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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发、玖

  兰虹月被凤初炎揽在怀中,就这样一路飞回佶良城,他和凤先生向来亲如父子,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还能分心俯瞰底下景色。
  他们经过了方才毒龙造成的血海,已经看不到那一大片石柱地貌,但是深色的血海中浮现一轮光圈,圈内散佈许多闪烁的光点,兰虹月盯着它们问:「凤先生你看了下面那个阵法了么?那是什么啊?」
  凤先生一手掩住兰虹月双眼,温声道:「别看那些脏东西了。那是一种造神的阵法,随地域和佈阵者所求而变化,不过主要梗概就是那样的,一旦有适合成神的活物进入阵内就会触发阵法。」
  「适合成神的活物?」
  凤初炎的目光从少年的发旋挪到下方的血海,顿了下继续说:「对,这样的阵法依不同地域、不同特性的生灵能造出不一样的神。这样生成的神和天生于神界的神灵不同,其形神将永远和该地域融合,成为世界支柱之一。若在妖魔域,那就可能是魔神,支撑着那里的地域,虽然厉害,却难以离开。」
  兰虹月皱眉,嫌弃道:「既然这样成神还有什么意思?和死后困在地方上的幽魂差不多嘛。」
  凤初炎浅笑:「还是有差别,神力若足够强大,可以施展分身,分身倒是比较不受限制。」
  「可是利用这种手段成神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吧?这么说来,那隻毒龙是想成神啊?」
  「毒龙?」凤初炎问他:「你怎知这片血海是毒龙造成的?」
  兰虹月毫不隐瞒,把看到两头龙相杀的事交代了一遍,却唯独没提到自己被蒙眼少年所救之事,他也说不上原因。
  凤初炎也留意到兰虹月的鞋都破烂了,但是脚上竟无伤,他问:「你的脚原先有伤,是知雪大师给你医的?」
  「喔,这个……」兰虹月莫名心虚望了跟在不远处的知雪一眼,摇头说:「不是,我受了点伤,碰巧身上带了药就吃了,脚伤不严重,所以很快就没事,只不过鞋子我补救不了。」
  凤初炎再次将少年拥紧:「不管怎样,你没有大碍就好。」
  「凤先生……」兰虹月认为凤先生是太关心自己才这样,微笑回应:「我没事,还能和先生在异地相逢,心中也是很欢喜的。」
  他们一回佶良城就去驛馆报平安,凤初炎一进厅里就被曾教过的孩子们包围,不只兰家,其他家曾拜过凤初炎为先生的孩子们也都过去寒暄。被冲散的兰虹月也习惯了,跑去找梅蕴春:「姐姐,我平安回来啦,多亏知雪大师找到我。」
  「你喊我知雪就好,不必这样见外。」
  兰虹月赧顏:「唉,这怎么好意思呢。」
  梅蕴春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自家人。」
  兰虹月左右看了看,问:「云大哥他们呢?」
  梅蕴春说:「他们本想出城找你,我说知雪出城就够了,让他们在这里顾其他孩子,他们嫌无聊找了藉口回房歇着,我想也是该让他们养足精神,万一知雪找太久再让他们也去找。」
  兰熙雯和桐梦跟了过来,前者朝兰虹月喊:「你究竟去了哪里?我跟桐梦都要担心死了。」
  桐梦把兰虹月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说:「鞋子怎么破成这样?脚受伤了?」
  「脚伤了?我看。」兰熙雯直接蹲到兄长面前看了几眼:「咦,没见什么皮肉伤啊。」
  兰虹月拉起妹妹说:「我自己吃了药治好的,小伤而已。鞋子的话,我有多带,再换一双就是。」
  兰熙雯望着兄长叹气:「那时你和我们都在传送阵里的,怎么唯独你被传去别处了,知雪大师在哪里找到你的?」
  知雪说:「百里外一棵大树下,还好没有混沌阻碍才顺利找到他。」
  梅蕴春也叹了口气:「算是有惊无险吧。知雪,那传送符为何出错,你可有头绪?」
  知雪想了想答道:「事发当下贫僧虽然不在,但回程时见到造神阵,也许是受了那阵法崩毁时,力量震荡的影响吧?虹月不也是被误传到了阵法附近?」
  兰虹月想起双龙相杀及毒龙血海的景象还心有馀悸,轻轻点头,又怕他们担心,半真半假敷衍道:「不错,我应该是被那股力量扯到了附近,看到远方有两头巨兽廝杀,可能是因此造成那阵法崩坏。云大哥他们所感应到的异变八成也是这个,只是我比较倒楣受了波及。不过这会儿我也没事,你们也别担心了。」
  兰熙雯不以为然哼了一声说:「小时候你撞破头,血流了一整脸,也是这样跟我们说的,说什么血擦一擦就没事,隔天我就听竹秋说你一回去便昏睡了一整天,又吐又发烧,还做噩梦。」
  桐梦接腔道:「我记得这事,那时我帮竹秋姨一起照顾你的。」
  兰虹月装傻:「有这种事?我记不得了。」
  梅蕴春盯着兰虹月的破鞋说:「你说说鞋子怎么破的?这破口边缘看起来有些怪,烧破的?好像染了什么顏色。」
  知雪也说:「你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寧,大概是受过什么惊吓,吃了这颗药定一定神吧。」
  「多谢知雪大师。」兰虹月赶紧接过那颗小药丸吞下。
  兰熙雯说:「你问都没问是什么就吃啊?」
  兰虹月对知雪和梅蕴春都很信任,笑应:「大师给的,肯定是好东西啊。」
  知雪也客气解释:「不是多厉害的东西,只是一般安定心神的药罢了。」
  凤初炎见到兰虹月和其他傢伙有说有笑,好像分开的这三年来也没有多思念他,心里多少有些醋意,他和其他学生们敷衍几句后就走去找兰虹月说:「虹月,到我房里歇会儿吧,替你看是不是还有落了别的毛病,顺便聊一会儿。」
  兰熙雯拉住兄长的手臂问凤初炎说:「对啦,凤先生怎么会来这里呢?」
  凤初炎看向兰熙雯,带着笑意亲切回答:「得知我记掛的学生们都在这里,就赶过来了。」
  兰熙雯点点头:「也是,就算从明澜谷到这儿,对凤先生也只是一下子的工夫就能办到了嘛。先生回上界那会儿说是养好伤了,回去看看,如今还能记掛自己的学生们,我们都好感动啊。」
  凤初炎的笑意淡了些:「相处久了就会这样,多少会掛心。先不聊了,虹月,走吧。」
  兰虹月被凤先生暗暗扯了下,整个人就摆脱妹妹的挽留朝凤先生那儿扑过去,凤先生顺势揽住他,一眨眼飞进厅里一幅画中,那幅画很快就不见,快得谁也没看清楚怎么一回事。
  桐梦小声问兰熙雯说:「你方才怎么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兰熙雯不悦的盯着那幅画消失的地方回说:「没什么,我觉得凤先生才阴阳怪气的呢,虽然从前他就和我哥哥很亲近,但是我们聊得正好,他一来就把哥哥带走了。」
  坐在一旁的梅蕴春低笑了几声说:「兰小二这是吃醋啦。老是有人跟你抢哥哥是不是?」
  兰熙雯逞强回嘴:「我才不稀罕。」
  梅蕴春逗着兰熙雯,讲完也收歛笑容,若有所思道:「不过我也觉得凤初炎对虹月的态度有点奇怪,嘴上说记掛学生们,可我见他记掛的只有一个学生。」
  兰熙雯立刻拉着桐梦道:「你听姐姐也这么讲,不只有我觉得奇怪吧!」
  桐梦一脸凝重说:「从前我就告诉过虹月,羽族爱吃的不单是虫子,还有很多花草也一样。」
  「……你这分明是扯远了吧。」兰熙雯哭笑不得瞟他一眼。
  梅蕴春察觉知雪一脸严肃的沉默不语,轻轻推了推他问:「你怎么了?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知雪握住梅蕴春的手,思忖半晌后说:「贫僧若倾尽所有修为,怕是也抵不过凤初炎一根指头吧。」
  梅蕴春安慰道:「他毕竟是上界神仙嘛,比这个有何意思?你平常也不是会在意修为高低这种事的。」
  知雪微微摇头又多解释一句:「你误会了。倘若凤初炎真想做些什么,这里谁也拿他没輒不是?」
  梅蕴春和一旁两个孩子立刻听懂知雪的意思,四者当即静默下来,兰熙雯很快又反驳他们说:「不会的,凤先生脾气那么好,修养不差,我们明澜谷也没得罪过他,他和哥哥那么要好,绝对不会对我们做什么不好的事。知雪大师您不是这个意思吧?」
  知雪看了看眼前的小少女,含蓄淡笑,既不否认也不同意,委实不忍心和小孩说太多不好的猜想,况且他也毫无根据,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讲出来只是徒增困扰和混乱罢了。
  ***
  一阵天旋地转,兰虹月被凤初炎带到画里,他们在一艘不算大的船屋里,水道流经大城,岸上的车马喧嚣皆在远处,且矇矓不清,兰虹月从窗帘缝匆匆瞄了眼就被喊回神。
  「要先睡一会儿么?」凤初炎将另一侧的窗帘也放下,不过外面的阳光仍多少透过帘子,因此房里儘管幽暗,却还能看清彼此的样子。他习惯兰虹月依赖自己,所以看不惯兰虹月在自己眼下还露出不安的神情,他用更轻柔的语气问:「三年多不见,和我生疏了?」
  兰虹月摇头,扯动嘴角不安笑应:「没有,不是,就是有些茫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凤先生,而且凤先生还出城找我,我心里感激,也感动,只是思绪纷乱,静不下来。」
  这番话令凤初炎心里舒服许多,他拉少年坐到身旁的蒲团,扬起温柔笑容说:「你我之间何须这般见外,你落难,我自然该去救你,虽然是知雪先找到你……」
  「啊,是啊,真不愧是知雪大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兰虹月庆幸自己获救,抬眼发觉凤初炎一双浅金的眸子瞬也不瞬盯住他,没来由的有点心慌,赶紧又找话讲:「其实我真的没有大碍,凤先生不必担心。」
  「是么?我瞧瞧。」凤初炎握住少年的手感应真气,大掌轻易包覆对方纤细的手腕,他垂眼感慨道:「三年多了,你的手还是这么细瘦脆弱,有好好留意饮食和锻鍊?」
  兰虹月笑了下说:「当然有啊,就算我疏忽了,竹秋肯定也会照顾我的,何况还有桐梦陪我,而且啊,先生你瞧我,我其实个子长高很多了,那是先生你高大,居高临下瞧着我才觉得我瘦小吧。」
  凤初炎莞尔看他:「嗯。你是长大许多,个子也抽高不少,很好。」
  兰虹月默默想抽手,但凤初炎在他尝试第二遍时,忽然将他抱到腿上,他吓一大跳,另一手抓着凤先生的前臂问:「先生这是怎么了?」
  凤初炎轻笑:「没什么,想抱一抱你。你这么坐上来,确实变沉了不少。三年来变化也不小,眉眼都长开了。」
  兰虹月尷尬蹙眉,但仍勉强扯开一抹浅笑,继续挣扎道:「唉、先生你离开时我才十二、三岁,还是孩子呢,那会儿你抱着我念书也不奇怪,可我现在都长大了,你、你就不要这样戏弄我,真是……」
  兰虹月手忙脚乱坐回蒲团,看凤先生笑意可掬就恼羞道:「你还笑我啊!」
  「我没笑,我天生嘴角就长这样。」
  兰虹月轻嗤,不想再继续这玩笑,他低头整理仪容,凤初炎倾过上身帮他将鬓边碎发撩顺,一道微温的吐息扑到他面上,他颇不自在的稍微偏过脸,整个身子也往后挪了些。
  凤初炎见少年闪躲自己,笑意又冷凝了几分,压下不悦的心情再次询问:「你刚被救回来,吓坏了吧,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兰虹月摇头:「我没事,我想回自己房里了。」
  凤初炎还不打算放他走,接着讲:「我有事要和你说。」
  「喔,先生请说。」兰虹月张大眼望着凤初炎,一如从前那样,凤初炎于他亦师亦友,也很少摆出师长的架势对他训话,反而常分享一些趣闻或修炼心得,因此他总是会认真面对,再说他也好奇久重逢,凤先生会跟他说什么事。
  凤初炎试探道:「从前我虽然和你描述过上界,但你一直都很好奇,若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和我去上界?」
  兰虹月一听兴奋得脸都亮了,猛点头答应:「当然愿意,一百一千个愿意啊。何时能去?怎么去?先生不也提过那不是谁都能去的地方?先生能带我去看一看啊?就算只有一天我也乐意!」
  凤初炎见他乐成这样,表情温柔浅笑说:「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想带你到我那里陪着我。」
  「啊?那就是可以长住么?」兰虹月颇为惊喜,却看凤初炎摇头说:「是一直陪着我,长长久久的。」
  兰虹月有些懵:「我不太明白先生的意思……」
  「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
  「上界的神要迎娶你妹妹。」
  兰虹月错愕不已,当即定了定心神追问:「我的哪个妹妹?」
  「当然是兰熙雯啊。」
  「这不行、不可,她……她不适合。」兰虹月没有多想就否决了。他想到兰熙雯和桐梦之间互有好感,虽然兰家必定难以接受虫族流民跟他妹妹在一起,但也没想过他们会这么快就情路受阻啊。
  凤初炎挑眉疑问:「哪一点不适合?她在秋夫人的教养下也见过一些世面,又是懂事的孩子,这对兰家来说虽是高攀神族,却也是难得的喜事,你不乐见是因为你真的打从心底不喜欢她,怕她将来压你一头?若是顾虑这个,那你大可安心,因为要娶她的神也是我的徒弟,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兰虹月得知此事又是一愣:「先、先生的徒弟?」
  「对。」
  兰虹月思绪更乱了,他抿了抿嘴说:「难道你们没有谁想问一问她的意思?」
  凤初炎反问:「问谁?」
  「熙雯,兰熙雯啊。」虽然兰虹月大可以置身事外,但他想起过去的梅蕴春,以及明澜谷其他有相似遭遇的同乡,只因他们不够强大就无法和神界平起平坐,只能任凭摆佈,这让他非常不舒服。他不满道:「那个神,就是你的徒弟,他想娶一个素未谋面的精怪,八成也只是为了能繁衍神嗣或利用我们修炼不是?不然区区一个明澜谷的精怪,神仙哪瞧得上?可我妹妹她心高气傲,根本不适合外嫁,她就该找个她看得顺眼、也疼她的对象,可能就在明澜谷或其他地方过他们的小日子。」
  凤初炎看他这么愤慨,轻哼道:「倒没想过你这么护着她,你可曾想过,在你不知多少次被秋夫人关到那间小破屋的时候,她对你的处境可都是不闻不问的?就算是双生子,她也好像丝毫感受不到你受过的折磨和恐惧,你不是一向厌烦她?如今倒是心软了,捨不得她外嫁?」
  兰虹月一心只想解决上神要娶兰熙雯的这件麻烦事,并未留意凤初炎的态度,他握住凤初炎横在小桌上的前臂,低头央求道:「凤先生,既然你是那位神灵的师父,能不能求你去劝说、请那位改变主意?」
  凤初炎凑近他噙笑反问:「傻虹月,嫁给上神有何不好?」
  兰虹月满面愁容,他不仅是担心妹妹,也忧心桐梦,他垂着脑袋闷声低语:「真的不可以,她、她不会愿意的。先生,你救救我妹妹吧。」
  「虹月,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我这趟下来就是要去你们兰家报喜讯,这两日应该也有神使去你们家,也许我们回明澜谷的时候,你家已经准备嫁闺女了。兰家主和秋夫人定然也会为这门喜事高兴,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凤初炎的语气不重,但说的话和从前彼此间的玩笑不同,这令兰虹月很难受,后者感觉被语末四个字刺到心里,久久回不了话。
  不识好歹?兰虹月脑海回荡那四字,从前凤先生也会拿这种话调侃他顽皮、不受教,但从来都伤不到他,因为他觉得凤先生关怀自己,可现在却是要逼他接受这一切不平之事,他望着凤初炎,顿时觉得眼前这个金眸红衣的男人很陌生。
  凤初炎也察觉自己的话伤了少年的心,伸手想碰触兰虹月,但他刚抬手,兰虹月就吓得起身退远,并且一脸防备的盯住他,那反应无形中刺激了他,令他极为不快。
  「你怎么了?」凤初炎话音依然平静温和,语气却有些冷:「怕我伤了你?」
  「先生你毕竟不是明澜谷出身的,不懂我们。不要紧,我、我自己想办法。」
  凤初炎低笑:「你能有什么办法?在兰家,你是最不受宠的孩子,在明澜谷,你比那虫族还可怜,谁都当你是残疾,只有我好好待你,让你伤心时能到暉羽轩,事事护着你,从不计较你天生贪玩不羈的性子,或是没大没小的态度,你现在却是这样避我如蛇蝎?」
  「我没有当先生是蛇蝎,只是觉得伤心,先生并不……」
  「只因我不帮你拒绝兰熙雯的婚事?」
  兰虹月低头,咬了咬唇,垂在身侧的手揪着衣摆,无力说:「对不起。我不该勉强先生,只不过先生真的不能和你那位徒弟谈一谈么?」
  凤初炎招手让少年坐回来,刻意装作沉闷无奈的样子轻叹:「谈不了,就算都是神,也有位阶高低之分,我那徒弟是天人和龙族公主所生,他上面还有许多手足,他虽是老么,却是最出眾的一个,也理所当然承袭了父母的优势,成为神界目前的主宰者。我虽是他的长辈,也奈何不了他。」
  「这么蛮横霸道啊……」兰虹月心想这么不讲理还当什么神啊,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强大罢了。他暗自腹诽,又因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而默默焦虑。
  凤初炎半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在想,明澜谷还有其他的好姑娘,让我那徒弟娶别家女子?」
  兰虹月没发现他神情戏謔,垂头丧气的抓着手指低喃:「确实是有冒出这念头,可如此一来也祸害了别人家。」
  「嫁给上神这么不好?」
  「先生都说你奈何不了那位神灵,又不能讲理,那么霸道的傢伙,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唉,乾脆逃──」
  「别打这种主意比较好。」凤初炎打断他话尾,提醒说:「千万不要得罪上界,因为你不晓得会付出什么代价。」
  兰虹月微瞇眼看着凤初炎,想起了一些过往,脱口道:「就像我父母对先生你这样么?」他看凤初炎眼神微变,警觉改口:「我是说,他们对上界的态度一向如此,所以对先生你也是相当客气和顺服的,因此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才没有再胡乱罚我。」
  凤初炎低笑数声:「你是想说,我也仗势欺人吧。」
  「先生不一样啊,先生是为了、为了……」兰虹月想着想着,低头喃喃:「为了保护学生才这样的。」
  凤初炎看兰虹月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又隐然透着欲望。起初他并不将兰虹月当作一回事,只是藉着照顾这孩子,让明澜谷所有精怪都认为他温和好相处,而他原先也只是单纯去那里养伤而已,直到后来他算出了兰熙雯是徒弟的福星,于是更加有意的融入那里。
  在他教导兰虹月所有知识,引导其修炼的时候,他变得越来越思慕自己真正搁在心中却不能触及的对象,也有点厌倦明澜谷太过安稳和平的日子,于是他回到了天上去。他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然而他也开始做任何事都无法静下心,好像心中有一小块地方落在别处,不经意的会想起时常赖在身边的孩子,兰虹月。
  之后他想起兰虹月的次数增多,也始终惦记要让徒弟获取福星,于是他决定要再下界一趟,没想到才分开三年多,兰虹月起了不小的变化,那张相较族人都要平凡的脸长开了,变得俊秀清雅,童年时的灵气依旧,当他见到知雪牵着兰虹月时,心中泛起的醋意很快化作毒液。
  「过来。」凤初炎知道自己对这少年动了心,他决定稍微改变计划,让这少年一直陪伴自己。
  兰虹月一脸不解:「先生?」他都坐得那么近了,还要过去哪里?他觉得凤先生这趟回来变得着实诡异,言语态度都令他无所适从。
  凤初炎不再讲第二遍,一个眨眼就让兰虹月腾空而起,再落到他怀里,他抱着少年打趣道:「你不过来,只好我亲自来了。」
  「这是做什么?」兰虹月看凤初炎低头凑近眼前,吓得两手抵住其肩头,侧首闪躲、挣扎:「不要这样,我都说了不要戏弄我!」
  「虹月,听话。」凤初炎像在驯服不听话的野兽,温和安抚却不见成效后,就掐住兰虹月的肩颈注入一道真气,兰虹月惊呼一声后当即瘫在他臂怀里,他轻捏兰虹月的鼻子笑说:「怎么怕成这样?我一直很疼你的不是?」
  兰虹月再迟钝也感受到凤初炎不是在开玩笑,这也不是小时候长辈逗着孩子玩那样温馨的气氛,凤初炎身上的温热透过衣裳传过来,他从来没这么惊慌过,也清楚感受到这不是什么温情的拥抱,但他仍不敢置信,涩声说:「先生,求你不要这样,我不喜欢。」
  「你只是不习惯,你习惯在我面前当小孩子,不曾想过我们这样亲密相处,我对你也许不只是对学生的关爱和喜欢?」
  兰虹月惊恐看着凤初炎,额际、背后和手心都冒着冷汗道:「学生从没想过那些事,我、我敬重先生,先生于我有恩,我敬先生……如父如兄,也喜爱先生,亦师亦友,除此之外没有了、没别的了。」兰虹月努力讲完这几句话,他听到自己的嗓音抖得厉害,而且他浑身使不上力,凤初炎那道真气在他气脉里缓缓游走,和从前引导他炼气不同,那真气霸道而灼热,令他刺痛痒麻,而他无力抵抗,这一刻他深切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无能。
  「如父如兄,亦师亦友。」凤初炎闔眼轻笑,偏过脸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再次注视一脸惊惧的少年说:「以前没有不要紧,往后慢慢来。你还是能喊我先生,但往后,我不会只是你的先生。」
  兰虹月眼看凤初炎要亲上来,泫泪闪躲,凤初炎轻吻了他的嘴角、侧脸,他害怕得脑子一片空白。
  凤初炎看他就算浑身使不上力还抖得这样厉害,苦笑道:「怎么怕成这样,好了,不欺负你,你走吧。别到处乱跑,明日我就带你们兄妹回明澜谷。」
  体内那道异样真气被撤走,兰虹月一下子恢復过来,也没仔细听凤初炎说什么,凤初炎带他到画外,厅里许多双眼睛看过来,令他感到无比难受,兰熙雯和桐梦又走上前要找他说话,他听不进任何字句,僵硬道:「我累了,先回房歇下。」丢下这句话他就逃回房了。
  凤初炎走后,兰熙雯说:「哥哥看起来脸色不太对,我去问他怎么了。」
  桐梦拉住她劝道:「先别去,等他自己说吧。」
  「可是……」兰熙雯看桐梦摇头,只好暂时打消念头,口中仍小声念着:「我从来没看过哥哥那样的脸色,不晓得凤先生跟他讲了什么。」
  另一方面,兰虹月躲回房后就趴在窗台上又哭又呕,惊惧过后是悲愤,他不能接受凤初炎的作为,他是真心敬重凤先生的,正因如此他现在觉得遭到严重背叛,甚至欺骗,彷彿被骗了半生。不过以他的年纪算来,也的确是被骗了半生吧。
  他没哭太久,擦乾泪逼自己尽快镇定下来,现在莫说是要设法替桐梦和妹妹了,他都自身难保,也彻底没有要去神界的心思。可是这个当下,他竟想不出有谁能帮他们,他一直最依赖的凤先生,成了他最不想见到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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