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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何去

  在顾掬尘昏睡的这三天里,大齐的朝廷风云变化。正如步拂炎预想的那样,不过三天他在名方势利的权衡中登上了皇位。然如今齐国前有西凉刀戈在颈,后有皇帝薨逝。还有天灾人祸常见,流民贼匪频发。正是内忧外患之际,亡国也只在须臾。是以新皇登基大典办得甚是简单。
  钦天监择了吉时,步拂炎着天子衮服,戴十二旒冕冠,受了百官三跪九叩大礼后,便就坐上那把雕九条五爪金龙至尊椅,这登基大礼也算是完成了。
  礼成,大齐第三百二十一位新皇步拂炎便于辛平历二十一年三月十九日这一天正式登上了皇位。
  至于先皇梓宫,两位皇子的遗体原该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现如今便也只待停灵二十一天后,便会移去皇棱。
  外间风云乱炖,顾掬尘睡在床上自然是一无所知。
  等顾掬尘眼开了眼睛之时,入目所及的也只一室昏黄,在这样的光线里她一时半会还没明白此是何时何地,此身是她非她。
  直看了那顶羽蓝帐蔓半晌,眼珠都没转动一个。直至适应了昏暗,模糊中看清了床顶熟悉的缠枝纹莲花纹路,这才恢复了丁点神志。
  她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看向了四周。靠窗雕花红漆窗棱外透出外间沉沉夜色。青铜镂空铜炉里燃着一盏豆大油灯。这正是此间昏黄光线的由来。
  这是小夜灯。她平日里睡觉根本就不喜小夜灯,看来是家人怕她突然半夜醒来不惯这才点着的。
  虽然还是模模糊糊,但真实的熟悉感觉,让她明白此处是何地。
  身上粘腻让她很不舒服,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摆在了铜架上的青瓷云草纹盆里的清水,慢慢挪了下去。下地之时,不知碰倒了什么引起了响动,惊动了外间的梦觉。
  梦觉听到里间的响动,刚开始还以为是她睡迷瞪了,直到再次听到里间有重物落的声响,这才匆匆起身冲了进来。
  见到昏睡了三天的主子真的醒了,她胖脸上立时露出了喜色。她扶起顾掬尘,听到主子是想洗漱之时,立时将她扶向了隔壁耳房。那里时时备着的热水。知道主子向来不喜沐浴之时旁边有人,她将一切准备妥当便只得退了出去。
  坐在沐桶中的顾掬尘撩动清水洗去了一身的粘腻,她不禁舒服的喟叹出声。
  低头看着自己越长越好的身材她却轻轻叹了口气。水面倒映出她明丽的容貌。这要是在太平年景,以她这练成的一身冰肌玉骨,稍挑动一丝媚意,那就是妥妥的尤物一枚。只可惜她这一身媚骨里却长了颗女汉的心。
  如今她这身好身材对要扮成男子却多了些阻碍。
  自己这几年活得这么委实不算精致。可依然养成了香肌玉骨,玲珑有致的一副好皮囊。想起前世里她满世界乱跑的行医,却依然如现在一样的副好身材。不用想这等福利必然与她每天必会修习的那一套内功心法有关。
  她还记得前世只有五六岁之时,端肃的镇国公每天在书房里教她如何研习心法的点点滴滴。那时阳光明媚,窗外花开灼灼。书房内小女童葡匐眼熠熠生辉,认真的听着坐在卷书腾椅内中年男子的清朗的话语。这可是神秘的内功心法,她用了两辈子的兴趣无比认真的研习着。
  镇国公一身杀伐锐气那时却全数收敛,朗目里全是宠溺慈祥。为了教会她一个五岁幼童理解这套祖上传下来的专为女子研修内功心法,他大约是用了这辈子最多的耐心。就算那时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待搞懂如何行功走穴之时也用了三年多的时间。
  发觉思绪又飘向了那些陈年旧事,顾掬尘唇角不免露出一丝苦笑。
  想起当她在这一世突然睁开眼睛之时她那深刻至极的愤恨。那时的她意识再次回归肉身,当她察觉自己再一次重生之时,并没有什么喜悦,却只有一股毁灭世界的厉气。
  她不知老天爷为什么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生。她只知道两世里她一心做个好人,却都横死世间,这股子不甘怨愤可想而知。毕竟她只是个正义感十足的普通少女,还没修成菩萨。
  她知道要不是一睁眼就看到了三双对着自己满满关切的眼神,她真的不知如何安放那一股子厉气。
  这几年她将那股子厉气艰难压住着,这一次昏迷后再次醒来却发觉那股子厉气不知何时消失了。难道是她终于杀了大半的仇家,莫非四皇子也死了?
  她闭眼靠在浴桶边缘,慢条斯理细细思索。
  她这一辈子救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
  她在正与邪之间游离。
  她想她之所以没有彻底黑化,大约就是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前世今生那些琐事,让她这直来直去的孤勇无惧的性子也变得犹疑不定起来。
  而这一觉醒来,虽还感虚弱,但那无时无刻压在心头的重压却消失了。
  想起那个被万鬼噬魂的恶梦,难道是自己被恶鬼逼得顿悟了。想到此她不觉有些好笑。这世间人本就是比鬼更可怕很多的东西。
  待顾掬尘洗却一身尘,清清爽爽的走出来之时,就看到了几双关切的双眸。
  顾垩氏一把就她搂在了怀里,泪水漱漱而下,“尘儿啊,你可算是好了。为娘吓死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掬尘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才伸手抱抱了顾垩氏,“我没事了,母亲。”
  她轻轻拍拍了她的后背。似乎得到了安慰,顾垩氏松开了她,用帕子拭干了泪水。
  “大哥,你倒底是为了何事会突然就昏迷了?幸亏你醒了。对了,我派小黑去找大师兄了。大师兄定然这两天就快到了,大哥,你一定要让他好好帮你看看。虽说大哥医术好,可医者不自医,我看大哥这一阵子要好好休养才是。”
  大哥突然昏迷,顾掬文觉得家里的天都要塌了。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这些年家里的顶梁柱一直就是他原是大姐的大哥。大哥她作为一个原该娇养的女子不但要为了家中生计奔波。还要考学入仕。这般日夜操劳。大哥一定是累病的吧。他能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是因为有大哥为他遮风挡雨。
  他隐约还记得以前跟着父母流亡的那些吃不饱穿不饱的日子。
  他不能再这样的一心只想着嬉玩。他要好好的向大哥学习,他要成为象大哥那样能为家人遮风挡雨的男子汉。
  顾掬尘看着说话行动明显成稳了许多的弟弟。眼中有她都没察觉的心慰。看着自家小弟象个大人一样跟着她交代这几天家里的情况,顾掬尘略略俯身摸了摸他的头。
  看着这样的小少年,顾掬尘不禁莞尔。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夜长大。或许是因为自己突然昏倒,让他知道承担责任了。这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顾昆一脸的大胡子,看向自家闺女终于醒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也是满满的轻松,“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顾掬尘看向自家父亲,不自觉的蹙了蹙眉,“父亲,你几天没睡了?怎么弄成这样?”
  本一脸憨笑的顾昆立时换上一副讨好脸,“尘儿啊,你别生气,为父一会就去刮胡子。你醒了就好。……醒来就好。”顾掬尘无奈,她是在关心他为什么没好好休息好伐。怎么扯上了刮胡子的事了。难道是那次强行给他刮胡子给他带来的后遗症。
  看着自家闺女,顾昆摸着自己的胡茬,“哟,为父没事。只是这两天还没睡好而已。为父身体好得很。”
  顾垩氏道:“尘儿啊,你父亲也是为你担心。你也知道这家里就怕你真的出了啥事。家里也就这几年才过了些舒坦日子,可不能再出任何事了。你小弟说的对。还是让你大师兄看一下就好。”
  顾掬尘点头。
  一家人又说了会话,见顾掬尘面有疲色,便也退了出去。
  待家人退去。房间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人躬身行礼,“禀狼主,此番狼卫引兵三千,锐意纵横,覆贼万余。”黑衣人语音轻扬,意气勃勃。
  顾掬尘听得面上却无喜色,只淡淡道:“狼卫损失几何?”望向窗外的暗沉的天空。在灰蒙蒙的天空,有如许星子点缀。
  “禀狼主,狼卫亡一百三十七人,伤五百六十九人。”顾掬尘听到这样的伤亡数目,心中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还好。
  “任务如何?”
  “目标已完结……”说到这里,黑衣人停了停,“二号目标曾两次逃脱。幸得狐狸援手……是标下失职!请狼主责罚。”
  “罢了。此事非你们之错。实是我计划仓促。”
  她一时冲动出手,布置漏洞百出,还好狼卫兵备精良,这则至损失不大。“安排抚恤的情况。狼卫整队,随时待命。”
  黑衣人抬头,却是叶策。他目露疑惑。
  “西凉乘时加害,祸加至尊。为免夺嫡之祸,血满京都,我这才命狼卫夜袭,至步氏皇室嫡系一夜崩塌。为免亡国下场,世族必然会扶宗室步拂炎登九虎之位。然他非大能,无力挽此乱局。狼卫是我们在此时乱局生存之本。”
  是啊,狼卫是她在此乱世中的立足之本。可她呢?又该何去何?
  得知仇敌已死,顾掬尘蓦然间陷入了茫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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