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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发、捌陆

  迎旭馆的掌柜廖辕和亲自出来迎接云熠忻,云熠忻和他亲切寒暄了两句就说:「这位就是我在信中提过的雷巖,雷将军。他恰好也是今夜入城,不知馆内是否还有空房?」
  廖辕和亲切的微笑点头:「有的有的,云东家您那位外甥和江大侠也已经入住了。不过天色有些晚,他们可能已经歇下,我先带各位去房间歇息?」
  「那就劳烦廖掌柜安排了。」雷巖拱手谢过,云熠忻则逕自转身带着琳霄天闕的人上楼去。雷巖和部下们跟着廖掌柜去另一侧的楼梯,等其他人都回房休息后,他喊住廖掌柜问云熠忻的住处。
  廖掌柜客气回说:「我们云东家一向不喜欢休息时被打扰,不过我能替您传话,不知雷将军有什么话要我代为转告的?」
  雷巖也不想深夜打扰云熠忻,他想起先前他们在古寺相处的夜晚,就跟廖掌柜说:「那就请你转告他,若是他夜里睡不好,随时都能来找我。」
  廖辕和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恢復平静,和善微笑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转告。」
  「多谢。」
  不久之后,云熠忻从廖辕和那儿听到这句话,蹙眉失笑:「什么啊这是……谢谢掌柜特地来传话,夜已深,都早点睡吧。」他把人请走,关上房门后准备就寝,可是躺了一个时辰也毫无睡意,最后烦躁的坐了起来。
  「阿凛也不在身边,今天赶路明明够累了,就是睡不着……」云熠忻一手撑额长叹。他知道雷巖的房间在哪里,下床随意趿履就去找人。
  云熠忻散了一头长发站在雷巖的房门外,踟躕片刻后才敲门。敲第一声门就从房里打开,他愣了下问:「你,在等我过来?」
  雷巖扬起亲切笑意说:「夤夜未眠,就是因为觉得你会过来。」
  云熠忻被请进房里,室内点的灯烛不多,昏黄光晕令人放松,他回头打量雷巖完好的外出衣着问:「你看起来不打算就寝。」
  「我在外面习惯这么睡。你是因为睡不着才来的不是?」
  「对啊,我来找你睡觉。」
  雷巖闻言愣了下,笑得有点古怪尷尬:「你这话讲得实在有些……」
  云熠忻挑眉:「曖昧?方才你让廖掌柜传的话不也很曖昧?」
  雷巖半垂眼反省道:「是我没顾及你的心情,疏忽了。抱歉。」
  「既然你是无心的,那就算啦。快过来吧,我好睏,明天一早还要去找阿凛。」云熠忻已经走到床边把鞋履摆好,上床摊开棉被逕自躺平了。
  雷巖踱到床边问:「倘若我不是无心的呢?」
  云熠忻带着浓浓睏意盯着雷巖,不悦道:「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睡不好,什么都别谈。」
  「也是。睡得好比什么都重要。」雷巖心疼他失眠,不再多聊。他脱靴上床躺到云熠忻身旁,云熠忻主动握住他一手,他道了声晚安后闭目养神,等云熠忻睡熟才放任自己入眠。这一夜没有令人心绪荡漾的煽情曖昧,虽然这样的相处平淡温和,但两人心底都感受到旅途中难得的放松和安心。这份无来由的信赖不知是从何而起,那么自然而然,谁都不奇怪。
  雷巖知道自己对云熠忻而言是个例外,云熠忻长久以来都睡不好,而他是唯一能陪伴在云熠忻身旁,助其入眠熟睡的人。在山中古寺那时,雷巖原是觉得先这样就好,可是当他和云熠忻分别后,思念日益加深,他开始觉得不满足了。
  无论结果如何,雷巖都决定要对云熠忻表白心意,只是尚未找到时机。先前他收到江槐琭的求援信,他就知道机会可能来了,云熠忻一定会为了岑凛前往常露城,所以才急忙召集部下赶过来。
  自从在喜宴上见过云熠炘,他就渴望知道对方的一切,所以早就事先查过云熠忻和琳霄天闕的事,不仅知道其產业庞大,人脉甚广,也知道云熠忻从来不乏追求者,恋慕云熠忻的人有男有女,前扑后继,可云熠忻却一个看上眼的都没有。也许不是没有看上眼的,而是对云熠忻来说,外甥岑凛是最重要的吧。他想打动云熠忻,也得先让岑凛对自己的印象好才行,虽然不知该怎么做,但他还是凭直觉赶来了。
  翌日清晨有人来敲房门,先醒的雷巖开门看见江槐琭和岑凛站在走廊上,他关心道:「你们一路上如何?」江槐琭点头:「多亏你和云东家给的路引,进城很顺利,先前在澴城遇上九狱教的右护法,不过我已经废了他的修为,他身负内伤,等他联络上同伙也需要时日。」
  雷巖了然頷首,侧身让开来:「先进来。阿凛身子怎样?」
  岑凛朝雷将军客气一笑:「多谢将军关心,我无大碍。」
  江槐琭立刻截了少年的话尾讲:「他被魔头打吐血了,久未骑马,赶路时脚磨破皮。不过我有盯着他喝药,情况还算稳定。」
  屏风后传来慵懒的男人低吟声,岑凛认出是云熠忻的声音就问:「我舅舅在这里过夜?怪不得方才我去找他,房里没人呢。」
  云熠忻听见外甥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后来发觉声音是从旁边厅里传来的,连忙跑去看,一见岑凛完好的坐在桌子那儿跟人交谈,就激动得上前抱住人:「担心死我了!臭小子。」
  岑凛仰首喊:「舅舅,多亏你让槐琭来救我,有他一路护着我,所以我没事啦。」
  云熠忻蹙眉质问:「可我方才听到吐血二字,怎么回事?」
  岑凛赶紧解释:「那不关槐琭的事,是我在九狱教惹魔头生气,被打吐血了。好在槐琭及时偽装成教内一位臧大夫来救我,我们顺利逃到山下搭船离开,但是没想到魔头下山办事,也在澴城的渡口出现。魔头实在是太多疑,居然暗中派右护法跟踪我们,所以槐琭就把右护法打伤,废了他的武功,我们也立刻骑马赶来这儿和你们会合啦。」
  云熠忻越听越火大,握紧双拳压抑怒气,咬牙道:「岑芜那个混帐东西。」
  「先别管那傢伙了啦,舅舅你昨晚就睡这里啊?」
  云熠忻被问懵,抬头看了眼雷巖,雷巖先开口解释:「因为你舅舅他睡不好,所以来找我。」
  岑凛疑惑的看向雷巖问:「找你打晕他?」
  云熠忻翻了下白眼:「我找巖哥聊天,聊到睡着而已。既然你平安我也稍微放心了。」他向江槐琭垂首施礼:「多谢你这次去救阿凛,你是我们琳霄天闕的恩人。」
  江槐琭说:「云东家不必谢我,阿凛也是我重要的人,我只是做了应当做的事。」
  云熠忻看岑凛一脸甜蜜的笑意,还有江槐琭看着岑凛的眼神,感觉到这两人的关係似乎又更进一步。他有意无意回避了雷巖的目光说:「阿凛先跟我过来,我们聊一会儿。你们二位自便。」
  岑凛被云熠忻拉走,他回望江槐琭一眼:「可是我们是来找你们一起吃早饭的,舅舅─」
  「早饭各自解决啦。」云熠忻回首朝房里两人敷衍一笑,匆匆带外甥回自己的房间,途中不忘跟迎旭馆的人吩咐朝食。他们进房后,云熠忻一关上门就捧着外甥的脸看,再拉起其双臂四处察看有没有伤。
  岑凛好笑道:「我没受伤啦,就只有骑马时稍微磨破皮而已。槐琭把我顾得很好。」
  「是是是,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就他疼你。」云熠忻叹了口气睨着少年,摇头咋舌:「儿大不中留啊。」
  岑凛见舅舅吃醋,好笑的挽住其手臂喊:「爹爹。」
  云熠忻笑着捏岑凛脸颊:「我哪有你这么大的孩子,呿。」
  「我就知道舅舅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这次是江槐琭去的。」
  「舅舅告诉他九狱教的事啊,而且你没上九狱山也好,我担心你见了魔头,忍不住衝去和他拼命。」
  云熠忻想起亡故的亲姐姐,一下子又没了笑容。他走到桌边坐下,朝岑凛招手,岑凛倒水给他喝,他默然注视岑凛半晌说:「其实你不说话时挺像姐姐,她的话也不多,喜怒哀乐都很淡,很闲静的一个人。她大我许多岁,父母早逝,都是她带大我,我从来没见过她失态或发怒,但她有种特殊的气质,让人觉得她可靠、能够信赖。她在的时候,我都睡得安稳,因为我的天就是她撑着的。可她身上担子太重了,我也心疼。
  以前我也跟你讲过这些,像是她认识岑芜以后笑容变多了,整个人也开朗很多,好像从一个仙女变得像凡人,有了七情六慾,充满生气。她开心时笑起来的眼睛也和你很像,眼里充满光彩。那时我也认为岑芜是她的良人,希望他们百年好合。但姐姐她一直都有心疾,又为了照顾我、应付琳霄天闕诸多事务,身子变得更不好。我才坚持要早早替她担下那些事情,让她安心休养。
  谁知过不久她怀有身孕,我那时非常担心,可她却不准我把她的心疾告诉岑芜……当年我希望姐姐不要怀孕生子,若岑芜早就知道此事,定会和我想的一样。这些话本不该告诉你,那时的我并没有比岑芜好到哪里去,可我还是希望你理解我,你会怪我么?」
  岑凛听到这里反问:「那你怪我么?因为我出生,害你没了姐姐。」
  云熠忻蹙眉苦笑,看着外甥的表情既是歉疚亦是心疼,他低头说:「我怎么可能怪你?你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婴孩,错不在你。那时我多少是有些埋怨,不懂姐姐为何坚持要这样,她说她本就命不久矣,但她想要一个孩子,能让我和岑芜都看到未来的孩子。我那时是真的不明白,但现在稍微有点懂了。如果没有你,我只怕是会带着恨意孤寡一生,用一辈子跟岑芜作对。现在是好一点,我有你这个外甥陪伴,不过还是会一辈子跟那垃圾魔头作对。」
  岑凛听到最后笑了下,他握住云熠忻的手说:「我也不怪你,要不是你,我活不到现在。」
  云熠忻把少年紧紧拥入怀中,闔眼想起了姐姐云璃的模样,儘管记忆变得非常模糊,但有姐姐的记忆都在发光,即使闭眼也能感觉到眼皮里又痠涩又暖烫。他松开怀抱跟岑凛讲:「当年有把你从九狱教偷出来真是万幸,再怎样也不能让你待在那种鬼地方。虽然很久都没再见过岑芜,但我所认识的那个姐夫也已经跟着姐姐死了。现在那个叫岑芜的就只是个垃圾而已。不管他做任何事,你都不要放心上。」
  「我知道。」岑凛眨了眨眼说:「虽然知道,不过,先前还是一时没能忍住脾气,回嘴刺激他。」
  云熠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说:「唉,你啊,还是太年轻了。面对那种老不死的老贼,沉不住气是会吃亏的。」
  岑凛反省:「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再犯。」
  云熠忻忍不住弹了下外甥的额头念道:「不会有下次,我不会再让那垃圾抓到你。」
  岑凛抚额笑了笑,问云熠忻说:「舅,你昨晚……」
  「嗯?」
  「睡得好么?」
  「嗯。」云熠忻故作淡定应了声。
  「那你先前在水鹿寺也睡得好囉?」
  「差不多吧。问这个做什么?」
  岑凛笑得有些鬼灵精怪,他歪头打量云熠忻的表情,一脸兴味询问:「那雷将军对你真是挺不错啊。我瞧他看你的眼神很明显是有情意的,你要不要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很忙,他也忙。」
  岑凛有些可惜:「所以你是把雷将军当暖床的啊?」
  「我才没有。」云熠忻尚无心思去想这些事,转而聊起岑凛的事:「你又如何?你昨晚和江槐琭同住一间房不是?你没对人家毛手毛脚的吧?」
  岑凛翘唇、皱鼻扮了个鬼脸说:「你怎么这么讲我啊?」
  「我是你舅舅,养了你这么久,还不懂你的性子么?你啊,看中喜欢的就不会真的跟谁客气,我看你先前盯着江槐琭的眼神,真替江槐琭担心。」
  「什么啊。我、我有这么明显啊?」岑凛是真的慌了,怕自己发痴又好色的样子吓着江槐琭。
  云熠忻拿眼尾瞅他,冷笑说:「呵呵,你平常是掩饰得很好,不过你枕头下的那本秘戏图透露了一切啊。」
  「你偷翻我房间?」岑凛垮下脸。
  云熠忻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不是我,是那个谁去你房里打扫时发现的,所以就来告诉我了。」
  岑凛尷尬得耳朵微红,抿嘴不语,云熠忻笑哄他说:「好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男人嘛,多少都会收藏那些东西。你要是好奇,我那儿也有很不错的收藏,你已经长大了,借你翻阅也无妨。」
  「不要,你那些都是男女的,我、我要看的不是那种。」
  云熠忻低笑数声:「小色鬼,我乾脆直接帮你找书拿给江槐琭看。」
  「不行不行!他、他、他很害羞的!」
  云熠忻看着外甥的反应,再次感慨儿大不中留,而且他认为害羞的不是江槐琭,是岑凛自己吧。
  「舅。」岑凛揪着云熠忻的袖子,堆出一副讨好的笑脸说:「我有事跟你讲。」
  「说。」
  「我想和槐琭在一起。」
  云熠忻挑眉:「你们不是在一起了?」
  「我是指,我想和他……」
  云熠忻了然:「你要跟他走?」
  岑凛缓缓頷首,不敢直视云熠忻是怎样的表情。
  云熠忻沉默良久才哼了声轻笑说:「那就去啊。」
  岑凛倏地抬头望着云熠忻,难掩紧张问:「你不会不高兴?」
  「我哪有不高兴……」云熠忻神情复杂的浅笑说:「从我陪你找什么梦中人开始,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那天来得这么快,虽然对你来说是来得晚了吧。原以为你会陪我更久,哪怕一辈子找下去我也不要紧,可是这么一来对你也是种煎熬。现在我是真的替你高兴,只不过难免会有点寂寞,不过孩子养大了,难免要经歷这些的。」
  云熠忻说完,驀地对岑凛咧嘴笑,双手捏了外甥的脸颊说:「所以你们有空就常回来琳霄峰找我,知道了么?」
  「唔、知──道──啦。」岑凛被捏得脸变形,舅舅松手笑了笑,他揉完脸颊就扑上前抱住舅舅说:「我也会捨不得你啊。除了拼命生下我的娘亲,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疼我、对我好的人。舅……」
  云熠忻失笑推开少年的脑袋,故作嫌弃的样子:「少肉麻了,走开啦。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我跟你的江槐琭说。」
  「说啊,他才不会笑我。」岑凛笑着被推开,他露出调皮的眼神提醒云熠忻说:「舅舅也不用觉得太寂寞,你还有雷将军嘛。」
  云熠忻烦躁摆手:「别再提他了,我在山里、他在海上,兜不到一块儿啦。」
  「凡事难料嘛。」
  「罢了罢了……」
  ***
  岑凛回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江槐琭从桌边起身迎上来,他了然苦笑道:「啊,你已经煎好药等着我啦。」
  江槐琭摸摸少年的脸颊说:「是啊,我料想你也差不多快回来了,方才和巖哥聊完就去煎药,刚好赶上你回来。」
  「呵呵。」岑凛乾笑,认命的坐下喝药,喝了两口就搁下碗,皱起脸委屈可怜的看向江槐琭。
  江槐琭带着温煦笑意帮他端起那碗药,舀起满满一匙吹了两口餵过去:「来,我餵你。」
  「你就这么狠心看我吃苦?」岑凛故意开他玩笑:「你还笑,真坏。」
  「好,我坏。来,把药喝了吧。」江槐琭笑意不减,一口一口把整碗药都餵完,岑凛迫不及待找出帕子擦嘴,他把人抱到自己左腿上,一手扣着少年的脑袋吻住那张发苦的嘴。
  岑凛没反抗,江槐琭吻他的滋味比起药甜得太多,他几乎闭起眼沉溺其中,对方不嫌弃他嘴里的苦药味,还伸舌勾着他的舌尖玩,没一会儿他就被亲得浑身发软,倚偎在对方怀里。
  江槐琭搂着少年笑问:「还苦么?」
  「嗯。又苦又甜。」岑凛讲完又被端起脸亲了许久才停歇,他觉得自己的唇都快被吮咬得有些肿了。
  「还苦不苦?」江槐琭捏着少年好看可爱的下巴,隐约期待少年再喊苦。
  岑凛并未遂其所愿,仰首望着江槐琭说:「我跟舅舅提过我们的事,往后我都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跟你走,若得了空间也回琳霄天闕看看他吧,不然他会寂寞。要是你偶尔能陪我在那儿住上一阵子也好。舅舅说你没了父母跟师父,要是没有一同过年过节的家人,以后都能去琳霄天闕,我们一起过节。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说这样好不好?」
  江槐琭勾起唇角温声答应:「好。」
  岑凛笑得灿烂,抱着江槐琭安静撒娇,江槐琭环臂拥着他说:「我方才和巖哥也聊了会儿,他是真心喜欢你舅舅的,不过他好像有什么打算,我没有多问,他只说到时候事情都定下了再告诉我。眼下最重要的是护送你回琳霄天闕,那里有不少高手,九狱教也不敢贸然去那里作乱。巖哥向朝中告假,过阵子就要走,我想他和你舅舅的事,由他们自己处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是大人了,应该能好好谈的。之后回琳霄峰,你要不要跟我去祭拜我娘亲?」
  「自然是要的。」
  「要是我娘亲还活着,肯定会很高兴的,我这么快就找到了伴,而且不仅可靠,还很英俊。可惜她只能在天上看着了,没办法跟我们相处。之后我也去祭拜你爹娘还有师父?」
  江槐琭亲了亲岑凛的额头,欣然笑应:「当然好啊。他们在天上会很欣慰的,尤其是我师父。」
  「为什么啊?」
  「嗯……因为……」江槐琭忆起往事,感慨浅笑道:「小时候我告诉师父,为了找到我认定的人,我要变强。师父起初也觉得我是不是父母双亡,受的打击过大,脑子坏了。不过他还是教我许多事,学文习武,易容和医毒,什么都教我。他后来也有点相信我了,还跟我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惜我找到你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岑凛拍拍他的背说:「还好我们都是有人疼爱的,你师父疼爱你,我舅舅疼爱我。只要我们过得好,就不算辜负他们啦。」
  「嗯。以后你还有我。」
  「你也有我。」岑凛亲了下江槐琭的脸颊,垂下眼靦腆微笑。
  在迎旭馆会合后,为免九狱教的人再追过来,他们一伙人只歇了一天一夜就再次啟程前往琳霄峰。行经山野一间茶棚歇脚时,岑凛喝完茶水问雷巖说:「将军,你们带那些一箱箱的东西是什么啊?」
  雷巖说:「是鸟銃,带给熠忻的礼物。」
  「鸟銃?」岑凛歪头疑问:「就是火銃吧?」
  雷巖点头:「对,古早是这么泛称的,遥远的异邦发展出了更新的兵器,不仅打击能更精准,火力也变大,而且枪体变轻许多,现在用的还多是火绳枪,少数的燧发枪,后者可防风雨,也有数种改良。先前朝廷採买军火,但没有大量採用我所选的新式鸟銃,朝里那一帮老匹夫觉得现在日子太平了,用不上。因此我就花自己的钱买了一批回来,反正律法并不禁止。这东西太新了,管不到这里,也不会给琳霄天闕惹麻烦。」
  云熠忻看那些箱子的外观坚实精美,心里也是好奇又喜欢,不过想到自己已经打算和雷巖疏远,于是故作淡定道:「多谢巖哥了,但这份礼过于贵重,而且这些鸟銃这么新,就算你送我,我也不会用。」
  「我可以教你,其实不难,多练习就行了。今日天气正好,我就稍微解释一下这东西。」雷巖取其中一个箱子打开来,拿起鸟銃介绍枪体和操作,他填装药管时一边解说:「古早的火绳枪每次仅能击出一发,不只麻烦,风险也大,而且火药容易受潮,天气差就不好用,但这种最新式的鸟銃已经简化发射的前置动作,还能连续发射二十多发弹丸,用以防守、伏击、狩猎都很不错。你们看,像这样瞄准,然后……」
  眾人盯着雷巖的动作,看他把枪口瞄准山坡某处树丛间,一连射击四发,陡然传出的枪声把茶棚其他人都吓一大跳,紧接着他们都看见山坡上有个人从一颗树上掉下来。雷巖比了手势让几名手下前去查看,片刻后就看他们从树丛里拖出了另一人的尸体,一共两具尸体,都是要害中枪。
  「将军,树丛后还有另一滩血跡,可能是有人中枪后跑了。」
  雷巖冷静道:「嗯,那一发打偏没打中要害,不过杂鱼跑了就算了。」他转头对云熠忻他们几人亲切笑问:「这东西只要练习就能有一定的精准度。防守、打猎都好用。」
  云熠忻看愣了半晌,轻哼出笑声:「是不错。」本来他也察觉到有人跟踪,没想到会被这样雷巖解决掉。
  江槐琭也和云熠忻有类似的想法,他原是打算一会儿默默先去把跟踪者收拾了,熟料雷巖会来这么一招。
  至于岑凛早就看呆了,举起两手给雷将军鼓掌:「好厉害啊。」他一鼓掌,茶棚其他散客也莫名跟着鼓掌叫好。
  雷巖向其他茶客简略解释,说是江湖寻仇,而他们仅是先发制人,会将尸首交给官府处置,之后就继续上路了。
  岑凛回马车上问云熠忻说:「舅舅,方才雷将军怎么不直接说他的来歷,那样其他人也会理解吧?毕竟官匪不两立嘛。」
  云熠忻双手抱胸忖道:「不方便吧。他若报出自己是水师的将军,岂不是代表朝廷了?人们就会误以为是朝廷要来勦匪却又毫无作为,同时也会引起这一带九狱教以外的其他帮派藉机生事。方才打死了两个人,虽说是要交给官府处置,但肯定也是会查出他们是某某恶人,以他们过去犯的罪名定案。
  此事一旦牵扯到官方就是会变得复杂,衍生更多麻烦,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是江湖恩怨,反正事实也是如此。我也不希望他跟他的同僚们捲入其中。」
  「我明白了。」
  云熠忻看岑凛垂首露出担忧的表情,安抚他说:「这都怪岑芜,全是他惹的麻烦。你什么错都没有,不要太忧心和自责了。」
  「可是我要是连累雷将军……」
  「他是聪明人,肯定早就设想好许多情况该如何应对了。」云熠忻一手靠在窗边叹息:「可能这就是爱屋及乌吧,我真是祸水。」
  「咳。」岑凛久违看到云熠忻这般自恋的样子,被口水呛了下。他问:「雷将军喜欢你,你也喜欢雷将军,他还送你那么多漂亮厉害的鸟銃,你真的不考虑和他在一起?世间难得有情郎啊。」
  云熠忻垂眼,摸着漆彩描绘的扇骨低喃:「我都想过了。若我喜欢一个人,就想和那人朝夕相处,可他平日在遥远的海上,若我们在一起只会聚少离多,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吧。反正我习惯一个人了,寂寞的话,我就多照照镜子。」
  「照镜子?」
  「是啊。我陪我自己。」云熠忻拿了面手镜出来自照,笑叹道:「阿凛还没离开,我就开始寂寞了。连寂寞的我都这么好看,唉,反正我长这样就是註定要孤枕难眠吧。」
  岑凛嘴角抽动,舅舅的难眠原来是孤枕难眠?
  车里安静下来,须臾后有人在车帘外出声唤:「熠忻,这给你。」
  云熠忻认出是雷巖的声音,对方伸手进车帘递了一把野花进来。虽说是野花,但都是漂亮鲜丽的花草。云熠忻接过那束花,雷巖就又驾着马跑去队伍前头了。
  岑凛微瞇眼笑看舅舅说:「雷将军好有心啊,赶路也不忘把路边漂亮的花摘给你。」
  云熠忻一脸尷尬睨视外甥,后者继续笑语:「将军不像某些自詡有钱有势的傢伙那样在你面前炫耀,而是看见什么好的都送到你面前呢。」
  云熠忻脸皮微热,故意板起脸小声嘀咕:「又不是送钱,那还实在多了。」
  「鸟銃也很实在啊,而且又贵又稀罕,若非雷将军有门路,钱再多也未必买得到。将军又是这么直率爽朗,对舅舅你也没什么坏心眼,这样好的郎君,很难再遇上另一个吧?」
  「你那个江槐琭不就挺好的?」
  岑凛点头认同:「是啊,可他是我的嘛。你的在队伍最前头,刚刚给你送花的那个。」
  云熠忻想起雷巖也是一阵心痒,对方这一路上有意无意撩拨自己,外甥又帮着雷巖来试探,搞得他此时心烦意乱,一时竟无言以对。他馀光瞄到有东西在花叶上蠕动,垂眼发现一隻黑绒绒的毛虫,认清这是无毒的虫子后,他抓起毛虫递给少年:「阿凛,送你的。」
  岑凛不明所以的摊掌去接,看到掌心的小毛虫,皱眉低骂云熠忻:「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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