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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 第26节

  一杯茶,一客手抓的干丝便足够了。
  疏桐笑意,“那么几块钱的早茶,把周先生从通勤赴会的路上捉来,太不应该了。”说着,朝边上一直不说话的开颜投一眼。大小姐任性妄为,谁让她不爽,她也要他为难。
  周乘既倒是好风度,说早茶吃的就是一日之计。不在于几块钱。他在家里,也是这个数。
  贺文易听着周某人自己提到家庭,便世故上前,“周先生家里倒也舍得你一个人出来起早贪黑的。”
  贺文易这样的生意手,曲开颜老鄙夷他是个倒爷。但是倒爷自己却一向反感仰人鼻息的生存模式。在他看来,父辈以上都资源甚好的家庭,就不该多走弯路。或者,绕开优渥舒适区的二世祖,走了弯路也是活该。
  周乘既这种,在他眼里,就是傲慢活该的二世祖。且贺文易打赌,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块去。
  贺老二这句黏糊话音才落,曲开颜就狠狠情绪上脸了。
  疏桐见状,连忙在桌底下踢丈夫一脚。看似平淡问候的一句,实则露出多少马脚来。贺文易不是不懂,而是他不屑她们女人间的婆婆妈妈。明明暗地里打听了人家,为什么不承认。
  加上开颜平时跋扈任性惯了,贺文易从岳父及妻子两头拼拼凑凑听了些,很不以为然。他断定这段姻缘成不了。也私下和疏桐议论过,开颜啊,当个情人她绝顶的合格。妻子就不必了,你别看你爸把这外甥女宠得自己生的一般,其实我老丈人门清得很,老大难。你爸有个儿子,也绝不会肯娶你妹妹这样的。
  她缺什么,你说。但凡男人能挣给她的,她一样不缺。怪她太好命了,自幼金汤里滚出来的,纵得她没边了。
  你见过她把哪个男人放在眼里过的。不过就是一时脑热,过后丢得比狗屎都远。我跟你打赌,她和你们说的这男的,撑不过两个月。
  眼见为实。嗯,贺文易扪心而论,确实不错。勉强再多估一个月的期限。
  方桌边四个大人携两个小儿。除了小儿在一心出游的吃玩,四个大人各怀心事。
  曲开颜恨死贺老二这张嘴了。他真的习得一身生意人的臭脾性。无利不起早,无利不围桌。
  一石激起,曲开颜这样鲁直的人都认为铁定要有点小浪翻了。
  岂料正主本尊面上无妨。期间,服务员给他们换新茶、上新干丝。
  周乘既手边得一盏新鲜芬芳的明前龙井,他见曲开颜的杯子空了,便拆了消毒纸巾揩了手,单手压着茶盖,错开一道出水的口子,给她斟了一小杯。
  曲开颜喝茶有限且怕烫。周乘既却好像越烫越容易入口,他把斟出去半杯的茶碗送到嘴边,嘬饮一口。
  茶汤润而无声。
  身边人盯着他的殷勤,略微端详。
  周乘既只淡漠神色道:“哦,帮我喝一点。我习惯喝第二道出色的茶汤。”
  他们围桌的边上就是中式窗棂,明净透明绿玻璃外头,芭蕉冉冉而升。
  边上一直玩耍的两个孩子,甜甜挨周乘既近一些。童言无忌,童颜也最识得谁是“好人”。甜甜已经不记得这个叔叔了,但也觉得不害怕。贺冲儿把甜甜手里的艾尔莎揭开一个,贴到娘娘男朋友的手机背上,挡住了那颗苹果。
  小孩子把戏,被揭穿后,一轰而散。
  疏桐知会他们只准在天井里玩一会儿,不可以撞到别人,也不可以爬高。
  曲开颜没喝被人分享的那半杯茶。她今天还在液断,出门的时候匆匆拿了一盒燕麦奶和一只胶囊咖啡液。
  手边又没有空杯子了,想倒燕麦奶出来调和咖啡液喝的。
  疏桐瞥到开颜许久没出声了,她今天难得内秀起来。再看她手里的动作,问她要不要重新拿个杯子。
  曲开颜摇头。与她一张条凳上的周乘既被贺文易盘桓着,聊一些他们汽车制造行业的话题。
  周乘既对贺文易抛出来的话题,无有不应,然而始终不热络的情绪。
  问到他在忙哪家品牌的外观设计,周某人也莞尔的保密协议。
  趁贺文易喝茶的档口,周乘既偏头看曲开颜闷声好久。终究,她把那半杯茶喝掉了,腾出杯子来,再要撕那方盒包装燕麦奶的一角。
  某人看在眼里,略微有趣地问她,“你要干嘛?”
  曲开颜冷冷道:“喝黑咖啡胃疼,兑燕麦奶。”
  他伸手来,指着咖啡液,再到燕麦奶,“要把咖啡液兑进牛奶里?”
  “嗯。”
  某人听她难得这么乖顺,很不习惯。试着建议,“其实可以不剪开的。”
  曲开颜没懂他说什么,也不想懂。
  周乘既这头和曲开颜交头接耳之态,贺文易干脆也识相不追着问了。
  周某人替曲小姐把折弯的吸管插进燕麦奶里,然后安排她的样子,在她边上教她,“吸一口,吸满吸管,然后捏住顶部。”
  “……”曲开颜不明白他要干嘛。
  周乘既替她疑问也替她作答,“不是要把咖啡液兑进去吗?你吸一口,它就进去了。”
  曲开颜上学那会儿死记硬背的知识点早冲到马桶下水道里了,半信半疑的样子,她不想理他的。吆喝他来,也是想耍他的。
  然而,周乘既又是那副爱与诚的面孔,端持且游刃有余地催促她。最后一息,有点自嘲了,“信我,好吗?”
  曲开颜这才由着他作弄般地吸满一口牛奶上来,周乘既眼疾手快地在她唇边替她捏住吸管顶部,形成一个密闭的流道。
  他再把捏住吸管的一端,埋入胶囊咖啡液里。
  瞬间,咖啡液悉数顺着吸管,流向了牛奶盒里。
  省了她拆剪盒子的折腾了。
  咖啡液虹吸进去,周乘既替她摇匀了。
  他再重起头和姜小姐夫妇闲聊,饮茶、吃手边干丝。
  有条不紊的社交姿态。
  曲开颜喝着她手里调和的燕麦拿铁,对桌上的一切碳水都避之不及。
  她看着某人好吃相的对付早茶,冷嘲热讽他,“卖弄一些无用的知识。”
  他停筷看她。
  曲开颜依旧板着一张脸,坚信朴实无华地拿剪刀剪开,最直观有效。
  周某人也干脆臭她,“嗯。不要紧,让你眼见为实地相信更有意义。”
  相信什么东西啊。曲开颜腹诽,我相信你个头。
  这一桌要散席的时候,外头将近九点钟的日头了。
  早市食肆已经接近要打烊收尾。
  贺文易做的东道,也正经和周乘既互换了微信。说家里头还有生意要忙,要接妻儿回去了。
  “有工夫的时候,周先生随开颜去a城玩啊。”这倒是句中规中矩的客套之言。
  疏桐也接过丈夫的话头,“我还说和开颜四月份去y城的。我们这么多年,去过那么多回。这下好了,今年去,我们有相熟的地主了。”
  周乘既好像对疏桐印象很好,他微信也是疏桐轻而易举要到的。听疏桐这样的抛话题,他亦一本正经地接过来,“嗯,即便我回不去,也会让姜小姐有落脚的地方。”
  疏桐笑得春风和煦。说那就说好了。
  四个人在茶楼门口分作两拨要散。疏桐夫妇各抱一个孩子,说回去睡个回笼觉,下午去趟姑姑姑父那里,收拾收拾就回省城去了。
  “你下午和我一起去一下?”疏桐问开颜的意思。
  曲开颜今天一直恹恹不如意的样子。听到这里,更是不赏光的嘴脸。没等她吭声,疏桐便喊罢了,说不去就不去吧。
  疏桐夫妇告辞去取车了,留门口二人相约沉默。
  春日暖阳愈升愈高,暄乎乎的风,像羽毛像触角,拂拭的人脸痒痒的。
  周乘既抬腕看表,再试着问她,“你今天状态,我是说,气色不大好。”他私心忖度,怕与她父亲有关,没作多问。
  “嗯,来例假了,痛经。”上一秒还内秀寡语的人,这一秒又噎得他恍然大悟。
  周乘既礼貌颔首,算作回应。
  短暂分把钟,他两回看时间。
  “那……”
  “周乘既,你送我去我工作室吧?”大小姐坚决报复到底。反正他说的,有非原则但不开天窗的b计划。
  对面人垂眸看她。
  曲开颜确实气色不好,因为她一夜没睡。再作势忸忸怩怩的,落在男人眼里,是不是就是他们热衷的楚楚可怜。
  她不得而知周乘既的心里。
  但是绅士品格的他,却没有拒绝她。
  “好。”
  于是,一早奔波忙碌的周工,取车的路上给助理打电话,他晚点到公司,来不及了,客户那头改电话会议。
  “回去,我自己整理修改节点,小组再议吧。”
  挂了助理的电话,周乘既与曲开颜一前一后走到他泊车的地方。
  老城区向来停车难。对于外地人,更是只能依靠导航作耳目。周乘既过来的时候,茶楼附近的停车场已经没位置了,他绕了一圈,最后没所谓地捎在马路牙子边了。
  违停的不止他一个。
  自然,吃罚单的也不止他一个。
  曲开颜跟在他后头,错错身,看到他车窗上赫然的罚单,有些讶异,也有些懊悔,“你怎么停这了?”
  赶时间的人,刻不容缓。一面揭掉他挑衅规则的教训,一面朝身边人,“上车。”
  第22章
  曲开颜牵开副驾的车门, 周乘既还没上车。他站在驾驶座车门外,探身来收拾他扔在副驾上的事物。
  风衣外套,笔电,一条领带, 折成a4大小的图纸, 还有一管卷轴的在配套的图纸筒里。
  主人悉数全拾掇着扔到了车后座上。
  说实话, 他这囫囵抱扔自己东西的样子,还真离谱。一点不像他的风格。
  曲开颜由着他腾出空位来,迟迟没落座。周乘既坐上驾驶座,看门外的人, 冷淡发问, “改主意了?”
  曲小姐面上一滞, 清清嗓子,“是等你收拾好你的领地。”
  周乘既冲她勾勾手,示意她上车。他一面发动车子, 一面系安全带, “抓紧些。我十点赶不上会议, 真的会出事的。”
  “那你还答应我?”曲开颜被他压迫感的时间观念,撵得几乎爬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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