她要干什么了,但没有多问。
  从前魏潜可能会把一切视为自己的责任,但他后来意识到,她暂时地依赖,只是幼崽的生存本能。
  为藤蔓支撑起一片天地是魄力,倘若同为大树,却因对方一时年幼便阻止她去经历风雨,是侵犯和剥夺,而他并不想用那种方式去守护她。
  *
  两人聊完正事,崔凝便直接回家去了。
  坐在马车里,她对崔平香低声交代她明天需要办的事。
  翌日,崔凝一早便去了监察司的监狱。
  宜安公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人了,不过因着说出一句道门案的证词,暂时留下一条命。
  许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躺在榻上,头发凌乱,绣着夜昙花的大袖在身侧窝成一团,再无上次见面时优雅从容。崔凝在栅栏外站了半晌,她才懒散的瞥了一眼,言语讥讽,“他竟然这么快就把好朋友的出卖了,什么至交好友,在他心里的分量也就那样嘛!”
  崔凝不曾解释,反而问道,“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很确定是符长庚行凶?”
  宜安公主轻笑,“我可没这么说。”
  “既然真相尚未可知,又何谈出卖?”过去许多年的经历无数亲近之人死亡,崔凝的心已经很冷很静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被情绪冲昏头脑。
  她看着宜安公主微微变化的表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伱大概不知道,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告诉我这件事了呢。”
  宜安公主目露狐疑。
  这件事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消息,连太子都不知晓……
  “是谢子清啊。”崔凝没让她猜测太久,“殿下以为,您此刻身陷囹圄,是谁在背后默默出力?”
  宜安公主哼笑,“谢子清?我与他那点过节,也值当他大费周章对付我?”
  崔凝道,“专门对付您倒是不至于,顺手的事,何乐不为?”
  宜安公主蹙眉,忽然想到什么,猛然坐起,“是他?!”
  近一年来太子的谋划一個个出事,但是每一次细查都是偶然,结果竟然真是有人在背后布局吗?她语气中压抑着兴奋,“谢子清果然有手段。”
  这语气并不是欣赏,而是一种莫名地狂热。
  例数宜安公主最痴迷的郎君,崔凝隐约感觉,她似乎并不是喜欢收集才貌双全的小郎君,反而像是有一种慕强癖。
  慕强到一种极致,骨子里便会刻上臣服。
  有一颗想要臣服的心,行事便会有局限。她会不断的试探目标,一旦确认对方的实力,令她失望的便会被无情抛弃,甚至践踏折辱,而令她心悦诚服者,她便不敢真正的挑战“权威”。
  崔凝正是要她有这种局限。
  谢飏敢毫不顾忌地上门挑拨离间,若是不回敬一下,岂不很失礼?
  宜安公主已是将死之人,但是死前也未必不能给谢飏找一点麻烦。
  至于宜安公主能不能把消息传出去,也正是崔凝想知道的。
  谢飏一直在搅和太子的事,很可能无意中得知这个秘密,但他说出此事的时间太巧合了,不得不防着这里被人渗透,她今日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处理此事。她细细查了最近上职的狱卒名单,暗中加强了布防监控。
  与此同时,一则传闻在长安小范围传播:符长庚掺和进了一桩八年前的灭门惨案。
  消息从监察司传出来,颇有些可信度。原本因为监察司最近的谋反案子牵涉颇广而安静如鸡的朝臣顿时活跃起来,一时间暗中打探的人骤增。
  然而打探来打探去,只知道此事证词是出自宜安公主之口。毕竟是直属圣上的地方,众人也不敢把手伸的太长,再想知道也只能憋着。
  天色擦黑。
  魏潜坐在乐天居的书房里,披着大氅靠在窗边,盯着手里的信许久,黑眸中情绪莫名,隔了许久才沉默地把信纸丢进脚下炭盆里。
  火舌舔舐信纸,飞快将上面字迹吞噬干净。
  这是崔凝一早命人送来的信,仔细说了自己散布谣言钓鱼的计策。
  目前虽还不能确定凶手身份,但种种线索已然指向符家,已经几乎锁定凶手与符家关系极深,其中符危嫌疑最大。
  第436章 饵
  崔凝使的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手段,比起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委实不够看,但计谋不在于高深,有用就行。是人都会有软肋,符远无疑就是符危的软肋,不管对于符危本人,还是符危的政敌,这都是一个不错的饵。
  魏潜与符远是多年朋友,崔凝没有提前与他商议这个计划,是不愿让他感到一丝丝为难。
  他感慨,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魏潜无奈一笑,其实他有什么可为难呢?他很清楚,这件事里有危险的不会是符远。符远只是鱼饵外层那层吸引人探究的假象罢了,真正的饵,正是崔凝自己。
  在没有更多线索之前,没有人能把罪名定死在符远身上,然而想知道他是如何掺和进灭门案,第一个查到的便会是崔凝——一個亲眼目睹现场的幸存者。
  崔凝也是从魏潜那番“蛛网”言论中获得灵感,与其说是计谋,不如说是战书。
  假如幕后凶手知晓当年那场惨案还有一个目击者,会怎么做呢?
  这个目击者如今不仅是崔氏嫡女,还入了监察司,一直努力学习查案,就连未婚夫也是一个极擅长破案之人。一旦身份暴露,便是明摆着告诉背后凶手,她会死磕到底,也有死磕到底的底气。
  “大人。”外头小厮敲门。
  魏潜见火盆里的信已燃烧殆尽,才道,“进来。”
  小厮双手递上一封信,“有人送了一封信来,来人说是宜安公主府。”
  监察司里果然有鬼。
  魏潜二指拈着那封信,凑到灯前,黑眸中透出冷意,“你去忙吧。”
  那日他答应宜安公主帮忙护送小蛮出城,却只问了个大概日期,没有问具体时辰地点,宜安公主若想要通知到公主府与他接上头,就一定会想办法从监察司传信出去。
  小厮退出去不久,门被轻扣两声,随即一黑衣人闪身进来,低声道,“大人,有人在附近监视。”
  魏潜眉峰微挑,“谁的人?”
  黑衣人道,“不知,那人动作很快,一眨眼便追不到了。”
  魏潜没有再说话,拿着信倾身到灯下认真检查,信封是一种极为特殊纸张,迎着灯光微微转动角度,才隐约能看见上面夜昙花暗纹。
  他仔细摸过封口处的手感,从小几的笔筒中取出小刀慢慢拆开两头封口,细细观察黏连处,又拆开信封中间缝隙,终于叫他发现一丝端倪。
  信被人拆开过。
  拆信之人很有经验,做的也十分仔细,但是拆开再糊回去,黏连处的手感和拆开之后的样子,会有微妙的区别,若不是魏潜经验丰富,又特别留心这封信,可能根本不会发现。
  魏潜现在无法确定,对方究竟只是偷看里面的内容,还是做了些别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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