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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完全不觉得难吃——」丁佩佩边嚼着龙脷柳边分享食评,将先前学过的餐桌礼仪什么通通给拋诸脑后,看得皇上直皱眉,但最叫皇上皱眉的是——
「由此可见,你很没品味——」
「我很有品味的——」丁佩佩反射性反驳,并将另一块龙脷柳送进嘴里,间接令皇上一双剑眉皱得更厉害,亦间接掀起另一波没意义的争论。
「品味个屁,有品味就不会觉得难嚥的食物好吃——」
「我觉得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那是因为你没味蕾的——」
「我有味蕾的!」
「有味蕾个屁——」
「我真是有味蕾的!」
双方争持不下,皇上手起刀落切了一小块牛肉,毫不忌讳男女之别的,拿自己用过的银叉扠着那块小牛肉,送到她的嘴唇边。
「真是有味蕾的话——你试试看这个——」
丁佩佩仅愕了愕,便张唇接收那块自动送上门的牛肉,脸上完全没出现一般少女会出现的羞赧,有的恐怕只有面对同性朋友时才会有的轻松坦然。
「怎么样?很好吃吧?跟你那碟差很多吧——」皇上胸有成竹地问,可他得到的却是令他错愕的答覆:「不是差很多啊,跟龙脷柳一样好吃啊——」
「你究竟懂不懂吃的?怎可能跟龙脷柳一样好吃?」皇上一脸难以置信,一双细长眼眸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
耳闻对方话中的詆毁,丁佩佩那股牛脾气去而復返,激烈地反驳回去:「我当然懂吃的,就是跟龙脷柳一样好吃——」
结果令原已激烈的争论更为激烈,惹来旁人更多白鸽眼。
「懂吃的就不会觉得t骨跟龙脷柳一样好吃——」
「事实是t骨跟龙脷柳一样好吃——」
「事实是你根本少长了味蕾——」
「你才少长了味蕾——」
「少个屁,没味蕾的人是你——凡是有味蕾的都能试出两者有分别——」
「我不觉得有分别,不然你试试看——」丁佩佩分了一小块龙脷柳给他,还拿自己用过的银叉将龙脷柳扠着送到对方的唇边,乍看二人状态亲暱,宛若一名正在跟男朋友共进晚餐的小女生,毫不理会男女之间应该要避免的忌讳。
看着面前一角沾了白汁的鱼肉,皇上犹豫片刻才张唇接过那口他根本不太想接的龙脷柳,结果龙脷柳一入口,他的五官就紧拧成团,犹若想杀人似的。
「果然很难吃!你还跟我说跟t骨一样好吃,你果然是没味蕾的——」
「是一样好吃啊!根本是你对龙脷柳有偏见——」
「是很难吃才是!我对龙脷柳没偏见——是你没味蕾嚐不出两者有很大分别——」
「两者根本没有多大分别——」
「没有多大分别?你究竟有没有仔细嚐清楚的?」
「当然有——」丁佩佩鼓着两腮气鼓鼓地道,要不是两手分别握着刀叉,恐怕已用来扠着两边腰侧。
「有个屁,给我再嚐清楚——」皇上不以为然地道,并将一小角牛肉分给丁佩佩,而她则二话不说接受对方的挑战,将那块递上来的牛肉给吞吃入腹。
丁佩佩表情困惑地嚼了嚼嘴里的牛肉又给予那个令对方无力的答覆:「我还是觉得没分别——」
「怎可能会没分别——」
「怎可能会有分别——」
「你的味蕾果然是有点问题——」
「我的味蕾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问题就再嚐清楚一点——」
霸气的话一搁,皇上又分出一角牛肉送到丁佩佩的唇边,而丁佩佩亦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接下那块牛肉,并且礼尚往来的将一块龙脷柳送到皇上的口中。
他们状态亲暱,但当中的针锋相对未有反映在落地玻璃窗外,故此在外头的人眼中他们相处融洽,儼若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小情侣,互动羡煞旁人,一举一动都能揪痛在外头默默注视这一切的人的心。
沙啦沙啦,泼墨般漆黑的天际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
在距离落地玻璃窗的不远处,佇立了一抹高大的灰色身影,在无情雨水的洗礼下,身影的主人儼若一缕无主孤魂,找不着半个容身之所,找不着……
即使雨下得再大,双脚都没法挪动分毫,没法,因为这里没有他可以容身之处,由始至终,一如他在她心里,始终未能佔据半点领域,始终未能成为她心中最重要的一位,由始至终……
一丝火辣的疼痛感自喉间传来,他强忍着喉咙乾涩带来的强烈不适感,嚥下唾液,任由撕裂感持续折腾自己的喉咙,蔓延至他的胸口,然后将他的心脏撕裂成碎片,一片又一片……
一直、一直……
一直……
直到站在另一端的阴沉黑色身影走近自己,直到身影的主人愤然高举右手掌摑他一记耳光为止。
啪——
清脆的掌声一落,紊乱的杂思才随着面颊上的疼痛得以止住。
宛如来送殯似的,身影的主人是一名一身黑的女生,不论是头发、衣饰、鞋袜和伞子全都是几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黑。
「王、子、轩,是你做的吧?」吉米米忿激地问,她眼梢含泪,却倔强地不让泪珠掉落,放任它垂吊在一个曖昧不明的位置。「是你跟皇上说了我从前的事——一定是你做的——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我过往的种种——」
面对质询,王子轩一语不发,仅一脸愧疚的瞅着那张强作倔强的娟秀小脸,任对方继续衝着他大吼大叫:「王、子、轩,你给我说话啊!」
任由内疚感蔓延至喉头,然后直达心间。
抿了抿被雨水染湿的薄唇,王子轩从实招来,承认自己的罪行:「没错,是我说的,是我说是我跟皇上说你过往的事——」
紧随尾音而落又是一记清脆的肌肤啪击声。
不晓得是女方的手劲太大,抑或是男方体质驘弱之故,那俱頎长男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着而显得有点摇摇欲坠。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啊?」吉米米连番质问,平日的婉弱嗓音嘶哑,乍听起来歇斯底里得很。
看着那张表情受伤的小脸,王子轩得费上很多气力才能成功逼出声音来:「米米……」
可他还没来得及吐出下文,质问又连珠炮的到来,嗓音越来越歇斯底里,宛若一头被逼了的兽,宛若一头已被赶入穷巷的兽:「你答我啊、答我啊,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你能得到什么?你答我啊——难道这是你的癖好?下?你答我啊、答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睇着那张情绪显然频临崩溃的脸蛋,王子轩喉间的苦涩味更为浓重,得耗尽更多气力才能挤出他满腔的愧疚:「对不起……」
他嗓音不大不小,教人心头一酸的沙嘎都几乎被轰隆作响的雨声掩盖掉。
纵然如此,吉米米还是能清楚听见他的回应,还是能因为他字里行间那份歉意而抓狂:「对不起?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要知道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
唇苦涩地抿了又抿,王子轩才艰涩地给予回应:「什么都得不到……」
吉米米闻言大受打击,她忿然探手,揪过他湿漉漉的衣领,由得手中那柄不祥伞子失去依靠,啪嚓一声掉到湿滑的地上去。
「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你之前说过你不会做没得益的事——」吉米米尖声问道,她情绪失控,但得到的却是能挑起她敏感神经的答覆。
「对不起……米米……我是到近来才发现自己过往的想法都是错的……」
「是错的又怎样?是错的又怎样?既然你又一开始就不打算替我的话当初就不应该救我——不应该——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答我为什么?」
「因为……」沉吟片刻,王子轩才将过往的沉重包袱和盘托出:「我当时渴望得到救赎。」
吉米米驀地一顿,神色愕然地问:「……救、赎?」
雨水持续哗啦哗地落下,持续打湿他的发、他的眼脸,可他依然不痕不痒,由得蚀骨的森寒渗入他的皮肤,流遍全身上下的血管,冻结他的四肢百骸。
随着感官被阵阵寒意麻痺掉,他颤着啟唇,让胸腔处的寒冷吁出双唇间:「其实我当时跟你一样……打算自杀。」
追加的资讯来得太过突然,吉米米晌久才反应过来,嗓音微带抖地询问:「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而回应她的是淅沥雨声中那把听起来有点空洞的沙嘎男嗓。
「我刚刚说了……我想得到救赎,而我在你的身上看到自己。」
?!
「所以,我救了你……」
让自己得救。
真相过于震撼,吉米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那把歇斯底里的失控嗓音:「那你救了我,为什么现在又要杀我一次?为什么要我在得到一切的时候夺走我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无奈她再歇斯底里,换来的就只有没法让一切重来的抱歉:「对不起……米米……但我答应了佩佩会替她追倒皇上……」
没待他把解释说完,吉米米便逕行打断他的话,向他索取过往的承诺:「你也答应了会协助我追倒皇上的——」
「我知道……」
一次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你怎可以牺牲我来成全你的爱情?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
纵然如此,王子轩还是耐心的开腔:「什么都得不到……」
但答案还是未能让吉米米感到满意,惹得吉米米的情绪更加激动:「为什么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做?为什么要连累我跟你一样什么都得不到?为什么?」
即使再真诚道歉亦没有用。
「米米……对不起……」
非但没法令对方波动的心绪得以平伏过来,还令对方变本加厉,即使淋头的雨下得再大亦未能令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将皇上还给我——我要你将皇上还给我——」
即使他一再开口劝说都没有用。
「米米,接受现实吧,皇上不可能回到你的身边——」
她还是很激动,儼若尾巴被踩中似的。
「我要怎样接受现实?我要怎样接受现实?我为皇上牺牲了很多、牺牲了很多、牺牲了很多啊——那个女人为皇上牺牲了什么?那个女人为皇上牺牲过什么?为皇上牺牲过什么?为什么要牺牲我来成全她?为什么?凭什么——」
她的歇斯底里令他心里更酸,得花点时间才能逼出声音来:「米米……」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劝词,嗓音便被那把歇斯底里的嗓音盖过。
「为什么要牺牲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牺牲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却要做什么都得不到的那位?为什么?你答我!答我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也被那份近乎偏激的激动所盖过。
「米米……」
不但被盖过,甚至还……
「你明明喜欢那个女人的!为什么要撮合她跟皇上?为什么不将她据为己有?为什么?你答我为什么?为什么?」
被感染。
「因为她由始至终喜欢的是皇上——」
就在他听见失控的嗓音出自他嘴巴的时候。
就在他发现连自己都失去冷静的时候。
「她喜欢皇上是她的事——你可以把她抢过来——你之前教过我,只要摸清楚对方的脾性,只要投其所好,只要肯花时间放长线钓大鱼,大鱼就会自动上鉤——你之前是这样说的,你之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之前明明是——」
他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早已被冰冷的雨水逐点逐滴的夺走,取而代之的尽是呛人的心酸,尽是因愧疚而起的心酸。
「米米……其实我之前说的都是错的……」
他想令对方跟他一起面对残酷的现实,但对方压根儿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歇斯底里地挪用他的发言权。
「怎可能会是错的?!我成功令皇上喜欢我,我成功令皇上正视我的存在——我成功令皇上在乎我——你教的全都是对的——要不是你为了那个女人来拆穿我的话,我和皇上会一直很恩爱的相处下去——」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感到恼恨,由得她继续将满腔不满和怒气全数发洩到他的身上去。
「只要再相处多一点时间,只要我再努力一点,皇上就会越来越爱我,然后皇上会来娶我,我和皇上就可以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任由对方发洩之馀,还忙不迭匡正对方的不是。
「米米,这是不对的……」
无奈对方半句劝言都听不进耳内。
「哪里不对?!明明一切都很顺利,要不是你为了那个蠢女人扯我后腿的话,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一切都和计划中一样发展得很顺利——」
即使他言词犀利地说出真相。
「米米……任进展再顺利,皇上爱的人都不是你……」
致使对方情绪更加波动。
「皇上爱的人怎会不是我?!皇上他很爱很爱我的,他不喜欢每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男人,他总是想佔有我、控制我的,他会在我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我能清楚感觉到他很爱很爱我——」
「米米……皇上爱的由始至终都是你偽装出来的自己,而不是你自己——」
越来越波动。
「那个都是我自己来的——」吉米米嘶叫出声,儼若悲鸣般的声音令王子轩胸口处酸意氾滥,得费上相当大的气力才能溢出声音来。
「那个不是真正的你……」
激得吉米米情绪完全失控,使出如雨点般的粉拳疯狂搥打他结实的胸口:「我不在意、不在意,我本身活着就没有生存意义——我可以为皇上变成他喜欢的类型——只要皇上喜欢就行了——我只要皇上喜欢就行了——只要——」
「米米……」
一下又一下将无处可渲的怨念搥打至他的身上去,一下又一下的泣声恳求,泣声恳求他将她的男人还给她——
「把皇上还给我……我求求你把皇上还给我……我不能没有皇上……我不能……你懂不懂?」
他没制止她失控的举措,将抓狂的她强搂入怀,放任她击打自己驘弱的身躯,任由她将怒气、将不甘,将所有负面情绪发洩到他的身上去。
「我懂……因为我们都需要光。」
怀中娇躯闻言剧烈一震,激动抬首,睁着泪眼瞅着他看,哽咽出声:「……既然你知道我需要光,为什么要从我手上抢走皇上?这样做,你究竟会得到什么?!究竟会得到什么啊?!」
夜空持续下着滂沱大雨,雨水不断拍打他的眼、他的脸,不断让蚀骨的森寒打入他的血肤之中,进而冻结他的心脏。
盯着那张始终没法平静下来的面容,王子轩好良久才溢出他的回应,唯一的回应,他纵有再多不甘还是得接受的回应,致使怀中人儿哭得更兇。
「什么都得不到……」
即使付出再多、即使牺牲再多,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得不到还……」吉米米哽咽道,但下文却成了声音难辨的哭音。
王子轩没让吉米米继续说下去,取过发言权,道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米米,你之所以会这么执着皇上的去留是因为你没有属于你自己的光芒——」
吉米米听罢又是一顿,冷得发紫的唇颤抖了两三回才抖出询问的嗓音来:「没有属于我自己的光芒……即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
眸色稍黯,王子轩轻抚吉米米湿漉漉的长发,并在淅沥的雨声中给予温暖的安慰:「我们是时候学会自己发光,而不是仗赖别人给予我们光明了……」
让那双被泪光笼罩的眼睛重新点上了光芒:「学会自己发光……」
被雨水打湿的长睫半垂,王子轩纵有感慨地道:「就只有学会自己发光,我们才能自无底深渊里走出来……」
如此一来,怀中的柔弱身影又是一震,瞅着王子轩的脸看许久才开腔,嗓音因为雨水打来的寒意而带抖:「但……我根本不是会发光的那一类人……」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只要我们肯努力去做就会做到……」
「但……」
眼看吉米米语带犹豫,王子轩逕行打断她的话,替对方打一支强心针。
「米米,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并俯首在吉米米的额上烙下扎实的一吻。
「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跟你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製造属于自己的光芒,永远不要再对发光体有任何留恋。
※※※
晚上,忧鬱的雨线未曾停歇,如水帘般垂掛在落地玻璃窗外,教她不禁联想起那个身上总是与忧鬱为伍的男人。
「下雨了……」
不但联想起,还突然伤感起来,彷彿感觉到他就在外头看着她一样。
彷彿全盘思绪都因为记忆中的他而停顿,身旁的人说了什么都听不见。
「是呀,我们去打电动吧——」
正因为听不见,未能即时给予回应,结果令那个没法接受自己被忽视的男人火大起来,不住开腔暴怒出声:「喂,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我在跟你说话?」
顺道把她的魂魄给震回来。
「你刚刚说了什么?」丁佩佩诚实问道,致使自视甚高的皇上更气了,不住在高级餐厅破口大骂:「找死啊你,你竟然敢在跟我约会期间闹出神——」
无奈丁佩佩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敢开口顶撞回去:「我哪有闹出神?我只是刚巧在想别的——」
「刚巧在想别的即是闹出神——」皇上戳指斥骂,惹得丁佩佩即时大发雷霆,反驳回去:「我又不是故意想别的,不算是闹出神——」
但上诉无效,间接令紧张的氛围僵持得更厉害。
「无论故不故意,想别的就是闹出神——」
「我都说了我是在想别的,而不是在闹出神——」
「屁啦,我道你是在闹出神就是在闹出神——」
丁佩佩亦随着不满丛生而感到愤怒,气鼓鼓的呛回去:「我都说了——」
可下文尚未出口,发言权便被对方夺去:「不管了,总之现下去打电动——」
她本身挺气的,但马上便被对方话中某个字眼吸引住:「电动?去哪里打电动?现在还下着大雨呢——」
「另一边有电子游戏机中心——」皇上敷衍答话,就一把擒过她纤细而不失力量的腕往外走。
?!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股蛮劲伴随着一丝不适感袭向她的细腕,她方有衝动甩开那隻令她感到强烈不适感的炽热大手,整个人便被逼顺着那股劲度倾前,踩着狼狈的脚步跟着那俱高壮男躯走,往那个不知名的电子游戏机中心去——
对方没询问她意愿就出发,没询问她意愿就硬推她进其中一台巨型游戏机的机台,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尤其是当她发现那台游戏机是海盗大冒险的时候。
海盗大冒险……
是她之前跟高人一起玩的游戏……
是她之前跟高人……
没由来的,心莫名一沉。
还没来得及调整心绪,投币的声音旋即响起,她刚发现面前的萤光幕显示进入游戏画面,一句接近命令的语句劈头而至。
「游戏开始了——」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丁佩佩怔忡半晌才反应过来,旁边的男人已擅作主张替她选取关卡,她连提出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她登时感到既有点恼又有点失落,但问她为何失落她又答不上话来,仅能抱着那份忐忑不已的心情开始这个射击游戏。
一堆骷髏蜂拥而上,她七手八脚的击杀每隻衝到她面前来的骷髏,无奈骷髏太多,她有点应接不暇,险些死在骷髏的刀剑之下,她满心期盼对方会帮她解围,可对方迟迟未有出手,以致她挨了一记重击,生命值顿时没了大半。
意料之外的一着气得丁佩佩咆哮出声,哪管对方是吼不得的大男人。
「你为什么不替我射?」
「我为什么要替你射?」皇上吼回去,态度恶劣犹如飆车党的恶霸。
「因为——」
理直气壮的理据尚未得以出口,结果被对方的咆哮声所盖过。
「自己那边自己负责呀——你不是女王子吗?该不会是要人帮你射吧?」
被对方不负责任的一句摄住了心魂。
她胸口闷极了,但还是因为对方挑战她自尊的一句而强嚥下闷气妥协。
「当然不用——」
正因为对方拒绝和她进行联合射击,故她挨刀的次数较平时多出好几遍,致使续命次数亦较平时来得多。
为此,她已感到相当气愤。
而最令她气愤的是对方还要责备她的不是。
「你一个人为什么可以用掉这么多续命?你不是女王子来的吗?」
「还不是因为你没替我解围——」
「我为什么要替你解围?」皇上语气欠佳地问,那事不关己的口吻令丁佩佩更不满,屯积于胸臆间的不满全数倾出,完全表现出何谓「祸从口中」——
「因为高——」
「人」字尚未成音,丁佩佩便被自己吓倒了。
「因为什么?」
她想开口回话,但声音却像是卡在喉咙处般迟迟未能溢出唇际:「因、为……」
「因为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皇上催促道,态度相当不耐烦。
「因为……」
高人每次都会替她解围的,只要她开口,高人都会义不容辞地替她解围,不,到后来即使她不开口说都会自动自发替她解围,即使……
即使她不开口,他都会知道她的想法。
即使出来的成绩不像现在那般高,她都不会感到如此郁闷。
不会对合拍度有太多感受……
不会……
也不会感到有股热力于眼梢处流连……
更不会……
「你在搞什么飞机?!」
思绪更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句咆哮而给打断。
「我哪有搞什么飞机?!」丁佩佩激动反驳回去,却赫然发现出来的嗓音夹带不明哭音。
在她仍为此感到大惑不解之际,儼若河东狮哮的咆哮声随之而来。
「嫌合拍度太低再玩过就是——哭什么哭?」
?!
但真正唬住她的不是粗鲁的语气,而是那个不可能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动词:「我……哭?」
「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哭?」皇上吼问,恶劣的态度里头多添了几分关心。
丁佩佩愕了愕又问:「下?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干嘛哭?」皇上没好气地问,宛若彻底被她打败似的。
她哭了……
皇上说她哭了……
怎可能?
指尖下意摸上泛热的眼梢处,结果微讶的发现一颗晶莹的水珠沾在上头,引证皇上口中的所言非虚。
怎么……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都搞不懂为何……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搞不懂……
其实自她习惯了有高人在旁解答她所有疑难那天开始,有相当多的人和事,她都搞不懂,搞不懂,搞不懂高人在想什么,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或者,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但拒绝接受这样的想法。
一直抗拒接受,一直……
即使对方将她心中的困惑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佩佩,其实你有没有发现到我们很适合当好朋友,但不适合当情侣?」
难以接受,怔忡半晌才找回自己有点微微发抖的嗓音:「……为什么?」
轻悟泛痛的前额,皇上语重深长地开腔,指出问题的癥结所在:「我们是挺聊得来的——但我们都太自私了,我不会迁就你,而你也不想迁就我——」
「我会迁就你啊——」丁佩佩反射性答话,却愕然发现话一出口,胸口多了点不实在的虚浮感觉。
按摩了下持续隐隐作痛的额际,皇上破天荒的耐着性子引导丁佩佩思考,同时也让自己重新审视二人的合拍度,不是游戏里计算出来的合拍度,而是彼此相处时的合拍度:「你有迁就我吗?你没发现自己经常忍不住顶撞我吗?」
?!
「这——」又好似是这样没错……高人说过跟皇上相处时不可以这样做,她有记住的,真是有好好记住的,她知道不该的,她有极力克制自己的,但每每都捺不住开口跟皇上呛声,每每都捺不住触犯皇上的大忌,间接令自己离皇后的宝座越来越远。
尚未自纠结的思绪中回过神,那把极具霸气的男嗓再次一言惊醒梦中人。
「老实说,跟你说话会令我有种自己跟自己说话的诡异感觉……」
一言道出她一直理解不来的奇怪感受。
「其实我都有这种感觉……」
自己跟自己说话的诡异感觉,诡异地有点不爽。
不过要是她会对像自己的人感到有点不爽的话,她身边的人跟她相处时大概都会有类似的感受,就有点不爽的感受。
这是她首遭站在别人的位置看「自己」,结果看到理应「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自己原来是这么的讨厌。
「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那我不妨直白一点——」
「你一直都很直白啊……」跟她一样直白,直到根本不需要思考和深究。
跟她一样直接,不像高人这么难懂……这么叫她没法不去在意。
「那现在再直白些——我不喜欢玩迂回曲折那一套,虽然我总是会诡异地喜欢很迂回曲折的那种女人——」
纵有感慨地轻叹一声,皇上紧接着又道:「虽然王儿最终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但我还是认为王儿原先的说法才是正确的——两个人能不能和平相处得看性格能不能互补不足——而不是物以类聚——」
「互补不足什么,我觉得只要喜欢对方就可以改变自己来配合——」丁佩佩反射性反驳,引得皇上眼神鄙夷地出言教训:「为别人改变就会丧失自我啦,这样做简直是对我们这种天才的侮辱——」
偏向理论式的话一出,丁佩佩登时怔忡当场,反应不来:「侮辱……」
乍见丁佩佩仍是一脸茫然状,皇上沉吟片刻才探问:「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是跳舞的,你是不是就会不跳舞?」
几近是不假思索的,丁佩佩立马抹杀掉这个可能性:「不可能——」
英眉不以为然往上一扬,皇上一针见血地道出问题癥结所在:「那就是啊,我们都是自我主义者——好听一点叫有性格,难听一点就是要全世界为着自己转——像我们这类人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这——」
「能改的亦只不过是暂时性——很快就会原形毕露——你今天现了很多次原形了——可能你会觉得很奇怪,我喜欢跟朋友哈拉打屁,但我不喜欢我的女朋友顶撞我——」
她想替自己辩护的,但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对方夺去发言权。
「我喜欢的依然是弱气的女生——但我喜欢有自我的弱气女生——而你——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类型——」
丁佩佩登时大受打击,反射性反驳对方的话,替被否定的自己抱打不平:「我肯努力都可以变成有自我的弱气女生——」
「女王子,其实你真正喜欢的不是像我这种强气的男生——」
「我的确是喜欢你啊——」
「要是喜欢的话,就不会在我面前不停提别的男生——」
「我没提别的男生啊——」
「你没为意自己提及王儿多少遍吗?」
?!
「咦?」
提及高人多少遍……她不是那种会注重细节的人,所以没留意到自己究竟提及高人多少遍。
「你不只不断提到王儿,还拿王儿说过的话来教训我——」
?!?!
「我只是……」她想找话反驳,却赫然发现自己张唇无语,哑在当场。
「你知不知道这样代表什么?」
?!
「代表……」她试着费劲思考,无奈脑袋只给她空白的抱歉。「不知道……」
令她的心志一再动摇的空白。
「代表你潜意识拿我来跟王儿比较,甚至觉得我远远不及王儿——」
那片令人纠结的空白。
「……」
而让她看清楚该片空白的人是那把极具霸气的男嗓。
「你没发现到自己喜欢上王儿吧?」
「下?」什么?「喜欢……」喜欢上高人?怎可能?她跟高人只是很好的朋友、兄弟,很好的……事实上,她希望的不仅仅是好朋友、好兄弟而已……
她对其他兄弟朋友从来都不会有这种奢想,可对高人却额外多了一份希冀,她希望高人能够一直陪着她,也希望高人能够一直温柔地拍拍她的发顶——
她是这样希望的……
希望彼此能够这样相处下去,能够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所以她没法接受每句宛若要疏远她的字句,没法接受……
也没法接受自己脑袋满满都是他,满满都是他的一顰一笑……
最没法接受的是眼梢处的温热感不曾褪去,不曾……即使她再极力忍住还是忍不住。
「王儿跟你玩过这台游戏吧?」皇上又问,篤定的口吻间接令她眼梢处的热度往上攀升。
不只热度往上攀升,嗓音还夹带不明沙嘎,连说句话亦见艰难。
「是……」
皆因,对方点出了每一个她相当在意,但选择忽视的点。
「王儿的态度跟我的态度很不一样,是不?」
除了点头应是外,她想不出其他回应。「是……」
「而你的态度则跟我的有点相似,是不?」
「是……」
「王儿都依着你的意思左穿右插,是不?」
「是……」
「那就是了。」皇上忽地斩钉截铁地道,杀丁佩佩一个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是什么?」
轻叹一口气,皇上纵有感慨地道:「虽然真是不想承认自己的王儿条件比自己来得优胜,不过我认同王儿说的——同一样的人是不可能走在一起的。」
「下?」
「一山不能藏二虎,你跟我同样是老虎,我们不能和平相处的,我不会迁就任何人,而你心里也很不舒服吧?老虎是不能跟老虎走在一起——」
不能和平相处……
不会迁就任何人……
还有心里很不舒服……
「这……」
的而且确,她心里确实感到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
自收到高人的讯息那刻起,她就感到很不舒服。
宛若心坎深处缺少了一块般,空虚得教人有想哭的衝动。
「回去找王儿啦,不是我卖花讚花香,除了经常性闹忧鬱、不够合群这点令我有点感冒外,我家王儿的条件真是很不错,虽然受欢迎程度远远不及我,但他真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善解人意、细心体贴、讲义气、很值得信任——」
找高人……
「重点是不会顶撞我,又不会像是在拍我的马屁——」
她确实是很想念高人、很想找高人……甚至有一点点不满前来赴约的人是皇上,而不是高人……
「这一点,你应该挺喜欢吧?」
她不知道这样的心态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很想跑去找高人,即使明知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还是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尤其是当对方说出来的话跟她心里所想的如出一彻的时候。
「回去找他吧,我也是时候回去找回头草了——虽然被骗的感觉真是很不好受,但我真是不习惯呼吸没有她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