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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之上 第167节

  陆昭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甲敲着竹简,平静道:“你尚未授官,不能称臣。”
  陆微不得不调整措辞,重新道:“草民拜见皇后。”
  陆昭依旧盯着褐色的竹简:“礼拜皇后,应离几许远?”
  如此一来,陆微不得不退到太阳下。不远处绿意如渗,陆昭就坐在榻椅上,目光幽凉,而陆微跪了近半个时辰,全身也都湿透了。
  这时陆昭才问陆微:“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陆微道:“我……我不该逞口舌之快。”
  陆昭微微一叹:“逞口舌之快只是小错,你错就错在让东垣公主当众对你表露不喜。薛家能够复起,一是靠投靠行台之功,另一个就是靠东垣公主这层关系。公主当众对你表露不喜,整个河东郡的舆论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司徒府东曹掾,多好的起家官,整个行台吏部等着你去执掌,可你呢?”
  “可是那个人是绣衣御史属的。”陆微内心也十分委屈,“就是绣衣御史属的人害死了母亲!”
  陆昭闻言,手微微颤了颤,随后起身,慢慢走到陆微面前,忽然扬起手中的竹简,劈头砸去。陆微的冠簪当时便散落下来,此时他知道姐姐真动了气,即便是吃痛也不敢抬头分辩半个字。
  陆昭慢慢侧转身,望向弟弟,脸颊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陆微,今日你听好。母亲的死在青史里,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饮鸩自尽。父亲的死在青史里,也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国捐躯。你所伸张的,意气也好,正义也罢,不会为父亲母亲换来任何正名,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他人,恶意解读,恶意涂抹。它不仅不能让他们起死回生,还会让我们诛灭九族。”说完,陆昭径自转身,任凭阳光暴烈的焚满身,半挺着肚子,艰难地向前走去。
  陆微的眼前只剩下了凤凰尾羽一般的乔木叶。他默默摆正了冠簪,自己也让日头晒着,朝姐姐的身影追了过去。
  张懿虽然在行台任事,但对祝悦继任北镇以及背后的腥风血雨也是略有耳闻。此次被长安的皇帝点名召见,内心也惴惴不安。往最坏处想,或许长安已与行台交恶,皇帝想要把行台处理楚国相关事宜的权力收回,同时也要将自己扣在长安。
  可是张懿也明白,楚王对于魏国的消息来源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人。如果行台与长安交恶得太过明显,楚王就会意识到北方国祚不稳,难免会有一些强硬手段,甚至开战。而他自己这样身在魏国的楚国商人,人身安全都难以保障。
  怀着这样的不安,张懿跟随周恢来到了宣誓殿内。此时,元澈一身常服,面前的桌案上摊放着大大小小的金玉匣器,还有各色小儿衣物耍子。眼
  见张懿行入叩拜,元澈只是略招了招手,示意张懿过来。
  张懿看到如此情景,倒没有先前那般紧张,但来到元澈身边时,仍僵着身子,脸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近日在给皇后择选礼物,还有几样小儿物事,后日就要送到洛阳。”元澈笑着看向张懿,“你是商贾,比朕要懂得些,你来帮朕挑几样。”
  张懿应着,随后挑拣出几样挽发用的金银器具,以及玉锤、玉滚等物。待挑选完毕后,元澈满意地交给周恢,从而对张懿道:“今日为此事叨扰许久,是朕怠慢了。”
  张懿忙不迭地拱手道:“陛下公务繁忙,臣本应为陛下分忧。”
  元澈回到自己的御座上,而后随手捡起几封邸报,交给张懿,自己则坐下来:“张君乃是楚国少见的年少风流人物,朕虽有心举为己用,但到底不敢和行台明目张胆地抢人。不过既为国事,朕也不大忌讳交浅言深,楚国于洛阳所为,有些连朕都颇感寒心啊。”
  张懿原本站着拿着邸报,但听完这句话当即便跪下读了起来。
  “洛阳军马失窃,虽然有部分进了世家的口袋,但真的是全部吗?朕听闻,其中不乏有人勾结楚国,私下贩卖。另有一事,朕得知皇后在司州受杨氏等人武力威胁后,原打算派兵援助,但当日便有让楚国使者出面与朕讨论荆江军政。这一件一件事,朕实在不敢深思。不知张君可否为朕解惑?”
  张懿手捧着这几分批朱的邸报,如同双手置于刀刃之上,渗出鲜血一般。“陛……陛下,草民不过一介商贾,微末白身,此中涉及国之大是,草民诚不敢妄言以论。然而若仅论草民一家老幼,实不敢为此挑拨之事,家中继祖父以来,便奉国朝,不敢有半分逾矩……”
  “这个朕知道。”元澈直接打断道,“商贾立于乱世,也是多有不易。只是此时,即便未涉及张君,却未必不涉及其余楚商。穿梭于权贵,难免要事从权宜,但此并不是害两国之情的理由。盗用军马一事,情不能忍,若楚王还敢包庇,不能给长安一个满意的交待,通商之论也不必再议。此事交涉,便由张君你来出面吧。”
  见元澈早已横眉冷目,张懿也不敢怠慢,开始飞快思索究竟是谁人指使。说实话,军马一项是他与陈念川与皇后达成的条件,没有必要再冒险去偷盗洛阳的军马。若真要深究,倒是蔡维庸有几分可能。其人执掌军镇,一旦有了这批军马,那么在朝中的话语权便会更重。就算被魏国发现,两国交恶,对于执掌军镇的蔡氏来说,反而是一个被重用笼络的机会。
  “草民思此事,也有一二所得。此事绝非楚商意愿,或许也非陈大夫所为,还请陛下容我几日,草民必会查清此事。”
  元澈见张懿有所表态,负手长叹道:“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唯害两国之情,朕不能忍。若楚国使臣皆是张君这般玉质含章的人物,朕何须添这诸多烦恼。此后涉及楚国之事,朕也不见再见余者,唯托付张君一人。”
  张懿出宫后,面色阴沉地回到驿馆内。魏国皇帝这次是实打实地离间他、陈念川两人与蔡维庸的关系。可是即便知道,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说到底,他不过是在风雨中摇橹的商人罢了。但如果将这件事情办成了,那么来日他的地位也会不言而喻。
  至于这件事,无非就是让楚王拿出几个人来顶罪,两边面子过的去就行了。对于楚王而言,与魏国通商意味着有军马、军械,虽然不至于将蔡维庸退出来顶罪,但交出几人是没问题的。
  因此张懿保证道:“草民必会尽力彻查,以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待!”
  第391章 罪行
  襄阳城内, 天空高阔,金色的合欢树开入云端。丰盛的季节和该有丰盛的马球会,黑马辔头金络脑, 青足缠与红襻膊交映,俱在蹄尘中狂欢。
  一场罢了, 楚王世子殷济仍是意犹未尽, 自抱画毬掷马上,驰而射之,无一不中, 众人争相喝彩。殷济自马上飞跃而下,命随侍再取箭来, 然而随侍却劝阻道:“世子,并非卑职要败兴, 大王一向不喜贪纵鞠毬月杖,若今日晚归, 只怕大王不快。”
  殷济闻言,也不免有些兴致低落, 将弓弦一弹, 丢给随侍,手中却未丢开缰绳:“既如此,我先拜别舅父, 再启程回宫。”
  说完,殷济便揉了揉爱驹的颈子,骑马前往庄园东边的蔡氏园墅。
  才入园内, 殷济便见陈念川正与一二友人坐于茶竂下笑谈, 于是上前见礼。陈念川出使魏国后,便受任襄阳令, 算是数一数二的掌兵重臣。殷济虽然年轻气盛,但在父亲的教诲下,也不敢怠慢这些人:“数日未见陈令,陈令体中如何?今日球场上未见陈令,众人文赋便少风采啊。”
  陈念川也同样起身拱手道:“劳烦世子挂念,这几日有些害暑,到辜负世子美意了。”说完目不转睛地看向了殷济手里紧紧牵着的马,佯作惊讶道,“世子秀骐良骏,不知何处得来?”
  殷济到底年轻,谈及宝马良驹也不乏沾沾自喜:“此原为舅父所得,先前舅父剿江寇,有商贾赠献数匹宝马,此次先行小试,若无差错,稍后便送入父王苑中。”
  陈念川旋即对旁边众人道:“如何,时人皆赞世子仁孝,可见此言不虚。”
  殷济此番仍是为见舅父,因此与众人稍作寒暄后便直接前往舅父蔡维庸的书房。这次马球会由蔡氏举办,此时蔡维庸正在房间内浏览防务条陈疏,见殷济前来便亲自出迎接待。在询问马匹如何后,蔡维庸也长叹道:“宝马虽好,只恨不能助以兵用。往年南商偷售北方战马,都是老不足用。近日得来的两百匹战马,反倒好些,可暂作两年军用。”
  宝马名驹毛色光亮,形态俊美,但奈何皮肤极薄,太过娇气。时下骑兵所用突骑战法,靠的是冲击力,这些名贵的宝马无法承受沉重的马铠,也不适宜育种。军马的马种不必名贵,但要膘肥体壮,最好也不要太高。
  “假使能得军马三千,练军两年,来日收复荆州,指日可待。”殷济不乏畅想,“若是能将此马分赠众人,示人以利,则可让楚商们更重视战马之贸,众人争相贩马入境。”
  “世子此言,虽是为国绸缪,但未免忽视人心。”蔡维庸道,“若以广于众,陈氏一向结好楚商,又与张氏走动紧密,必然会被楚王更加依赖。而商贾趋利,未必会尽售军中,而多售于世家,若不能集良马利器于军,又怎谈得上是为国之计。届时陈氏执掌权柄,世家武装不输我家,世子继位只怕也会遇到诸多艰难。”
  殷济闻言后也发现自己的想法缺乏考量,低首道:“是我肤浅了。舅父说得极是。”
  晚膳后,楚王诏见了陈念川:“先前你曾与本王讲,想要借楚商之力,广购战马,散于民间,此事还需深思啊。军马珍贵,若人人皆可购,自然是出价最高者得之,未必遗惠于国。”
  听到楚王态度有所转变,陈念川心中一沉,然而仍旁敲侧击道:“大王所言,自是不错,只是此惠最终只怕还是未传以国用,而是传以蔡氏啊。臣不明白,商贸可以获利百家,那大王便可依赖百家,若战马仅入一家,那大王只能倚重一家。今日臣前往蔡家,所观马匹刀兵之精良,乃是国中之最。臣虽名为襄阳令,但兵用根本无法与其相较,一旦变故发生,臣也实在难保能据敌于外。”
  “你是说蔡氏或对京师有所威胁?”
  陈念川怎么可能正面回应此问,当即取出袖中奏疏道:“大王体国量用,臣一向不敢有疑,但近日江北多有传言,洛阳马匹失窃一事,或与蔡氏有关。洛阳失窃马匹共有五百,一半为司州世族杨氏、薛氏等人所得,一半竟全落入蔡氏之手。据臣听闻,当时皇帝欲助皇后出兵司州,随后便有人动用宫中眼线,告知使魏官员,这才阻下此事。”
  “原本行台皇后已许楚国战马,只因行台有杨氏之乱,这才耽搁了。蔡将军想来是怨我等索物不及,这才暗行此事。失之小忍而害国之大谋,如今魏国天子已知此节,并放言,若陛下不予盗徒惩处,则不再与楚国进行军马、兵械和粮草的商贸。”
  楚王听罢眉头紧锁,若蔡维庸仅仅以军马装备自己执掌的楚国军队,那还尚可。但此次事件却暴露出蔡维庸对出使魏国官员的掌控,与司州世家的羁縻,以及背后一整片为其运作的权力网络,实在令人不敢深思。
  楚王接过陈念川的奏疏,此奏疏有数人联名,其中便言司州世族与楚国官商皆有所勾连。
  “既如此,战马商贸一事,你与张氏重新商议考量。”楚王犹豫着,又道,“蔡氏于襄阳力量颇大,本王先下令让其上缴部分所得战马,用以襄阳城防和宫中禁军。再去着人转告世子,本王不过坐拥江水一隅,三州之利,与士大夫众将军攻守天下,不敢乘以龙驹。五匹宝马分给蔡家、陈家、操家、马家、刘家各一匹。此外,世子近日无事不可再出宫。”
  陈念川将楚王命令传达后,蔡维庸却久久不能淡然。生在乱世,机巧从来都不是安身立命的手段,唯一可靠的只有兵权。只要兵权在手,蔡氏便不必雌伏于任何人之下,而是可以与各方展开一个平等的对话,这也是魏国帝王对自己礼待的原因之一。
  可如今楚王竟向他索要战马,并将贡献马匹分给各家,也是在试探他的底线。毕竟,他接收了偷盗而来的战马,已经得罪了魏国皇帝。除非肯在楚国忍气吞声,不然再魏国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此蔡维庸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按楚王的要求,上缴部分战马。
  陈念川深夜回到家中,正要入睡,却见侍从慌张传话。
  “张家传人来告知郎主,张畚方才奉诏入宫,已被大王扣押!张畚的堂弟张晗已在厅堂等候,想请郎主寻一解救之法。”
  陈念川睡意顷刻全消,连忙披衣前往厅堂。
  “西洲,此番西洲可要救我堂兄!”张晗见陈念川入内,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陈念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晗道:“其实洛阳丢失兵马,原本便只有两百余匹,我家也是才得知内情。只是在司州得此消息的,也绝非仅有我一家。或许,此节已被大王知晓,怀疑我等蓄意谋害蔡维庸。”
  陈念川也慌了:“若是如此,蔡维庸必不饶我等,大王只怕也要降罪,日后立身岂不更加艰难。”
  张晗紧紧握住陈念川的手腕道:“尚未到绝路。蔡维庸既得战马,见恶魏王,此乃事实。只要我等能将蔡维庸与盗马之事坐实,遂了魏国皇帝的心愿,即便楚王事后泄愤于我等,我等也能进退从容。”
  “坐实?”陈念川道,“我等并无凭证,坐实仅有杀蔡维庸一途啊。”
  “那有何不可!”张晗道,“蔡维庸一死,届时唯有你陈西洲有资历执掌朝事。况且杀蔡维庸一人,便可与魏国结以欢心,来日南北物力,俱可得获,也足够你陈家立于朝堂了。”
  张晗劝告良久,陈念川仍是迟迟不应。最后张晗只得愤然起身道:“西洲,先前谋划,既已动了夺权谋族之念,蔡维庸日后怎会轻饶了你?”
  陈念川听到此言,神情才略有触动。政治人物可以犯罪,但绝对不能犯错。进而他轻声道:“蔡氏执掌荆襄日久,若要动杀机,怎能仅诛一人?待我拟定其罪,此事切不可泄露于外。”
  张晗望着陈念川,也不由得惊愕地咽了咽口水。先前犹犹豫豫的,如今看来陈念川才真是一个狠辣之人。
  第392章 灭门
  青年热血, 本是最为好勇争强的年纪,殷济自困足宫中,也颇为沉闷。襄阳的楚王宫并无太多游乐之地, 楚王也不喜子弟作乐,殷济便甩开众人, 找一偏僻地, 让两名亲信作角抵戏,自己在一旁观赏。几名虽在一旁大呼小叫地助兴,但时间一久, 殷济也觉兴味寥寥,正欲摆驾回宫, 只见陈念川带着一支长匣走了过来。
  殷济甫一回宫便受到禁足,便疑心陈念川, 如今见对方走近来,更是没半分好颜色。殷济的侍从也连忙驱人道:“陈令昨日才觐见大王, 世子便被勒令禁足,连我等都要受到责罚。还请陈令体谅则个, 离世子远些, 我等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陈念川闻言,竟诚惶诚恐,先向几名侍卫接连致歉, 随后向殷济施礼道:“其实臣立于殿上,绝非搬弄是非之人。大王因何禁世子出宫,臣是有所不知。但臣昨日仅言军马边贸之事, 希望我大楚能广播边贸之利。世子倘若有疑, 大可去问大王,臣以性命担保, 所言俱为国事,绝对无涉世子。”
  殷济见陈念川如此放低身段,又看到其身后准备的诸多礼物,也不好再冷眼以待。陈念川身为襄阳令,统帅近六千精兵悍卒,乃是拱卫襄阳的最强劲的一支力量。而陈念川对他这个世子也一向毕恭毕敬,他也没必要与其翻脸,因而道:“陈公此来,所为何事?”
  陈念川道:“昨日世子进献御马,臣得赐,已谢过大王,今日另谢世子。”
  殷济却不乏谨慎:“父王天恩,诚当陈公一谢。我不过是为父王挑拣马匹,对公却是无恩啊。此礼受之有愧。”
  陈念川连忙道:“臣谢大王今日恩,亦谢世子明日恩。”
  殷济默然。
  陈念川紧接着又道:“臣妹至今无所出,想来终身无靠,因此日夜不能寐。大王虽有四子,但堪当托付者,却唯有世子一人。臣虽不才,但尚能执掌兵甲,来日若有事,也愿为世子分担一二。”
  殷济听完陈念川所言,其实也颇为心动。虽然自己的舅父执掌荆州大半兵马,但于城防、宫防却是无涉,这也是父王的一种平衡之道。然而即便心动,殷济也十分谨慎。拒绝这样的权臣,是断然不可能的,一旦给予这样的信号,陈念川必然会转投他人。因此殷济也颇为客气道:“同是为国,我与陈公自当共为大王分忧。”
  陈念川怎么会听不出殷济这一回避,然而却一副打蛇随棍,赖上了的表情,激动道:“世子既信任臣,臣必为世子赴汤蹈火。只是臣今日虽得此诺,仍心有不安。流言斐斐,尚可积毁销骨,兵者大凶,更不容片刻之疑。今日臣想请求世子交换一信物,以为来日大事。”
  殷济未曾想陈念川居然能把话说到这份上,不过其人提出交换信物的要求,也算合理。毕竟双方建交,至少要有个信物。他倒也不怕陈念川会拿着信物去打舅父军马的主意,随后他直接告诉舅父信物已交给陈念川便可。
  殷济便解下一枚随身携带的青色玦佩道:“聊以此物赠陈公,愿无相辜负。”
  “臣必不负世子。”陈念川也旋即从袖中取出一枚刻有自己表字的白玉蟾,交与了殷济。
  说完陈念川打开长匣,只见匣内是一柄鎏金月杖。“此杖坚圆净滑,挥似流星碧落,掠如电闪紫烟。襄阳跑马多王孙,臣愿作此杖,为世子拔得头筹。”
  陈念川得此信物后,旋即出宫,当即下令严禁城门出行。
  蔡维庸执掌荆州兵马两万余,乃是方镇之最,平日多演兵于中庐,并不居于城内,余子也多忙于军务亦或庶务,襄阳城唯一老父和一女儿罢了。
  是夜,宫中有来使将一封匿名书信另并一块青色玦佩交予蔡维庸。来使并非殷济亲信,但的的确确是其宫里人。其人传信也颇为简单:襄阳令封闭城门,世子被禁足,为确保世子无虞,请蔡维庸暂据岘山,以观其变。
  读完信后,蔡维庸先命人勘察襄阳城的情况,确定属实后,不禁陷入沉思,信件匿名,也好解释,或许世子不想给以落人口实。而暂据岘山对于他来说也是小事,虽然岘山位于襄阳近畔,乃是攻城的军事要地,但他既然执掌荆州军镇,有突发事件,率兵前往,事后也有说辞。因此蔡维庸也不敢耽搁,当即率三千精锐,进军岘山。
  深夜,六千精兵部曲悄然围至岘山脚下。
  陈念川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下令道:“全军火攻,勿令使一人活着走出岘山!”
  次日襄阳宫城内,楚王诏令文武入勤政殿议事,而此时大殿内外,聚集了三千禁卫,一时间殿内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楚王殷评身披甲胄,杀气腾腾迈入殿中,而殿中文武见此也不敢有异声,全都匍匐在地,不敢四顾。
  “陈念川,你竟敢于京畿妄动兵马,逼杀国之长城,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楚王殷评一向雷厉风行,对于陈念川在岘山袭杀蔡维庸,可谓愤怒到了极点。
  然而愤怒之余,楚王也极为清醒。此次围攻岘山一共六千兵马,所以参与者不仅仅是陈念川,还有荆州本土豪强,更有可能其背后还有身在高位的其他朝臣。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背后与魏国不无关系,一旦他真要大举肃清朝堂,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即刻投魏。两边都是鱼死网破,对方的退路更广,而他更输不起。
  “儿臣请率兵马,清缴涉事余者,押赴诏狱。”殷济双目血红,当即请战。
  “黄口小儿,不知轻重,给我退下!”楚王大喝道。
  其实此事看上去虽然严重,但本质上却是强臣互噬。陈念川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蔡维庸拥兵自重,楚王更是加紧提防。如今可行之举,便是找个合适的理由,把陈念川等人安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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