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家的小娘子 第28节
连那香肠腊肉她也是学着别人的做法,套用来而已。
最后,袁婶子又把话头引到李砚身上,说她相公读书厉害,人也生得俊俏,两个人很是般配。
夸她相公长得好看她倒是承认的,谁叫他确实生了一副好颜色呢?
就这样,一行人轻轻松松便走到了镇口,眼下那儿已经有不少人支起了摊子,不过买东西的人却寥寥无几。
林菀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想这会儿赶集买东西的人才刚刚起床吧?
他们走过镇口,最后几人在沧岭街的街头入口处分别,林菀他们继续往东去宋家学堂,袁氏他们则进入沧岭街里头寻找合适的摊位。
待送完林毓,林菀才慢悠悠地踱步回到棉花街上。
不同于沧岭街的喧嚣,因为这儿远离主街道,所以生意比外面做得晚一些,当然摆摊卖菜和卖早点的也是早早来把位置抢占了。
青云镇凡是逢七便会赶一次大集,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会到镇上来,如今大周与大澜已握手言和多年,作为三地交界边陲重镇,青云镇的商贸也日渐恢复至往昔的繁荣,所以今日镇上的人、流可想而知会有多少。
林菀无心再看这一派繁忙景象,她沿着棉花街尽头的回春堂走去,待到医馆时,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待看医取药了。
昨日见过她的那位学徒少年,今日看到她时竟比昨日还要热络。
“林大夫,早上好啊!”
少年主动打招呼道。
林菀脚步微顿,停下来同他笑着说道:“你也早啊,小徐。”
医馆开始忙碌,少年也没跟她聊几句就听见有人高声喊他的名字叫他添药,少年随即应呼一声,来不及跟林菀说什么就忙着跑开了。
林菀则径直去了后头师父给预留的房间,老人家还没来,她便自顾自地开始看起案上的书籍,昨日她在书架上随意抽取了一本,待翻开看了几页之后竟然完全放不开手了。
这后头一整排的书架上都是陈老大夫及其先辈们世世代代记录的病案手札,甚至还有一些草药辨识、炮制的随笔,陈家人利用空闲时间整理成册,小心保存着。
林菀简直如获至宝,这个师父对她不可谓不上心,连这些可以称作为传家宝的东西都轻易传授给她,而作为徒弟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专研医术呢?
她一个人在屋内,安静地看着书,医馆内的繁忙喧嚣时不时能从墙那头传来。
直到陈老大夫吃完早饭回来,同她说近日有别的事情要她帮忙,林菀才恋恋不舍地合上手中的书本。
如今,陈老大夫早已不再坐堂出诊,全因陈子章顾虑他年纪大了,不让他操劳。但架不住老大夫有一颗悬壶济世的仁心,于是他便同老人家商量一月之中留出三日让他在馆中义诊,且约定好当日义诊的人数。
现在还没有到义诊的时间,是以,老大夫最近无事,闲暇时便在家中摆弄他的那些药材。
前几日,他照着古籍炮制一种药材,发现试过好多次效果都不够满意。
要么炮制太过全部变成灰烬,要不然就是粘连在一起中间没有被煅烧到,总之是失败了。
他想着林菀昨日带来的那些小蜜丸十分不错,便想问问她有没有好的法子。
“阿菀,你看这就是老头子我前几日炮制的血余炭,也不知是不是煅制时间过久,还是怎么回事?总之结果与古籍上记载的成品样子大相径庭。”
林菀接过老大夫手中递来的一团乌漆麻黑看不出原样的东西,放到鼻下闻了闻,除了焦味也闻不出其他味儿来。
她又用手掰开一小块儿,发现手指掰过的地方灰化得厉害,确实炮制过头了。
“师父,您老人家炮制这血余炭的步骤是如何的?跟我说说呗,还有最关键的是火候您给详细描述一下。”
于是老大夫赶紧回忆起来,并且尽可能把炮制的过程描述清楚,哪知林菀越听越皱眉。
“丫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林菀心想可不是咋地,她脑中迅速过滤刚才老大夫说的那些炮制步骤,抽丝剥茧找出症结所在。
“师父,血余炭炮制不比其他药材,相当考验一个人的技术,稍微不注意就可能炮制过头使其灰化了,您刚才说的步骤基本上没错,但有一点...”
“一点什么?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要急死老头子我了。”
林菀看他着急的模样也不再卖关子,解释道:“就是在焖煅过程中,预留的那个小孔在烟雾增多时要及时用泥沙给封堵起来,这样血余便不会灰化啦。”
“当真?”老大夫不太确定的问道。
林菀颔首,“您老人家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让人没想到是,老大夫执行力极强,等不及改日,马上就带着林菀去了他平日里炮制药材的地方,让伙计把东西准备好,然后按照林菀的指示一步不差的操作起来。
待成品放置在案板上,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一时之间,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哟,真成了,小林大夫厉害啊。”一个围着墨色围裙的老药工搓着手说道。
“给我看看,好像真是的。”
“肯定是了,陈老大夫给我描绘过书里所说的样子,跟案上这些一模一样。”
......
老大夫将血余炭拿到自己手上,掰开一块儿,里头孔洞明显,确实成功了。
他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满眼骄傲藏不住,“阿菀,还是你厉害。”
林菀摇头笑道:“我可担不得师父夸赞,只是碰巧见别人炮制过一回,印象比较深刻罢了。”
老大夫也不再深究她从哪里见过,左右这丫头是自己的徒弟了,以后多得是机会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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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医馆看诊抓药的人多,药材用得极快,炮制房内也忙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就有伙计过来取药,林菀他们便自觉退出去了。
林菀有基础在,学习起来比一般人容易许多,所以开始阶段老大夫就打算让她先看病案,有不懂的再向他请教,等后面再让林菀跟诊。
林菀也听话,师父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反正能学东西就好。
屋内一片寂静,老大夫和林菀各坐一处安静地看着各自手中的书卷,不想清净却突然被人打断。
来人便是陈子章。
只见他先俯身向老大夫行礼,接着又唤了一声“父亲。”
然后,看向不远处的林菀朝她微微颔首。
老大夫放下书卷,看他有些急切的样子,于是主动问道:“子章这般着急忙慌是为何事啊?”
林菀以为他们父子二人是要谈论私事,便想着先回避,没想到她刚要开口就被陈子章打断,“阿菀你也留下。”
这倒是让林菀有些意外了,但既然让她留下她也就安安心心坐回去了。
“父亲,今日医馆来了位受伤的男子,据说是为前头酒肆修补房顶时不慎摔落下来,抬到咱们馆里的时候,那血已经将衣摆都染红了,我当时正好在堂内坐诊,便让人把他放置在竹榻上。”
“当我见到他那伤口时,哪怕行医多年也是一阵发怵,起先我用了咱们医馆沿用多年的止血药,结果您猜怎么遭?”
老大夫没搭腔,只是指尖儿敲案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陈子章咽了咽口中津液,稍稍润过嗓子,然后接着道:“只见那伤口不过须臾又迸出鲜红的血柱来,怎么止都止不住,这种情形我还是第一回 遇见,本想着待后头药煎好了给灌他一碗,可惜实在是来不及,那男子失血过多都已经晕过去了。”
“情急之下我突然想起师妹昨日带来的那几瓶药,于是我让小徐赶紧取过来,先是撒了些粉末在男子的伤口上,接着又喂了他两颗药丸,不想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那血就止住了,伤口处也无新的血水流出。”
陈子章记得,当时包括他和几个大夫在内的所有人见到这一幕俱是一愣,这般强悍的止血效果他也是头一回见。
所以忙完前头的事,赶紧寻了过来。
这个结果陈老大夫也是没想到的,初闻这药的神奇是由别人转述给他的,他并未有什么深切的体会。
如今这事儿由自己一向沉稳的儿子亲口证实,对他的触动不可谓不大。
“子章,那男子眼下是否还在医馆?”
陈子章不太确定父亲的意图,但还是恭敬地回道:“还在医馆内休息,人比较虚弱等会儿喂了药再看看能不能挪动。”
老大夫点点头,又习惯性地捋了一把胡须,回过头对林菀道:“阿菀,跟为师一起去前头瞧瞧吧?”
林菀其实早就想去瞧了,现在师父叫她,她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馆内,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但是悬浮于空气中的刺鼻血腥味依旧未散,连厚重的中药味儿都难以将其掩盖。
一身粗布青衣的中年男子安静地躺在竹榻上,血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袍,如今血渍干涸形成了一片黑色的污渍。
因为失血过多,他牙关紧闭浑身冷颤,嘴唇也苍白到毫无血色,面上细汗顺着鬓角一直往下淌。
他嘴里一直呓语着“冷”。
林菀赶紧让人抱来一床被子,随后避开他的伤口替他盖上。
老大夫坐在竹榻边,掀起他的袍角,待看清腿上的伤口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菀挨老大夫极近自然也瞧见了,可惜她以前见过比这还惨烈的伤情,所以这次她并未露怯。
默默关注着她的陈家父子心头俱是一震,这胆魄一般女儿家决计不会有的,看到这么深的伤口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实在是让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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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男子的伤情后,老大夫又单独嘱咐了他家人几句,三人才回了先前的屋子。
“阿菀,你这药家中可还有?”
“师兄,我记得昨日带了六瓶药过来,你那儿应该还有吧?”林菀不太相信这药能一天不到全部卖出去了。
“阿菀你是不知道你那药用上之后,男子的血顷刻间便止住了,当时医馆内看热闹的人不少,大家就开始打听这药,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让人全部买走了。”
“还有好多人打听要买的。”
“啊!这......”
此事是林菀万万没想到的,她还以为要过许久这几瓶药才能卖出去,如今不过才过了一天就全没了,让她大感意外。
只是,这药她家里还真没有了,现做也来不及,其他药材都好找,除了一味三七,她现在手头也没有多余的药材。
林菀心中有一个隐隐的想法,她先是看向一旁的老者,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又看了看身旁有些焦躁的男子,最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师父,师兄。”林菀郑重地开口唤了二人一声,“我欲将此药的药方和炮制过程贡献出来,以后让医馆加大力度去制作。”
“什么?”陈子章惊呼。
他霎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林菀,随后说道:“师妹,你没事儿吧?这种东西你怎么能随意分享给外人呢?”
林菀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一愣一愣的,随即笑着开口道:“师兄稍安勿躁,请听我慢慢解释。”
“如今这药的神奇已被外人窥见,有心之人自然会多方打探,若是得知这药出自我一介弱质女流之手,想必会招来无端祸患。”
“可若是师兄对外宣称此药是家传秘方,便能省去许多弊端,陈家世代行医有几个神方妙药并不稀奇。”
“而且,咱们馆中制药十分方便,药工也是多年跟随之人,只要关键药材不泄露就不怕别人偷了去,师父与师兄只要咬死说这药是自家的,就没人敢轻易模仿,到时再给这药命上名字,这样也能形成咱们医馆的招牌。”
陈子章听得心动,但这事他拿不了注意,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在主位上端坐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