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回

  这几年，由于小冬和小丽分别找到好归宿。自己在一旁，也跟着受到了李嫂、高老夫人、孙奶奶的不少照顾。
  每个月的补汤也跟着喝了不少，总算是情况有稍微好了一点。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块麻油鸡腿，她的内心还是翻腾不已……
  「怎么光看不吃呢……不敢吃皮？没关係，我来……」
  他看着她，直瞪着碗里的鸡腿却不动筷子，以为她是怕吃鸡皮，所以筷子一伸，就把鸡腿给挟到了自己的碗里来。
  单手抓起鸡腿骨……筷子一拉，整块的鸡皮就掉在他的碗里，再将鸡腿放回小芳的碗中。
  对着小芳温暖一笑：「没皮了，吃吧！」
  这样小小一个体贴的动作，顿时让小芳感动的差一点喷泪啊……
  她连忙忍住，赶紧低下了头来，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还不忘小声又尷尬的说了句：「谢谢……」和平常在工厂里，大杀四方的女强人样子，完全不同。
  其实这一切的小改变，都看在章家睿的眼里。
  他心中窃喜的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啊……小芳私底下也是很小女人的，只是在工厂里少了让她发挥的空间而已。
  ……没关係！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来发觉出她女人味的另一面吧！
  两人安静地用餐……
  他不时的帮她挟菜。
  鸡肉去皮、虾子去壳、鱼肉剔骨的……让小芳被人服侍的很不自在。
  「你自己弄自己要吃的就好了，我要吃的我自己会弄。」小芳手足无措的说。
  「一个人弄脏手就好，何必两人都弄脏呢……除非你嫌我手笨、弄不乾净，不然就让我替你服务。」连小人步数都用上了。
  小芳无奈的，只能被动的接受。
  但还是不甘心的反问了句：「你对所有女人都是这么的体贴吗？连我这种欧巴桑都不例外……」
  「那可不！」又放了隻剥好壳的虾子在她碗里，擦了擦手说：「日本人用餐都是一份份的。每个人都吃自己的一份，说是有礼貌，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总觉得太刻意了。」
  挟了一口蒸鱼到嘴里，一面嚼一面又接着说：「只要身体没病，然后手又洗乾净，我还是喜欢大家围成一桌一起吃饭，这样才有一家亲的感觉。」
  章家睿吃的很快也很会吃，才刚吃了鱼又挟起三杯中捲大嚼，一张大嘴动个不停。
  「请日本女人吃饭很累，所以我很少请日本女人共餐。」终于停下了筷子，却是在检查小芳有没有把菜吃完。
  看到小芳把菜都吃了，满意的才又举起筷子继续说：「在美国的时候，他们的食物不好吃，常让我吃不饱……」
  「所以囉！」自嘲的摊了摊手，「我只好将三年的学业赶在两年里面修完，急着回来。」又再挟起一块中捲放在她碗里，「因此，也没有时间陪女人吃饭。」话才说完说又马上接着说：「这个很不错，你也吃吃看。」
  她看着碗里的中捲，一面消化他所说的话。
  章家睿……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但是心思却很细腻。
  请她出来吃饭，明明是想了解她的问题。但是……从上车到现在却连一句话都没问，只是不停的利用他的耐心，去让她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想让她放下心防和他交心吧……小芳心想。
  吃了八分饱，小芳终于开口说：「我想……妹夫已经将我的情况对你说的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现在就说给你听。」放下了筷子，端起了乌龙茶喝了一口。
  看见她放下了筷子，他微皱了皱眉头，「吃这么少！难怪这么瘦……是不是不合口味？想吃什么东西我们可以再点。」
  「已经够多了，我平常没吃这么多的。」小芳连忙说。
  「你的工作量这么大，下班的时间又不固定，吃这么少怎么够？我再帮你叫一盘麻油麵线好了……」说完，还真的转头找服务生。
  「我真的是吃不下了，你别再点了。」她连忙阻止。
  「没关係，多少再吃一点，吃不完的……我可以打包回去当宵夜。」他咧开大嘴笑着说。
  「你还真是能吃，难怪有这种身材。」她取笑他说。
  「能吃就是福！」性感一笑、又露出了酒窝，「我是来台湾才会这么吃的。在美国或日本，我可是很节制的。」
  这时，侍者送上了麵线。
  他又帮小芳挟了一小碗后说：「再吃这一碗，剩下的我打包……」
  她笑笑的接了过来。
  人家的好意自己怎能不领受呢？好久没得到男人献殷勤了，有多久了呢……快十年有了吧？就让自己放纵一次吧……小芳心里想。
  「其实……高烈将情况大概都对我说了。我也没有什么想再问你的。」
  看着小芳再度拿起了筷子，他反倒是放下筷子，终于开始切入正题。
  拿起了毛巾擦了擦手，「今晚约你出来纯粹是对你这个人的好奇。」他老实的说。「因为他们都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女强人。」
  「哦……那你的结论呢……」她很是诧异的抬起了头来。
  由于麵线还很烫，小芳的眼镜镜面上竟然起了一层雾来。
  章家睿突然心血来潮的一把拿下了她的眼镜来。
  突来的动作，让小芳吓了一跳……
  结果，他的面前竟然出现了个完全不一样的小芳……
  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稍带英气的柳眉，还有被麵线烫红的小嘴。
  活脱脱的……就像个高中生一样，哪还有工厂里面大总管的样子。
  章家睿看的嘖嘖称奇……
  而小芳则是急的跳脚的说：「还我眼镜啦！干嘛拿掉我的眼镜？」
  不理会她伸出的手，低头看了看她的眼镜，然后说：「度数不深嘛，干嘛一定要戴着它？」
  说完后，还拉起了自己的衣服下摆来帮她把眼镜给擦乾净雾气，这才又还给了她。
  小芳戴回了眼镜、喃喃低语说：「这是逞罚我视人不清……」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他并不相信……她不像是会以貌取人的人。
  「高烈说你和你前夫并没有很深的感情。」拿起了热茶喝了口。
  虽是在问小芳但语气确是肯定的。
  小芳放下碗，拿毛巾擦了擦嘴，「是没有！」停顿良久没有下文，但章家睿并未催她。
  「……不过他到处对人说我用眼睛勾引他，才会让他对我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明显的，音调冷沉了下来。
  「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都相信他的话，所以逼我一定要嫁给他。」拿起热茶喝了口，却将脸朝向了黑漆漆一片的窗外。
  「结婚后我就戴上了这副眼镜，当作是对他，和对家人无言的抗议。」恨恨的咬了咬牙，才能接下去说：「也算是对自己粗心的惩罚。」
  虽然……她的语气还算淡然，但章家睿心理清楚，女人经歷过这些，有些伤口是很难癒合的。
  「因为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过当的行为。所以……我目前也很难提出什么好的方法。」不意外的，接收到小芳不以为然的表情。
  他笑了笑，又接着说：「不过……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很正面性的积极做法，你要不要听听看？」他突然说。
  「什么样正面性的做法……」
  听到有积极性的做法，小芳精神马上就来了。
  「你要不要再谈个恋爱或交个男朋友……只要你再婚，他就不能再来纠缠你。小慧也能正式被收养。他的家人和你的家人也不会再来为难你……」
  「让我到哪里去找个人来谈恋爱啊……」小芳敬谢不敏的撇了撇红唇。
  「工厂里大多数都是女员工，少部分的工读生年纪又太小、一般往来的厂商可没人敢来追我……总不能让我到马路上随便抓一个人来结婚。」她好笑的看着他说。
  这时后，章家睿突然指着自己说：「你看我怎么样……」突然对着小芳挤眉弄眼的。「我比你大一岁又是个律师，身体健康又无不良嗜好，更何况……我和小慧还相处愉快。」他信心满满的看着她。
  「你头壳坏去了吗……」小芳瞪凸了眼，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然后接着说：「年轻有为大律师，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偏偏要来屈就我这个又兇又没有女人味、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失婚妇女。」小芳气的直顶着眼镜。
  很久后才又冒出了一句：「你是要让我以后看到你奶奶都躲起来吗？」
  他笑了笑……突然又飞快的抢过她的眼镜来。
  小芳气的站了起来，拼命的想抢回眼镜。
  但怎么抢，都抢不过人高马大的章家睿。
  最后只好气嘟嘟的坐回了椅子上，用着一双明媚的大眼死瞪着他……自己生闷气。
  他一面把玩着小芳的眼镜一面说：「年轻有为的律师是说的没错，不过就是一直找不到合意的女人。」
  没戴眼镜，小芳看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只看见他的大嘴张张合合的。
  「我是个很直接的男人！」章家睿又开口，「我不喜欢应付表面柔弱的日本女人……那太迂回了。」
  「我也不喜欢豪放的外国女孩！」小芳没有眼镜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认真的将他所说的话都听进去，「我喜欢坚强又自然的台湾女性……我觉得你很适合我。」
  话一说完，他手上一个小动作，又把眼镜戴回了小芳的脸上。
  这时，……小芳突然觉得脸上的眼镜似乎变的紧了一些，讶异的张大了眼，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对着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从口袋中拿起了一个调整眼镜的小螺丝起子，对着她扬了扬。
  「早上我就发现，你的眼镜有点松。你自己大概都忙的忘了要调整，所以我去眼镜行买了把小起子来帮你调整一下。」
  这下子，小芳不感动都不行。
  从来就没有一个男人如此的重视她，就连她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前夫都没有。
  她的前夫只会用一张嘴巴说爱她，但是什么事都不会替她想、替她做。
  他将小起子放回了口袋里，然后整个人往桌上一摆，帅气的说：「我不在乎你生过孩子还离过婚。……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在男女关係上头……我相信你比我乾净多了。」自嘲的一笑，「我只差别在――没有婚姻记录和小孩而已。」
  「不过，往后你可以尽量的观察我。……用你那戴上眼镜，清明的双眼好好的看着我。」
  说完，还故意做作的拨了拨短发，让小芳看了很想笑。
  「我一定和你前夫不一样……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做到来。你想不到的，我也会先替你想到。」
  听到了他的说法，小芳说不心动都很难。
  但是，经过前一段婚姻的荼毒，她可是精明的很，绝对不因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昏了头。
  「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她严肃的看着他。「我们今天才认识，你就要求和我交往，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这个人了……」
  章家睿拿起茶杯又喝了口，「不算短的时间里，从奶奶、小慧和高烈的口中，我算是认识你很久了。」手上转着茶杯，「……只是从未真正的接触过。」他眼神炙热的看着她。
  「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放弃黄金单身汉的身分，投入继父的行列。」她不解的问着。
  「其实一年多前，在小冬的婚礼上头我就偷偷的观察过你。」
  放下茶杯两手放在桌上，上半身突然前顷，严肃的说：「那时，只是好奇小慧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我又回到了美国才发现，我对你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专注的眼神看着她。
  「我说过我讨厌女人的迂回，喜欢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女人。」顿了顿，「你！小芳，够认真、够实在、和你相处我不用多费脑筋。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我可以将剩馀的力量用在其他我喜爱的事务上头……像是替失婚妇女打官司，或是帮受虐儿争取权利等等……」
  「你的意思是我很方便就是了。」小芳沉下了脸，「……不需要你认真追求吗？」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那倒也不是……」依旧是一张大笑脸，「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做到来，你想不到的我也会先替你想到。重点在于……你不会很迂回的要让我去猜你的心。」
  他提起茶壶替两人的杯子添上热茶。
  喝了口后才又继续说：「现在很多的女孩，要什么、不要什么、总是放在心底等别人去猜。猜到了算你好运，猜不到的，她就算不恨死你，也会怨你一辈子。在往后的岁月里还不时的拿这一点出来攻击你。所以……往往就算是佳偶久而久之也会变怨偶。」再喝一口茶，「在我看过的许多失婚的案例来说，很多都是这样。虽然只是单方面女孩子的问题，但是往往会让男人很累。」
  他停顿了下，慎重的说：「而你……不会！」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摇动着。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她好奇的问。
  「从你做事态度就知道了。」收回前顷的上半身，整个人又慵懒了起来，「你虽然凶悍、但是对老人家很体贴。你虽然对男人狠辣、但是对同事却百般维护。你说话直接又不隐晦，是我最欣赏的一点。」
  他话一说完，搞笑的拿起了茶杯、做势要和她乾杯的样子，让她看的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